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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胭脂扣 - 李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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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上香祭天.


1楼2011-01-25 16:50回复
    李碧华写过的小说很多,胭脂扣只是其一.
    可是却让人难以忘怀.


    2楼2011-01-25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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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幽幽望向窗外.夜风吹拂着,她鬓发丝毫不乱.初见面时,我第一眼瞥到的,是她的秀发,以喱膏悉数蜡向后方,万分帖服——看真点,啊,不是喱膏,也许是刨花胶.她那直直的头发,额前洒下几根刘海,哪里是最时髦的发型?根本是过时.还有一身宽旗袍,还有,她叫如花.还有,她完全不属于今日的香港.我甚至敢打赌她不知道何谓一九九七.赔率是一赔九十九.
        我恐怖地瞪着她,等她回话.
        她不答.
        她不知自哪儿取出胭脂,轻匀粉脸,又沾了一点花露水.一时之间,我闻到二十多年来未曾闻过的香味.
        我往后一看,那对情侣早已****,忘却人间何世,正思量要不要惊动鸳鸯,以壮胆色.如花已楚楚低吟.
        “去的时候,我二十二岁.等了很久,不见他来,按捺不住,上来一看,原来已过五十年.”
        “——如花,”我艰辛地发言,“请你放过我.”
        “咦?”她轻啐,“我又不是找你.”
        “你放过我吧!”
        我忽联想起吸取壮男血液以保青春的艳鬼:“——我俩血型又不同.”话刚出口,但觉自己语无伦次,我摇
      摇欲坠地立起来,企图摆脱这“物体”.
        “我下车了.”
        “到了吗?在屈地街下车,中间一个水坑.四间大寨,四大天王,我便是当年倚红楼红牌阿姑——”她凄凄
      地,竟笑起来.
        老天,还没到屈地街呢.只是在一个俗名叫“咸鱼栏”的区域.电车又行得慢,直到地老天荒,也到达不了
      目的地似的.我急如热锅上小蚁,惟一的愿望是离开这电车.
        “如花,我什么也不晓得.我是一个升斗小市民,对一切历史陌生.当年会考,我的历史是H.”
        “什么是会考?”
        “那是一群读了五年中学的年青人,一齐考一个试,以纸笔作战争取佳绩.”
        “不会考可以吗?”
        “可以.但不参加会考,不知做什么好.结果大伙还是孜孜地读书考试.考得不好,女孩可报名参选香港小姐,另寻出路,但男孩比较困难.”
        “啊,那真麻烦!”她竟表示同情,“我们那时没什么选择,反而认命.女人,命好的,一生跟一个男人;命不好,便跟很多个男人.”
        我看看眼前塘西花国的阿姑,温柔乡中,零沽色笑.——当然,结婚是批发,当娼是零沽.我也有点同情她.
        “你会考不好,怎么找工作?”
        “谁说我会考不好?”我不能忍受,“我只是历史不好,其他都不错.”
        为免她看不起,我侃侃而谈:“会考之后,我读了两年预科,然后在大专修工商管理,现任报馆广告部副主
      任——”
        后来我觉自己无聊极了.那么市侩,且在一个鬼面前陈述学历与职位,只是以免她看不起.说到底,我不是
      好汉.我痛恨自己.
        奇怪,我渐渐不再恐惧,寒意消减,代之是好奇:“你那十二少,是怎样的人?”
        “十二少——”她心底微荡,未语先笑,“他是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眉目英挺,细致温文……”

        “所以你与他一见钟情?”
        她又一笑.开始卖弄她的客手段:“你帮我的忙,我自把一切都告诉你.”
        女人便是这样,你推拒,她进逼;到你有了相当兴趣,她便吊起来卖.
        “你不会害我?”
        “我为什么要害你?”
        “为什么拣我?”
        “你已经知道这样多了,不拣你拣谁?”
        这女鬼缠上我了!真苦.只见一面便缠上,那男人,什么十二少,看来更苦命.
        “——我有心相帮,若力有不逮,毫无结果,是否保证没有手尾?”
        “一定有结果.刚才测字,不是说他在人间,日内有音吗?”
