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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底烟霞】灵沼波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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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日来爷面前嚎嚎。= =


1楼2011-01-27 13:54回复
    他如同逃离一般退了出去,我半倚在榻上,薄被覆身,怔怔望着窗外一对微雨双飞燕。
         不日便是远行,车上软榻,倒也未有颠沛流离之苦。挑开纱帘向外望去,李茂骑在一骑神俊白马之上,依旧是青衫,束发穗子是银色的,同乌发一起被风拂起。他打马随在太子车舆旁,早就知,他是为护佑太子而随着来的啊。窗外也无异景,我默然观了一会儿,便重重地放下纱帘。
         每每至驿站,他便先遣人安置好已昏睡半年有余的太子,方才回过身同我说话。用膳总是随着他的,似乎这些日来,唯有此时,才是毗邻的二人。夜间并未同眠共枕,他睡卧在临太子最近的屋中,虽是同我的寝房也不过一房之隔,我却往往要辗转至半夜,才勉强睡去。
         如斯行了一月,方才入了灵沼国境内,那日黄昏之时,他突然纵马到我的车边,同我道:“竹生,照这般速度,五六日便可至晴岚城内。”
         我不笑,望他,道:“李茂,是不是入了晴岚城,你便也随在太子身侧,任我一人,入灵沼宫内。”
         他闻言一怔,竟是纵马远离了我的车。
         李茂估算的不错,不过五日,车舆便将将要驶入了灵沼都城,晴岚了。或许平日,早对灵沼有颇多研究了吧,恨不能早日兼并这个毗邻的大国。
         锦旗猎猎,我撩开纱帘,望向城墙上的众人。为首的男子着龙袍,冠十二旒玉藻,人也是极神俊的,同李茂之飒爽相比,各有千秋,倒是多了几分雍容高贵之感。我本以为我会厌恶此人,却在他同他目光相接之时,蓦地泪盈于眶。
         那个寂去些许日子的歌声又撕裂一般地响在耳侧,“式微,式微,何不归啊…何不归啊…”
         一行人下车下马,李茂立于我身后,虽是极力忍住眼泪,那微红的眸子却映入了李茂眼中。
         “竹生…竹生…你如何又哭了?”
         “…我又想起那阙歌了…”
         抬头望向城墙之上,一国君主竟似幼童一般急不可待地奔下来,心中那个如裂帛般的声音,兀自响个不休。
         李茂蓦地攫住我的下颚,当着张远的面将一粒丸药放入我口中,生生迫我吞了下去。
         张远身后,随着的是几名朝服官员,照服色来看,应该是文官武官都有,却显没有张远奔得那般快。
         “你…你…你喂笙王吃了何物!”待张远奔过来之时,那颗丸药已吞吃入腹,却不甚惊异。
         李茂悠悠然开口,道:“大王很惊惶,怕是已知我喂给笙王的,并非什么好东西。不是李茂信不过大王,也并非子夜信不过大王的‘君无戏言’,但国之太子,身入他国养病,诸般顾虑,自不要一一分说了罢。”
         我怔怔地看着二人,突觉李茂轻推我向前。只听张远恨声道:“你最好重诺将解药给我,若是笙王有事,本王罄尽一国之力,也要荡平你子夜国!”
