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东》
他们，从来都只当这是一场童话。
每个人都有过一段童话。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
【1】
金在中在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回到了S城。
是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弄堂里某一幢大房子，许多户人家拥挤在一起，共用一个水房与厕所。
刷牙的时候被对门老太婆不怀好意地掐了一下屁股，阿婆说着小子还是长这么俊俏，一边笑嘻嘻的掀起帘子回自己屋里。
金在中恼火地跺跺脚，吐掉满嘴泡沫，蹭地转身钻进自家门帘。
阿妈递过一碗米汤，算是为他风尘仆仆赶回来接风，他接过去仰头全部喝掉，挠挠自己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
阿妈问，“这次真的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唔。”
“就一直呆在家里？”
“唔。”
“唉，这样也好，早点娶个媳妇成家立业，你姐姐他们也想你想得紧，下午和我过去串串门……”
“唔。”
黑色的Anycall被掖在枕头底下，屏幕是完全静谧的黑色。
关机之前一共有7个未接来电，金在中按下“删除”，收件箱里所有的短信刷的一声都清空为零。
依稀只记得最后一条已读短信，署名是郑允浩。
——“金在中，你这个胆小鬼。”


【3】
我希望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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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并不是故意的。
和宿舍里的人在生日那一天一起出去喝酒，一帮兄弟喝到烂醉如泥，走进校门旁边的巷子口，不小心被不良少年劫持。
舍友醉到连打架的力气也没有，各自缩成一团被人摸遍口袋，嘴里哼哼唧唧说着“继续喝，我没醉”。
刀子搁在金在中的脖子上，金在中仰着头喘着气，觉得酒醉好像更醉了一些。
天上晃动漂亮的星星，满天满天亮晶晶。
嘴角突然不自觉地向上微笑了一下。
然后低头看见那个人的眼睛，在黑暗弥漫的小巷子里，闪亮得仿佛天上星星一样。
帅气的一拳，利落的一脚，几下力道恰好的手刀。
金在中半醉不醒的脑子里只清楚一点——有人来救他们了。
天快亮了，他背对着身后烂醉如泥的兄弟蹲坐在巷子口，掏出一包烟，伸手递给身边靠墙站立的人。
那人没有接过。
他说，酒醒了么。
他说，我会合气道。
他说，下次出来玩小心点。
金在中仰起头皱着眉头想张口辩驳，我没醉。
那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眯起温柔地递过手来说，“有事可以找我，我叫郑允浩。”
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同年级的学生。郑允浩在法学院，金在中在计算机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专业。
但是却在篮球联赛和校运动会上都相遇了。
法学本来男生就少，挑来挑去也只郑允浩他们一个宿舍。
金在中本来就是院里的活跃分子，拉上同年级的名人朴有天，还有下一年级的优等生沈昌珉坐阵。
法院男生少，寡不敌众，质量又没有计算机院的好，输赢也是意料之中。
金在中冷不丁对着郑允浩后脑勺砸了一个篮球过去，对方呆愣住转过身来，脸上是无辜又白痴的欠扁表情。
“喂，我要请你吃饭。”
不是没听过郑允浩的大名。法学院就那么几个草，长得帅的也就他一个。
刚开学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院的女生在公共基础课下给一同上课的郑允浩送情书。
大概是被拒绝了，于是金在中在第二周看到同一名女生对自己递来的情书，反应只有一个。
“你活该。”
情书的碎片飞满天，金大少爷的顺毛一翘一翘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活该，谁让你对他表白。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喜欢的不是女人。

【4】
我希望他在我需要的时候，永远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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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基础课全校一起上，只不过法院凑巧和计算机院一节课。
他和前排的郑允浩打了个照面，坐在后排一堆舍友中间，桌下放几本漫画，带着MP3眯着眼睛惬意一下。
教授点名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眼镜因为睡觉而歪掉一边，挠挠脑袋就那么杵在那里。
前面扔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一行黑色的字，金在中意会，照着大声念了出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下课的时候金在中捶了郑允浩一拳，笑着说，看来我又要请你吃饭了。
对方摆摆手，转念突然问他，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
——回去查查吧。
知道他是好学生，和自己的学弟沈昌珉一样，拿着院里的奖学金，走在学校里就像移动的神话。
学校BBS上有人专门给郑允浩P了图，戴着眼镜一脸严肃坐在模拟法庭上郑允浩的低头侧脸，旁边注释写着“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那事被金在中一直津津乐道，以至于QQ头像QQ表情BBS头像手机屏幕一度换成那张P图。
只要在学校里遇见郑允浩，金在中总要过去大力拍肩，用力吼一句。
“哥！我迷恋你！”
好在对方一直都是好脾气，被金在中如此嘲弄一番，也只是摁住他脑袋狠狠揉搓一把他的顺毛，然后再趁机威胁敲诈一顿午饭。
金在中瘪瘪嘴，切，下次不洗头了，油死你。
郑允浩不以为意，喏，你们计算机的人那么有才，帮我再P一个图呗。
P什么图？
第二天学校BBS上置顶的又多了一个帖子。好事者P了一张计算机院级草金某某低头害羞微笑的照片，旁边照样注释，“哥，我迷恋你”。
然后下面回帖又多了一张合成图，将两张P图合为一体。
这个段子一直是B大的佳话，一夜之间红遍B大校园任何角落。
郑允浩只要在校园里逮住金在中，一定会站在距离三米之外大叫一句。
“金在中！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后者立马抄起编程教材追着前者满校园奔跑。
追过来追过去，全校都知道，法院才子郑允浩有个哥们叫金在中，计院级草金在中有个兄弟叫郑允浩。
谁要是敢欺负金在中，一定要提防郑允浩的合气道。谁要是诋毁郑允浩，一定要小心金在中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有身后一大帮掐架党。
金在中寝室联机打CS一定会把郑允浩拉过来，郑允浩寝室卧谈一定会把金在中拽过去。期末复习两人一起在图书馆占座，出去喝酒自我介绍一定会说“这是我哥，这是我弟。”
一边肩傍着肩，脑袋微微向内靠在一起。
——我们是兄弟。
——对，是兄弟。

