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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钟馗斩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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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6-20 17:36回复
    自叙
         余囊不解明王为佛何如,但见其三头八臂,身缠毒蛇,怪状奇形,不敢正视。问老僧曰:“此何神也?”老僧曰:“佛也,非神也。”余不禁嗤然笑曰:“此岂有如是之佛乎?吾闻佛以慈悲为本,意必垂眉落眼,善气迎人,使天下可亲可爱,不欲令人畏而恶之也。若以为佛,则诸魔恶鬼皆得以佛名之矣。”老僧曰:“若独不观王者乎?王者礼乐政刑之设,礼乐所以绳天下之善人,政刑所以戒天下之恶人也。飞究之,绳善人者是一副大慈悲心,即戒恶人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知乎此,而垂眉落眼者佛也,即三头八臂者,亦佛也。子何以为非佛耶?”余不禁绎然思,恍然悟,曰:“是矣。但善者独非王政之得尽绳,恶者亦非王政之所得尽戒也。彼夫天下之大,四海之广,为盗、为奸、为其显然为不善者,或徒或流,或绞或斩,王法得以戒也。若夫捣大、诓骗、仔细、龌龊、风流、糟腐甚至好酒贪色等事,王法亦得以戒之乎?”老僧曰:“此固非善,亦非不善者也,奈何以王法绳之乎?”余曰:“子以为非不善,抑亦安在其为非不善乎?且夫王者之治天下也,在维其风俗。即如捣大之风倡,而人无诚实;诓骗之风倡,而人多作伪;仔细、龌龊之风倡,骨肉寡恩。夫人而至于无实,至于诈伪,至于骨肉寡恩,尚得以为善乎?即如风流、糟腐、好酒、贪色未可以为不善也,似也。然风流也,而玷污名教;糟腐也,而泥滞鲜通;好酒贪色也,而败坏威仪,**风俗。夫人而至于玷污名数、泥滞鲜通、败坏威仪、**风俗,尚得以为善乎?”夫人之所以为人者,善于人;而至于不善人也,而实鬼也。夫人也,而可以鬼乎哉?夫人也而既为鬼,则又安忍坐视而不思,所以超度之哉。故作此传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行慈悲事,盖以继王政之所不及,而学明王佛之使人知所畏而为善也。弟权其心也,而不能操其权,故重事。俨如钟馗,而其功归于咸、富。及不知者。或谓余故以骂人也,余敬以质诸众。
         辛巳仲冬夏烟霞散人题于清溪草堂
         昔人有问画师曰:“天下何物易画?”画师曰:“莫如鬼。”人曰:“鬼无形者,何以易画?”画师曰:“正以其无形者,所以易画也。”且夫天下之物,莫不有形,即莫不期肖其形。苟有一之不肖,不可以为画师矣。若夫鬼,则无形容者也,增之不见其长,减之不见其短,任意率笔,通无考证,此其所以易画也。然则余之为是传也,亦始取其易也云尔。     烟霞散人再识 


    3楼2011-06-20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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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馗看毕,惊讶道:“不料世间有这些鬼魅,不知今在何处?”阎君:“无有定处,大抵地方繁华的所在,捣大抢渣等鬼多些,其余散处四方,总无定踪。尊神当随便驱除可也。其驱除之法,亦不可概施。得诛者诛,得抚者抚,总要量其情之轻重,酌其罪之大小,只在尊神酌量行之乎。”钟馗道:“虽然如此,但阴间鬼魅,有十殿阎君经理,又有左之曹、右之曹协助,阳间协助,阳间鬼魅单委小神一人,诚恐独力难支,将如之何?”阎君道:“孤家这里有两个英雄,一个唤做成渊,一个唤做富曲,各具文武之才。此二人可以随便驱使,再发三百名阴兵,着他二人统领,以助尊神之威,如何?”钟馗道:“如此最好。”阎君于是速传咸、富二人听旨,二人俯伏殿前。钟值举目观看,那咸、富二人怎生模样:
           头戴儒巾,论脑油足有半斤,身穿儒服,估尘垢少煞三升。满腹文章,怎奈饥时难煮。填胸浩气,只好苦处长吁。白眼亲朋,反说穷酸骨傲。离心妻妾,倒言夫主情乖。正是:失意猫儿难比虎,败翎鹦鹉不如鸡。
           钟馗看了咸渊,再看富曲时,却又不同。怎见得:
           举止方刚,形容古怪。虎背熊腰,两臂有力千斤。海阔天空,一心私无半点,身能扛鼎,怎奈无鼎可扛。气可冲天,其如有天难冲。烂箭拆引怎好向人前卖弄。大韬之略,只落得纸上谈兵。正是雄心欲把山河奠,薄命难逢推毂人。
           阎君对钟馗道:“尊神看此二人如何?”钟馗道:“文谟武略,料来不差,得此二人足矣。但小神无骑可乘,亦觉亵体。”阎君踌躇一会,道:“只也不难,俺阴山中有一白泽,他前生原是吴国的伯嚭,只因奸邪,后又害了伍于胥,故将他贬到阴山,变为白泽。数百年来自怨自艾,颇有改邪归正之心。此物堪与尊神骑坐,成功之日,以可以升天矣。”遂叫鬼卒将白泽牵来。阎君分付道:“伯嚭,你既为人兽,颇有心,可与驱魔大神骑坐,建功立业,忏悔生前。”只见那白泽摇头摆尾,有欣然欲往之状。钟馗起身,称谢阎君。谢毕,飞身上了白泽,提着宝剑,插着芴板。咸、富二人亦骑上骏马,率三百阴兵,浩浩荡荡往阳世而来。过了枉死城,只见奈何桥上站着一个小鬼,拦住钟馗去路,大喝道:“何处魔神,敢从俺奈何经过?”钟馗大怒道:“唐天子封俺为神,阎罗王助俺兵将,你是何人,敢大胆拦路?”那小儿听说,道:“原来是位尊神。敢问尊神往那里去?”钟馗道:“俺奉唐天子之命,遍行天下,以斩鬼邪。”小鬼道:“尊神既要遍行天下,俺下鬼情愿相随。”钟馗道:“汝有何能,要求随俺。”小鬼道:“禀上尊神,俺这鬼形是适才变的,俺的原身是田间鼹鼠,曾与鹪鹩赌赛,他欲巢遍林上,我欲饮干奈河。不料他所巢不过一枝,俺饮不过满腹,俺自饮之后,身边生了两翅,化作蝙蝠。凡有鬼的所在,惟俺能知。尊神欲诛妖邪,俺情愿做个向导。”钟馗听了大喜:“俺正少一个向导。你试现了原形俺看。”那小鬼现了原身,往前飞去,果然好一个碗大的蝙蝠。钟馗甚喜,跟定蝙蝠,勇跃而去。这才是:
           魑魅攒眉,鹤泪风声皆是将,
           魍魉破胆,山川草木总成兵。     不知此去到阳间如何斩鬼?且听下回分解。