         李茂再轻轻一推,我已立在张远身畔,“这并非急得紧的毒药,待我太子归敝国那日,李茂定双手奉上解药。”


    4楼2011-01-27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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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张远携着我,上了銮驾,我讪讪地望着他,听他几不可闻的一声:“洲成,我好想你。”
           一国君主,未用“朕”来自称,却当真如同幼儿面对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我想到那为护国威而自缢在子夜宫中的笙王,蓦地明白为何他选择赴死。
           他深爱灵沼王,所以,亦深爱他统治下的这片国土。说他为护国威而亡,却不如说,为灵沼王而亡。
           虽是极为情深一语,我却怔怔然地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太息后才开口,道:“大王,我将一切都忘了。”
           他的身形明显一顿。
           我是竹生啊,我不是刘洲成。是不是,是不是,李茂,我只是你的竹生,我身上流淌的,是你渡给我精血,我心中蔓延的,是给你所有的情深。
           他的手缓缓递过来,覆上我的手背。他的手,却同李茂不同。没有常年练武之人的满手薄茧同粗糙,尽是一片温软。只在右手中指上生了一个极小的茧子,许是常年执笔批阅奏章之故。
           “无妨,你在我身畔,便胜过坐拥如画江山了。洲成,若是你不在,锦绣江山我却也赏不出其美。若是你在,着布衣同归山野,何处不是美景。”
           他如何是国君啊,当真是一个情深人罢了。未出口的那句,“其实我不是刘洲成。”,终是被我深深咽了下去。
           乘着銮驾,未入王宫,先驰往灵沼边的行宫。许是张远曾在行宫中设下百般机关,以报侮辱和劫走爱人的恨罢了,只是因了我吞吃下的那颗毒药,却只能卸去一宫机关了。
           銮驾驶出了城郭,往郊外去了。行得不慢,未几便可见行宫铮铮地立在灵沼泮。果是灵沼啊,放眼观去,竟是一片金碧色。视线游弋望向灵沼边的七层琉璃宝塔,已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心中蓦地一颤,却将将自心底涌起一番故地重游分外熟悉之感,大概缘于我本身是沼泽中生出的精怪,这般景象触到了心内对从前的记忆。当下不甚以为意,拧身观看行宫风致。行宫却并非极大,雕栏画栋却建得极为精巧。却不知当初张远命人建这座行宫之时,是怎般的咬牙切齿。
           当下李茂命人将马雪阳的榻驾从太子车舆上移将下来,卧在榻驾上的马雪阳一身白衣,紧闭双眸窥不见其中莹然一片倾城色,亦略显苍白。却衬得其人更似用白玉作骨,梨花作皮囊,自是会猜想此人是否亦摘寒星作眸。便是见惯丹若之艳色倾城的灵沼王张远,无意掠过的视线中也尽是惊鸿。
           供马雪阳养病的寝房,窗是正对灵沼的,启窗环观,亦可见七层琉璃宝塔光辉熠熠,又有灵沼金碧之光,似是好一片日月争辉之景,说是人世间至景自不为过。
           李茂夜间歇在临他最近的寝房,待他醒来那一日,最早发现的人必也此间青衫俊影的人儿。想到此处,屈起的指节无意间重重地磕碰到腰间悬着的佩环,疼是极疼的。
           张远亦是个细心人儿,当即捉过我的手指细心察看。我望向李茂,他似是望着灵沼出神,我便并没抽回自己的手,任张远细细察看,深深紧握。
           ……
           当夜宫内设有宴会,张远心里怕是恨不能灭李茂一家鸡犬不留,自是不为留席宴他,不过便是给我,抑或是说给笙王的压惊宴暨洗尘宴罢了。
           觥筹交错,似乎张远便是席中最尽兴之人,我端坐在他右侧,不过始终眼眼观鼻鼻观心罢了,只在他侧身望我之时,故作欢欣之态。宴过三巡,坐在文官一列首位的左丞相蓦地排众而出,福身奏求道:“微臣恭贺大王,贺喜笙王安健而返。吾灵沼国视男风为高尚之举,且笙王曾为灵沼江山社稷立下不二高功。此番既能完璧归来,臣斗胆奏请大王,国无后不成体统,微臣求大王立笙王为后。”


      5楼2011-01-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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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罢伏地叩首,“求大王立笙王为后。”