        见她那么坚持信念,比一般教友信奉上帝还要虔诚,我不便多言,信者得救.
        我换一个话题:
        “十二少真有那么多兄弟姊妹的吗?”
        “才不!”她道,“他排行第二.不过当时塘西花客,为了表示自己系出名门,一家热闹团聚,人口众多,所
      以总爱加添‘十’字.他原姓陈.”
        “叫什么名字?”
        “振邦.”
        哦,在石塘咀,倚红楼,蒙一位花运正红、颠倒众生的名妓痴心永许,生死相缠,所以他得以“振邦”?嘿
      嘿.我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一个嫖客!如花未免是痴情种,一往情深.
        “我被卖落寨,原是琵琶仔,摆房身价奇高,及后台脚旺,还清债项,回复自由身.恃是红牌,等闲客人发花笺,不愿应纸.”
      


      7楼2011-01-25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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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他以冷酷的面孔相向,”如花泫然,“甚至借题吵骂,我都甘心承受.他在无故发脾气之后,十分懊悔,就拥着我痛哭,哭过了,我对镜轻匀脂粉,离开摆花街,便到石塘咀.”
          她无限依依:“有时关上门,在门外稍驻,也听到他的嚎哭.”
          我眼前仿见一架长班车(私家手车),载着千娇百媚、滴粉搓酥的倚红楼名妓,招摇过市.她又上班去了.阿姑的长班车,座位之后竖了一支杂色鸡毛扫,绚缦色彩相映.车上又装置铜铃,行车时丁当作响.
          这侧身款款而坐,斜靠座位,尽态极妍的女子,眼波顾盼间,许有未干泪痕.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们都不懂得爱情.有时,世人且以为这是一种“风俗”.
          我和阿楚,在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后,也无从整理.一时间又想不起再问什么.这都是一些细碎、温柔的生活片段,既非家国大事,又非花边新闻.
          我们都忘记了前因后果.前因后果都在红尘里.甚至,我竟忘记了她为什么上来一趟.
          还是阿楚心水清:
          “你们以后的日子怎样?你为什么要寻找他?你比他早死?抑他比你早死?”
          “我们一齐死.”
          “啊——”阿楚叫起来.
          我按住她的手:
          “不过是殉情,你嚷嚷什么?”
          “永定,何谓‘不过’是殉情?叫你殉情你敢不敢?”
          “那就要视环境而定了.”
          “你敢不敢?”她逼问.
          “也要视其原因.”
          “即是不敢啦.”阿楚抓到我的痛处.
          ——但殉情,你不要说,这是一宗很艰辛而无稽的勾当.只应该在小说中出现.现代人有什么不可以解决呢?
          “不敢就不敢.”我老实地答.
          虽然说敢,反悔了又不必坐牢,起码骗得女友开心,但我真蠢!在那当儿,连简单的甜言蜜语也不会说.我真蠢.
          阿楚不满意了:“永定,你是我见过的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了,你(Kan)(Kan)人家如花和十二少!”
          “(Kan)(Kan)我们有什么好?”如花怨.
          ——不久,十二少壮气蒿莱,心灰意冷,深染烟霞癖.
          当时鸦囧片由政府公卖,谓之“公烟”,一般塘西花客,都喜欢抽大烟,六分庄的鸦囧片一盅,代价九毫.一般阔少抽大烟,不过消闲遣怀,他们又抽得起.落魄的十二少,却借吞云吐雾来忘忧.
          如花无从劝止,自己也陪着抽上一两口.
          渐渐,日夕一灯相对,忘却闲愁,一切世俗苦楚抛诸脑后,这反而是最纯净而恩爱的辰光了.一灯闪烁,灯光下星星点点的乱梦,好像永恒.
          十二少说:“但愿鸦囧片永远抽不完.”
          只是第二天,一旦清醒,二人又为此而痛哭失声.长此下去,如何过得一生?
          一生?
          前路茫茫.烟花地怎能永踞?红不起来的戏子何以为生?彩凤随鸦,彩凤不是彩凤.但鸦真是鸦.