      6楼2011-06-20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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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间茅屋一带墙。厨房旁,金鸡觅粒。崖头上,白犬看门。南瓜葫芦,竟当作钢炉摆设。枣牌谷穗,犹充着古画遮墙。牛圈里,两个铃铛鸣彻夜。树木中,几群鸟雀闹斜阳。还有那村姬面黑偏搽粉,老妇头蓬爱戴花。     那通风将成渊引到他女儿房中,咸渊不暇看他女儿容貌,只顾低着头假诊脉息。诊了一会,假说道:“令爱果然有些邪气,药也无益。现今你这里有个撑天立地大将军,神通广大,何不请他来遣遣妖气,何烦俺医人调理?”通风道:“俺这里并无什么撑天立地大将军,先生莫非记错了?”咸渊道:“俺亲眼见过,怎错记了。”通风道:“见他模样怎生?怎生打扮,说来俺听。”咸渊遂将如何拜佛,如何面貌,如何穿戴,一一说了。通风笑道:“原来又是此鬼捣大。”咸渊道:“怎么是个捣大?”通风道:“此人名为捣大鬼,他就是孟子所说的齐人的后代。他也有妻有妾,因他妻子看破了他的行藏,不以良人待他,他就弃了妻,带了妾,去到俺这里来。初来时,凭着他那捣大的伎俩,致使人人尊重,个个仰拔,后渐渐露出本像。所以俺这村中人都不理他,他又到远处地方,吓斥过往的客人,骗财物或图些酒食。是你们正气,不曾入他圈套,他何尝是什么大将军。”咸渊道:“他既是这等样,他戴的紫金冠,穿的花袍,一定有个话说了。”通风道:“他那穿戴,说来一发可笑。前者敝村赛社,要扮三官战吕布的故事,向戏班赁了些衣服。及至赛完,要还戏班,中不见了这顶紫金冠。明知是他匿起,他抵死不肯承认,只得众人赔了。他离过敝村,到别处便戴在头上。捣大那一件白花袍,是他前日才向俺当铺里借去的。今日正要去讨,但不知他那匹瘦腰马、那小童又是何处骗来的。他只在捣大,不想他那妾,今早在家已是饿死了。”咸渊听了这一席话,已明白了那捣大鬼的底细,遂对通风道:“老人家,俺对你实说了吧,这捣大鬼往稀奇寺拜弥勒佛时,寺中正有一位钟老爷奉命斩鬼的,俺就是钟老爷辅佐。钟老爷见他行径,就要斩他,被他一篇大话脱身去了,俺如今还要斩他。老人家,你既知他的伎俩,便求你授俺个破他的法凭。”通风道:“破他法子就要在他身上取。他捣大怪了,决不肯善罢,定要纠合些伙伴来与钟老爷作敌。等你交锋之际,老汉去站在个高处,高声报与他妾死之信,就向他索讨衣服,将他根子抛出来,他自然气馁,你们擒他便不难了。不是老汉德薄,实欲为敝村除此一害。”咸渊听了大喜。于是背了药囊,拿了吊衬,作别了通风,又叮嘱道:“临时务必来。”一头走,一头笑,直笑进稀奇寺来。钟馗道:“为何这等大笑?想是探的事情明白了么。”咸渊笑着说道:“待小神细讲。”于是将怎么遇着通风,怎么看病,怎么说起捣大鬼,怎么匿金冠,怎么借衣服,细细说了一遍。钟馗与富曲都忍笑不住。
        


        9楼2011-06-20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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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笑说之际,捣大鬼引着一伙鬼兵,施施而来,在寺前叫骂。钟馗闻之大怒,于是调阴兵,排阵势。左有咸渊,右有富曲,并立旗门之下。钟馗伏剑喝道:“那来者莫非捣大鬼乎?”捣大鬼闻言吃了一惊,暗暗的道:“他怎么知俺的大号。”只因勉强答道:“此不过是孤家一混名,何劳你称。你有甚本事,敢与俺大战三百合。”钟馗并不回答,摧开白泽,舞着宝剑,飞也似杀将过来。那捣大鬼使一口遮天晕日刀接住。两个一来一往,战够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捣大鬼正在酣战之际,忽听的高声大叫道:“捣大鬼,你身上穿的那一件白花袍,是由俺当铺中借的,这几日还不还俺,穿着在此厮杀,快些脱下来吧。”捣大鬼闻言,知是通风老人,佯装不理,与钟馗又战,这通风又叫道:“捣大鬼,这衣服还是小事,有一个凶信报你知道。你家如夫人今早已饿死了。等你去骗个棺木装他。”那捣大鬼见把他履历一一都被通风念出,便不觉得骨软筋麻,口呆目瞪,早有富曲一骑马刺斜里飞来,捣大鬼措手不及,被富曲活捉去了。众鬼兵一哄而散。通风见拿了捣大鬼,欣然而去。钟馗得胜回寺。富曲绑过捣大鬼来,钟馗道:“你今被俺拿住,又有何说?”捣大鬼道:“不过是俺娘娘驾崩了,老爷心上门郁,被你拿住。”钟馗道:“俺体上帝好生之心,不忍杀你。”于是将他眼睛用剑剜去,竟生吃了。命松了绑,推出寺门,饶他去罢。那捣大鬼得了命,只得瞎摸瞎揣得去了。原来他还有两个结义兄弟,一个唤做抢渣鬼,一个唤做寒碜鬼,自幼与他情投意合,声气相符。当日抢渣鬼同寒碜鬼正在一块不老石上坐着闲谈些捉风捕影的话,忽见捣大鬼摸揣将来,惊问道:“长兄为何如此?”捣大鬼听着是他二人声音,说道:“不消提起,你老哥终日家捣大,今日捣片了,遇着什么钟馗,将俺拿住,把眼珠竟剜的吃了。亏你老哥有些本事,还不曾被他杀坏。二位贤弟何不与兄报仇。”随又长叹了一声,说道:“俺面上少了两只眼睛,家下又死了你家嫂子,教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说到伤心之处,三人共哭,流下四行泪来,抢渣鬼道:“俺三人结义以来,无论天地神灵,宰相官员,也都要看照俺几分。什么钟馗,敢这样欺心胆大。兄长不消怕他,要的俺兄弟做甚?他要打就和他打,他要告就和他告。骚羊胡吃柳叶,俺就不服羊上树。”寒碜鬼道:“二歌说的是,你兄弟也有些本事,怕他怎的?俺们如今就点起兵来,围住稀奇寺,杀他个寸草不留,才教他知俺兄弟们手段。”这捣大鬼听见他二人出力,又壮起胆来,真个调些鬼兵,杀将稀奇寺来。怎见他二人兵势:
               三声纸炮震地,一股碜气冲天。裹足旗、围裙旗迎风飘荡,剃头刀、割脚刀耀日光辉。抢渣鬼头戴着紫绒冠,尽他得意。寒碜鬼脚踏着罗圈橙,自觉威风。中军帐没眼睛,还要掖着兵书。正是:稀奇寺前排战场,弥勒堂中有结果。
               巨说钟馗正与咸、富二神笑说捣大鬼故事,这小和尚两足如飞跑来报道:“老爷,不好了,祸事、祸事。”钟馗道:“有何祸事?”小和尚道:“捣大鬼又调了两个兄弟,说是抢渣鬼和什么寒碜鬼,领着许多兵来,将寺围的铁桶相似,怎么是好。”钟馗怒道:“俺道饶他,他反来寻俺。”手提宝剑,便要出去。咸渊向前止住,道:“主公不必动怒。俺想此鬼虽然剜去眼睛,究竟廉耻未发。小神前去劝谕一番,教他改过自新,也是消魔一法。”钟馗道:“也罢,你试走一遭,待他不改时,俺再斩他。”咸渊于是上马出寺,高叫:“捣大鬼上前答话。”只见一人飞上前来,头戴绒巾冠,身穿短服,手中拿着一杆白锡枪,来与咸渊见阵。你道是谁?乃抢渣鬼也。向咸渊道:“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因甚将俺兄长眼睛剜了?俺今日与你见个你死我活。”举枪就刺。咸渊架住道:“俺且与你讲说。大凡人生在世,全以信义廉耻为重。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孟子又云:‘耻之于人,大矣。不耻,不若人,何苦人有?’