             席上百官亦纷纷离席叩首,随丞相道:“求大王立笙王为后。”
             我当下在心内腹诽不已,不禁望向左侧张远。只见他略略勾起唇角,似是满意已极百官的奏求,沉声道:“不错,自笙王失落敌国手中,国内已许久无喜事了。便准众位爱卿的奏请,择吉日便行‘纳彩、问名、结吉、纳征、告期’之礼,并大赦天下,减税半年,百官皆进一阶,普天同庆。”
             好一片君明臣忠之景,当下百官高喊“大王万岁,笙王千岁”,我却暗自在心内叫苦。虽不过做戏罢了,但若有了伉俪之名,却行谋夫之实,岂不令天下人齿冷。好在李茂已许诺灵沼国事毕后,便辞官携我退出风口浪尖之巅的朝野,此事倒便逐渐也可自天下人心中淡忘不提。
             只是,我分明在李茂剑眉掩映下的英眸中,生生见到马雪阳之惊鸿照影来。或许因我本便是沼泽中的精怪,人妖殊途,自当报尽他予我之深恩,却不该抱有幻想,存着执念,痴尽虚妄。
             盛宴直至亥时方休,百官退下。张远却携了我的手,遣尽宫娥宦官,缓行御花园小径上。
             “洲成,你看那丹若园,可还记得当初我移尽园中百花,独独植下这满园似火丹若。你在那园中击节而舞,似九天仙人踏歌来,遗世而独立。”
             “洲成,你看这沙盘地,可忆得起当初你曾执一支竹枝,于其上简绘各国城池扼要之处,却依此审时度势,定下攻城十计,一举为灵沼夺了天下霸主之位。”
             “洲成,你可记得……”
             “洲成,……”
             “……”
             我的心蓦地一颤,似是胸腔内满是镪水,滚滚烧烂了周遭肌肤,混沌不堪。心中深藏的那阙歌似是离弦之箭,止也止不住地绝响耳畔。
             “式微,式微,胡不归啊…式微,式微,胡不归啊…”这声音愈见凄厉,似是一匹匹布帛,被大力的妇人生生在我面前不断撕裂。裂帛之音,不绝于耳。又更甚往日的凄异,于我甚至不啻于心灵的炮烙和凌迟。
             终是受不住了,我捂着耳朵蹲下身子,叫喊声如同我的心境一般,颤抖不已:“…啊…不要再说了…不要了…”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
             “式微…式微…胡不归啊…”
             张远大惊,随着便也于我身侧蹲下身子,臂如铁箍,紧紧地环住我:“洲成,子夜国当真可恨,竟将你折磨成这般。唉,有朝一日,我若握有足够的兵力,必要荡平子夜。天下人道我残暴也罢,我誓要将所有折磨过你的人,效仿商纣之于伯邑考,生生将他们剁为肉饼!”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刘洲成啊。
             纷然如雨下的依旧是阑干的眼泪,龙袍明黄色的衣袖举到我腮边,为我拭去那些兵荒马乱的泪水。
             平地起惊雷般的,静谧的一声叹息却清晰地入了我耳际,恍惚可见一袭青衫疾疾地略过宫墙而出。
             “李茂…李茂…李茂…”我倾尽全力挣脱张远环着我的手臂,踉踉跄跄朝宫墙的方向追去。
             李茂,李茂,你告诉他啊。告诉他啊,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真的只是你的竹生。


        6楼2011-01-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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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我疯了,怕是在张远的眼中,定是为子夜折磨所致。当夜我一直凄厉叫喊不止,喊声响彻后宫,水晶茶盏重重掷到地上,遍地是尖利碎屑。却赤足踩上去,舞蹈一般不停不休地踏在上面,“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
               笙王疯了,有倾城之色的笙王疯了,智计世无双的笙王疯了。终是感到足底的疼痛,幼童一般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李茂…李茂…李茂…啊…啊….”
