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永巷的暮春。
长夜凝思，我知道失去你，便再也得不到了。往昔的温存，似水流尽，连痕迹都干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身边无人。没有你，我如同深陷地狱。
而今，等待深如海，凄楚复凄惶。
只是今年花谢得这样早，我错过了花期。
都看不到了。
    
【一】
江南姑苏，没有赵宜主很久了。
夜风甚大，鼓起我宽广的衣袖。一世清舞，不为相思，不为离愁。
辗转于他人手，做人掌上珠。看似娇贵却不能持久，更多的，是不能自主。有时模糊地双眼，我都记不清，这一舞究竟是为谁？
许多年前，我与合德不过是阳阿公主家的舞姬。
既无荣华，也无富贵。不知这一场接一场的欢宴会将生命延续至何方。
一朵淡紫色的桐花落在了我的发梢，带着沁人的香。阳阿公主的手就这样覆上了我的手背，她说，宜主，你这一生都将只为尊荣而活，别无选择。
我听见她笃定的唇音，一声一声徘徊在耳际。由不得我不许，由不得我反对，便这样，定了我的一生。
是太仓促了吗？我不知道。
寂静的宫苑透出无法言喻的忧郁和惆怅，我微笑着望着她，既然这是宜主的命，那宜主，无话可说。只请公主，替我好好照顾合德。
耳边，却传来她的叹息。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刺进我的胸膛，没办法了，你与合德，此生都无法摆脱这宿命，终究是要应这个劫。
落花飘扬，阳阿公主清瘦的背影渐渐隐去。
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悄然无息的滑下。
我掩住面孔，微微闭上了眼。


【二】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正伫立在阳阿公主府中的柳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的柳叶。
我当时是不解的，阳阿公主府中虽时有贵客出入，不是赏舞，便是听曲。而你这对着一株柳树发愣在我看来，实在是为奇。
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好奇，我轻轻走上前，开口问你，公子今日来府中不是为了赏舞吗？为何徒对这一株柳树有意。
你却不答，只是轻抚着手心里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你说，这只雏燕怕是回不了家了。
我至死也不会忘记，你当时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泛起了涟漪，微蹙的双眉一下就抓牢了我的眼。
我想换了谁，也不会拒绝如此纯良的你。
请让我试一试。
你迟疑的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将雏燕放在了我手中。
我淡然一笑，手握一枝绿柳，转身跃上了柳树，将那只小小的雏燕放回了鸟穴中。随即翩然跃下，带落了满树的柳叶。
假如不是我当日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在那一刻，你眼中的静水有了波澜。你望着我，轻轻吟出了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你吟这句诗时，有微微细雨落下，滴落在我手心里，却感觉像是滴滴滚烫的水，灼伤了我的魂。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与你诉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你却笑开了，轻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这府中的舞姬？
我点头，公子唤我赵宜主便可。
以后你就叫飞燕，赵飞燕。
如此霸道、决然、不留余地。
内心百感交集，我想摇头，可却在迎上你那双清明如满月的星眸时，内心所想的，便轰然倒塌。
就在你双手环上我的腰时，我便笑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心早已许给了一个人。
只是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天地寂寥，日月黯然。
却惟独你，不知。