          楚馆秦楼,莺梭织柳,不过是飘渺绮梦,只落得信誓荒唐,存殁参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是,如何过得一生?
          但觉生无可恋.二人把心一横,决定寻死.
          “你们如何死法?”
          “吞鸦囧片.”
          “吞鸦囧片可以死吗?鸦囧片不是令人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吗?”阿楚怀疑.
          “鸦囧片也是令人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如花说,“它是翳腻馨香的麻醉剂.”
          “你俩真伟大.”阿楚无限艳羡.
          “不是伟大,只是走投无路.”
          “二人都吞下鸦囧片?”
          “是.”如花强调.
          “怎样吞?”
          “像吃豆沙一样.”
        


        13楼2011-01-25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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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我,因为空手而回,甚是无聊,一如没上电芯的收音机、没加水银电池的计数机、没蜡烛的灯笼、没灯的灯塔、没灯塔的海.
            脑中充斥着三八七七的旧报资料:陈世美不认妻、士多卑厘果占、读书报国、“×”侵华行动、“被检查”……
            沿着电车路,信步行至中上环,那个站,是我与如花一同上车的站.
            咦,往上行,不是南北行吗?如花偶尔提过,十二少当年是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于是移步上行,谁知,我也认不得路了.
            这里有新厦,有银行,就是不见老店.在一间卖人参的高丽店子门外,老头给我遥指:
            “这边不是南北行,往西行才是.文咸西街,知道吗?南北行以前很有地位,知道吗?以前——”
            没等他说完,我连连谢过.我怕他又给我惹来另一个故事,那我此生也必得在30年代的风尘中打滚了.不,一宗还一宗.先解决如花的这一宗.
            这南北行一带,虽已破旧立新,面目全非,但间中还可见残存的老字号,木招牌,漆了金字,两旁簪花.店里高高悬着风扇,一边排了木桌,木桌上有算盘.整条街,弥漫着当归的香味,闻着闻着,魂魂魄魄都不知当归何处
            星期天,大部分都休息.一些不休息的店铺,稍稍张了半扇门,里头有不知岁数的老人在扇着折扇,闲话家常.墙上有毛笔写的该店里的货品名称:珠珀猴枣散、清花玉桂、金丝熊胆、老山琥珀、正龙涎香、箭炉麝香、公母犀角、金山牛黄、珍珠冰片……我完全不懂得是什么玩意.
          


          16楼2011-01-25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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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扣 三
              我特别地感到不安.以前阿楚忙于工作,有时对我很冷淡,但她是一个可爱而古怪的女孩,居心叵测.她一旦对我好,叫我不敢怠慢.久而久之,助长了气焰,尾大不掉——连我招呼客人住几天,她也不表示殷勤,怎么可以这样?
              计算时间,她已回到沙田去,我拨个电话,预备加以质问.非质问不可!
              “哪有如此不近情理?见人有难题,我怎不挺身而出?”
              阿楚急接,还带着笑:“你又不是**明星,学什么挺身而出?”
              “阿楚,别跟我耍.我是说正经的!”
              她没趣:“是她自己要到处碰碰的,我又没赶她.嘿,我还在百忙中抽空帮她找人呢.我们努力,她自己更要加倍.还剩六天时间那么少,分秒必争才是.”
              来势汹汹地说了一番,稍顿:“你怕她终于不必依靠你,自己找到十二少,你劳而无功?”
              “我只是担心,她无亲无故,又满怀愁绪,有人劝慰总是好的.”
              “永定,”阿楚倔了,“她只是一个初相识的鬼,何以你对我不及对她好?”
              “不是的——”我还想说下去.
              对方并没有掷电话,只是卡一声,挂上了.
              第二天,我与阿楚在上海小馆子吃中饭.她脸色寒寒的,她的俏皮毫无觅处.
              我只得十分老土地先开口:“有什么内幕贴士?十五名佳丽中谁最有机会?小何搅不搅外围投注?”
              “我忙我的,你忙你的吧.”
              “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忙呢?”
              “布袋装锥子——乱出头!”
              “你得讲道理,那晚是她找上我的,又不是我通街通巷接洽寻人生意.”
