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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月与安生〉- 安妮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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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七月第一次遇见安生的时候,是十三岁的时候。  
     新生报到会上,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是炎热的秋日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突然一个女孩转过脸来对七月说,我们去操场转转吧。女孩的微笑很快乐。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  
     很久以后,七月对家明说,她和安生之间,她是一次被选择的结果。只是她心甘情愿。  
     虽然对这种心甘情愿,她并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释。  
     我的名字叫七月。当安生问她的时候,七月对她说,那是她出生的月份。那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对母亲来说,酷暑和难产是一次劫难。可是她给七月取了一个平淡的名字。  
     就像世间的很多事物。人们并无方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者他们的离别。  
     而安生,她说,她仅仅只证实到自己的生命。她摊开七月的手心,用她的指尖涂下简单的笔画,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那是她们初次相见的景象。秋日午后的阳光在安生的手背上跳跃。像一群活泼的小鸟振动着翅膀飞远。  
     那时候她还没有告诉七月,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的母亲因为爱一个男人,为他生下孩子,却注定一生要为他守口如瓶。七月也没有告诉安生,安生的名字在那一刻已在她的手心里留下无痕的烙印。  
     因为安生,夏天成为一个充满幻觉和迷惘的季节。  
     十三岁到十六岁。那是七月和安生如影相随的三年。  
     有时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有时候安生是七月的影子。一起做作业。跑到商店去看内衣。周末的时候安生去七月家里吃饭,留宿。  
     走在路上都要手拉着手。  


1楼2011-01-28 11:25回复
                                        〈五〉
         加冰块的喜力,家明喝掉了一瓶。然后他问安生,觉得逃课一个月去写生快乐吗。  
         安生说,我们在茫茫野地中生火煮咖啡。在冰凉的溪水中洗澡。晚上躺在睡袋里看满天星斗。那一刻,我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我会以为生命也许就是如此而已。回来后画了油画星夜。画布上有深深的蓝,和掉着眼泪的星斗。有人问我100百块钱卖不卖。我说卖。  
         为什么不卖。它到了一个看得懂的人的手里,就是有了价值。  
         安生说完看着家明。她说,家明,你的眼睛很明亮。家明笑了。  
         把七月送到家门口以后,家明说,安生是个不漂亮的女孩。  
         但是她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  
         七月生日的时候,家明想带七月去郊外爬山。七月说,每次生日安生都要和我在一起的。家明说,我们当然可以和安生在一起。  
         安生很快乐地和七月家明一起,骑着破单车来到郊外。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个小寺庙。阳光很明亮。那天安生穿着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光脚穿一双球鞋,又回复她一贯的清醇样子。家明和七月都穿着白色的I恤。安生提议大家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坐在山路台阶上让相机自拍,来张合影。大家就欢欢喜喜地拍了照片,然后走进寺庙里面。  
         这里有些阴森森的。七月说。她感觉这座颓败幽深的小庙里,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她说她累了,不想再爬到上面去看佛像。我来管着包和相机吧,你们快点看完快点下来。  
         家明和安生爬上高高的台阶,走进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安生坐在蒲团上,看着佛说,他们知道一切吗。家明说,也许。他仰起头,感觉到在空荡荡的屋檐间穿梭过去的风和阳光。然后他听到安生轻轻地说,那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吗。  
         七月看到家明和安生慢慢地走了下来。她闻着风中的花香,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刻。她心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她的身边。很多年以后,七月才知道这是她最快乐的时间。只是一切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 