【五】
当刘骜企图将我拥入怀时，我便推开他，陛下，请您应了奴婢吧。奴婢愿只为一名女婢，不想过早踏入这后宫之争。
而他却不愿，在我耳边忧愁的叹息，朕哪里舍得。
我自知，所谓恩宠，不过如此。等到自己年华逝去之时，他就不再留恋我，不再那么容易亲近。取而代之的，不知是怎样妖娆妩媚的女子。
若陛下不放心，那奴婢愿为许皇后身边的女婢，陛下若心念奴婢，也好来皇后这里，既不失礼节，也方便来看奴婢。
他望着我，眼中的疑虑渐渐淡去。轻握住我的手，飞燕，待朕平定了许皇后，便立你为婕妤，绝无戏言。只是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心中却在冷笑，他又怎么会知道，我这样做，却不过是希望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是看着你，这一生，也算是足矣。
可我到底，还是错了。
那晚圆月当空，许皇后被王太后召入了未央宫，我急急赶到御膳房，忙不迭的做了碗清粥，不顾滚烫，一路小跑着向你府中奔去。
昭台宫离你府邸尚算不远，可当我还未走进你府中时，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听得出，那是你母亲，中山太后的声音。
我双手捧着清粥，走到你房门外，正欲推门，却看见薄薄的窗纸上顿时洒满了鲜血。
我重重地一愣，捧着瓷碗的手瑟瑟的发抖，全身上下似是被凝结住，动不了，也逃不掉。
紧闭的房门微微露出了一个缝，借着那个小小的缝隙，我看见你满身的血污，手里拿着的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而你身侧，是倒在血泊里的中山太后。
你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叫我如何相信。你发疯似的仰天长啸，那把泛着冷光的利刃重重落在地上。
整个屋内，充斥着血腥的味道。直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冲到你面前，将你抱住，左手轻轻掩住你的眼，我听见她在你耳边低语，王爷，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答应你，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将你抱住的女子，竟是我的亲妹妹，赵合德。
心中一种万劫难复的闷痛强压的我仰不起头，若是往常，一定会竭尽全力引颈而起，生怕溺死在黑暗中。
可是如今，我办不到。
当合德说完这句话后，我看见你双目赤红，一口咬在她单薄的肩上，细密的血顺着她的肩流淌下来，直到那淡紫色的衣襟被染成了红色，你才松开口，倒在了她怀里。
只拿一瞬，我的心，便痛的无法呼吸。


【六】
第二日，中山太后暴毙的消息便在整个宫中传开了。
我望着远处的你，着一身缟素，是素雅的白。你一言不发，神色沉静。只是眼角，缓缓溢出了一滴湿润的泪。
我想你此刻内心定是肝肠寸断，悲愤难耐。昨夜合德的话我一直没有忘记。你病了，我不信。
许皇后摸到了我手心的汗，她叹息，孝王得了这种病，以后，你便少去看看他吧。
我一愣，娘娘，孝王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会如此严重？
送葬的队伍远去，许皇后一声长叹。
她告诉我，在中山太后怀着你的时候，不慎喝下了殷妃下的蛊毒，这是一种苗疆的奇蛊，有摄魂惑人之毒。在你旦下之后，每到月圆之夜，蛊毒便会发作，残害身边的人。
而昨晚，便是你蛊毒发作时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年来，你竟是如此度过的。而我，却一点也不知。
我问她，那此蛊，如何能解？
她微叹。春风微拂，淡白的花瓣乱落如雨，满地卧着温柔地能发出叹息的落花，夹杂着许皇后微颤的唇音。
我默然，漫天花雨中，只觉眼角有一缕莹然的泪滑下。
悄然。无声。


【八】
芙蓉帐里，帝泽如春。
自我入封婕妤以来，便明白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整个后宫，我一个人便占尽了风光。
我没有想到，刘骜会如此宠我。这段时日，简直无以复加。
即使如此，我内心也并无感触。倘若换做是你，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我侧卧在刘骜怀里，轻声问他，陛下，你可知这世间还有比臣妾更倾城，更倾国的女子？
刘骜一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若世间当真有这样的女子，那朕是非见不可。爱妃可知这位美人是何人？
我笑得像芙蓉，正是臣妾的亲妹妹，赵合德。
说完这句话时，我的心便凉了一片。
刘兴，我猜如果你听到了我现在说的话，定会冲上前来，狠狠扇我两巴掌。
可是，我必须这样做。原谅我，将你心爱的女子推向了后宫这样的深渊。原谅我，如此的爱你。
若不是这样，你又岂会明白，我如此做，全是为你。
我始终是没忘记，那日许皇后告诉我，如何能解你身上的蛊毒。
她说，你中的蛊的名字叫，离人蛊。而它却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满宫花。
此蛊奇就奇在，若想解此蛊，必要在百花纷落之时，与心爱之人永世分离，而爱人则不可爱上其他任何人，双方一生都只能在相思中度过，则此蛊可解。
若心爱之人爱上别人，那中蛊者，必死无疑。
起初，我一直在想，你的心爱之人究竟是何人。直到那天盛宴，你怆然离去的身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慌张。
那一刻，我便肯定，你爱的人，是合德。
心口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什么事心痛如割，什么事万念俱灰。我在顷刻间便已偿便。
当真是应了阳阿公主那句话，她说我与合德终究是要应这个劫。
那么如今，我便拿你对她的情分做最后的赌注，而筹码，便是她的一生。
刘兴，但愿，你不要怪我。
我能为你做的，不过如此。


