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圭贤一直单身住在法租界的一幢小楼里，说起来离韩庚曾经的住处不过隔着两条街。上班的时候总是能路过，绿色的藤蔓一直攀到二楼的窗沿上，细细的爪沾上了就扯不掉。
门庭冷落了一阵子，后又搬来了一家英国人，一对夫妇带着一个金头发扎着蓝缎子蝴蝶结的小女孩。
窗子依旧是微微敞着，只是细麻纱的窗帘被风掀起来，台上再没有一缸栀子，淡薄的惆怅就着风摇。
韩庚回了北平之后曹圭贤颇消沉了一阵，因为学校里事忙兼又管着家中的一部分产业，累得狠了由不得人不振作，眼睛凉沁沁微微凹着瞧上去倒也精神。
偶然闲下来往沙发上陷过去反而是更大的虚软，被人拎着领子掉在空中似的，脚尖沾地却无处着力。
有天在学校里恰巧遇见金钟云，他躲在小路那头的树林子里手指间捻着烟，白色的雾碧色的叶，伸出了女人似的小手对着曹圭贤招了招：“曹兄，好久不见。”
曹圭贤并不记得他的脸，站下来含笑一点头，本想就此错过去哪知道又被拦住。
后来被强着拉去吃法国菜，在车上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路上人多车子开得慢，金钟云襟上悬的银怀表链子一下一下搭在黑呢绒的料子上。
以前一群人打麻将人人都是这副行头，韩庚也一样。可也只有他穿着最有派头。有人笑，说韩老板卸了妆叫人以为是穿皂角白的罗成。
曹圭贤也觉得像，疏朗俊逸，只是有种不着力的寂。
金钟云就是那个说韩庚像罗成的人，他爹爹是北洋军阀里退下来的，难得的开明，听说在北平的一块极好的地居然贱卖了盖学校。
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除了留洋学习之外再也没人逼着他做什么，每日里自然是纸醉金迷万事遂意。
这人脸上天然就有种雍容惯了的温软线条，只剩眉眼间还残着的挑上去的锋利一线，通透了，漠然了。
曹圭贤久不见他，原就淡薄的交情早就似绿叶间的一点烟气般的散了，转身只能闻见一点英国烟叶味。
“这段时间我也是忙，许久不见金少，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
金钟云点过餐，女侍者走过时裙摆从他手边曼曼蹭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却也不是什么小事，金钟云与人合伙开了一家电影公司，虽说只是玩玩但伸手了总想着能玩得好。找上曹圭贤想请他写个剧本。
“新社会，新女性，旁的要求也就没了，你看戏多，又懂电影，交给你我是放心的。”金钟云擦擦嘴角，动作是极其优雅的，漫不经心的扬着眉眼仿佛根本不用征得同意，吃了我的饭由不得你不同意。
“听说韩老板要来了呢。”最后想是觉得场面太闷，金钟云笑笑：“你们两个那时候多要好的，那出明珠记我可是看了许多场的。”
别的没听见，曹圭贤只把韩老板要回来了几个字来来回回嚼了几遍，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其他，心里敲着锣鼓点，魂飞魄也散。
最后还是点头应下来，其实曹圭贤生平最恨写剧本分镜头。要么也不能转行去做学问。
曹老爷子心里不喜欢曹圭贤这副样子，小儿子娇惯坏了不顶用。叫他去学实业帮衬家里，结果先学了戏剧后又跑去学哲学，乱世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书生。曹圭贤却是怎么说都不听话，兜兜转转又和个戏子夹缠不清。
好不容易熬到大女儿从美国回来了，那戏子也早走了，老爷子把心放到肚子里，抬脚到庐山养老去了。
曹小姐最是干净利落的性子，里子面子皆能全的一把好手。她初回上海在亲朋好友间开了一回酒会，范围不算大可那上海社交界的一众人物都到了。
宽阔厅堂里简直就是充着金粉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高高悬着，折出的灯影落在厅里一角弹钢琴的女孩子手上。
曹圭贤举着高脚杯子，四处和人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唇角拧出一个笑也不知给谁看。
他身后忽然有笑声熟悉又陌生，一回头就看见穿着灰色西装的韩庚，款款站在那儿，下人托着银盘子来回穿梭，那人就那样一道灰影似的，像是褪了色的绢画，浮在雪水里的枯枝，唯有眼睛雪亮，森森然的样子叫人打寒颤，从头麻到脚。