    5楼2011-01-28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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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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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恩。如果他不想改变。七月有些害羞。毕竟时间还有很长。  
           不长。不会太长。安生抬起头看着窗外。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也许一切都是很短暂的。  
           安生走的那天,乘的是晚上的火车。她想省钱,而且也过惯了辛苦日子。阿PAN已经先到海南。安生独自走。  
           安生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还是穿着旧旧的牛仔裤,裹了一件羽绒外套。七月一开始有点麻木,只是楞楞地看着安生检查行李,检票,上车把东西放妥。她把洗出来的合影给安生。那张照片拍得很好。阳光灿烂,三张年轻的笑脸。充满爱情。  
           家明真英俊。安生对七月微笑。一边把照片放进外套胸兜里。  
           七月就在这时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一条红丝线。这是什么。她拉出来看。是块小玉牌坠子。玉牌很旧了。一角还有点残缺。整片皎白已经蒙上晕黄。安生说,我在城隍庙小摊上淘的。给自己避避邪气。她很快地把坠子放进衣服里面。  
           七月,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我会写信来。  
           汽笛鸣响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驶出站台。安生从窗口探出头来向七月挥手。七月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明白过来安生要离开她走了。一起上学,吃饭,睡觉的安生,她不会再看到了。  
           安生。安生。七月跟着火车跑。安生你不要走。  
           空荡荡的站台上,七月哭着蹲下身来。  
           该回家了,七月。匆匆赶来的家明抱住了七月。  
           是的,家明。该回家了。七月紧紧拉住家明温暖的手。家明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她的脸埋入怀里。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泪光。  
           家明,不管如何,我们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七月低声地问他。  
           家明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除了安生。  
           安生是没有家,也没有诺言的人。七月想。  
           只是她永远不知道可以拿什么东西给安生分享。  
           高中毕业,七月19岁,考入大学学习经济。家明远上北京攻读计算机。  


      7楼2011-01-28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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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七月的大学在城市的郊外。平时住在学校宿舍里。周末可以回家,能吃到妈妈烧的萝卜炖排骨。生活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平和而安宁。  
             在新的校园里,七月试着结交新的朋友。她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因为很多女喜欢她。七月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缘的美丽的女孩。大家会一起去参加舞会。在图书馆互留位置。或者周末的时候去市区逛街。也会看场电影。  
             只是很平淡。像一条经过的河流。你看不出它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它只是经过。  
             而安生。安生是她心里的潮水。疼痛的。汹涌的。  
             那张三人的合影,七月一直把它放在床边。阳光真的很明亮。是3年之前的阳光了。风里有花香。身边有最爱的人。七月想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家明每周会写两封信过来。周末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七月。他从没有问起过安生。但七月总喜欢絮絮叨叨地对家明说起安生的事情。她寄来信地址一换再换,家明。从海南到广州,又从广州到厦门。上次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她也许不知道可以停留在哪里。家明说。  
             我很怕安生过得不好。她这样不安定,日子肯定很窘迫。  
             可她没叫你给她寄钱对不对。好了,七月。你应该知道你不是安生的支柱。任何人都不是。她有她想过的生活。  
             七月还是很担心。有时候她在梦里看到那条大雨中的铁轨。她想起她和安生伫立在那里的一刻,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这条通向苍茫远方的铁轨总有一天会带走安生。校园里有很多的樱花树。也有很高很大的槐树。七月想,如果安生在这里,她还会踢掉鞋子,爬到树上去眺望田野吗。  
             安生坐在大樟树最高处的树杈上。空旷操场上回旋的大风,把她的白裙子吹得像花瓣一样绽开。安生伸出手,大声地叫着,七月,来啊。她清脆的声音似乎仍然在耳边回响。七月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就心里黯然。  
             七月,我在广州学习画画。一个人骑着单车去郊外写生,路很破,摔了一跤……这里的RAVEPARTY很疯狂,我可以一直跳到凌晨,象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有一种花树,花瓣很细碎,在风中会四处飞舞。好像黄金急雨…… 


