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原创】尘归尘，土归土---齐佩林（五）

第一章
齐佩林在这个凌晨兴奋不已，经过数月的艰苦工作，他终于抓住了代号为C7的中共高级联络员，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个名叫秦佑天的高级联络员居然在没有用刑的情况下，很快就全盘招供了！并答应供出那个让谭忠恕如鲠在喉的打入八局多年的代号为031的中共高级卧底！只是他要求这件事他只对谭忠恕一人面呈。
处在高度兴奋激动中的齐佩林为了怕卧底得知后发生意外，把秦佑天关到了亚新饭店派人严密看守后，回到八局，找来了值班的钱宇，要他马上报告谭忠恕。大雨磅礴中匆匆赶来的谭忠恕边走边听了齐佩林的简短汇报，马上赶到值班室按惯例要先审阅口供，齐佩林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眼前发生的一切使齐佩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随了谭忠恕五年的亲信机要秘书钱宇正在焚毁口供！齐佩林下意识的冲上前去，抢下了正在燃烧的口供扑打着，闻讯而来的卫兵用枪对准了钱宇！谭忠恕镇定的冷眼旁观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钱宇看了看被焚毁了一半的口供，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然的微笑，咬破了口中的氰化钾，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从容淡定地拥抱了死亡。
局长办公室内，齐佩林嘘吁不止：“局长，是我太大意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钱宇就是局里这个卧底，我请求处分。”


沙

谭忠恕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也不能全怪你，钱宇跟了我五年了。不对，钱宇不是局里唯一的卧底，赶快打电话不要让他们把人从亚新饭店押过来了，路上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这就过去。”
正在这时，情报处的下属匆忙进来报告：“刚才警署来电话，亚新饭店我们局的长包房里有枪声，我们过去查看，四个看守的兄弟和秦佑天全部被杀！”
谭忠恕当即命令：“马上备车去亚新饭店。你不要去了，从现在起这份口供一秒钟也不能离开你的视线。”
看着步履匆匆的谭忠恕，从巨大的成功巅峰直落下来的齐佩林感觉这个凌晨格外寒冷，他预感噩梦开始了……
水手这个谭忠恕认为早就死在三浦手中的共产党的神秘人物，又一次出现在八局的视线中，除了李伯涵负责的木马计划和谭忠恕命令刘新杰执行的摩西计划，八局最主要的人物一是缉捕水手；一是查处内部卧底。谭忠恕领导下的八局，工作作风严谨，战斗力强，人员敬业，各部门之间虽然也常有摩擦，但是在工作上从不相互拆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水手组织的人员纷纷落网，刘新杰在谭忠恕的特意指派下，自来八局以来，第一次也投身到工作一线中，而且表现突出。李伯涵在木马计划接近完成后奉谭忠恕之命也加入到了缉捕水手的工作中来。齐佩林奉命负责查处内部卧底的工作。


随着工作的顺利推展，齐佩林的心里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他不能自主呼吸，种种蛛丝马迹几乎全部指向了刘新杰！虽然谭忠恕一再用各种方式考验刘新杰，刘新杰也似乎通过了种种考验，但是长期从事情报工作的谭忠恕和齐佩林都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表面现象，特别是在汪伪特工总部七十六号卧底长达四年之久的齐佩林，他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考验与反考验，甄别与反甄别的较量，他清楚的知道八局里的这个卧底除了李伯涵有一些嫌疑外，十之八九就是刘新杰！只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和谭忠恕都不愿相信这一残酷的现实。终于这一线希望也被打破了。
在八局严查内部卧底初期，齐佩林初期遇到的最大的失败就是马蔚然的突然出逃。对于这个医术极高、鉴定能力出众、性情温和的同事，齐佩林表面上维持着良好的同事关系，私下对他的懦弱的性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态度颇有腹诽。没想到这个最不像卧底的马蔚然，却在徒手干掉了他派去软禁他的两个下属后，负案潜逃，卧底的罪名理所当然的扣到了他的头上。一时间齐佩林的工作陷入了困境。虽然马蔚然的出逃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就不相信打入八局多年、代号031的中共高级卧底会是马蔚然，虽然他也一直在怀疑马蔚然已经被卧底利用或胁迫。