金钟云到得晚些，看见韩庚特特挤过来：“早就听说韩老板要来，不成想今天遇见了。”
门庭冷落了一阵子，后又搬来了一家英国人，一对夫妇带着一个金头发扎着蓝缎子蝴蝶结的小女孩。
窗子依旧是微微敞着，只是细麻纱的窗帘被风掀起来，台上再没有一缸栀子，淡薄的惆怅就着风摇。
韩庚回了北平之后曹圭贤颇消沉了一阵，因为学校里事忙兼又管着家中的一部分产业，累得狠了由不得人不振作，眼睛凉沁沁微微凹着瞧上去倒也精神。
偶然闲下来往沙发上陷过去反而是更大的虚软，被人拎着领子掉在空中似的，脚尖沾地却无处着力。
有天在学校里恰巧遇见金钟云，他躲在小路那头的树林子里手指间捻着烟，白色的雾碧色的叶，伸出了女人似的小手对着曹圭贤招了招：“曹兄，好久不见。”
曹圭贤并不记得他的脸，站下来含笑一点头，本想就此错过去哪知道又被拦住。
后来被强着拉去吃法国菜，在车上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路上人多车子开得慢，金钟云襟上悬的银怀表链子一下一下搭在黑呢绒的料子上。
以前一群人打麻将人人都是这副行头，韩庚也一样。可也只有他穿着最有派头。有人笑，说韩老板卸了妆叫人以为是穿皂角白的罗成。
曹圭贤也觉得像，疏朗俊逸，只是有种不着力的寂。
金钟云就是那个说韩庚像罗成的人，他爹爹是北洋军阀里退下来的，难得的开明，听说在北平的一块极好的地居然贱卖了盖学校。
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除了留洋学习之外再也没人逼着他做什么，每日里自然是纸醉金迷万事遂意。
这人脸上天然就有种雍容惯了的温软线条，只剩眉眼间还残着的挑上去的锋利一线，通透了，漠然了。
曹圭贤久不见他，原就淡薄的交情早就似绿叶间的一点烟气般的散了，转身只能闻见一点英国烟叶味。
“这段时间我也是忙，许久不见金少，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
金钟云点过餐，女侍者走过时裙摆从他手边曼曼蹭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却也不是什么小事，金钟云与人合伙开了一家电影公司，虽说只是玩玩但伸手了总想着能玩得好。找上曹圭贤想请他写个剧本。
“新社会，新女性，旁的要求也就没了，你看戏多，又懂电影，交给你我是放心的。”金钟云擦擦嘴角，动作是极其优雅的，漫不经心的扬着眉眼仿佛根本不用征得同意，吃了我的饭由不得你不同意。
“听说韩老板要来了呢。”最后想是觉得场面太闷，金钟云笑笑：“你们两个那时候多要好的，那出明珠记我可是看了许多场的。”
别的没听见，曹圭贤只把韩老板要回来了几个字来来回回嚼了几遍，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其他，心里敲着锣鼓点，魂飞魄也散。
最后还是点头应下来，其实曹圭贤生平最恨写剧本分镜头。要么也不能转行去做学问。
曹老爷子心里不喜欢曹圭贤这副样子，小儿子娇惯坏了不顶用。叫他去学实业帮衬家里，结果先学了戏剧后又跑去学哲学，乱世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书生。曹圭贤却是怎么说都不听话，兜兜转转又和个戏子夹缠不清。
好不容易熬到大女儿从美国回来了，那戏子也早走了，老爷子把心放到肚子里，抬脚到庐山养老去了。
曹小姐最是干净利落的性子，里子面子皆能全的一把好手。她初回上海在亲朋好友间开了一回酒会，范围不算大可那上海社交界的一众人物都到了。
宽阔厅堂里简直就是充着金粉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高高悬着，折出的灯影落在厅里一角弹钢琴的女孩子手上。
曹圭贤举着高脚杯子，四处和人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唇角拧出一个笑也不知给谁看。
他身后忽然有笑声熟悉又陌生，一回头就看见穿着灰色西装的韩庚，款款站在那儿，下人托着银盘子来回穿梭，那人就那样一道灰影似的，像是褪了色的绢画，浮在雪水里的枯枝，唯有眼睛雪亮，森森然的样子叫人打寒颤，从头麻到脚。
金钟云到得晚些，看见韩庚特特挤过来：“早就听说韩老板要来，不成想今天遇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