        8楼2011-01-28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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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和阿PAN分手了,我想我还是不能忍受他……给别人画广告,在高楼的广告牌上刷颜料,阳光把我差点晒晕……想去上海读书,我感觉我喜欢那个城市……  
               我以为自己也许会永远漂泊下去了。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写着:问候家明。  
               七月无法写回信或寄东西给她。她的地址总是在变化中。七月的生日,第一次她寄了一大包干玫瑰花苞过来。又一次,她寄了一条少数民族的漂亮的刺绣筒裙。然后又一次,她寄自己画的油画给她。画面上是她自己的裸体。长发,变形成一条鱼。  
               旁边写着小小一行字:海水好冷。  
               这样安生出去已经整整三年。  
               又过了两年。大三的时候,七月参加学校里的辩论比赛。休息的时候大家聊起余纯顺,又聊到徒步或骑车环游世界等行为。一个男生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人都很矫情。表面上洒脱自由,其实内心软弱无力。他们没有适应现实社会的能力。  
               所以采取极端的逃避态度。本身只不过是颓废的弱者。  
               七月突然涨红了脸。她站了起来。你不了解他们。你不了解。他们只是感觉寂寞。  
               寂寞。你知道吗。因为愤怒,七月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她激烈地提高了声音。你有的东西她没有。可是你又无法给她。就像这个世界,并不符合我们的梦想。可是我们又不能舍弃掉梦想。所以只能放逐这个世界中的自己。  
               那天晚上,七月看见少年的安生。她穿着白裙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长发和裙裾在风中飞扬。还有她的笑脸。可是七月想,安生应该有点变了吧。毕竟现在安生已经和她一样22岁了。22岁的七月,觉得自己都有些胖了。以前秀丽的鹅蛋脸现在有些变圆。人也长高了许多。  
               她真的非常想念安生。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七月想可能是家明。接起来听,那里是沉默的。七月说,喂,请说话好吗。然后一个女孩微微有点沙的声音响了起来。七月,是我。你是谁啊。七月疑惑。  
               我是安生。女孩大声地笑起来。  


          9楼2011-01-28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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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安生又喝下一杯酒。  
                 你呢,七月,你还写作吗。以前我们两个参加作文比赛,你总是能获奖。而我的作文总是被批示为颓废不健康。安生笑。可是我觉得我比你写得好。  
                 还喜欢海明威吗。我在旅途上阅读他的小说。他给了我最大的勇气。我一直想知道,他把猎枪伸进自己嘴巴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然后我也开始写作。七月。我一直在稿纸上写。也许哪天某个书商会让我出版这本书。我们被迫丢弃的东西太多了。写作是拯救自己的方式。上帝不应该会剥夺。  
                 又是一阵喧嚣的音乐。舞动的人群发出尖叫。  
                 我走遍了整片华南,西南和华中。几乎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在山区教书,在街头画人像,在酒吧跳艳舞,在户外画广告。有时候一个人在一个偏僻小城里烂醉三天都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了。早就和母亲断绝了关系。我想我的家是被我背负在灵魂上面了。  
                 可是有时候灵魂是这样空。有时候又这样重。安生又笑。她快把一整瓶酒喝完。  
                 为什么不找一个爱你的人,安生。  
                 这个男人一直想带我出国去。是我在打工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正和老婆闹离婚。安生喝完杯子里的酒,又推给吧台里的酒保,让他再倒。这个男人都可以做我爸爸。  
                 你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  
                 合适的男人?什么叫合适的男人呢。安生仰起头笑。她的声音因为烟和烈酒开始沙哑起来。这个涵义太广了。他的金钱,他的灵魂,他的感情,他的身体,是不是都应该放在里面衡量呢。  
                 其实你知道吗,七月。安生凑近七月的脸。只要一个男人能有一点点象家明,我也愿意。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家明更英俊更淳朴的男人了。我们都只能碰到一个。  
            安生,你醉了。你不能再喝了。七月把酒吧推给酒保,示意他收回。  
                 不。我还要喝。我还要喝。安生扑倒在吧台上。只有酒才能让我温暖。  
                 七月,你以后当我死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会想起你。可是我不愿意再想你了。我又要走了。我好累。我无法停止。安生大声地叫起来。  


