梅清和便叹:这就难怪别人躲躲闪闪的了。
但也并不是全无收获,当从一家明显是新开的中等商铺出来时,水溶面上若有似无露出了一抹笑意。梅清和看的明白,遂有意自言自语道:“官盐不许私卖,可是官商紧张个什么劲儿。”
水溶便淡淡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四个字:“欲盖迷障。”
随后两人真个去玩儿了,扬州城是有名的水乡,梅清和提议去 “瘦西湖。”水溶则嫌瘦西湖人工穿凿的痕迹过多,因说:不若去瓜洲古渡,随不及瘦西湖有名,但既有陆放翁“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一说,还是值得一观的吧。
梅清和即点头同意。他的身份儿其实很微妙,说他跟着水溶不若说是护着水溶更为确切,即便水溶待他如嫡亲兄弟一般。梅清和清楚地知道,水溶若有个什么,不只是他,只怕整个梅家也会被折进去。梅清和想:说是渡口,其实更是游人墨客常去游历的地方,时下眼看就是年节,还有谁会去?很有可能就他们两个。那样闪失什么的即使有也会降到最低。
梅清和是这样想的。只是,梅清和若知道会在这里碰到影响他一生的事,拼着惹水溶不高兴,他也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掉。许多个日夜后梅清和这样想,即使那不是他真正的心意。
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梅清和那时尚不明白,其实一切都是——命运。
因为那里,并不是他们两个想像的那样空无一人,这样也并不算什么,毕竟渡口不属于任一个人,若水溶表明身份则又另一样,王府的仪仗本来就有清人净街的权力。
意外在,当水溶二人所雇佣的马车由一条自南向北的古甬道穿过来时,另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几乎在同一时辰自相反方向停在了这里。不是一辆,紧跟其后的还有一辆油壁车。
水溶揭帘儿下来时便看了一眼,实在是他想不到有谁会和自己这个外地人一样对这个偏僻荒凉几近废弃的渡口有兴趣。
接着,他看到了几个人,油壁车里的人先下,下来的人在水溶看来并不多,除了赶车的,尚有两个婆子和几个丫头,其中两个紧走两步,走到前面的车前,一个先将一个脚踏放在地上,接着伸手揭起车帘儿,另一个则将手伸进车内,很快就有一个斜云髻清水裙、披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鹤氅的少女扶着丫头的肩走了出来。
许是赶巧,水溶的眼睛恰恰和那个少女的对上,大约她也惊讶于这里有旁人,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她的反应很快,一眼瞥过即将视线放至别处——是另一个少女,正打另一侧扶着丫头的肩步下车来。
这里水溶亦缓缓的将视线转往一旁,被这个眼睛似含露般的少女一盯,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来这里。以至于他忽视了梅清和的表情。梅清和其实是一个很谨慎细致的人,水溶一向对他很放心,交待给他的事一般都会解决的圆圆满满,但是这次,梅清和脸色明显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梅清和好象才发现,自己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至于水溶,梅清和看他一眼,根本就不用问。不管官家还是民间不成文的规定,什么时候都是身份儿低的人出银子。何况,梅清和警醒的觉察出:此时水溶给人一种心情很不好的感觉。
但当下梅清和顾不得想这里面的缘由,车钱如何解决已让他十分棘手,看了看车夫逐渐变的难看的嘴脸,梅清和几乎是硬着头皮向他施了一礼:“老丈……”。
“爷,如果是想赊车钱,请免开尊口。”车夫大约五旬左右,可能是出于气愤,声音极高:“从太平坊至瓜洲渡,小半个时辰的路途,不过十几文钱。”又上下打量水溶梅清和,后面的话虽没有往下说,但脸上明显就写着:穿成这样的,就算不是王孙公子,也是有钱家的读书人,真可惜了这好看的相貌。
梅清和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说实话他平时打赏下人,哪次不是几百钱几百钱的打发,可如今,难道真应了那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梅清和想了想,无奈的自颈上解下寄名锁,见状水溶的眉往上挑了挑——恰在此时:“且慢。”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他们的身边响起。
水溶抬眸,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碧衣长相极为秀美的女孩子含笑站在那里,她的手上,用帕子托着几块儿碎银子和一串铜钱:“若不嫌弃,这些银子借于二位爷渡难。”
她的声音,在梅清和耳内无疑于天簌之音,梅清和感激之下刚要道谢。女孩子又笑:“莫谢我,是我们姑娘的意思。”话毕将银子连手帕一起递至梅清和手内,然后又附一笑方转身而去,竟是去赶前面的人。梅清和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众人正伴着两个少女拾级而上。那里矗立着一座重檐立柱的八角亭,而亭内,是一块儿印迹斑勃的石碑。
梅清和便回身看着水溶:“送银子的女孩儿,我总瞧着有些面熟,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水溶却只看了看他,并未答言。
梅清和也不以为意,又道:这个亭子,是不是就是沉箱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