          10楼2011-06-20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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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伙人,通无信义廉耻,捣大的捣大,抢渣的抢渣,寒碜的寒碜,在你们为得意,在人者来看实厌弃。稍有廉耻者,即当差死,尚敢扬眉瞪眼,白昼欺人耶。”只见抢渣鬼全无羞愧,反哈哈大笑,道:“汝欲学孔明骂王朗耶?古人云: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你教俺老实守分,谁来揪采。像俺这等抢渣起来,呵豚的,他也肯呵豚,嗅屁的,他也肯嗅屁。你们虽养高自重,见了俺吃的,只怕香得你鼻孔流油,见了俺穿的,只怕看的你眼中流血,见了俺使的,只怕想的你心上生疮。俺们如何体统?你就敢来欺胆大。”这一席话说的咸渊牙痒难当,只得败下阵来。钟馗道:“为何司马一出便回?”“不知怎么,他那里说话,我这里就牙痒起来,实是难当。”富曲道:“此辈非言词可下,还是相战一番,方见高低。”钟馗道:“先锋之言是也,就劳一往。”这富曲结束整齐,提刀上马而去。     且说抢渣鬼得意回阵,愈觉威风,向寒碜鬼夸张。寒碜鬼道:“待他来时,俺也替大哥出出力。”正在矜夸之际,鬼兵来报道:“外面有一将来了。”这寒碜鬼听了,戴了一顶灯盏高盔,穿了付札花销甲,拿了一把割脚短刀,冲出阵来。富曲问道:“来者莫非是抢渣鬼?”寒碜鬼道:“你真正有眼无珠,就不看俺穿的什么东西,拿的什么物件。且不论俺的武艺高强,人才出众,这顶盔是通身贴金的,这付甲是南京清水札花的,这双靴是真正股子皮造的,这口刀是折铁点钢细磨的,这匹马是十五两细丝银子买的,你有甚本事,敢和你寒碜老爷对敌。”话犹未了,只见富曲跌下马来。众阴兵急救回寺,钟馗道:“先锋为何落马?”富曲道:“奇怪紧,他正在浪夸之际,不知怎的将俺的筋裂的生疼,就跌下马来。”钟馗道:“你们不济,还是俺亲自出去。”于是提了宝剑,跨上白泽,到了阵前,高声索战。     且说捣大鬼道:“二位贤弟俱有功劳,俺不免再和那钟馗杀一阵如何?”二鬼齐声道:“兄长已被他剜去眼睛,如何交战?”捣大鬼道:“不妨、不妨。这叫做剜了眼睛不算瞎。”二鬼拦不住,只得放他出去。钟馗见是捣大鬼出来,说道:“你已是被俺剜了眼睛,怎么还要来瞎捣。”捣大鬼道:“孤家只因你娘娘驾崩了,一时心绪不宁,被你拿住。今调了两个御弟,率领大将干员,雄兵百万,尚何惧你?你若早早回去,是你的造化,若说半个不字,俺速令四大天神,将你拿住,发在阎君那里,教你满世不得人身。方才说着,钟馗不觉一阵恶心,几乎吐了,只得扶病而回。咸、富二人踌躇道:“我们牙痒的牙痒,裂筋的裂筋,恶心的恶心,倘他杀进寺来,如何抵敌?”正踌躇间,只见:
                 一个光头,两只肥足。一个光头,出娘胎并未束发。两只肥足,自长大从不穿鞋,吃饭时,张开大口,真个像个红门。哂笑处,眯缝细眼,端得赛两勾新月。肚腹朝天,胀胀膨膨,足可以撑船荡桨。布袋拖地,圪圪塔塔,都是些烧饼干粮。正是:任他贵贱贤愚辈,尽在哈哈一笑中。
            


            11楼2011-06-20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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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和尚笑嘻嘻走进门来,向众神道:“你们为何这等狼狈?”钟馗道:“禅师有所不知,如今寺前来了三个鬼,与俺对敌,弄得俺三人一个牙痒,一个筋疼,一个恶心,无法胜他。”和尚道:“如此,待俺出去,三位随俺来,看俺制他。”于是同出寺门,和尚对他兵卒道:“叫你家头目们出来见我。”那鬼兵连忙逃进营去,禀道:“钟馗又调了一个肥和尚来了,要与三位大王见话。”这三个鬼道:“是甚么肥和尚敢来见俺。俺们正喜的足肥的。”遂洋洋得意而出,向和尚道:“你是何处野僧,敢来与俺们见话。”这和尚并不理他,只当不曾听见一般。他们见如此模样,拿抢就刺,用刀便砍。只见这和尚笑了一笑,张开大口,咕咚一声,竟将三个鬼咽下肚去了。钟馗惊讶道:“禅师有此神通。”和尚道:“你们不知,此等人与他讲不的道理,论不的高低,只以大肚皮装了就是,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钟馗道:“便是这等说,装在肚里,未免渣碜难当。”和尚道:“贫僧自有处治。”不多时候,只见这和尚出了一个大恭,三个鬼化作一堆臭屎屙了。尽毕,化阵清风而去。钟馗道:“奇哉,奇哉,怎么一瞬就不见了,莫非佛祖来助俺么?”咸渊道:“是了,是了,后殿弥勒大佛正是这模样。”于是一齐去到后殿,拜谢去了。有两句话道的好:
                   三个邪魔,生前作尽千般态,
                   一堆臭粪,死后不值半文钱。
                   不知后来又有何鬼,再看下回明白。 


              12楼2011-06-20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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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涎脸鬼走上茶庵,只见两个汉在那里呜喇,这涎脸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托出三盏茶来,一个问道:“你者茶庵邻着这座古庙,晚间就不怕鬼么?”和尚道:“怎么不怕?只是关了门,不理他也就罢了。”旁边人道:“你们又说鬼呢,俺那村是通风老儿家一个女儿,生的千娇百媚,交一个甚么绵缠鬼缠住,缠的看看待死。也是他命不该绝,忽然来了一个钟馗,领着许多兵将,端端寻着斩鬼。昨晚竟将这绵缠鬼斩了。”诞脸鬼听了此言暗吃了一惊:“怪道,他许多时不来。”问那人道:“老兄这话可是真么?”那人道:“怎么不真?我在他隔壁住,亲眼见的。”这涎脸鬼听得,便忙似丧家之犬,急急若漏网之鱼,跑回山来。伶俐鬼接着道:“为何这等气色不善?”涎脸鬼道:“俺闻一桩可虑之事,回来和你商议。”伶俐鬼道:“有什么可虑之事?”涎脸鬼遂将那个人的话述了一遍,道:“既说端端斩鬼,咱们都有这个鬼号,万一寻将来,如之奈如?如不如俺们先下手的为强。”伶俐鬼道:“非也,他是过路到此,必不久住。俺们且关了洞门,躲避几日,待他过去了,再扬眉吐气不迟。古人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此是兵家要诀,不可造次胡行。”涎脸鬼道:“我的意思,一者与绵缠鬼徒弟报仇,二者灭了他以绝后患。怎么你总是这等说,岂不是长他威风,灭自己锐气乎!”于是将伶俐鬼洋洋不采,竟转入后洞去了。这伶俐鬼满面没趣,叹口气道:“向日投了楞睁大王,指王做些大事,不想楞里得睁不足与有为。今番来到这里,见他脸皮甚壮,可与共事,不想又是有勇无谋之辈,除了厚脸,别无可取。眼见的祸缘林木,殃及鱼池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闻的风流鬼为人倜傥,俺不免弃此去彼便了。”于是收拾行李,悄悄出了寡廉洞,竟投风流鬼去了,按下不题。
