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纲吉的公寓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不知是否喝久了连墙壁也沾染上这种苦涩并香醇的味道。主人一如从前地将咖啡杯摆在茶几上,然后走到沙发前。言纲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看到纲吉过来便挪到旁边,为他留出空间,后者不客气地坐上去,顺势将头枕上言纲的颈窝。
言纲放任他的动作,并伸手环住他的肩,宠溺地摩挲着那柔软的发尖。
……
两人共度的时光之美好给人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华丽易碎的幻觉盛宴。当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时,他们不知不觉已相处了半年时间。
……
“你就没有已完成的作品吗?”言纲一如既往地翻看纲吉今日的新作,有素描稿,也有未上色完的水彩作品。
“还是说已经卖掉了?”
“哪有那么好卖……不过我确实一画完就马上去找买家。”纲吉说着,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
“怪不得。”
“完成的画倒不是没有,但那些我一生都不会拿出去卖。”
“噢,听起来像是极品,介意给我看么?”
纲吉笑了,将苹果核丢掉后,便进入客厅后面的卧室翻找起来。
一会儿他拿着几个纸卷回来,将它们在空荡的茶几上展开。揭开画面上附着的护纸后,画纸上的内容令言纲眼前一亮。
大胆挥洒的色块与纲吉常用的风格截然不同,画面有些凌乱,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与非凡气质。
“这些是早期作品,我舍不得丢掉。因为这种风格的画已经不受人欢迎了,但我却很钟情于此,画了一堆也卖不掉只能自己欣赏。”纲吉有些自嘲地说着。
“说不上是什么极品。对吧?”他又补充道。
“我倒是认为还好。”言纲实话实说。
“那真是太好啦。现在的画家受到主流喜好的趋使,渐渐地便失去自己的风格了。”纲吉幽幽地说:“我并不想变成那样。”
他翻动着那些画纸,每到一张就向言纲讲述自己当初的创作心理。这样经过了五六张后,画面便停在了倒数第二张。
纲吉微抿着嘴唇,迟迟没有翻开画纸。
眼看着纲吉不同以往的沉默,言纲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停下了?”
纲吉偏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是悲伤抑或愤怒,言纲无从知晓,他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我……原本不该拿这张出来的。”他皱了皱眉,喃喃道:“不过……”
然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毫不迟疑地将覆在最后一张上的画纸抽开。霎时他们的脸被画面反射的光罩上了一层血红。
那是一张美丽的风景。
不同其他的是,刻意洒上的暗红色颜料几乎布满了整张风景画,像被鲜血染过般刺眼,触目惊心。
“那是西西里。我父母被那里的黑手党杀死了。”
纲吉的声音似乎是从几千里外传来的,空旷的画室里夹杂着浓重的回音。
黑手党。
“风景很美对不对,但内在却是丑恶无比的血腥。”
言纲顿时感到心里有东西在不断膨胀,压得他几近窒息。他恍惚着转头。纲吉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竟是刻骨铭心的仇恨,眼里的光芒也已不在。
“我恨黑手党,比世上任何都要恨。”
纲吉语气虽轻,却字字沉重地撞击着言纲的鼓膜,如投石入水,在他心中激荡起不灭的涟漪。他不敢想象纲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描绘出这幅画。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纲吉。
“黑手党吗……我也厌恶他们。”言纲说道。
“是真的。”他补充道,为了增加对方的信服感,亦或是对自己的告诫。
纲吉抱歉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该突然说这些。”他将那张画重新放在最底层卷好,便不再去碰触,仿佛在躲避那些难以释怀的惨痛记忆。
“纲吉。”言纲唤他,对方闻声停住并没有看他。他走上前揽过那个浸在悲哀中的背影,轻抚着。此时言语已不再生效。他们只是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沉默地。
……
……
“最近你来的次数少很多啊。”纲吉说着,把门拉开得更大以便门外的人能进来。
“抱歉,近日的事情比较多,而且……”言纲向后退了一步,略为困扰地说:“我只是顺路来打个招呼,一会儿要去见个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