【九】
合德入宫的那日，我亲自给她披上了火红的缎子。那鲜红的颜色，不知多少次，刺疼了我的眼。
临行前，她最后望了一眼孝王府。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愁苦和不舍。她问我，姐姐，我这一生，当真是要在这深宫中度过？
我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望着她凄落的背影，我突然很怀念曾今我们一起在阳阿公主府中习舞的那段日子。哪怕，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舞姬。
也好过，现在任人摆布，做人掌上珠。
我叹息，轻抚着她的发，合德，你要切记，入宫后，不可以爱上任何人，包括刘骜。
我说完这句话，合德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我，低声呜咽着。
姐姐，可我舍不得王爷。昨日他为救我染上了风寒，我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进宫。我答应过他，一定要治好他的病的。
原来，昨日你果真是为她，为了她你不惜跳下水去救她，你当真是，如此爱她。
接着，我听到她在我面前掷地有声地说出了那句，姐姐，我爱他。请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合德就这样跪在了我的面前，她的泪滴在我手上，烫伤了我的眼睛。
我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决然拒绝的她，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将她送上了舆车。
只记得你面容苍白，狂奔而来的身影。我突然，泪如雨下。
我从未见过你能爱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倘若如今进宫的人是我，你是否也会如此？
结果，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猛的攥住我的手，问我，合德，合德去了哪？
我咬着唇，不敢开口。
你慌了，对了我怒吼，为什么不说话？他们说合德进宫了，我不信，你告诉我，合德去了哪？她究竟去了哪？
我承认，那时我的确是嫉妒合德的。我将你抱在怀中，告诉你，合德被陛下召进了宫中，即将封为昭仪。王爷，你就莫要难过了。
你听后，不顾我的阻拦，发疯似的向未央宫跑去。是我，从背后，抱住了你。
春风裹着落花飘落在我手心里。绯红，似血。
许多年后，我都还记得。那日你一双清冷的眸中似要挤出血来，你的哀鸣一声声响彻在我耳际，震碎了我的心。
长相思与长相忆，终究，是永世不得相守。


【十】
如我所料，合德入宫后，刘骜便一度深深迷恋她。
后宫嫔妃无数，昭仪合德独擅六宫之宠。
我在未央宫里，听着宫人们私下小声的谈论关于合德的事，后面那句“温柔乡”我都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
只因，我的神思还停留在鸾镜中的自己，白皙如瓷的脸上，依旧是美的。只是左脸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个黯黑的斑。
我紧紧攥住手心里那个红棕色的瓶子，神思恍惚。
刘兴，我没有忘记。那日，你来找我。
漫天花雨下，你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容颜，轻声的唤我，飞燕。
我当时恍惚一怔，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心觉不安，却又看到你眼底一丝无法掩藏的疲倦。
我推开你，郑重说出了那句，王爷，请自重。
到如今想来，我是后悔的。我心里其实明白，你的这一举动不知是我盼了多少年才等到的，而我推开你，不过是欺人的抗拒。
你噙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棕色的瓶子，递到我面前，这些都是些养颜的药丸，你将它塞入肚脐处，便可消去脸上的斑纹，也可青春常驻。
我没有说话，迟疑的从你手中接过瓶子。转身，狂奔而去。
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你眼神悄然一萎，神思复杂。
得了那一瓶药丸我脸上的斑纹果然几日后便消失了，肌肤也比以前好了数倍，肤如凝脂。刘骜来宫中的日子也多了。
只是这一日，合德满脸愁容的来到我这里，起初，我以为她是因为刘骜时常来我这里而感到不悦。可听她一番诉说后，我才明白，她亦是被脸上长出的斑纹而苦恼。
她抱怨，姐姐，你看这脸上长出这种东西真难看，用什么药都不管用，这颗怎么办才是？
我笑着啐她，叫人拿了几粒药丸来给她，我说，将这些药丸塞入肚脐处，斑纹便可消失。
她笑盈盈地答谢了我，就出了宫。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日后成为一把利刃。