            11楼2011-01-28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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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七月含着泪奋力把安生拖出了酒吧。外面的风很冷。安生跪倒在地上开始呕吐。她的玉坠子掉出胸口来。那根红丝线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在洗澡的时候,她都不肯把它取下来。  
                   相见的唯一一个夜晚,安生因为喝醉睡得很熟。七月失眠却无法和安生说话,只能一个人对着黑暗沉默。她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并肩睡在一起。可是安生再不会象以前那样,爱娇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怀里,把手和腿放在她身上。  
                   安生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  
                   整整6年。七月想。  
                   许许多多的深夜里。安生在黑暗和孤独中,已习惯了抱紧了自己。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七月的怀里痛哭的少女。  
                   23岁到24岁。七月毕业,分到银行工作。安生离开了上海,继续北上的漂泊。  
                   家明毕业,留在西安搞开发。  
                   家明,你回来好不好。七月在电话里对家明说。我们应该结婚了。  
                   为什么你不能来北京呢。七月。  
                   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家明。有你,有父母弟弟,有温暖的家,有稳定的工作,有安定的生活。我不想漂泊。七月一边说,一边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七月。别这样。家明马上手忙脚乱的样子。  
                   你答应过我的,家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能分开。你忘记了吗。  
                   没有忘记。家明沉默。我下个月项目就可以完成,然后我就回家来。  
                   谢谢,家明。我知道这样也许对你的发展会有影响。可是我们需要在一起。生活同样会给我们回报。相信我,家明。  
                   我相信你。七月。家明在那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说,七月,安生来看过我。  


              12楼2011-01-2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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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家明,你在说什么。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七月。家明好像要哭出来了。然后电话断了。  
                     七月在那里愣了好一会。这个男人。她16岁的时候遇见他。她已经等了他8年了。而他。居然在答应结婚的前夕,提出来再给他时间。  
                     她不能失去他。  
                     七月当晚就向单位请了假,买了去西安的火车票。  
                     七月,家明是有什么事情了吗。母亲担心地看着在收拾衣服的七月。  
                     妈妈,我是要把家明带回来。  
                     七月上了火车。  
                     火车整日整夜地在广阔的田野上奔驰。  
                     这是七月第一次出远门。她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城市里。唯一的一次是去上海看望安生。  
                     可那也不远。上海是附近的城市。一个人不需要离开自己家门,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七月听到车厢里天南地北的普通话声音。她想,安生走了这么远又看到了什么呢。就好像她爬到树上看见的田野和小河。远方的风景虽然美丽,却都不是家园。  
                     在上海的时候,安生喝醉了。哭叫着让七月忘记她,不要再挂念她。她是想卸掉心里最后一缕牵挂,独自远走吗。  
                     七月把脸靠在玻璃窗上,轻轻地哭了。  
                     17岁的时候,是她在火车站送安生彻底离开了这个城市。她了解安生的孤独和贫乏。可是她能分给安生什么呢。她一直无法解开这个问题。  
                     在晃动的黑暗的车厢里。不断在七月的眼前闪过的,是一些记忆中的往事片段。  
                     安生在阳光下的笑脸。她说,我们去操场看看吧。散发着刺鼻清香的樟树。安生在风中绽开的如花的白裙。黑暗中安生动物般受伤的呜咽。安生摔破的白色玉镯子。  
                     她在驶出站台的火车上探出身来挥手。安生写来的字体幼稚的信。  
                     七月,我一个人骑着破单车去郊外写生。路很坏,我摔了一跤……  