              “你口才进步了,想必是阿姑的训练有方啦.”
              “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刚想发作,伙计端上油豆腐粉丝汤和春卷,她别过头不答.我死死地帮她舀了一点汤,粉丝缠结着,又顺
            溜跌下大汤碗里去,溅起了水珠.她狠狠用手背抹了抹面,好像这水珠之产生是我故意制造的.
              她夹了一截春卷,倒了大量的醋.醋几乎要把春卷淹死了.
              我心中也有气,一时不肯让步: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鬼罢了.”
              半晌,阿楚才说:
              “她不是鬼,她是鸡!”
              “那又怎样?”
              “——你别跟她搭上了才好.”
              “我?怎么会?”我理直气壮地答.
              “谁信?你还留过她两次.”
              “我才不会!我从来没试过召妓,我顶多只到过鱼蛋档.”
              “吓?”阿楚闻言直叫,“你到过鱼蛋档?”
              糟了,我怎能失言至此?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但霎时间转圜无术,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舌头打了个蝴蝶
            结,我恨自己窝囊到自动投诚自投罗网自食其果自掘坟墓!
              “你说!你跑去鱼蛋档?”她暴喝着,“你竟敢去打鱼蛋?”
              “不不,是广告部一班同事闹哄哄地去的.”
              “你可以不去呀.”
              “他们逼我去见识一下,小何担任领队.你问他.”
              “牛不饮水谁按得牛头低?”
              “我没有‘饮水’.”
              阿楚又用她那褐色的眼珠逼视我,我只好再为她舀一碗汤.
              她不喝汤.须臾,换另一种腔调来套我的话:“你且说说吧,鱼蛋档是怎样的?”
              “那可是高级的鱼蛋档呀!”
              “啐!鱼蛋就是鱼蛋,哪分高低级?”说得明白,连阿楚也有点讪讪的.
              她继续盘诘:
              “里头是怎样的环境?”
              “——”我稍作整理才开口,情势危殆,必得小心应对,“里头有神坛,是拜关帝的.”
              “哦?关帝多忙碌,各道上的人都拜他.”说着,她再问,“里面呢?”
              “——有鸳鸯卡座.”
              “然后呢?”
              “那卡座椅背和椅垫上有很多烟蒂残迹.也许是客人捺上去,也许部分也捺到鱼蛋妹身上了.那些卡座…
            …”
              “我叫你素描写生吗?我问你那些鱼蛋妹——”
              “阿楚,”我努力为自已辩解,“我只摸过她几下,而且很轻手.我只是见识见识吧,又不是去滚.难道连这
            些经历也不可以有吗?男人都是这样啦.你(Kan)你好不好意思?一点小事就凶残暴戾.”
              “我知,我没有如花那么温柔体贴!”她负气地用这句话扔向我.
            


            21楼2011-01-25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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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端地又扯上了如花.无端地,阿楚烦躁了半天.她定是妒忌了.
                真的,除了妒忌,还有什么原因可叫一个好强的女子烦躁?
                但我一点也不飘飘然,没吃到羊肉一身膻,多冤枉.这边还帮不上忙,那边又添置不少麻烦.真头大如斗.
                我万不能大意失荆州,息事宁人:“阿楚,你别用那种语气同我说话.”
                “我不是‘说话’,”她气还没平,“我是‘吵架’!我不高兴你帮她不遗余力.”
                “何必为一个只上来七天的女鬼吵架?”
                “哼!‘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五千年来中国的男人莫不如此.你以前不那么轻佻,最近大不如前,想是近墨者黑.”
                我才认得如花两天,就“近墨者黑”?这小女子真蛮不讲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口才一直拙劣,此刻招架无力,(Kan)起来更像走私.连五千年来男人的罪孽也关我的事?我袁永定要代背他们好色之徒的十字架?
                她得理不饶人:“你别以为时代女性会像以前的女人一般忍让.如今男女平等.丈夫不如情夫,情夫不如舞
              男,舞男不如偷情,偷情不如——”她一时灵感未及,续不了下句.
                “你有完没完?”
                “还没完.吵架是永远都吵不完的!”