                     且说钟馗饮酒中间,说起绵缠师傅乃是涎脸鬼,钟馗道:“俺务必也斩了他才好。但不知那无耻山在何处?”通风道:“想必也不远,我们慢慢访问。”说话间,只见蝙蝠早已飞起,钟馗喜道:“兀的不是向导去了。”遂起来别了通风,与咸、富二神率领阴兵,随着蝙蝠往前竞走,中间一条大河拦路,钟馗唤土人问,土人道:“此河名为唾沫河。从前本无此河,只因这无耻山寡廉洞里去了一个涎脸大王,惹的人人唾骂,唾骂积聚多了,遂流成一道大河。河面虽宽,其实不深,老爷只管放心过去。”钟馗听了大喜,发付人去了。过了唾沫河,前面就是无耻山。你道此山如何布置:     不诚石垒堆满地,没羞岩高耸插天。瞑耳攒蹄,换打虎峰峦偃卧;张扬舞爪,脱水浪沟壑间行。鬼眼松沿坡遍长,不清柏满麓齐栽。可惜洞纵多廉,避鬼魅于焉远去:山或有耻,畏涎脸不敢前来。
                     钟馗领着阴兵上了无耻山,围了寡廉洞,高声叫骂。山鬼报人后洞来,那涎脸鬼大怒道:“俺正欲灭他,他来的正好。”于是戴了一顶牛皮盔,穿了一领桦皮甲,拿了一口两刃刀,走出洞来,骂道:“你这个丑鬼,将俺徒弟杀了,俺正要报仇雪恨,你怎么这等大胆,还要寻上门来。”钟馗道:“俺奉唐天子之命,端端杀汝等,怎么不来。”说毕,舞剑便砍,正砍在他脸上。只见他毫无惊惧,并不损伤,钟旭道:“壮脸也。”涎脸鬼道:“将就看得过,任你刀劈、箭射、靴头踢,总不心烦。”富曲听的,上前道:“主公退后,待俺就那箭射他。”涎脸鬼道:“咱家贴定凭你射来,只等射丢了,你便罢。”这富曲自恃着百步穿杨的手段,兜满雕弓,一箭正射到他脸上。众阴兵齐声喝采,以为就射死了。不想他分毫不动,竟像不曾射的一般。富曲大怒,又射一箭,又射到脸上,他又分毫不动。富曲一连射了数十箭,他只是不动,且箭都落到地下,富曲:“奇哉,奇哉。昔日雷万春一矢而不动,人以为难,不料此鬼经数十箭,不惟射不透脸,就如莫射一般,真从古未有之脸也。”钟馗气的暴跳如雷,又上前去照脸乱砍,竟如剁肉的一般,剁了个不亦乐乎。那脸并不曾红的一红。钟馗见他不动,在白泽脊梁上,依他不怕踢的话,用油靴踢他。足足踢了一百油靴,只觉平常。钟馗也油不得笑了,问道:“这你笑可是何处来的?这等坚硬。”涎脸鬼笑道:“若说起俺这脸来,却也有原有委。当日家师娄师德,传俺一个唾面自干的法儿,俺想此不过只要脸厚罢了,因此俺就造了一副铁脸,用布裹了,漆了,犹恐不甚坚牢,又将桦皮贴了数十层,所以甚也不怕。俺这一领桦皮甲就是贴脸剩下的桦皮做的,前日俺一时乏用,将脸当在当铺中,后来赎出去。不想他当铺中当下许多厚脸,辩不出那个是俺的。俺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对他说道:‘你只在石头上狠挆,挆不破的就是俺的’。他依俺编排,将众脸齐挆,那些脸都挆破了,惟有俺这副脸再挆不破。俺有些厚脸,实是无价之宝,岂惧汝等这些平常兵器乎。”钟馗听了,顾富曲道:“似此,当如之何?”只的败回阵来,挂了免战牌。那涎脸鬼竟得胜回洞去了。钟馗对咸、富二神道:“如此厚脸,怎生破他?”富曲道:“看他本领却也有限,只是这副厚脸难当。怎么设法儿诱的他那副厚脸到手,便不足畏矣。”咸渊想了一会,道:“有个法儿。他所凭者那副厚脸,俺也照样做他一副,比他的更造的加厚些。


                15楼2011-06-20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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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龌龊鬼不题。且说那仔细鬼,他生来禀性俚吝,情甘淡薄。其时正在家中看守财帛,听的外边有人扣门,只的走将出来。见是龌龊鬼,少不得让在家中坐下,问道:“兄长何来?”龌龊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有要紧话,特来商议。”遂将无耻山寡廉洞涎脸鬼并小鬼投的根由说了一遍,道:“我想来,丢了性命倒是小事,倘若他令兵卒来抢掠你我一生所积,岂不老而无功?”仔细鬼道:“是呀,我们不然把银子打成棺材,将咱装在里边,他若来时连忙埋了,岂不是人财两得,就死也落的受用?”龌龊鬼道:“这个主意有些错,这几两财帛原是与子孙的,我们不过与他看守。咱们随去时,交他们何以过度?”仔细鬼道:“也说的是,但依你说该如何?”龌龊鬼道:“须得个万全之策方好。”两个人想来想去,总没个好法于。看看想到半夜,饿的龌龊口干舌焦,只的问仔细鬼道:“老弟,我们饥了。我有带来的一包狗粪,请你如何?”仔细鬼道:“老兄原来还未吃饭。只是火已封了,怎生处?”想了半日,方说道:“有昨日剩下的两个半烧饼,还有一碗死鸡熬白菜,如何?不见外权且充饥如何?”龌龊鬼道:“使的,使的。”于是托将出来,放在桌上。仔细鬼陪着吃了一个,这龌龊鬼止吃一个半烧饼到肚,桌子上落上许多芝麻,待要吃了,又怕仔细笑话。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于是用指头一面在桌上画着,一面说道:“我想钟馗这厮,他要从悭吝山过来就是抽筋河,过了抽筋河就是敞村了。”桌画上画一道,拈的几颗芝麻到手,因推间指,将芝麻吃了。吃了又画,画了又吃,须臾吃个罄尽。看时,桌缝中还有几颗不能出来,又定了一条计,向桌子上一掌拍了一下,大声道:“那钟馗若来,我拿住他时定要判尸万断。”这一拍,将那几颗芝麻拍出来了,他又用前法吃了。那仔细鬼的小童名叫做受罪鬼的吃了一惊,将腰缠南瓜条挣断,身穿的葫芦叶落地,漏出那光身赤体。受罪鬼恐怕龌龊鬼见笑,将包狗粪的草叶急急遮掩身体。仔细看见,打了两下受罪鬼,说道:“如今这时候,还有你换套穿衣的么?”仔细鬼忽一阵心疼,不能动止。你道为何?他见芝麻落在桌上已是主人之物,不想又被龌龊鬼设计吃了,所以心疼起来,龌龊鬼见他心疼,心上有些明白,只得作谢去了。这仔细鬼疼了一会,转过气来,恨道:“他何尝是商量计策来?分明是故来讨扰我。不免明日也到他家去商议,怕他不还我席么?”于是连夜饭都不吃了,等到天明,竟往龌龊鬼家去。这正是:
                       龌龊鬼抠龌龊鬼,仔细人寻仔细人。
                       到了龌龊鬼门首,摇响门环,只见龌龊鬼在门缝里张望。仔细鬼道:“是我来了,不必偷视。”龌龊鬼开了门,道:“原来是老弟,我只当是吃生米的哩。”仔细鬼:“你老弟从来不吃生米。”龌龊鬼便接着口气道:“想是老弟已吃了熟饭了。”因对家人说:“你二爷吃了饭了,不必收拾,止看茶来罢。”仔细鬼暗道:“又受了他的局套了。”只得坐下吃了一盅寡茶,说道:“老兄昨日所言之事,我想此事还与急赖鬼商量,他还有些急智。”龌龊鬼道:“你提起他来,他去年借了我二斗三升一勺粮食,止还的贰斗三升,竟欠我一勺未还。我为朋友面上不好计较,你说他可成人么?”仔细鬼道:“可不是怎的,他问我借了二钱三分四厘银子,还短了一毫。我交他写下文约,现在我家存的,至今不好去逼他。我们如今做了大量君子,搁过一边,且与他商量这事可也。”龌龊鬼道:“你说的是。”于是携了仔细鬼的手,出了门,同到急赖鬼家来。只见门前围着许多人,都是向他讨债的。急赖鬼挂出一面牌,上写着:“明日准还。”那些人益发不依,嚷个不了。龌龊鬼道:“他既明日唯还,也就罢了,你们为甚还这等的乱嚷?”那些人道:“二位不知,他这个明日是活明日,不是死明日,所以难凭。”仔细鬼道:“总是一个明日,如何又分死活?”那些人道:“大凡有行止的,是个死明日。无行止的,是个活明日,就如夜明珠一般,千年万载常明起来,那里有个底正?”龌龊鬼道:“原来如此,但如今列位们嚷也无益,索性等他到明日,看他如何?”那些人见说的有理,也只得去了。