               “式微,式微,胡不归啊…胡不归啊。”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唱了。
               似是能感觉到张远亦蹲下身子,制住我在碎屑上拼命抚摸拍击的手,殷红的鲜血在他明黄色的锦袍上,开出了朵朵丹若。
               笙王早就自缢而亡,我却不知我在失去一切记忆之前,遭遇了什么。笙王既去,魂魄不甘,我不过是化了同他相似已极的容颜,却为他用他自己的生前记忆折磨不休。
               在张远试图刺激我从前的记忆时,带我走过的几处风景,描绘的几折关于从前的戏,我确实在心中白驹过隙般迅疾地闪过几场的人生如戏。
               那时候张远并非储君,生母不过是先王遗忘的一位宝林而已。小小的他每每被生母家世显赫的兄长或幼弟嘲讽侮辱,总会躲在宫内鲜有人经过的竹林,以命立誓,“他日必为王,将幼时所受之耻百倍偿来。”小小的刘洲成立在他身边,用衣袖替他拭去面上纵横不甘的泪水,答应他遑论今后是得意还是失意,总伴他身侧,替他帷幄运筹。
               耳畔里张远对刘洲成许下的誓言,还自铿锵,“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
               更漏移至四更之时,张远终只能着上朝服,冠上玉藻往朝堂之上去了。临去前还是替我理好蓬乱乌发,玉簪轻划过头皮是沁凉的,但温热的吻却印在在额际,“洲成,我下朝之后,便来陪你。”
               眼见他衣袂生风,众人簇拥下便走了,我犹自蹲在地上用指尖触碰碎屑不肯起身,不再流血的创口因为稍稍几个细微的动作,鲜红的痂又崩裂开来。
               笙王,害你的人不是我,却又何必以你从前的记忆为刀,将我周身皮肉,一一削下;又何必为鞭,狠狠策打我。
                “唉…”
               我无意往向屋内灌着冷风的窗口望去,却见到一袭青衫的人,倒挂金钩。
               “你…你…”李茂依旧倒挂在那儿,平淡的脸色观不出什么波澜。
               半空中见青影一晃,已至面前,一宫内的人全给我支走了,张远本说要招御医前来,终因为我的歇斯底里而作罢。
               天已大亮,但夜里秉的烛火还未熄灭,我踉跄着踏着尖利碎屑奔过去,他站在窗口边静静望我。
               “李茂,我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从前种种,究竟如何…”,我踮起脚尖去吻他,他怔了一下却并不躲避,反而顺势迎合着我,将舌头探入口中。
               “告诉我…告诉我…你爱他…还是爱我…”我的声音像一缕幽魂,冰凉却萦绕不休,他不答,反而深入了这个吻。
               “昨夜至方才,我一直藏在房顶。”李茂,既然你始终在房顶,听了我一夜的号哭,看了我一夜的不眠不休地痛苦,何忍一言不发,我知道我一定是忘了什么重愈生命的东西,却为李茂岿然不动的言语所蒙蔽。
               他探手入衣,掌间粗粝的茧子摩挲着我的肌肤,恰到好处地挑起了某些羞耻的渴求。
               张远?李茂?张远?李茂?
               身上腾起滚烫的燥热,两个人的面容却于脑海中,自分明复重叠。白玉腰封“嗒”地一声分开,本就不齐整的衣物自肩头缓缓褪下,无声地翩跹落地。


          7楼2011-01-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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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生…竹生…”
                 ……
                 云雨之事罢了,我摊在地上一言未发,面上观去是无双艳景,却是不啻于同床异梦的诡怪,虽是媚眼如丝,却自细细思量。
                 李茂着好装,却蓦地从黑色皂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还未抗拒,便见那寒气极重的的匕首已划开了我腕间的肌肤。