丁三神色黯然，惨淡地一笑：“刘处长只是提醒我保命的方法，不能从根本上救我的命，更何况刘处长马上就自身难保了。李处长的人品您是深知的，只怕等案子办完，第一个要我命的就是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这几年他可没少干。所以我只能来求您。”
齐佩林点了根烟，顺手又扔给了丁三一根：“八局的局长是谭忠恕，我作不了主。”
丁三有些急了，恳求道：“局里上下谁不知道谭局长最信任的是您。您可一定要帮我。我认识您七年了，当初您可是答应过我……”丁三看了看齐佩林没敢再说下去。
看到丁三收起了全部自尊，卑微的恳求着，齐佩林知道欲擒故纵之间已经收服了这个跟踪水平一流、技术高超但却心狠手辣的下属，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现在马处长在哪？带我去见他。丁三我提醒你这件事如果还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那就是你自寻死路！只要你听从吩咐执行命令，事后我在局长跟前一定会力保留下你这条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齐佩林命令丁三在午夜二点将马蔚然带到了远安号上，与李德元一样同为齐佩林亲信的宣船长亲自把风。船舱之中齐佩林见到了数日不见却已苍老了许多的马蔚然，他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共事多年的同事，无言以对。


无言的沉默击跨了本已在崩溃边缘的马蔚然，他长叹一声：“佩林……齐处长，没想到我们之间在这种状况下重逢，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局长还好吗？他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齐佩林冷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局长，非常时期，八局的处长因涉嫌卧底嫌疑潜逃，你知不知道局长的处境有多尴尬？这些年局长对你可不薄啊。”
马蔚然低头不语。齐佩林叹了口气，换上了一付诚挚的笑脸：“蔚然兄，其实我和局长都清楚地知道你是被人胁迫利用的，你的致命弱点就是你的女儿，这件事其实局长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这也不算什么，两党相争就像亲兄弟分家，分得再清楚也会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这种情况也不是绝无仅有的。”
闻听此言，马蔚然愣住了：“齐处长，你说的是真的吗？局长和你早就知道了？”
齐佩林温和地笑着说：“蔚然兄，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们之间曾经共过生死。你还不知道吧？你潜逃的事局长对上对下都还瞒着哪。”
马蔚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佩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佩林笑着回答：“这些年好像我从来没有欺骗过蔚然兄吧？软禁你也是不得已的，你不相信我，局长的为人你总该相信吧？不瞒你说本来我是准备给你定性，通辑你的，是局长命令不能轻易给你定性。”
马蔚然惭愧地说：“没想到我做出这样的事，局长依然给我留了一条生路。对不起，佩林，我从医院逃跑的时候……”
齐佩林敛起了笑容，严肃的说：“只要你能说出全部实情，写下书面证据，留下录音，以前的事我保证不再追究。我已经安排好了，总局原任总务处主任张奉举已经升任总局副局长，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他密令我用远安号从上海出发，将他的家眷和财产先行运到香港，有了这件护身符远安号任何机构也不敢检查为难，我向张局长汇报为了确保此次航程万无一失，八局特别命令你秘密随船押运。到了香港你先住下，等候下一步安排。远安号明日赶赴南京，10月15日回上海，然后出发去香港。蔚然兄，你一定要认清形势，像你这样在情报机关供职多年，又曾留学日本的国军上校军官，过去了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此次丁三截住了你，对你、对我、对八局都是一件好事。”
第二章


齐佩林下意识地随着孙大浦来到了审讯室。谭忠恕略带不满地看了看他：“昨天半夜就在到处找你和李伯涵，你们去哪了？下回出去要向下属交待去向，否则总有一天会贻误大事。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齐佩林赶紧答应了一声，陪笑答道：“局长，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对了，李处长应该是在安全房里，昨天傍晚他跟我说要去审讯一个犯人……”
谭忠恕打断了他的话：“其他的事都住后放一放，现在我要马上审讯水手，佩林你在这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大浦你亲自监听。”
听着审讯室内谭忠恕与水手斗智斗力，齐佩林似乎觉得两人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若隐若现。终于，水手给了谭忠恕致命的一击：“这个名字你不会愿意听到，但也不会觉得太意外，这个人就是刘新杰……你不必费力再去找他了，他早已经走了。”
审讯室内谭忠恕愣住了，监听室内孙大浦如五雷轰顶，脸色霎时变得煞白，齐佩林听到水手再一次的印证，欲哭无泪……


谭忠恕强行压抑着震怒和心痛，回到了监听室中，齐佩林、孙大浦赶紧起身相迎。
谭忠恕的声音里仿佛没有了温度，冷漠得令人胆颤心寒：“刘新杰呢？谁最后一个见到的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孙大浦小心翼翼地答道：“是我，昨天下午在局里，他回来找您，您正好不在他就走了，一共呆了十多分钟。”
齐佩林看着审讯室内的水手不停地喝水，突然察觉到了异常：“局长，情况不对，您看……”
谭忠恕也感觉到了，急忙带着齐佩林、孙大浦回到了审讯室中，水手已经停止了呼吸……发生在眼前的不可思议的一幕使得三人相对无言，措手不及。
谭忠恕定了定神：“佩林，马上通知全局进入紧急状态，大浦你去接管总务处，如果可能找找线索。佩林你带人马上去刘新杰家搜查，回来后第一时间向我报告。今天发生的一切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对上对下都要全部掩盖起来。”


