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言皓宸出现在槿澜苑的时候，云绯滢正安静地立于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那树生长已过
百年，却依然绿意盎然，不得不说确实少见。此时日头刚下，天边尚浮着琉璃般的云彩。整
个天空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微风徐徐，轻轻吹动着云绯滢身上红色的纱衣。
    言皓宸就这般呆呆地看着她。眉眼深处，尽是笑意。
    倏忽之间，天地变色。
    风渐大，天渐暗。
    就连天边的云彩也在瞬间失去了颜色，只余下一片淡淡的灰。
    泠泠琴音倏忽响起。
    言皓宸眉眼之间的笑意愈加浓了。他轻轻闭上眼，神色安然。
    一切仿佛回归原处。
    彼时少年着青衣，小小的眉眼，看着红衣的少女，轻许承诺此生非卿不娶。
    彼时少年轻轻拉着少女的手，说，挚爱千世，永不相负。
    彼时少年站在梧桐树下，眉眼深处漾满深情。
    食指勾出最后一个音符，言皓宸唇角的笑意被一丝鲜血代替。他始终安静地看着云绯
滢。喉头滚动，低低地唤了一声“滢儿”。云绯滢眼底蓄满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肆无忌
惮地铺满那张绝色的脸庞。
    她呆呆地看着他缓缓倒下。
    怀中的栖鸾琴直直掉下，云绯滢双膝触地，她伸出右手，握住言皓宸的左手，口中喃喃
低语：“今生与君无缘，来世再续今生爱。”
    言皓宸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云绯滢，就像很多年一
样。
    “哈哈哈……”身后传来凄厉的笑声。云绯滢回过身，赫然看见靳嫣然和靳远道安静地
立于身后。
    “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我以为三年之后，他是能够放下的。”靳远道喃喃独语。
    “放下，杀父弑母之仇，如何放下？”云绯滢冷笑道。她看着躺在地下的言皓宸，目光
清冷。突然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狠厉的叫声。
    云绯滢立刻转身，却看见靳远道安静地倒下，他的眼睛犹未闭上，目色中分明呈现出不
可置信。
    “是你杀了所有的人。”云绯滢一怔。
    “是。”靳嫣然敛起一贯娇媚的神色，泠然答道。
    “为什么？”云绯滢的身体渐渐不能动弹，她心底的恨那么深，却无处挥发。
    “因为，我不是靳嫣然。真正的靳嫣然，早在三年前便死了。我的傻孩子，我计划一切
送你离开雁翎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靳嫣然伸出手，抚上云绯滢的脸。
    “你是……娘亲……”云绯滢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是。我便是你的娘亲尹如霜。十三年前，他们四人因为你的外公有意将尹家家财捐出
之事将我尹家满门灭口，今日，我不过是为尹家无数亡魂讨回公道。我真傻，我竟会相信靳
远道这个卑鄙小人，为了他不惜辱没家声嫁给他为妾。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我得到的却
是在死前发下重誓，与魔鬼交易，成为亡灵，只为报这血海深仇。”
    “那么，皓宸哥哥呢？为什么要引导我去杀了他？”云绯滢的面庞早已被眼泪覆满。
    “因为他的父亲也是当年灭门尹家的凶手之一。父债子偿，这很公道。况且，你喜欢
他，我不能让我唯一的女儿步上我曾经的后尘。”她看着云绯滢，接着说道：“滢儿，娘亲
报了仇，很快便要烟消云散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娘亲没什么心愿，我只希望你能够快
乐地生活。”
    “娘……”云绯滢开口唤道，却只见靳嫣然的身体慢慢倒下。
    云绯滢心下戚戚，一口鲜血再也抑不住，涌出了喉间。鲜血溅在她胸前的荼蘼盏之上，
发出耀眼的红光，云绯滢的意识，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