                14楼2011-01-2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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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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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终于火车停靠在西安站台。七月脸色苍白地下了火车。她打了车去家明的宿舍。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按着地址找到5楼,门是紧闭着的。七月敲门,没有人应。现在是清晨8点啊。家明又会去哪里呢。七月把行李包丢在一边。抱着自己疼痛的头,蹲了下去。  
                       然后似乎是听到了家明的脚步。七月抬起头。家明手里拎着一包中药走上楼来。身边有个穿黑衣服,长发披散的女孩。女孩靠在家明身上,脸贴着他的肩头。无限娇慵的样子。  
                       七月慢慢地站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家明。这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麻木。  
                       七月。家明吃惊的声音。女孩也转过脸来。长发从她的脸上滑落。漆黑的眼睛。高高的额头。雪白的牙齿。不是安生又是谁呢。  
                       七月楞楞地跟着他们走进房间。她的行李包还拎在手上。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家明的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桌子上有一个玻璃瓶,用清水养着马蹄莲。床上搭着一件睡衣。黑色蕾丝的睡衣,那是安生的。  
                       家明早上陪我去医院。我从敦煌回来,生病了。安生倒了一杯热水给七月,她拿出香烟来抽。  
                       七月把眼睛转向家明。家明的眼睛没有正视她。  
                       家明,你不回家了?  
                       七月,我不能回去。家明轻而坚定的声音。  
                       七月沉默着。恐惧和愤怒的感觉,让她听到自己轻轻的颤抖。她慢慢走到安生的面前。  
                       她的眼泪流下来。安生,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我能把什么东西拿出来和你分享。  
                       安生说,我爱家明。我想和他在一起。  
                       七月凝固了全身的力量,重重地打了安生一个耳光。  
                       安生。  
                       深夜的大街上,七月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在寒风中发出回声。她走了太多的路。找了太多的地方。她在后悔和焦急中,觉得自己面临着随时的崩溃。  
                       她在路上蹲下来。家明把她抱起来。他说,七月,对不起。  
                       家明,你爱的到底是安生还是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家明沉默地抱住悲痛的七月。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发一言。  
                       安生是身无分文地跑出去的。她不会离开西安。她的性格也不会自杀。那么她只有可能是又流落到酒吧里面。他们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15楼2011-01-2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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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没有。都没有。  
                         七月,你先回去睡觉。我来找。家明说。  
                         不。我要找到她。七月忍着泪。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印浮现在安生苍白的脸上。还有安生眼睛里的黑暗和绝望。她就这样淡淡地笑着。然后推开门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安生。她甚至从来没有对安生发过火。  
                         贫穷的安生没有七月拥有的东西。少年的时候似乎这样。长大后也一样。  
                         在商店的橱窗前面,他们看到了安生。她没有喝醉。她只是裹着外套蜷缩在台阶上。身边散落遍地的烟灰和烟头。  
                         好冷。看到他们,安生淡淡地笑了笑。她看过去平静而孤单。  
                         回去吧。安生。七月不敢拉她的手。只能低着头对她说话。  
                         好。回去。安生扔掉烟头。家明。她回头低唤家明。  
                         家明,抱我回家。我冷得冻僵了。  
                         家明把蜷缩成一团的安生抱在了怀里。他的脸轻轻贴在安生冰凉的头发上。  
                         安生第二天就昏迷发起高烧。因为酗酒和流浪,她的身体非常衰弱。家明把安生送进了医院。七月准备回家。  
                         在候车室里,七月和家明沉默地坐在那里。  
                         家明,你好好照顾安生。  
                         我知道。  
                         我很爱你。家明。七月泪光闪烁地看着这个男人。我想我是不是以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这句话。是的。你从来没有说过。家明的眼里也有泪。他伸出手,把七月拥抱在怀里。你们都是这样好的女孩。你们好像是同一个人。  
                         我回到家是11月24日。我等你一个月。家明。我不会给你打任何电话。  
                         如果在一个月里面你回来了,我们就结婚。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就缘尽到此。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恨。  
                         家明看着七月。七月的神情非常严肃。她说,家明,你好好地想一想。彻底地考虑清楚。我,还有安生。留在北京,还是回到家里来。  
                         你的选择只有一个。  
                         七月把自己手腕上套着的绿色玉石镯子拿下来递给家明。你先留着它。  
                         安生从小就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我一直怀疑,其实她喜欢的是这个绿镯子。  