【十一】
我病了，终日缠绵病榻。
送走了刘骜，我才唤来御医为我诊治，合德亦坐在我榻边。
太医替我把着脉的手微微颤动起来，他蹙着眉头，神色极为恐慌。他看了看我，没有敢开口。
我看出了他神色不安，温温笑道，太医但说无妨。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恕罪，据娘娘脉象看来，娘娘子宫破损，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我的背部骤然一颤，仿佛遭遇雷击。渐而抬目，黯然问道，此话当真？
微臣不敢有半点欺瞒，微臣行医几十年，娘娘的确，是没有生育能力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得恩宠数次，为何？为何会突然没有生育能力？我失态的叫了起来，劈面而来的事实让我无端委屈起来，泪水簌簌滚落，不能自抑。
合德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姐姐，你先冷静下来，这事若是传出去，今后在这宫中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我如何能冷静下来，这让我如何去相信。
短暂的沉默下，合德转身面向跪在地上的御医，先是缓了口气，将他扶起，太医，你可否也替我看看脉象？
御医叹息，诊完脉后慌忙的又要跪下。合德面色一变，搁在床沿的手隐隐颤抖，她咬紧牙关，按捺不住的开口，太医，是不是我也……
御医重重地点头，合德无力的坐在榻边，眼角缓缓溢出了泪。
我遣退了御医，嘱咐了几句。却见合德突然用力攥住我的腕，用很小很轻的声音在我耳边低泣，姐姐，怎么会这样？
我将合德抱在怀中，不敢去想，如今的我们，日后在这宫中该如何生存下去。
都说母凭子贵，在宫中，孩子，便是女人最好的保障。
可如今，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月亮的柔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我却感到寒冷。
锦被中的我，身子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冷。
我不明白此刻的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十二】
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
就在遣走御医后的第二天，这件事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必定会传到未央宫里去，刘骜和王太后定会下狠心处决我和合德。要知道，在宫中，一个女人不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可是，我并没有等到这一天，未央宫里出奇的静，合德也几日没有来找我。
我披着一件薄纱站在桃树下，更深露重，月华透过层层红墙青瓦照在花瓣的露珠上，泛起点点清光。
我望着一树粉白的花瓣，神思恍惚。
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赵飞燕。
我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一记脆生生的巴掌便打在了我的左脸上。
我被打翻在地，嘴角有细密的血渗出，腥腥的。
我抬头，正好迎上你一双怒目，你问我，为何合德也会没有生育能力？你这个毒妇，你为何会如此狠心？
毒妇？刘兴，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
我无言以对，你便极怒。你狠狠扼住我的手腕，为何要将息肌丸给合德，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会要她的命。
息肌丸！我心下一惊，忽又想起那日你给我的那红棕色瓶子里装的药丸。
息肌丸，药丸。
其实有些事我是早该想到的。
你松开我的手，无力的倒在地上，赤红的眼落在我身上，赵飞燕，我恨你。若不是因为你将合德送入宫中，我也不会信了许皇后的话，将息肌丸交给你。我要毁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竟然，是这样。
我倾尽所有想要救你，换来的，却是你满心对我的恨意。
你说我狠心，你又何尝不狠。你为了恨，不惜让我不孕，作为你报复我的第一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报复我的利刃。而我心中的苦，心中的疼。你如何会明白？
一滴清泪滚落在地上，映着皎柔的月光。
我感觉我的心，都在滴血。