                 鲜血汩汩,昨夜为碎屑所扎而流出的血,半分不及此刻之汹涌,他顺手抄过小几上雨过天青的茶盏,我不动,任鲜血落进其内。先流下的鲜血贴着杯壁落至底部,却因稠腻还是在壁间留下血液途径的痕迹。呼痛声早为我不动声色地吞吃入腹。
                 约摸是半柱香的时间,茶盏内已接满鲜血,李茂皱了皱眉,将茶盏置在一旁,小几上昨夜的残茶早是冰凉,为李茂所取,泼到我腕间的伤口上,方才还在涌血的伤口,遇冷便迅速凝住了。
                 我疼地几欲痉挛,抬眸望他,“为什么…我身体里流淌的血…不是你的精血吗…”
            匕首上的斑斑点点的血痕还未擦去,他便还刀入鞘,将匕首复藏如靴中。“你的血,在每个十五月圆夜洒入灵沼,能使对灵沼力量的封印减弱一分,六个月圆夜之后,便是灵沼中力量崛醒之时。”
                 凡人总道灵沼神奇,有好一片金碧之光,其实不过是莫大的力量被先代灵沼王封印在泽底罢了。封印一除,泽底满是怨气的力量必定迫不及待的复苏,足以引沼泽掩盖灵沼王宫。
                 李茂捧着那满是鲜血的茶盏离去之前,留下一瓶名唤“绯玉”的酒给我,只嘱咐我喝个罄尽,我揭开瓶塞一嗅,尽是浓郁的甘草之味,可疑地掩盖着绯玉酒本身究竟何是味。
                 又是凄厉飘渺的歌声响在耳畔,递到唇边的瓶口似手触到烙铁一般收回,提起瓶子踱至院中。
                 一株白色的茶花绽放地正盛,我咬牙,将瓶中绯色液体尽数浇在茶花长出的泥土里。这绯玉酒在瓶壁上流经的痕迹,同适才我的鲜血流经茶盏内壁落入底部的情景分明是像极了的。
                 我蓦地惊呼出声,不过未几,那株白茶花竟已变作血红色,花朵绽得肥大,盈盈的红光噬人般诡异,分明是青天白日下,却似是绽放在夜间的修罗场。
                 十一月的天气已冷得出奇,我独自立在茶花之前,不住战栗发抖,丹心似是置于凉水之中,为人手搓圆捺扁。
                 “啊!”又是厉声叫出声来,踉跄又无力地退了几步,手中拎着的瓶子终于坠落在地,意料之内,满地碎屑。
                 这混沌世间,我究竟可以信谁,才能目睹一切真实。
                 尖利的叫声如同枭鸟破空,早被我逐到院外的宫人太监战战兢兢地尽数冲了进来。
                 “笙王啊!笙王……”


            8楼2011-01-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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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张远下朝来我宫里之时,便在院中见到了如斯一折戏。众人求我入屋内给御医诊治,奈何却无一人敢强架着我入屋,我似乎是某种小兽,旁人试图伸手接近我,却会为我用尖牙同利爪之张扬所骇退。
                   此刻我蹲在那株花边已是无悲无喜,那腥红的茶花诡异赛罗刹花,张远过来欲拉我起来,依旧是抗拒不已的推避。他蹙眉不喜,制住我抱将入屋。
                   御医呈上熬好的宁神茶,张远接了过去,我知他是要我就着他的手将汤药饮尽,透过花梨木门见到院中适才盛绯玉酒的碎瓶子,心下不禁恻然。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喝…拿走!拿走!啊!”推拒间,药盏砰然落地,溅起玄色汤汁,污了张远的的龙袍。他倒也不甚为意,接过旁边宫人递来的锦帕擦尽指尖汤药,便回头对我温声道:“好,不喝便不喝罢。你莫动便成,让江御医给你诊脉。”
                   那老迈的江御医越众而出,我果顺遂张远的意思,一动未动,半倚在他身上将右手腕递出。李茂在腕间划出的那道口子并不深纵,此刻已结好红色的痂壳,张远目光一睃,当下命众人将我宫中一众尖利物品统统撤下,连杯碗壶盆都易作楠木的。
                   江御医将手搭在我的右腕上,约摸两柱香时间,方才收手禀张远道:“大王,笙王周身并无一病。”
                   张远微怒,斥道:“无病?难道从前身于禁宫却可观天下事的笙王便周身是病?简直是诓骗本王!”