                       他二人方才进来,见急赖鬼在那里砌墙。仔细鬼道:“外边有许多人叫骂,你还这等安心砌墙?”急赖鬼道:“二位有所不知,我于今见西墙倒坏,我拆东墙补西墙里,岂是有奈何的么?二位兄长到此何干?”龌龊鬼道:“如今有天大的一宗事情,特得来求教。”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急赖鬼道:“我当是甚么大事。若这宗事,有何难处?只须写一封《吓蛮书》去吓他,他自然不敢来了。”仔细鬼道:“怎么叫做《吓蛮书》?”急赖鬼道:“兄不知么?是当日外国与唐天子邦下,将一封书来,写的是他那外国的字体满朝文武官员都认不得。明皇召将李青莲来。那李青莲吃的酷酊大醉,将来书看了,就用他外国的字体写了一封回书。明皇教杨贵妃捧砚,高力士脱靴,他拿起笔来一挥而就,写成一封《吓蛮书》竟将那外国吓的服了。如今也只写封书去吓罢了。”仔细鬼道:“此计大妙,正是纸上谈兵。只是叫谁来呢?”急赖鬼:“我已打算下了,我这边八蜡庙中有个教学的先生,文才最高。他做的诗词歌赋,再没人比得过他。那一年岁当大比,题目是风、花、雪、月绝句四首,他不假思索,拿起笔来就做成了。我还记的,试念与老兄。那咏风的诗是:     一股冲天百尺长,黄沙吹起斗难量。
                  


                  18楼2011-06-20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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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他镇宅千斤石,刮到空中打塌房。     咏花的诗是:
                         一枝才谢一技开,谁替东君费剪裁。
                         花匠想从花里住,不然那讨许多来。
                         咏雪的诗是:
                         轻如柳絮快如梭,可耳盈头满面探。
                         想是玉皇请宾客,厨房连夜褪天鹅。
                         那咏月的诗益发妙绝:
                         宝镜新磨不罩纱,嫦娥端的会当家。
                         只恐世上灯油少,夜夜高悬不怕他。”
                         龌龊鬼听了,道:“真个做的好,只是‘不怕他’三字有些不明白。”急赖鬼道:“这正是用意深处,大凡做贼的人,偷风不偷月,他最怕的是月。月偏不怕他,故意照将起来。所以要用这‘不怕他’,三字,可谓奇之极矣。房官见了他的这卷,喜的说道羽翼已成自当破壁飞去。因怕他飞去了,将文字旁边画了许多道子拦住,犹恐他脱颖而行,又叉上许多又叉叉住。逞上主考那边,不想主考浅薄,也不懂的‘不怕他’三字,反说莫有出处,驳了不中。你说屈他不屈他?他因此满腹不平,又做了一首感怀的诗,再念与二位听:
                         生衙钞短忍书房,非肉非丝主不良。
                         命薄满眸观鹬蚌,才高塞耳听池塘。
                         谈诗口渴梁思蜜,论赋心羡孔念姜。     何日时来逢伯乐,一声高叫众人慌。”
                         龌龊鬼道:“这诗我益发不懂,还求哥哥讲讲。”急赖鬼道:“生衙钞短忍书房者是作生意无本钱,待要住衙门没顶手,所以忍气吞声入书房。第二句就是说主考驳了他的卷子,说他吟得诗当不的肉,作的赋当不得丝,又遇主考不良,不中他,故云非向非丝主不良。第三句是见人家中了他不能中,故奋然说道:我虽命薄,看你鹬蚌相持到几时。第四句是说下弟以来别无生理,只得教书,那书生们念起书来就如蛙鸣一般,古诗有青草池塘处处蛙之句,这‘听池塘’三句又用得好。第五六句便说说教学的苦处,每到谈诗论赋的时候,讲的口干心羡,当日梁武帝被候景困在台城饿死时,曾思蜜水止渴,所以说‘梁思蜜’。论语上有孔子不撤姜食,故又云‘孔念姜’。‘口渴梁思蜜,心羡孔念姜’,你看他对得何等工巧,又句句是古典,岂不是好诗?至于结尾这二句益发妙绝了。当日马逢伯乐而嘶,其价倍增,他说‘何日时来逢伯乐’,言没时遇个明眼主考将他中了,如今人都欺他,那时他把人都吓慌了,所以‘一声高叫万人慌’。这一首诗无一个闲字,无二句闲话,蕴藉风流,特真异才。怎奈德修谤兴,道高毁人,反起一个混名叫做不通鬼。你说这等一个才学,岂是不通之人?”仔细鬼道:“自然大不通之人,老兄可快叫他写《吓蛮书》。”急赖鬼道:“你们空有几分财帛,道理全然不解。当日文王访姜太公,先主请孔明,都是亲身请见,岂有个唤来之理?我们必须亲自拜求方可。”龌龊鬼道:“还是老兄知礼。”于是三人同出门来,转了几个弯,就是八蜡庙了。上前轻轻扣门,里面走出一个小童问来历,进去通报。且说那不通鬼正与诌鬼讲话,小童走近身边,低低说了声:“有客相访。”这不通鬼也不问是谁,分付:“请进来罢。”小童出来道“有请”,他三人鞠躬而入,十分谦逊,先向诌鬼致意,道:“此一位先生高姓?”不通鬼道:“敝社长诌先生。”他三人先同诌鬼作了揖,然后与不通鬼见礼,说道:“久仰大德,未敢造次,今日会面,实慰平生。”不通鬼道:“学生草茅下士,幸接高贤,顿使蓬革生辉。”让坐已毕,看他书房果然清雅。     小小院落,低低茅屋,也没有松来,也没有柏。檐前培二枣,阶下栽双菊。一顶书柜不是梨木,几卷戏书颇称古籍。砚台堪作字,诗简可装笔。存一点太古心,妆一个稀奇物。闭门俗客,烹茶待知己,还有一桩缺欠,无钱赊酒不得。
                         不通鬼道:“三位先生到此,必有所谕。”龌龊鬼道:“无事来冒渎,今有利害切身之事,特来恳教。”遂将钟馗之事细说了一番,不通鬼听着斩鬼二字,因自己有一这个鬼名,未免有些动意。所谓骂着和尚满寺热,只是不肯显露。急赖鬼随又说出求写书之意,不通鬼道:“学生才疏学浅,只恐有负所托。”只见诌鬼大怒道:“何物钟馗,这等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社台你将这书写的官冕些,叫他知道俺们的才学,自然不敢正眼相看。如其不然,俺们再动公呈。”不通鬼道:“众位请坐,待学生搜索枯肠。”于是左扭右捏的,把胡须不知拈断多少,好几个时辰方才写出稿来。你道写的是甚:     “年家传教生某等书钟馗老先生麾下:盖闻先王治世,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彼此不争,凡以息兵也。先生不知何所闻而来,竟将生等一概要斩。即以斩论,孟子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生等既作君子,亦作小人,其不应斩也,而先生必欲斩之。先生既欲斩生等,生等独不可斩老先生乎?如其见机而作,乃属其阴兵而告之日:敌人之所欲者,吾头颅也,我将去之,不亦善乎?若犹未也,生等吓然斯怒,爱整其旅,将见弓矢斯张,于戈戚扬。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先生其奈之何?敬希酌量,勿贻后悔。不宣。”
                    