                    16楼2011-01-28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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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七月回到家,对母亲没有说具体的真相。只说家明在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七月每天仍然平心静气地去上班。她的心里一直很痛。好像轻轻一个碰触就会有酸涩的泪水滴落下来。但是她沉默地忍耐着自己。  
                           她从小就过着顺畅平和的生活。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已经很巨大。  
                           可是七月想,她终于也有了一个成长的机会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北方应该已经大雪弥漫了吧。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深爱着家明。她问自己,如果家明不回来,她是否可以重新认识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可是这似乎是难以想象的。从16岁开始,她就习惯了家明的英俊和温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温暖的手。他硬硬的头发。  
                           不会再有一个男人这样让她这样爱得无能为力。  
                           圣诞节快要到了。  
                           大街的商店橱窗开始摆出圣诞老人和圣诞树。用粉笔写了美丽的花体字,merrychristmas.七月下班以后,裹着大衣匆匆地在暮色和寒风中走过。街上的人群里,有两个读初中的女孩,也是13岁左右的年龄,亲昵地牵着手,趴在橱窗上看圣诞礼物。两颗黑发浓密的头紧靠在一起。  
                           一个女孩说,我好喜欢这个绒布小狗熊。  
                           另一个说,我也很喜欢。  
                           一个说,那我叫爸爸买来我们一起玩吧。  
                           另一个说,好的。  
                           七月想,绒布小狗熊能一起玩。那别的呢。如果她们遇到不能分享的东西,会不会反目成仇。  
                           少年的友情就像一只蝴蝶一样绚丽而盲目。可是安生,是她爱过的第一个人。  
                           12月24日的时候,家明没有回来。  
                           晚上同事叫七月一起起酒店参加圣诞晚会,吃饭,跳舞。七月同意了。  
                           她穿了新买的玫瑰红的大衣和黑色靴子,化了浓妆。同事非常惊艳。平时一贯以乖乖女形象出现的七月,突然变得妩媚热情。  
                           银行里的一个同事,刚升上科长。是个憨厚能干的男人,一直很喜欢七月。  


                      17楼2011-01-2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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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热闹地喝了点酒,七月也显得很高兴。他鼓足勇气,仗着酒胆,走到七月面前请她跳舞。  
                             七月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个男人的学历品性家世都很好。只是刚过30岁,已经有了啤酒肚。还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他说,七月,圣诞节会放美国新的大片,到时我可以请你去看吗。七月微笑着说,是什么片名呢。  
                             她的眼前闪过家明英俊的笑容。她想,她还是要过下去的。平淡稳定的生活。  
                             即使换了个平淡的男人,也许也一样会幸福。  
                             凌晨两点左右,同事送七月回家。七月在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下车了。  
                             她想慢慢地走回去,让晕痛的头脑清醒一下。天空忽然下起小小的雪花。南方的冬天,常常就是这样,突然就会有细碎温柔的雪花飘落。  
                             七月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冰凉的雪花在脸上迅速地融化成小水滴。她在寒风中张开手臂,轻轻地旋转着身体。她想,圣诞老人你开始送礼物了吗。你知道什么才能让我快乐吗。  
                             然后一个人突然抱住了她。七月没有张开眼睛。因为她闻到了她熟悉的男人气息。  
                             她还摸到了短短的硬的头发。那个宽厚的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  
                             我买不到飞机票。只能坐火车过来。还算来得及吗。七月。  
                             七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把脸贴在那传出心跳的胸口上。  
                             二十五岁的春天,七月嫁给了家明。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七月终于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只是结婚的那天下起了冰凉的细雨。  
                             纷纷扬扬的,象滴淌不尽的眼泪。七月穿着的白缎子鞋在下轿车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水洼里。满地都是飘落的粉白的樱花花瓣。  
                             婚后平淡安宁的生活,一如七月以前的想象和计划。  
                             家明自己开了一个软件开发公司,事业顺利。同时又是顾家而体贴的好男人。母亲心疼七月,叫他们晚上不要自己做饭,一起回家来吃。  
                             七月也喜欢回母亲家里。一大家子的人,热闹地吃饭。亲情的温暖满满地包围在身边。  
                             家明没有多说安生的情况。只说她病愈后,去了北京。然后和她在上海认识的一个房地产老板,一起去了加拿大。  