                   那江御医却兀自不疾不徐:“就脉象而观,笙王脉象安稳壮健,只是适才情绪波动,运气急促却非长久如此。大王所言之病,当是指笙王受刺激而至行为失常失控,怕只怕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知晓笙王身在子夜时曾为何物刺激,微臣方能生策应之。”
                   那江御医迂腐不堪,一番说辞绕将来绕将去,好在张远并非暴虐嗜杀之君,按下怒气挥退江御医却同随身侍立的宦官道:“颁旨下去,笙王身有小恙,暂难以应承立后典礼的繁重,将大礼延后。但原定的大赦天下,减税半年,文武百官皆进一阶,仍维持不变。更将本王早膳午膳晚膳各六十道菜色减免至各十八道,当是本王替笙王向上天祈福。”
                   我暗舒一口气,以李茂口中的我之身份与入灵沼国目的而观,不立为后自是最好。可转念又叹,天下不羡不唏嘘灵沼王之于笙王情深之人,怕是并无一人吧。
                   众人退下后,张远也曾问我,“洲成,你在子夜,究竟为他们如何对待?”
                   我自不是笙王,自不知笙王究竟为他们如何相待,便是从前曾见过,那时醒来之后,亦是空白一片了。
                   终是晃晃头,道:“我忘了。”
                   只闻轻轻一叹,夜凉如水之时,那叹息如绵拳一般,看似无力,却重重地击打在我心上。
                   我一怔。
                   自此之后,张远除却上朝,便时时不离我半步,连御书房也搬到了我的寝宫中,批阅奏折或召见臣子。
                   李茂偶尔来几次都趁着张远上朝之时,虽是张远严令宫内众人不得离我半步,但怎奈何得了李茂指风如电,倏忽之间,众人便皆被点上昏睡穴不省人事了。
                  “竹生,你饮了绯玉酒吗?”
                   我颔首,伸出右腕递到他面前,敛眸不去看他,道:“来吧。”手腕间半月形的伤疤蜿蜒丑陋,生好了皮肉又被划开,划开复新生皮肉,复划开,月月如斯。
                   他蹲下身从靴子里取出匕首,我闭上眼,熟悉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我讶异地睁开眼眸,李茂眼中竟不是平日里的波澜不惊,指头抚上那道月牙形的伤疤,眸底所盛的有些情绪泛起了涟漪,道:“太子昨日醒来了。”


              9楼2011-01-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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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划吧。”我却只当他一言不发,将手腕又递进了一点。
                     “若是张远遣你们回去,那灵沼掩王宫一事又如何继续?”李茂终于执起了匕首,轻划入肉,无声无息。
                     稠腻鲜红的血缓缓落入茶盏中,李茂望了半晌,阖上眼眸,道:“无妨,我能够将太子清醒一事多瞒一个月,且那张远近来怕是也不能放我们走了。”
                     自从江御医说我失常失控一事需追本溯源,唯有得知了刺激我的究竟为何事,方能开方用药。张远便日日往灵沼行宫去,试图从子夜人口中探出什么来。在他探知出来之前,怕是必将以“子夜太子的身子还未完全调养好”为由强硬地留下子夜众人。何况我体内还有李茂给的一粒丸药,虽是在张远的地界上,他却也不敢恣意行为。
                     “离开灵沼国的那日,你可以不用携着我,护着太子回国便罢。灵沼一行,便算作我已报了你渡我精血之恩,自此无恩无欠,似也无相见的理由了。”忍痛在右腕绑紧素绢,遇过冷的右腕血早凝了,心内已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
                     “你…我许诺过你…”他阖上的双眸蓦地睁开,似是几分的不可置信。我仔细望着他的眸色,试图找出一抹释然之色。
                     “伴着太子兼济天下于你才是熊掌,但伴我云游天下,远离波鹬云诡的政治巅峰却还不如一尾鱼吧。不必多说了,你离开罢,下一个十五月圆日,再来见我。”
                     李茂伸长双臂欲揽我入怀,我极力挣开,站得远远的。他也并不逼迫,欲从窗口翩然逸去。
                     “慢!今日你是未携绯玉酒而来吗?”我攥住他衣袂一角,扬声问。
                      只见他身形一滞,而后缓缓拧过身来,似是不情不愿的,方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来,放在小几上。那瓷瓶触手是温润,似乎已为他所握多时,却试图不给我。
                     “下次行事,毋须优柔寡断。你我各取所需罢了。”他闻言似是肩胛颤抖了一下,逃离一般地蹿出窗外。
                     宫内众人穴道自解还需半个时辰,我拎上瓷瓶往小院中去。已是隆冬之末了,茶花早该谢去,但那株血红茶花犹自绽得愈发昌盛,宫中众人见了皆啧啧称奇。
                     绯玉酒绯色如昔,我皓腕一扬,便将瓶中液体倾数倒下,那茶花颇受浸润,瞬间便生得肥大了一圈,花上的绯色简直欲自花瓣中迸溅出来。这是何等诡异可怖之景,若是…若是…我饮了这绯玉酒呢?