                “好好好,”我火起来,“你去偷情,我去召妓.今晚我非与如花成其好事不可,横竖你砌我生猪肉——”
                阿楚霍地站起来,拎起工作袋,拂袖欲行.我也要走.
                “你站住!”她喝.
                又道:“伙计,账单交这色魔!”我当场名誉扫地.
                但扫地的不止我的名誉.
                她顺手再扫跌一个茶壶以及两个茶杯:“破烂的都算在内!”
                然后扬长而去.
                结果账单递来,是八十七元七角整.我给伙计一百元,还不要找赎.——(Kan),这不也是三八七七之数吗?我们的“三”角关系,弄致八十七元七角收场.
                阿楚这凶悍的女子.怎么凶成这样,可以叫做“楚”?中国文字虽然美丽,也有失策之处,例如被误用,结
              果是讽刺.你(Kan)她那副尊容,古时代父从军的女子,大概便是如此,否则怎与众彪形大汉周旋?——但我不是彪形大汉,我是知识分子,好,就算不是知识分子,起码我不是市井之徒,我可是她的男友!
                哼!
                别妄想我会娶她为妻,谁知她会不会给我来一副贞操带?
                我越想越气,情绪低落.
                回到广告部,又为公事而忙.
                阿楚也为公事而忙.
                下午她自外面回,经过广告部门口,像僵尸般上二楼去,正眼也不(Kan)我一下.小何心水清,明白了.
                “喂,”他上来,“吵架了?”
                “有什么稀奇?每个月都吵一次.”
                “唏,那是生理上周期性情绪欠佳,没法控制的呀.”这混小子在为女性说情.
                “不,这回是因为呷醋.”
                小何以那天他阅报,乍见“邵音音要嫁到沙捞越去”的婚讯的表情来面对我:“什么?”
                我才不敢把如花的故事张扬,免得节外生枝,只含糊其辞:
                “阿楚不高兴.其实那有什么?我只认得那女子两天.她托我代她寻人.”
                “哦,”小何恍然大悟,“那晚的女人?好呀.我听到她赞美你,认定你可以帮她的忙.”
                “帮忙而已.”
                小何自顾自评头品足:
                “样子不错,有点老土,不过很有女人味.阿楚没有的,她全有了.永定,想不到你也有点桃花运.”
                我不答.
              


              22楼2011-01-25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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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托小何把菲林拿上去冲晒,然后,把身边那男子介绍我认识.小何向我扮个鬼脸,不忍卒睹.
                  “永定,这是安迪.你不是想问有关车牌的资料吗?你尽管问他.他是我的好朋友,一定帮我忙.”
                  说着,以感激目光投向那安迪.
                  靠得很近.
                  我安详地问:“我想知道关于某一个车牌——”
                  他煞有介事答:“我们运输署发牌照,有时有特别的车牌,便储存公开拍卖,市民出价竞投,价高者得,你想投一个靓数字吗?”
                  “不,而是已知一个数字,想查查车主.”
                  “这却是警方交通组的事了.”
                  我见他把波交到警方手中去,也就算了.
                  “那么我尝试去交通组问一问吧.不过从何查起呢?三八七七,又不知字头……”我自己同自己说,不大理会他.
                  “你帮他想办法吧.”阿楚推他,“永定也是帮人的,他倒极热心,怕人不高兴呢.”
                  “什么?三八七七?”
                  安迪说:“好像有个这样的车牌,好像是,因为三八意头佳,明天将会拍卖.”
                  “真的?”我同他握手.
                  “阿楚,”我向她说,“等会去吃晚饭?”她不答应.她与安迪离去.我大方地道别,还要装成有些数项要计算,很忙碌的样子.我怪自己,叫做阿定,便定成这样?五内翻腾.不为人知.回家途中,一路猜想:二人吃完饭,不知是否去(Kan)电影?(Kan)完电影,不知是否喝咖啡去?……
                


                24楼2011-01-25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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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得上街吃饭,到我姐姐处蹭餐.席间,我小外甥顽皮,姐姐教训他.姐夫以苦水送饭:“一天到晚都听得女人在吵.”