                    19楼2011-06-20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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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看毕大喜道:“还是先生高才,说的又委婉又刚正。他见了自然卷甲倒戈矣。”连鬼道:“书词虽好,还待我亲去一番。凭俺三寸不烂之舌,说的他死心塌地,再不敢小观我等。”龌龊等鬼益发大喜,只得摊钱买酒,与诌鬼饯行。诌鬼饮过三杯,拿着书,竟昂然而去。且说钟馗自灭了涎脸鬼,因五月天热,且在这山中避暑,时正和咸、富二神玩赏榴花,阴兵来报道:“外边有个秀才要见。”钟馗道:“令他进来。”只见诌鬼高视阔步,走到面前,长揖而立。钟馗已有几分怒气,问道:“你来何干?”诌鬼道:“夫兵乃凶器,战乃危事,所以圣人不得已用之。今日先生到此,未闻有所不得已之事,竟将俺名为鬼的人一概要斩。人命关天,上帝宁佑汝乎?我学生不忍坐视,故求敝友修书一封,专来奉上。倘若执迷,俺们的公呈绝不免也。”说毕,递上书来。钟馗听了他言词,已是大怒,又看他的书词,满纸胡诌竟无一笔通处,于是掷书于地,大喝一声,手提起剑落,将他的诌筋诌肠一齐砍断,再不能诌了。于是率领阴兵,竟寻龌龊鬼等来。正走之间,只见前面喊声震地,杀声冲天。原来是龌龊鬼与仔细鬼因与调鬼饯行,摊钱不均,龌龊少摊了一文,袖中又插上几个小钱,仔细鬼不依,所以两个斗起气来,率领家兵厮杀。钟馗不知是谁,将远处看的人叫来问时,方知就是书上写的那两个鬼。钟馗就要上前去灭,咸渊道:“主公权息怒。这教做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待他伤了一个,我们诛一个更容易。”钟馗于是札下营寨不题。
                           且说龌龊与仔细鬼正在酣战之际,只听的一声呐喊,看时两家兵都散了。你道为何?原来他两个平日与这些家兵的口粮不足,已是都有怀恨之心,今又见钟旭扎下营寨,料想纵有功劳,绝无赏赐,因此散了。他两个愈加气恼,只得拔出生刀子来厮掘。看看两个俱带重伤,两家儿子出来各救回去。且说龌龊鬼回到家中,料想不能得活,又恐死了累儿子买棺材,遂于夜间偷跑出来,跳入毛坑里去了。正是:
                           生前不是干净人,死后重当龄龊鬼。     再说仔细鬼听的龌龊鬼死了,看自己也是一身重伤,料来不能独活,遂分付儿子:“为父的苦扒苦挣,扒赚的这些家私,也够你过了。只是我死之后,要急将我一身之肉卖了,天气炎热,放坏了怕人不肯出钱。”说着流出两行伤心泪来,大叫一声,呜呼哀哉了。不多一时,又悠悠复活,他儿子道:“爹爹还有什么牵计处?”仔细鬼道:“怕人家使大秤,你要仔细,不可吃了亏,就是牵计这个。”说毕,才放心死去了。不想他儿子果然孝顺,不肯违了父命,竟将他碎割零卖,这也叫做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了。表过不题。     再说那急赖鬼与不通鬼正在那里眼观捷族旗、耳听好消息的时候,忽见小鬼报道:“不好了,钟馗来了,诌先生也教杀了,龌龊鬼仔细鬼都死了。我们只的各顾性命便了。”说着跑出门了,霎时逃的无踪影了。不通鬼闻的这个消息,丢了三魂,散了七魄,也顾不的笔砚琴书,跑到后院井边,不通一声做水中秀才去了。只留下急赖鬼一人,急急走到家中,闭门不出。钟馗率领阴兵将他舍宅围了,昼夜攻打。攻打的这急赖鬼急了,叫他的儿子树出一面牌来,是将还字改作降字,是“明日准降”。到了次日,使阴兵问他为何不降,他回答:“写的明白。写的‘明日准降’,为何今日来问?”钟馗听了大怒道:“看来这厮的明日无底止了。”催兵尽力攻打,那急赖鬼见势头不好,拿了一枝折戟杀将出来。这壁厢富曲出兵,战够多时,只听的一声响亮,急赖鬼落下马来。众阴兵上前拿住,钟馗便要斩他,急赖鬼道:“不算,不算,这俺马蹶,非汝等之能。便斩了,死也不服。岂有大丈夫乘人之危而为胜者乎?”钟馗哈哈大笑道:“也罢,俺就放你去,让你再来,量你笼中之鸟,网内之鱼,不怕你逃入离恨天去。”急赖鬼回至家中,换了一匹银鬃白马,又杀将出来。钟馗也骑上白泽,同富曲相迎。急赖鬼措手不及,又被富曲活捉过来。急赖鬼又道:“岂有此理,俺止有一人,你却两人,虽然拿住,也不算英雄。有本事的,和俺单战,不许夹攻。”钟馗笑道:“你果然会急赖,到也美得个实符其名。俺再放你去,那时拿住,又有何说?”急赖鬼又回到家中,弃了大折朝,拿了一口可怜剑,又杀将出来,钟馗便与单战。那急赖鬼怎敌得过,战够数合之后,便就逃走。钟馗紧紧赶来,赶到没奈何边,前去无路,急赖鬼大惊失色。正在慌乱之际,忽然绿荫中撑出一只没下稍的船来。急赖鬼指望游过河去再寻生路,不想逃的慌速,踏不住船头,跌落水中,变成一个大龟,缩了脖再也不肯出来了。正是:
                           躲债无方,张口不能胡急赖。
                           避人有法,缩头权且做乌龟。
                           要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0楼2011-06-20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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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忘父仇偏成莫逆   求官做
                             诗曰:
                             为后攒眉日夜忧,金银惟恐不山丘。
                             乃翁未瞑愁儿月,孝子能凶报父仇。
                             博具有神财摄去,烟花无底钞空投。
                             早知今日成冰雪,应悔当年作马牛。
                             这首诗为何作起,只因人生在世,千方百计挣下钱财,后来不肖子孙定要弄个罄尽。所以古人说得好来:悭吝揝财,必生败家之子。这两句话,便是从古至今铁板不易之理,惟有司马温公看得透彻,说道:“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骘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若人人都学司马温公做,世人再无龌龊仔细了。怎奈学司马温公得偏少,学龌龊仔细的偏多,自然那败家之子也就无数了。怎见得?龌龊鬼与仔细鬼,一家生下一个儿子,俱与乃翁大相悬绝。自从乃父死后,他们就学起汉武帝来了,狭小汉家法度,诸事俱要奢华,又随一堆帮闲的朋友,非嫖即赌,登时弄的罄尽。虽然弄了许多东西,却也落下两个美号,那龌龊鬼的儿子叫做讨吃鬼,那仔细鬼的儿子叫做耍碗鬼。此是大概,且容在下细细说来。却说钟馗见急赖鬼变了乌龟,率领兵又往别处去了。这讨吃鬼打听着钟馗已去,安心乐意在家里受用,只是见那房舍摆设俱不称意,反将他父亲骂道:“老看财,空有家资,却无见识。人生在世,能有几日,何不穿他些,吃他些,使他些,也算做人一场。怎么只管用,今日死了,你为甚不带去了,遗下这些东西累我。我也是个有才干的,岂肯叫他累住?”正打算之际,只见一个媒人领着一个后生进来,那后生怎么模样:
                             一顶帽随方就圆,两只鞋露后这前。遍体琉璃,只怕那拾碎的针钩搭去。满身秽气,还愁着换粪的马桶掏来。拿不得轻,掇不得重,从小儿培植成现世活宝。论不得文,讲不得武,到大来修炼为稀罕东西。正是:漫说海船钉子广,拔去船钉尽窟窿。
                             讨吃鬼问道:“这小厮是何处来的?”媒人道:“闻的宅上少人使唤,端引他来。他家当初也是富贵人家,只因从小娇养,没有读书。及至他父亲死后,学了一身本事,又会饮酒,又会嫖娼,至于钻狗洞,跳墙头,这些都是他的本事。东不管,西不管,又好吃来又好喝,又好穿。且性格又歉逊,又极有行止。好友送他一个混名叫做倒塌鬼。他如今没奈何,要投在人家使唤,问了几处都不承揽。闻的宅上今用人了,所以领来爷只管留下,包管诸事称心。”讨吃鬼心下想道:“我正要这等一个人,来的正好。”于是写了一张投身文契,赏了媒人十两银子,那媒人欢天喜地去了。这讨吃鬼向倒塌鬼道:“连日暑气炎炎,那里有什么乘凉去处才好。”倒塌鬼道:“大爷要乘凉不难,离此十里之遥,有座快哉亭,那亭子前面是水,水中满栽着莲花,沿堤都是杨柳,遮的亭子上一点日色也是无有,且是洁净无比。坐在那上边,耳畔黄鹏巧啭,面前荷香扑鼻。风过处,香波滚滚,日来时,杨柳筛金。绝好乘凉之地,大爷何不一往?”讨吃鬼道:“如此所在,自然要去。只是我一人坐在那里,也无滋味,你又是我手下人,陪不得我。”倒塌鬼道:“有小人一个相知,极会趋奉。当时趋奉的小人甚是喜欢,小人赠了他一个号,叫做低达鬼。大爷要人陪,此人唤他来如何?”讨吃鬼道:“你快唤去。”倒塌鬼去不多时,果然唤来低达鬼来了。只见他:
                             满面春风和气,弯着腰从不敢伸,掇着肩那能得直?未语先看人,一双眼盯着大爷之腹。身欲坚而却像针,足欲行而惟恐有石。见了酒不知有命,逢着肉只愁无腹,叫投东不敢西,惟取欢心。不避风,那怕雨,岂惮劳碌?更有般绝妙处;劝老爷莫带草纸,他说道:不打紧,有小人可以舔腚,恐草低揩破**。
                        


                        21楼2011-06-20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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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参参的头儿,白浓浓的脸儿,细弯弯的眉儿,尖翘翘的足儿,直掇掇的身子儿。上穿的藕合细罗衫儿,下穿着水白广纱裙儿。
                               两个一样容颜,一样打扮,就如一对仙女一般,朝着众位端端正正拜了两拜,把讨吃鬼与耍碗鬼喜的满心发痒,无有抓处,目不转睛得看。手下丫头抬过八仙桌来,讨吃鬼、要碗鬼依然上坐,诓骗鬼、丢谎鬼依然相陪,两个姐儿打横,低达鬼叙着桌角。又将大盘大碗掇将上来,无非是鸡鱼果品、海味肉菜之类。众人在这里猜拳打马的吃酒,那倒塌鬼独自一个儿往下边房里坐去了。丢谎鬼道:“二位姐姐何不清歌一曲,与二位大爷劝酒。”那倾人城拍着节儿唱了一个《黄莺儿》,唱道:     “巫山梦正劳,听柴门有客敲。窗前淡整梨花貌,鸳衾暂抛,春情又挑。当筵不惜歌喉妙,缠头频解,方是少年豪。”
                               果然词出佳人口,端的有绕梁之声。众人夸之不尽,说道:“这位贤姐这等人才,这等妙音,若非二位大爷有福,怎能消受的起?”于是又叫倾人国唱。倾人国便续前腔,也唱一曲道:     “果是少年豪,缠头巾不住抛,千金常买佳人笑。心骚意骚魂劳,梦劳,风流不许人知道。问儿曹,闲愁多少,好去上眉梢。”
                               众人都道:“妙!妙!妙!又新鲜,又切题,实是难为贤姐了。”讨吃鬼道:“你们难为了二人唱了,你们何不也唱一个儿回敬?”诓骗鬼道:“不打紧,我有一个《打枣杆儿》,唱与他们罢。”于是对面拍着手,一面唱道:
                          


                          23楼2011-06-20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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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冤家,我爱你的身材儿俏,还爱你打扮的忒煞风骚,更爱你唱的曲儿天然妙。一个儿如莺啭,一个儿似燕娇。听了你的声音,乖乖委实唱的好。”     把众人都笑了,轮着丢谎鬼唱。丢谎鬼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一家兄弟两个,同做生意。哥哥拿了一千两银子南京买货会,看着个绝色的姐儿,他就嫖去,将一千两银子嫖的罄尽,回不得家乡了。那姐儿念相契之情,与他立起个堂子,将他供奉在里面,只说他是个毛神,凡有客来嫖,先要祭他。他兄弟不见他回家,又拿一百两银子去寻他哥子。不想追寻不着,却寻着个姐儿,也就要嫖。姐儿道:‘我家有个毛神,甚是灵验,但凡客来,都要祭他。’于是收拾祭品,正祭间,他见是他兄弟,连忙跳出来道:‘兄弟,你拿多少银子来嫖?’他兄弟说是一百两,他哥道:‘快回去。我拿得一千两银子,嫖成个毛神,你拿得一百两,只好做个毛毯。’”说罢,跪在地下道:“小人失言了。”诓骗鬼道:“大爷们不别计较,你有的只管说。”丢谎鬼道:“我还有一个嫖娼的笑话儿说了罢。”又说道:“一个有年纪的,他年纪虽高,春情不减,还要嫖嫖。怎奈他阳物比皮软,不能入炉。他就生了一计,将篱边的蔑暗暗挈了进去。那姐儿嫌刺的疼,说道:‘你只叫正身来罢,我不喜欢这些帮客。’”把众鬼说的大笑。低达鬼道:“你得罪了二位大爷,又要把我们拉下水去。”丢谎鬼道:“你不要说我,且看你有甚本事与大爷们劝酒。”低达鬼道:“我但凭二位贤姐分付,交俺怎么俺就怎么。”倾人城道:“我要你学个驴喊。”那低达鬼就喊了两声,倾人城道:“不美,不美!要你跪在地下,就如驴一般的样子大喊三声方算。”低达鬼道:“这有何难?”连忙跪下,高叫三声,把众人笑了个不了。低达鬼奉与倾人城一杯酒,又斟一杯奉与倾人国。倾人国道:“你要我吃你这杯酒,除非你跪下顶在头上,叫声亲亲嫡嫡的娘,说‘吃了儿子这杯酒吧’,我方肯吃。”低达鬼道:“死不了人。”真个顶杯酒跪在地下,叫道:“我的亲亲嫡嫡的娘儿,你吃了儿子这杯酒吧!”那倾人国笑着道:“好一个孝顺的儿子。”于是取来吃了。众人道:“夜深了,我们告了回避罢。”这两个败子此时也恨不的教人散去,遂拉了诓骗鬼走到门外道:“这桩事俺们都不在行,还要求你指教。”诓骗鬼道:“这有甚难处,只要舍的银子就体面了。”二人领了这个大教,就立起挥金如土的志气来。众人都到外边睡去了,这讨吃鬼携了倾人城的手,耍碗鬼携了倾人国的手,各自进卧房来。那卧房中:
                                 花梨床来自两广,描金柜出自苏杭。桃红柳绿,衣架上满堆衣裳。花缎春绸,炕床顶高增褥被。梳头匣细描着西湖景致,匀面镜生铸就东海螭纹。更有瓶桂花油清香扑鼻,还有区红绫马骚气逐鼻。正是:姐儿出尽千般丑,杀了许多洒金人。
                                 二人从来未见这等摆设妆饰,喜的心花喜开,就如那刘晨、阮肇误入天台的一般,又像那猪八戒到了那西方极乐世界一般,当下抬头不知高低,低头忘了故乡。丫环来脱靴,先赏了五两银子,丫环叩赏,欢天喜地而去。他二人比那当日入洞房分外受了心机。这两个姐儿见那二人出手大样,枕上百般奉承,若不是生死簿上不该死,险些儿连命都丢了。讨吃鬼与要碗鬼各入卧房不提。且说这丢谎鬼与诓骗鬼、低达鬼说道:“二位大爷已入卧房去,你我必须个散心解梦得才好。”低达鬼道:“有了做的了。我见那些骨头还未啃尽,我再溜溜搓搓,一者不可惜东西,二来又解心焦。”低达鬼遂啃骨头去了。他们说独不见倒塌鬼那里去了。于是寻在后园里,鱼池边有个滋泥坑子,他因天气炎热,又吃上了酒,浑身发烧,倒塌鬼遂躺在滋泥里边不起身了。丢谎鬼与诓骗鬼道:“他们都有些做的,你我如何睡的着?不如唤柳妈妈来,问他那里有赌场,咱们去顽钱如何?”遂唤出柳金娘来就问。柳金娘道:“此处河湾里有一诱人街圈套巷湾人锅家常开赌场,大爷们要顽钱那里去。”丢谎鬼道:“好个绕蹊名字,如何叫做湾人锅?”柳金娘道:“说起这个名字,有个缘故。此人姓任,自幼不务正道,每日赌钱,将家产弄尽。后来学一个抽头放梢的破落户,他家止有三间房,乃是个一堂两屋。一壁厢是儿媳的房子,一壁厢就开赌场。他儿子又长不在家。”诓骗鬼道:“在外做甚?”柳金娘道:“卖镟货哩。”诓骗鬼道:“他就会镟么?”柳金娘道:“他打着个会镟的伙计,他不过跟着人家瞎镟哩。那一夜要至半夜,众人散了,止有个叫做甚么输杀鬼不曾走了。湾人锅出外边解手去了,回来时输杀鬼与他媳妇睡哩,遂打闹起来,惊动邻右,问其根由,众人说道:‘半夜三更,留下个光棍在家,是自己错了。哑子吃黄柏,苦在肚里罢。’说的湾人锅又羞又气,投井而死。众人凑急打捞起来,浑身衣服都湿成了一个水蛋了。幸喜没死了,止跌折脖子骨,后来长成个锅子。因他住在河湾,又是个锅子,故叫湾人锅。至此以后,就扯破脸,又添上这么一桩买卖。”二人听见,甚是欢喜,欣然而去。过了诱人街圈套巷,果然三间屋,拍推开两扇柴门,二人进去。湾人锅一见,甚是欢喜。二人坐下,言道:“俺们要顽钱,可有顽家么?”话犹未了,从外进一人,但见:
                            


                            24楼2011-06-20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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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讨吃鬼与要碗鬼在柳金娘家住了半月有余。二鬼家私已去了大半。那日忽然来了一个相公,跟着许多家人,乃是本府贾大爷的公子。诓骗鬼扯着他二人,同人都溜将出来,道:“他来,咱们存扎不得了,走罢。”二人无奈何,只得回去。讨吃鬼将众人留下,家里坐定,心中好不气恼,对要碗鬼道:“他们做官的人家这等势力,我们没前程的难过,若是我大小有个前程,这会子也还要那里陪他坐哩。纵然将婊子让与他,我们也不至于这等没体面往回走。”耍碗鬼叹了一口气,不作声。诓骗鬼便乘机道:“大爷们要有前程也不难,拿几千两银子来,小人效力,替大爷们去长安打点,说止要前程,就像他公子和父子,做个黄堂知府也是容易的。那时做个官,挣几十万两回家来,要嫖就嫖,要赌就赌,谁敢说个不字?”要碗鬼道:“官也这等容易做么?”丢谎鬼接住道:“这有何难?如今朝廷中,做宰相用事的是李林甫,极贪贿赂。只要投在他门下,当下就有官做。只怕大爷们舍不的银子哩。若舍的时,小人帮扶上俺诓将去,这官要妥当。”这一席话,说的二人兴头起来道:“立见不知要多少银子?”诓骗鬼与丢慌鬼眼色,丢谎就不作声,那诓骗故意打算了一会,又吸溜了一声,说道:“二位大爷要做官员,轻可也得凑万金,少了不济事。”讨吃鬼拉出要碗鬼来,背地里商量了一会,进来安住诓骗鬼与丢谎鬼,交低达鬼陪坐,他两个凑办银子去了。盖是想做官的心急,就要当日打发起程的意思。     且说他两个,每人本有万贯家财,这因在柳金娘家时,要在婊子面前做体面,输下的赌账,不等回家就着人取去,对着婊子与了众人,众人俱各自送回家去。此时这五千两银子便是倾囊而出的。于是一面包封银子,一面使人去雇牲口,装成驮,营待诓骗鬼与丢谎鬼酒饭,千叮万嘱的打发起程去了。他二人就当起官样来,走步大摇大摆,说话时年兄长、年兄短,以为顶只纱帽指日就在头上。不想等了三四个月,并无音信。家中没了银子,凡事渐渐萧条起来。一日正在纳闷之际,丢谎鬼来,却好耍碗鬼也在讨吃鬼家,二人忙问端的。丢谎鬼道:“谁要事不凑巧,刚刚遇着朱泚作乱,我们商议且回家来再处。不要路上撞着贼兵,银子抢去,诓骗鬼也叫杀了,惟有小人逃得性命回来。今日相见,实是再世人了。”这两个败子一闻此言,气的大叫一声,口出鲜血,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丢谎鬼跳起来,一溜烟走了。你说他往那里去了?原来他与诓骗鬼作成圈套,将银子驼的走了两程不止,寻了脚家一个不是,打发开又另雇了骡子,改路又往南京去了。却有朱泚作乱的消息,他们不敢走,就且住在那店中。此时可以动身,他回来虽安顿家小,端端得在两个败于跟前丢上这等个大谎,依旧赶去与诓骗鬼均分了银子,都往南边做生意去了。这两个败子死了半日,苏醒过来,无可撒恶去处,却好倒塌鬼进来说:“家中没米做饭,拿小钱来,小的去朵。”讨吃鬼道:“钱在那里,这个米籴不成。”倒塌鬼道:“没钱籴米,难道该饿着么?”讨吃鬼正在气恼头上,见他说了这两句言话,拿起棍来照头就打。不料将倒塌鬼才打死了。耍碗鬼道:“左右此等光景,你又弄下个人命,该怎么处?”讨吃鬼呆了一会,说道:“幸的低达鬼见我们穷了,他又往别处低达去了。若在时看见,便难遮掩。如今止我兄弟二人商量法子。”要碗鬼想了想:“只说他是霍乱病死了,与他买上个薄皮棺材装上了,又没有人主,只遮过街坊邻里耳目便了。”讨吃鬼道:“我这时那有钱买棺材?只好拿席子卷罢。”耍碗鬼道:“不好。席子卷上露出这个打伤的头来,反不妙。不如咱们将他抬在后园那眼倒塌了的枯井里边,交他一总倒塌去罢。人问时,只说他逃了。”于是依计而行。看官们着眼,这就是倒塌鬼的个下落。再说这两个败子日穷一日,把房子也卖了,讨吃鬼刚刚落下一条棍,耍碗鬼落下一个碗,二人叹道:“还是先人们好,遗下这两件东西,不然我们岂不大失脚?”于是讨吃鬼提了棍,耍碗鬼拿了碗,才做起本分生意来了。
                              


                              26楼2011-06-20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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