                     无恩无欠啊,已是说出无恩无欠了。


                10楼2011-01-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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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双目一阖一睁,今日便是第六个月圆夜,沼泽掩盖王宫,便是今夜之事。李茂照例取了血,哀求我同他一道离去。
                       宫中竹林里,小小的张远同小小的刘洲成道,“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宫中的丹若园里,弱冠之年的刘洲成舞若惊鸿,已是灵沼王的张远,长身立玉,已自看得痴了。
                       宫内的沙盘地中,刘洲成握一枝竹枝简绘各国形势,拧身对张远嫣然浅笑,“大王,你看,这两座城池间……”
                       眼泪蜿蜒流下的感觉,是熟稔的,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切。
                       “我不走,我不走,你瞧我如今,已是一个未亡人了。倒不如就让灵沼掩埋了去。尘归尘,土归土…”
                       李茂试图点上我穴道强带我出去,怎奈何我穴道竟能于片刻间自解,兔起鹘落间,我夺过李茂还未收起的匕首,不惜以命抗拒。
                       他依旧是青衫疏影,映入我眼中,已是一片残忍之色。留在掌间的,不过是自他衣袂上扯下的一角罢了。以命作别,倒也干净。只可惜,求不得明白死,便连临死之际,却不懂自己究竟是谁。
                       “式微,式微,胡不归啊…式微,式微…胡不归啊…”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我早已深陷沼泽,正如其他深陷沼泽地的人一般,唯有静待沉入底部。
                       窗口再传来轻微声响之时,我已然下定决心,若是李茂强要带我离去,我便以头抢墙,不死不休。
                       眼前人貌若谪仙,貌若梨花,眸如寒星,白衣似羽,遗世而独立。
                  子夜太子,马雪阳。
                       却难想象一国太子,竟修了这般好的武功,能瞬息间避过重重守卫。
                       宫内的谣传,向来比瘟疫传得快,我虽是尽日皆瘫在床上,鲜有活动,那关于张远同马雪阳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入了我的耳中。
                       初时不信,且于心中愀然不乐,似是替张远辜负了从前情深的他不忿,但转念一想,便是刘洲成,至于我这般田地,也无力说什么了。
                       马雪阳的声音似也是万年玄冰,“你可知,今夜束缚在灵沼之中的力量,一旦挣脱封印,掩盖的不仅是王宫,而是整个晴岚城。”
                       灵沼掩盖晴岚城,多少条人命俯仰间便由生入死了,多少人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多少人文就此埋葬,任后人怎般推敲,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你可忍心?
                       “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你知道什么,不妨将一切都告之于我。”我强自按捺下心内对灵沼即将掩盖整个京城一事的恻然和不忍,因为有些事情,此刻便要明了了。
                       “刘洲成,你知不知道,你饮的那些绯玉酒,早已害了约摸半城人的命了!”