【十三】
我知道，合德是爱上了刘骜。
我始终不敢相信，近日来，她不来我宫中的原因竟是怕别的嫔妃怀孕生子，威胁恩宠，疯狂的摧残后宫嫔妃，宫里妃子被堕胎无数。
而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刘骜对于此事不闻不问，对合德言听计从。
几日后，许皇后因巫蛊之术被废。我被册封为皇后，合德为昭仪。
我曾去找过许皇后，就在那个如今寸草不生的昭台宫。她望着窗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
我问她，娘娘，若心爱之人爱上别人，当真只有死路一条吗？
我知道，是她让将息肌丸交给你，才造成我如今不孕的结果。后宫的女人，其实在入宫那日便已经失去了所谓的良知，她这样做，无非是想除去我与合德这个绊脚石，稳固后位。
可我也没忘记我留在昭台宫的那段日子，她视我为姐妹。
她顿了顿，在我耳边低语。我浑身一颤，眼神悄然复杂。
绥和二年三月，酒色倾骨的刘骜因连服十粒丹药淫乐，结果泄阳为血死在了合德床上。
合德自知难逃死罪，向那湖里一纵，临死时，她拼命地高呼，陛下，臣妾来陪你了。
一个朝代，便终结在合德的一句话里。
她跳入湖中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原谅我，将那十粒丹药让刘骜服下，原谅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我到底是信了许皇后的话，她告诉我，只要心爱之人死去，便可救中蛊者。
那么如今哪怕生，哪怕死。我都已经不怕了。
你寻着合德的死讯而来，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慢慢抚上了你的脸，告诉你，刘兴，我都是为了你啊，我爱你。
我看见你赤红着眼举起手中的那把利刃，我轻轻闭上眼，而后面的事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泪眼迷蒙中，我仿佛看见你指尖的血红，那把锋利的刀迅速从你胸口上划过，我猛的睁开眼，却见你的双手一片鲜红，而你手心里捧着的是你的人心。
我的泪无可歇止的滚了下来，你胸口的鲜血犹如一朵朵海棠怒放，你按住我的手，呼吸急促，我早已经把我的心给了合德，那么直到死，也不会留给你。
我凄厉的唤着你的名字，看见你缓缓地倒在我身旁，逐渐的，冰冷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明白。许皇后没有骗我，只有心爱之人死，才可以解你身上的蛊毒。可我也忘了，合德死后，你也不会独活。
昭台宫，许皇后癫狂的笑声恍恍惚惚传入了我的耳，我听见她说，赵飞燕，一步错，一生错。你到底是输了。
是啊，我输了。输了个彻底。
如今，独立未央宫。
燕双飞的春日永远都只有旁人，而自己，只能是潇潇暮雨，独立凄惶。


【十四】
岁月催人老。
就在刘骜死后，新帝即位，我因帮助哀帝刘欣即位，刘欣感激，尊我为皇太后。
六年后，哀帝逝世。大司马王莽以我杀害皇子之名，逼我自尽。
我凄厉的笑，那么在死前，就让我替合德做最后一件事，替她承担下罪名。
就在那天你自杀的城楼上，我着一身绯红的衣衫，轻轻一纵，便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算来，浮生一场梦。
你亲手毁去的，何止是我的一生。那日你冷去的身体和我这颗心一样，永远失去了温度。
风吹过，漫天风飞的落花盖在了我的身上，蒙住了我的呼吸。
完。

哈哈哈~
表示留脚印！

苦力也来留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