谭忠恕孤寂他坐在办公室中，他的心仿佛被无情地凌迟着：刘新杰离开他和八局的视线已经整整一天了，曾经的兄弟终于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儿时的兄弟相依，成长后共砚黄埔，抵抗外侮时的生死与共……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重现着。为什么亲如手足的兄弟走到了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到底是谁的错？这仅仅是他们兄弟二人的悲剧，还是整个民族的国殇？终于，两行男儿泪滚滚而下。
不知什么时候，齐佩林站在了他的面前，谭忠恕勉强调整了一下心绪：“事情怎么样了？”
齐佩林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我都安排好了，动用了城防军、警署的关系，车站、码头都已封锁，全城搜捕即将开始，如果现在新杰还没有离开上海，再想走就不容易了。局长，有件事我必须向您汇报。”齐佩林看了看谭忠恕憔悴忧郁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心肠拿出了马蔚然的亲笔供词放在了谭忠恕的办公桌上。谭忠恕看着这份供词，心如刀绞，最后的一线侥幸的希望也被无情地击碎了。
齐佩林看着痛不欲生的潭忠恕，一时间感同身受。沉默许多，齐佩林硬起心肠，问道：“如果找到了，局长您看该如何处理？”


谭忠恕的声音中略带着几分颤抖：“你替我处理吧，最好是安排一次意外，落水、坠楼、车祸……”
齐佩林的心猛地一痛，如果他们两个人一定要有一个手上沾满兄弟的鲜血，他宁愿是他自己。 齐佩林下了决心：“局长，您放心，我来安排。这件事情属下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正在此时，秘书匆匆而入：“局长，刚才总局徐处长找您，您没接电话，他又找齐处长，齐处长也不在办公室，他让我通知您和齐处长有急事相告，最好是您二位其中的一个马上去趟总部。具体什么事他在电话里没说。”
谭忠恕和齐佩林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解：“你转告徐处长，齐处长在执行秘密任务，我暂时也走不开，任务完成后，我们马上赶赴南京总部。”
秘书答应着还没来得及出去，孙大浦急匆匆推门进来：“老齐原来你果然在这，我找遍了整个楼。局长，刚才城防军来电话找老齐，说是找到刘新杰了，李伯涵从安全房刚回局里，他在安全房被新杰袭击，负了伤，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带人抢先赶过去了！”


听着欧阳次长嚣张的话，谭忠恕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齐佩林冷笑着回击：“欧阳次长身在法务部，对我们八局的情况似乎了解得很清楚啊，您在我们八局是不是也安插有卧底？马处长是受总部张局长派遣执行秘密任务，并不是无故失踪潜逃；刘处长只是涉嫌，也没有定案；沈明铮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欧阳炳耀得意洋洋地回答：“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协管第八局的。这是国防部颁布的协管专员的委任状和协管令。对不起诸位，我代表国防部行使协管专员的权力，要暂停各位的职务，请诸位签字吧。”
谭忠恕愣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他看了看愕然的齐佩林、愤怒的孙大浦、压抑不住流露出得意洋洋神情的李伯涵，已经明白了几分原委，他平静地问道：“那么我们未完成的工作怎么交接？”
欧阳炳耀得意地回答：“我已经任令了一位代理局长，对情报工作我是个外行，你们向他办理移交吧。”
谭忠恕冷笑着回答：“这个八局新任的代理局长就是李伯涵吧？”


在他身后不远处齐佩林一直不放心地尾随着，看着自已钦佩敬重的长官一日之间变得苍老萎靡，齐佩林心潮难平。他想起了民国33年与谭忠恕初次相见时，谭忠恕对他的珍惜呵护；他想起了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怀疑一切的谭忠恕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倚重；他想起了日常工作中的谆谆教诲；他想起了在他多次犯错的时候，谭忠恕对他的宽宥回护……他不能原谅李伯涵勾结外人，倾覆八局，背叛长官！如果说刘新杰是八局的逆子卧底，那么李伯涵也是八局的叛臣内鬼！他不能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忠心耿耿的谭忠恕、为党国尽职的八局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苛责，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他要为谭忠恕，为八局讨还一个公道，即使是为此赔上他的前途，他的性命！他动了杀机……
齐佩林走进了海华斯酒吧，递给侍者一沓钱和身份证明，侍者听话的劝走了酒吧里本就为数不多的客人，自己也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酒吧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谭忠恕依然不察地独饮着，齐佩林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为他斟着酒。良久谭忠恕才发现了他：“你怎么来了？”
齐佩林笑着回答：“我路过这里，看见您在，进来陪陪您。原来常和新杰、大浦来酒吧喝酒，很少陪您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