                       他后面说的话,我虽自惊心,却早有意料。
                       刘洲成!刘洲成!刘洲成!这三字却如一道惊雷,重重地劈开了某些混沌不清的事实,似乎在我的世界中,已然是天崩地裂,日月星辰都已移了位置,沧海变却桑田,桑田化作沟壑,沟壑注满了水,复成沧海。
                       竹生,竹生,笙。我早该猜想到了啊。我是刘洲成,这就是李茂不惜半城人性命,也要拼尽全力隐藏的真相。
                       也不是猜想不到,只是不能也不愿去信罢了,若是一旦信了,那么李茂撒的谎,岂止弥天。可是只需一个人来挑开我自作的茧,一意逃避的东西就要破茧成蝶振翅而飞了。
                       我失了记忆,但某些根深蒂固刻骨铭心的东西,似深中的蛊一般,拔不去。比如自缢前不歇不休的歌声,再譬如过往种种。


                  12楼2011-01-2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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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茂,我应该恨他的!
                         我是刘洲成,我是灵沼国的笙王刘洲成,可是我却即将要亲手毁去我过往深爱的人和他深爱的这片土地。
                         但,不对!我是凡人啊,我的鲜血如何能破解灵沼的封印。
                         马雪阳侧着身子,道:“你道我仅是为了那些虚妄的情爱,就甘愿叛国通敌,将这一切真相都诉之于你吗?我只是不忍看百姓流离,纵然不是我子夜子民,但那毕竟是鲜活的人命,我认同不了他们视之为草芥的做法。”
                         侧面的剪影寥落疏离,我笑笑,道;“一国太子,当真是那么良善那么天真那么惜人命之人吗?你道情之一字,皆是虚妄,谁知你早已将生死交托与他了。但我不允你伴着他死,李茂也是爱你的,便让我伴着张远,承受这我亲手种下的噩果,让李茂带你回去。”
                         “李茂已然对你生了感情,我因情叛国,破坏他们吞并灵沼的计策,早决意永不归去,无颜见那江东父老。”
                         不,李茂,我恨他!我蓦地抓住他苍白的衣袖,疾声问:“照你之言,必有办法拯救这一城人命。”
                        我是天降的奇石,二十余年前遁宝塔而去,投胎化为人身,但深扎的宿命是护佑灵沼,便是投胎也不远去。当时自缢而亡,子夜众人便是生生见我由人化石,那石却当真如同《天下事》所言,令不毛之地,生出花草,令古稀老人,生出乌发。虽是极恶之邪,但齐灵沼同昔日遗下的几分灵气之力,足使太子醒来。子夜国内一位异人因此献策,用我之血,唤醒沉睡在灵沼中多年的力量,一朝掩盖王城。至于遗失记忆,却不过一味“笑忘散”罢了。
                         以我之身,为封印,戌时之前纵身跳入灵沼,方能制住灵沼中那些已然苏醒的力量。
                         “那么我沉入灵沼之后,便求你伴在他身畔,一生一世。”
                         “他不会忘记你,叛国通敌,不过我一厢情愿所为罢了。他日日见我,不过是探求你在子夜之遭遇,是我虚妄地生了情感。”
                         他爱马雪阳,抑或是不爱马雪阳,如今于我,也不过是指尖漏出的砂了。
                         我记起来,我一切都记起来了,我是刘洲成,我是笙王啊!
                         我愧对张远的深情,便以我之力,为他平一场浩劫吧。而李茂,我深恨的李茂,便以我之消亡,夺他一生情爱同思念吧。
                         式微,式微,胡不归。虽归不了爱人身畔,但却归向了我的宿命,终我一生,为护佑灵沼而生。
                         灵沼波暖,我怀抱一场梦境,纵身沉入。
                         人生如戏。


                    13楼2011-01-2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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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14楼2011-01-27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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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F~


                        15楼2011-01-27 19:26
                        回复
                          抢不到倾成吧的SF这儿的要抢。


                          16楼2011-01-27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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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深奥。。看不懂。。


                            17楼2011-02-04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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