【5】
我希望，可以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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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老三问金在中，你和郑允浩谁比较大？
班上的女生问郑允浩，金在中应该比你小吧？
等到金在中过生日，全宿舍的人叫上郑允浩一起出去喝酒，大家才知道，原来郑允浩小金在中十天。
寿星爷一手叉腰一手举杯，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弟弟我敬你一杯。
郑允浩翻了个白眼，给自己斟满，用力回敬过去。
大家起哄说，既然你们生日这么靠近，干脆一起今天来庆祝吧。
郑允浩盛情难却，只好站起来一杯杯敬酒倒酒，大家嘻嘻哈哈又闹作一团，把两兄弟凑在一起轮流喝。
一帮人跌跌撞撞混到校门口，金在中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嘿，郑允浩，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也这么亮。
他说，你那个时侯打架特别帅。这样一下子，那样一下子，真厉害。
郑允浩习惯性去摸他的顺毛，压低声音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期末考试全过。”
郑允浩敲了敲他脑袋，轻轻笑了出来。
——“那个不用许愿，跟着我就可以实现。”
——“那你许的什么心愿？”
——“嘿嘿，我不告诉你。”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笑起来两个眼睛眯在一起，眉头蹙在一起，尖尖的鼻头上翘，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
想伸手给他两边各画上三道长长的胡须，这样就更像一只小狐狸。
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过生日吧。
恩，拉钩。
我希望，他的每一个生日愿望里，都有我。

【7】
他笑醒了，才发现不过是做了一夜的梦，笑到自己枕边落满泪痕。
梦里自己回到过去，像是狠狠嘲笑他的逃亡。离开B城的时候自己独自拎着三个大箱子，不忍心亲自对他说自己要回家生活，只敢趁他去事务所实习的时候偷偷留下一张纸条。
自己一个人等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开始动摇，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私语，“回去吧，回去吧，一切都可以好起来，未来的那些问题，等遇到的时候再解决也可以。”
阿妈在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阿爸说大概是心脏劳累以后都不能继续工作了。
姐姐打过电话来说住院花去了很多医药费，大概以后的生活费得省着点花。
他点开自己的邮箱又收到2封拒信和1封面试通知，想想靠着自己可怜的那点工资到底要花多少年才能在这个城市换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又想起郑允浩熬夜背法条的身影，每个清晨他早早醒来时都可以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即使是优等生又怎样，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忙碌的可怜蚂蚁。
自己断不会靠着他生活，只是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会毁了谁的生活呢。
只要想一想未来就头痛，恨不得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辈子不出来。
然后他接到了阿妈的电话，老太太在话筒另一端用颤颤巍巍大病初愈的微弱声音，问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他的眼泪刷地就落下来。
他知道阿妈疼他舍不得他在外受委屈，但是他自己要出来闯荡，阿妈即使舍不得也不敢劝阻他，只是偶尔心疼地问一句有没有受苦。也不敢太过频繁的想他，只好偶尔多问几句放假什么时候回家。
自己的家庭和郑允浩的家庭，都不算是富得可以让他们快活一辈子的生活水平。如果有钱的话，也不用努力读书那么多年努力考上大城市里的高等学府。
心里有个声音强烈地鼓动着，大声对他说着，回家吧，回家吧。
然后他也对着话筒慢慢的开口。
“妈，我想回家。”
老太太在那边激动地快要哭出来，金在中按按自己的胸口自语道我做的是对的是对的。
只有这一种方法，让我对不起的人最少。
只不过他对不起的那个人，是他最不忍伤害的郑允浩。