                        18楼2011-01-28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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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中年男人。七月还记得安生应他的搭讪的时候,那种冷漠的神情。  
                               可是她想,她已经做了自己的让步。这些选择都是家明和安生做的。  
                               她喜欢被选择的结果。这样心里可以少一些负累。  
                               七月和家明之间,从此小心地避开安生这个问题。  
                               可是七月还是想念安生。  
                               一天深夜,下着大雨。七月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来翻身下床。家明也受惊醒来,在黑暗中问七月,干什么去,七月。  
                               有人在敲门。家明。  
                               没人啊。根本没有敲门。  
                               真的。我听到声音的。  
                               七月走出去,急切地打开门。吹进来的是空荡荡的冷风。外面下着大雨。七月头斜靠在门框上,呆呆地发愣。  
                               她没有告诉家明。  
                               她想起的是少年时走投无路的孤独的安生。浑身湿透的安生,抱着双臂靠在门口。  
                               面无表情地对七月说,她走了。在那个夜晚,安生唯一的亲人离开了她。  
                               七月突然有预感,安生要回来了。  
                               秋天的时候,一封来自加拿大的信飘落在七月的手中。  
                               安生孩子般稚气的字体没有丝毫改变。她说,七月,这里的秋天很寒冷。  
                               我的旧病又有复发的预兆。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怀孕了。那个男人不想再和我一起。  
                               可是我不想失去孩子。因为这是家明的孩子。  
                               家明看着七月。七月沉默。这样的沉默她维持了三天。然后在一个夜晚,她回到家说,她给安生发了回信,叫安生回家来。  
                               七月说,她这样在国外会病死和饿死。  
                               家明说,七月,对不起。  
                               七月摇摇头。没有对错的。家明。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  
                               我一直想知道你回来是自己做的选择还是安生做的选择。  
                               家明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七月在下雨的夜晚去机场接机。家明加班。  
                          


                          19楼2011-01-28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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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从北京飞过来的班机延迟了。七月等了很久。  
                                 然后出口处终于出现了涌出来的人群。七月拿着伞等在那里。然后她看到了安生。安生拎着简单的行李,穿黑色的大衣。身体有些臃肿。一头长发已经剪掉。  
                                 短头发乱乱的。更加显出脸部的苍白和削瘦。只有眼睛还是漆黑明亮的。  
                                 她看到七月。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HI,七月。  
                                 安生。七月跑过去,抱住安生。她的眼泪掉下来。安生,回家来。回家来了。  
                                 是。回家来了。安生把脸贴在七月的脖子上。她的脸是冰凉的。  
                                 两个人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拥抱在一起。  
                                 距离安生17岁离家出走。整整是8年。  
                                 安生在七月家里住了下来。母亲不知道安生怀的是家明的孩子,所以对安生还是非常好。七月和家明决定对任何人保守秘密。  
                                 安生先进医院看病。为了孩子,她已经戒掉了多年沉溺其中的烟和酗酒。所以人非常苍白。七月每天给她煮滋补的中药。房间里总是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安生空闲在家里,种了很多花草。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露台的阳光下,可以安静地坐上很久。  
                                 家明走过去给她一杯热牛奶。她就对家明微笑着说,谢谢。家明无言。只是用手轻轻揉她的短发。  
                                 然后有一天,安生告诉七月,她在写作。她一直坚持在写作。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稿纸上。安生说,我不知道这本书会不会出版。我也没抱热切的期望。可是我想我可以留下一些什么。我本身已经是贫乏的人。  
                                 七月说,你写的是什么内容。  
                                 安生说,流浪,爱,和宿命。  
                                 一个月后,她把厚厚的一堆稿纸寄给了出版社。  
                                 安生的身体越来越臃肿。只能让七月帮她洗澡。  
                                 安生从来不摘下脖子上那块破掉的玉牌。因为戴得太久,丝线都快烂了。  
                                 少年时她们也曾一起洗澡。那时的身体是洁白如花的,纯净得没有任何疤痕。可现在安生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形。背上,胸口上有许多烟头留下的烫痕。手腕上还有支离破碎的割脉留下的刀疤。七月不问。只是轻轻地用清水冲过它们。  
                                 安生听到七月紧张的呼吸声,就笑着说,看着很可怕是吗。我走之前就知道,这具身体以后会伤痕累累。我以前一直厌恶它。只想虐待它,摧残它。因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七月。却只能做安生。  


                            20楼2011-01-28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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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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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让人心疼的故事。
                                                       故事会完可惜记忆不会。
                                                                            七月,带着我们的祝福,
                                                       好好爱下去 不离不弃。
                                                       希望,你们能到达幸福。


                              23楼2011-01-28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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