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发时已然太阳都快落山,吴夫人嘱了老仆一些事情,把大包小包扔给孙策就带着大伙欢欢喜喜上路了,说是能赶上周夫人的晚饭,时机恰好。以后跟周夫人讨论每天菜色真是人生一大乐趣。
孙权坐在孙策肩膀上也挺欢快,边晃荡双腿边唱着莫名其妙的儿歌,间或手甩起来在孙策脸上挠几下。
周瑜则是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孙策抓住孙权还在晃荡的脚,转头问了声“小瑾,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周瑜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目视前方。
孙策当他没听见,大声又问了遍。
“阿策你烦不烦的!”周瑜突然停下,朝孙策就是这么一句。
孙策懵了一秒,马上反击“我这是在关心你好不好!你以为起床气就可以这么乱发脾气么!”
吴夫人见俩孩子吼着吼着怎么有上纲上线的趋势,只得装模作样喝住孙策“策儿,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瑾吵?有事儿没事儿吼上一嗓子,你俩还跟人家小夫妻一样了?”
“什么……”余光扫眼周瑜,见周瑜早就偏过头去,他也愤然把头甩到了另一边。
对周瑜这个人,孙策实在摸不透。以前大家都是小娃子,你来我往率真的很。周瑜想要什么东西就跟他抢,想吃什么东西就从他碗里夹,想买什么东西就从他这里掏钱买,他的功能根本集跑腿劳工餐厅提款机于一身。当然也不全是周瑜在他这边捞好处,他时常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香菜全挑到周瑜碗里,周瑜总会全部吃完,免得剩菜被周夫人痛斥。也时常三更半夜忽然出现在周瑜房间缠着他下棋,一下就是整晚,周瑜也会不睡觉陪他下到天亮,即使之后周瑜倒头就睡起来低气压让他一天不好过。也时常拽着周瑜漫山遍野跑,拿了乞丐碗里的馒头去喂狗接着被乞丐追着打,最后谁也不认得回家的路,两人对着天空数一晚上星星。
彼时用不着揣测对方想的是什么,也不用一番话在心里过滤一遍一遍再说出口,还得思虑一下说的恰不恰当,是不是换种说法会比较好。更用不着看对方一下变了脸色从这刻回忆到昨日前日乃至久远的他也记不清的日子,想着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发生过的事情,开始经过结果折腾下来可能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这种完全是孙策最嫌麻烦的思考。他哪里有这么多闲暇,一跟周瑜相处就去纠结周瑜这会儿高兴了,那会儿生气了?他也是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像是过一阵去丹阳舅舅那边串门,顺便找子修交流交流战场经验。
瞄下周瑜,一脸面无表情。他真心没有哪里惹到他吧!不过大家睡个觉,连睡觉都能睡出事情来?即使他中间有把腿搁在周瑜肚子上,而后把手搭在周瑜脖子里……
唉,不知道是时间改变了周瑜,还是时间改变了他和周瑜。总之,时间啊,岁月啊,成长啊,都是杀猪刀般可怕的东西。他真不敢想象过个五六年他和周瑜会是什么光景。
孙策兀自神游天外,周瑜默默看上一眼,又转回去。
他总不能说他做梦醒来被自己脑补惊悚了吧。
踏着一抹残阳如血,脖子里也灌进闷热闷热的空气。周瑜想,要是那天天气也这么好的话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各种证明头顶这个老天爷还是十分傲娇的。
那年早春掉进河里,毫无悬念的风寒了。
流着鼻涕,裹着被子,红了一张脸。
周瑜想的不是找把自己推进河里的诸葛胖子报仇,而是怎样在周夫人出于兴趣卖布时不让病情进一步恶化。
家里被拐回来的小子是指望不上了,自食其力才是他的教条。
于是拖着棉被去煎药,半路磕磕碰碰了无数次。无奈他就是不想放手这条棉被,只能拽着点起火。
半饷炉子没着,棉被倒是着了。
周瑜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真实见识引火上身不是谁都能有的机遇。
下一刻“着火啦!救命啊!”事后周瑜打死都不承认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在房里好好默写孙子兵法的孙策一听,端上砚台就冲向厨房。
到了见周瑜火烧屁股还不松手棉被,拿了砚台就要泼过去。顿觉手上是砚台而不是水桶,立即扔了砚台大吼“放掉!把棉被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