                    原来他俩的学校中,校长、训导、总务、事务、书记、工友和大部分的老师都是女人.姐夫几经挣扎,方才自女人堆中争到一个小小的校务主任的位,多么委曲啊,你以为饰演贾宝玉吗?——唉,女人都是麻烦的动物!
                    我问姐夫:
                    “最近又有什么难题呀?升了主任已一当五年,虽在女人当家手中讨一口饭吃不容易,但是,你们是津校,人人都受政府俸禄,又不怕炒鱿鱼.”
                    “唉,”他说,“最近有个副校长空位,我便递了信申请,谁知新同事中也有人递了信.”
                    “公平竞争嘛.”
                    “你不知道了.这新人在他校任体育组组长,因迁居请调本校.校长喜欢他不得了,年轻力壮,人又开朗,赢得上下人缘,(Kan)来比我有机会.真不知要如何整治他一镬才好.”
                    然后姐夫扒口饭.我(Kan)(Kan)他,三十几岁的光景,前途一目了然,活得不快乐,只因长江后浪推前浪.教育界,整治人以攀高位?(Kan)来小洞里也爬不出大蟹来.
                    “永定,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暗箭伤人多容易!说他不尽忠职守,说他课余女友多多,说他暗中兼七份补习,上课精神萎靡,说他对六年级刚发育女生色迷迷……随你挑一个藉口.”
                    “校长也许会信吧.”
                    “好的上级不听谗言,但我又不认得你们校长.”
                    姐夫在慎重唏嘘:“这个世界真的要讲手法.”
                    “不是手法,是手段.”
                    姐姐收拾碗筷,听到末两个字:
                    “永定,你教他什么手段?”
                    “没有.如果够手段,我不会自身难保.”我想,到我三十岁的时候,也没差多少年了,那时上级主任犹未退位,我只得守在副主任的位置上.而阿楚,又未必成为我妻.一个人为黍稷稻粱而谋,为妻儿问题诸多苦恼,真没意思.
                    “真的呀,”我像在努力说服自己,“是需要一些手段.否则茫茫人海,怎会挑中了你?”
                    “你又发什么牢***问.她又开始探讨我的内心世界了.想起阿楚呷如花的醋,我呷那什么安迪的醋.情海,也不过是如此的一回事.
                    “即如当年男人跑到塘西召妓吧,要引起红牌阿姑的注意,青睐另加,你就要使点手段.”我熟能生巧,“或者出示红底发揩;或者送个火油钻戒指;又或者在春节期间为心爱的女人执寨厅,包足半个月,赏赐白水之外,打通上下关卡,无往而不利……”
                    姐夫以一种奇异的表情望我,但本人浑然不觉,滔滔不绝:
                    “如果不施银弹攻势,便去收买人心.卖弄文墨,娓娓谈情,故意表示自己无心问鼎中原,只是恋爱,不但肯为她抛妻弃子,甚或为她死——她必非你莫属了.”
                    姐姐姐夫二人根本没机会插嘴.
                    “事业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甚至最简单的人际关系,谁说不是要花点心思?”
                    “永定,”姐姐觑得我一个空档,“你说些什么?”
                    “我说些什么?”
                    “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她疑惑.姐姐把她的玉手伸来摸摸我前额.
                    “你说,姐夫与同事追逐一个高职,与嫖客争夺红牌妓女芳心,难道不是差不多的意义吗?摸我干么?你的手未洗净,有一阵鱼腥味.”我避开.
                    “永定你要死了,你哪里懂得这么多召妓的心得?你与阿楚闹翻了,于灯红酒绿色情场所流连?啧啧,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子?有疱疹的呀,一生都医不好的呀,你……”
                    我见势色不对,一塌胡涂,终逃窜回隔壁的家去.
                    我一边开锁,一边想:
                    哼,赶明儿若见那安迪乘虚而入,我一定要在阿楚面前力陈利害,叫她留意:安迪这人走路脚跟不到地,轻佻浮躁;说话时三白眼,又不望着对方,妄自尊大.且他也许女友多多,公余嗜(Kan)咸片,特别是大华戏院的.
