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突然一抖,白兰赶快凑过去说:“早说了烫,要注意——给我看看。”
盯着他突然迫近的手,少年一抖,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坚决:“白…白兰,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快把配给票给我吧。”
白兰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是向少年压迫过去,男孩被逼到了墙角,话音里也带上了哭腔:“白,白兰……”
白兰突然间想起同事们提醒他端正做人态度的那些话。要凶暴,他不无娱乐地想。
——“把杯子放到地上,我不想被烫到。”
“你,你……”少年把那句你要干什么生生咽了下去,换了说:“我不要副食票了!不要了——”
“哦?”把纲吉困在两臂之间,白兰又挂上了促狭的微笑。
“我……你招待我,我就已经,已经……很高兴了。”
白兰从鼻子哼出一声,纲吉眼带泪光地一抬头看向他,几乎整个人又是一惊。
——“既要做婊子现在就别改辙立牌坊;还没沾上荤腥呢先要金盆洗手,你以为你是爷吗?”
——“把杯子放下,然后闭嘴少吭声。”
少年的哭声在床上只剩下了喉咙里呜噜呜噜的鼓噪,白兰吓他如果不保密或者不再来就要小命不保,最后塞给他了几张副食票加上一包红糖。
因为刚才过激的情事微微疲倦,白兰一屁股坐在沙发凳上闭上眼养了养神。他无法摆脱心里的自我厌恶,少年皮包骨的身体也让这次不是那么愉快。他无可自制地想念起洁白柔软,想起小言;然而看着楼下弥漫着灰色烟尘的街道,他突然间开始怀疑他记忆中的小言是否还接近事实。
或许他还记得的只是一个被无形美化了,结合了无数美丽想象的躯体。
在尘嚣之中他等的人即使走来,只怕也带着陌生了。
——幸好,他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刹那间这样意识到的白兰,眼里突然噙了泪。
+4+
白兰曾经以为纲吉和他会又短又快,他甚至为他们的关系准备好了一份记忆的留底。如果以后想起那个在挣扎之后终于就范的少年,他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有微风的晚上。
在有微风的晚上他敞开了窗户,而对方就蜷在他身后的大床上。那天他什么都不想做,两个人只是远远地对峙着。少年的琴和琴弓就被扔在地上,月光照在上面如同微微发亮的蒙尘——它们好像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和风吹来一点乐曲的声音,仅仅是为了打破沉默白兰问:“……是什么曲子?”
少年埋在双臂中的脸轻轻抬了起来(那上面似乎还有蜗牛爬过一般发亮的泪痕),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是帕格尼尼。只属于大提琴的曲目。”
“这都是谁规定的?”
少年一愣。“我的老师这么说,”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他说帕格尼尼是大提琴的特权,小提琴可望那馥郁而不可求。”
“你的老师很爱你吗?”
“不……我猜他恨我——我是说,他教了我8年,但是却一直骂我笨——不过我也的确是……”
“也许不是这样,有些人口是心非的。我过去恋人的师傅从没夸过一句,但他却最后流了眼泪。”
白兰站起来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月亮。
——那月亮该是像巴比伦公主莎乐美的脚,像鸽子,像病人的脸——
“……最后?你的恋人……”
“死了。”
“我没机会了,”少年动了动,“老师已经死在了我前面。”
白兰感到微微的愠怒:“——他的死一点都不适合打趣。”
“——对不起。”少年说。
然而短暂的沉默突然被少年尖锐的哽咽打断——“你根本就是装的——你根本没爱上过什么人……你根本没资格谈——谁可能从你那里求得温柔………”
接下去的是更长的沉默。
——在这沉默里,他应该是转过了身走近少年。他也许轻声呢喃了什么也许没有。只是看在月光或者微风或者夜晚的份上他几乎是柔情地伸出了手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我不是不会温柔的。他想那是他当时的潜台词。
然而实际上纲吉并没有止步于那样的一次记忆,正如他并没有如预期那么快地离开小镇。当他要走的时候几乎是冬末,联盟终于到了要全军会师,与有七国联邦撑腰的独立国决一死战。打点妥当却还没有集囗合,站在旅店门口无聊的发慌,白兰的指尖上下滑动过呢大衣的面料,好像那触感能给他久违的安全感。最后他触到侧口袋里一处突起,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小包的花籽。
不知已经有多旧了——毕竟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东西。
他把小白纸袋翻过来,用笔涂的是许多蓝色的小花,上面还有一行蝇头小字:cornflower
——真是太神奇了。谁都知道玉米花不是花。
这更像是个小孩无心的恶剧,白兰微微一笑——他倒突然想起一个适合接受这个恶剧的人。他跑进酒馆的厅堂,将那小东西塞给了一个过往的侍者——
“认识泽田纲吉吗?一个礼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