【8】
想他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梦里那个对他又哭又笑的人，此刻正坐在他家木桌上，对着阿妈笑嘻嘻地闲话家常。在中一起身他就听见了动静，以前床靠床睡着，他起来总是要伸个懒腰嘴里哼唧几声。
好听的，磁性的，慵懒的。
阿妈说，在中啊你同学到这里出差来看你了。
金在中愣住没反应。
穿着笔挺西装的青年站起，人高马大生得不像这个南方城市的男孩，他的头发应该有两个月没有剪过，原本刺刺的头发软趴趴地垂在额前，遮住半只会发光的眼睛。
金在中想，如果他此时又像以前那样微笑的话，一定像一只只有半只眼睛的大狐狸。
他对着他露出好看的微笑，让金在中突然觉得好怀念，好像他挥挥手，他的小狐狸会让原来那样一直在他身边对他好。
阿妈说，你们两个先叙叙旧，我去做几个小菜。
郑允浩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好像只有贪婪的凝视才可以弥补这几个月的思念。
阿妈给他俩不停地夹菜，金在中余光看见有讨厌的洋葱，郑允浩也夹起来一并吃掉。
抿起嘴想笑，还好，他喜欢的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
这样他也就安心了。
吃过饭阿妈催在中带着同学出去转转，阿妈眉飞色舞地说：“人家同学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带他去街区逛逛，S城很多好玩的伐……”
金在中走在他前面，带他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用同一步调走着，中间维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半晌，金在中转过身来，盯着他好长时间，然后说。
“郑允浩，我们谈谈吧。”

【9】
他带他去外滩，夜晚烟花绽放绚烂，两个人依靠着栏杆，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他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然后眼睛定定看着前方放空。他说，郑允浩，你知道我阿妈多少岁了吗？
郑允浩不解，歪着头看向他的方向，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转过头来突兀的一笑，伸出手指摆出“六”的造型。
“六十，快六十了呐。”
“她在三十几岁才生下我，她一直想要一个男孩。”
“阿妈对我一直都特别好，小时候犯什么错闯什么祸都舍不得打我，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让我先吃。”
他说，你知道的，我不会回去。
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生活的城市，我还有年长的母亲和父亲需要照料。
那人试图拉起他的手，轻轻地问他，难道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吗？一定要是这样的结果吗？
金在中握紧双拳，抬头咬牙一字一句清楚的说。
“我妈说，她想早点抱孙子。”
“允浩，我下周就要开始相亲了。”
那个人垂下头，为了不让他看到狼狈的姿态所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副一如既往隐忍坚强的模样。
但是他不断抖动的肩膀，让他明白，他还是用最狠的方式，伤了他。
他在心里暗暗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必须要让你先死心，然后我才可以彻底死心。
可惜他不会听见，而他也不能让他听见。
就让秘密和爱恋，都一起，沉入这滔滔不绝向东奔流逃窜的江水里吧。


【11】
郑允浩在清晨的时候匆匆辞别，阿妈送他到巷子口，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家在中在学校麻烦你照顾了啊，以后经常来阿姨这里玩啊。
郑允浩用另一只手附上她的手背，稳重又客气的笑着点头。
阿妈又说，怎么走这么早呢，在中那孩子真不懂事，也不起来送送你。
允浩摆摆手说，让他都睡一会吧，他有点低血糖，不太适应早起。
阿妈奇怪的问，他有低血糖吗，怎么我都不知道？
郑允浩只是沉默地笑笑，然后转身告别。
从这片土地起飞之后，之前被当做珍宝的回忆都将变为幻影。不是时光空间把人磨得冷漠淡薄，而是他们都必须对现实妥协了。
他抬头看这片城市的天空，他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是反季节飞行的候鸟，他越过他的边界来寻找，却发现爱人早已在这里生了根。
而糟糕的是，他发觉他根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谁说爱情太美好。
美好的，从来都只有童话而已。
金在中在今年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只小狐狸公仔，小狐狸有一身火红的皮毛，两只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发着光，嘴巴两边各自长着三根短短的胡须，嘴角向上翘起。温厚，却又狡猾地微笑着。
旁边附上了一张贺卡，打开来是他熟悉的字迹。
大概意思是说，那一次来上海，其实是不奢望他会回心转意。
他每年的愿望，从来都不是奢望他和他能在一起，一生一世如何如何。
他的心愿一直都只有一个。
希望每一年的下一年，都可以一起，过两个人的生日。
金在中才幡然悔悟，原来他不过是希望，能一起，再过一次生日。
贺卡的最后没有写署名，只注上这样一句话作结。
——不能再一起过每一年的生日。
——就让这只小狐狸，陪你一起度过，一年里最珍贵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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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cial For My Chum白淡棉
2009年12月12日 于北京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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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回复：18楼
抚摸楼上 《1246》里面很多HE嘛 作为苦逼小分队当然要去苦逼一把
等乃收到书就知道鸟

回复：17楼
越东在豆花吧的《1246》里面哈 同时还有老棉的月光倾城 JJ的但我们有时度过漫长一瞬
老灰的有两篇
X西作为最后一篇还是米秀CP至今没想好如何下笔……从2M到豆花到浩珉然后以米秀结尾我得好好想想……

回复：21楼
被发现啦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