                    以阿楚之聪明,她一定不会舍我而就一个毫无安全感的臭飞.
                    ——当我这样想时,自己不禁为自己的卑鄙而脸热.为什么我竟会动用到“暗箭伤人”这招数?
                    难道本世纪没有单纯的恋慕,生死相许?难道爱情游戏中间必得有争战谋略,人喊马嘶之局面?
                    也许我遇不到.
                    也许我遇不到.
                    不消一刻,我便颓唐.认定自己失恋了.


                  25楼2011-01-25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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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想到大婶文采这么好~PS ~这里是神马地方…
                    


                    26楼2011-01-25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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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冷气间,踏进燠熟的城市心脏.又一次,这大会堂的脚头真不好!每次都叫我空手而回.
                        谁知还发生这样的事故——
                        一辆八吨重的货车,落货后,工人忘记将吊臂放下,货车行驶时,这吊臂造成意外,轰向一辆巴士的身体,巴士闪躲;轰向一辆私家车,私家车闪躲;轰向行人路.
                        我刚在行人路.
                        我闪躲,站立不稳,倒地,身后有一个青年,干革命一般,前仆后继,压向我身上.我的手先着地……
                        这宗意外,没人死,没人重伤,只有“轻伤”,那是我!在事主与途人与好奇者扰攘不堪之际,我痛楚难当,整条右臂直不起来,我亲眼见到它“弯”了.只轻举妄动,便叫我眼泪直流.他们送我到急症室去后,就扔下我自生自灭.在急症室,医生给我照X光,那是坐候二十分钟之后的事.照X光时,他们叫我把手伸直,我竭尽所能,无法做到.于是他们写纸,上了三楼专科诊治.
                        我真是时运低!一个遭鬼迷的时运低的落魄书生!
                        上得三楼专科.医生吩咐道:
                        “弯曲.”
                        “伸直.”
                        “摇动.”
                        我艰难地照做.恐怕每做一下,消耗的精力都用来忍受痛苦上,未几,筋疲力尽.
                        “没有断呀,”他说,“你多动些吧,多动些便没事了,回家啦,不用住院.”
                        “医生,但这尺骨分明弯了.”
                        “渐渐它会直的.”
                        “我无法把它伸直.十分之痛.”
                        “忍忍便没事了.”
                        “医生,这是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于我影响极大,它什么时候会好?”
                        “会好的,只是皮外轻伤,不是骨科.”
                        他口口声声强调没事.不外是不希望我住院.在公家医院,床位弥足珍贵,等闲的伤势,无资格占得一席位.“那我去(Kan)跌打吧.”我说.
                        “不太严重的.”他气定神闲.当然,那又不是他的手.我几乎想把他的手……
                        他给我两种药:“长的、白色那种是止痛药,感觉极痛时才吃;圆的那种是胃药,因止痛药在胃中发散,所以……”
                        我一瞥那些药,基于常识,我明白特效止痛剂的“功用”,止痛剂如果储存下来,过量可作自杀之用.
                        当下我吞了些药.
                        然后他打发我走.一路上,痛苦减轻,那是因为麻醉.带着残躯转回家,手肘部分已渐渐肿起.我以为会像青少年时代踢球受伤,消肿消痛,三数天完全复元.——但不是的.迷糊地躺了几个钟头,半夜里痛得如在死荫的幽谷,冷汗涔涔,我的手,像受着清朝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辣辣地阵痛,惊醒.
                        在痛得魂魄不齐的当儿,我受伤的手,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就好像医学上的冰敷一般,但敷在手肘上的,不是冰,是一只手.
                        如花为我疗伤消肿.
                        她的手.
                        她的手.你们不知道了,大寨的妓女由鸨母精心培育,对她们的日常生活照顾周到,稍粗重的工夫,绝不让之沾手,甚至还有人代拧毛巾抹脸,以保护肌肤娇嫩.——所以,如花的手,就像一块真丝,于我那肿疼不堪的伤处,来回摩挲,然后,我便好多了.但,太早了,太快了.
                        我其实应该伤得重一些.
                        甚至断了骨.
                        则这柔腻的片刻,可以长一些.
                      


                      28楼2011-01-26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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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一会.”阿楚淡淡地说,“写好后给你带回去,告诉老编是独家的.”
                          “也许她转头又向另一记者讨意见了,你还带病赶稿,独家不独家又如何?还不快去休息?”见她不理,气了,“你吃过什么东西,竟一病不起?你们那天到何处晚饭去?”她不回答.
                          “真是时运低,遇鬼之后,你病了,我又受伤——”
                          “你受了什么伤呀?”她边写边问.
                          我便把那灾祸重述一次.——当然,如花为我冰敷的一节绝口不提,其他的……也绝口不提.我学得油滑了,把伤势和痛苦形容得十分详尽,活灵活现.末了还说:
                          “现已不痛了.我不是要你同情呀.”
                          “我也没要你同情.”阿楚沙哑着老牛一样的嗓子说,“有什么关系?”
                          “阿楚,”我实话实说,“我们和好吧.趁你生病,没气力吵架,我们就不必再吵下去.你这样的嗓子,再努力吵架,很快会哑掉,不如修心养性……”
                          “嘿——”阿楚啼笑皆非,“世上哪有男人这样认错的?”
                          “我这好算认错?”
                          “你惹我生气,还不算错?”
                          “你也惹我生气——
                          “总之一切都是你错!”她激动了.
                          “不,”我道,“——但算了.对不起.”
                          病中的阿楚,比较软弱,眼圈一红.
                          “阿楚,”我的声音充满温柔,“难道你没有信心?你以为自己斗不过一个鬼?”
                          “你不可以爱上她.”
                          “我发誓不会!”
                          “她无处不在.”阿楚忽然孩子气地质问,“在你洗澡时突然出现,你怎办?”
                          我联想太多,十分腼腆.
                          阿楚下定决心.像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表情:
                          “永定,我决心尽力帮她找到十二少,早日找到,她心息了,便早日离去.真的.”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哼,你算大丈夫?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你不是大丈夫,你连小丈夫也不是——”
                          “是,”我很悲哀地说,“我只可成为人间的一名丈夫,不论大小.但凡男子都可成为丈夫吧.”
                          “你以为?”
                          “不是有成语说:‘人尽可夫’吗?”
                          阿楚笑了.浓浊的感冒鼻音,令我也忍俊不禁.我递给她一颗奸人糖,乘势抓住她的手.她也不挣扎,只是狠狠地说:
                          “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你得意啦.”
                          一发狠,阿楚咳了几下.我拥抱她,病猫永远比老虎可爱.这病猫的毛发又那么短,刺手的:“你努力地病吧.”
                          “因你对我不好,我已把全部精力消耗于一场病中,再也不能了.”
                          然后,她静静地哭起来,扁着那张曾得理不饶人的嘴,里头有唇枪舌剑,针言刺语,如今半招也使不出来.
                          “你以后不准激怒我!”她命令.
                          “遵命!若有再犯,请大人从重发落!”我十分认真地答,表示听话.
                          男人一生中,总是遇到不少要他听话的女人,稍微地听话,令男人更加男人.女人一生中,总是希望男人都
                        听她的话,好像没这方面的成就,便枉为女人了.什么是“话”?什么叫“听”?归根究底,没有爱,一切都是
                        空言.没有爱,只成了鸣的锣响的钹.
                          我与阿楚的感情,忽地向前跨进一大步,实是始料不及.
                          三天之内,波谲云涌,跌宕有致.
                        


                        31楼2011-01-26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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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花平素卖的是笑,自懂事后,她的“事”便是令男人快乐,令男人喜欢她,并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遇到一个令她快乐,令她喜欢的男人吧.那已足够.——谁知一天男人说……
                            新春正月里,正是大戏锣鼓最热闹的时分,大中小戏班,都忙于演出.如果连这兴旺的佳节也乏人问津,仿效观音大士坐莲(年),那也真是华光师傅不赏饭吃了,不如及早回头是岸.十二少在华叔的班子里,只是一个新扎小角色.有时甚至只在日班踏踏台毯而已.在太平大戏院,又似比外头铁皮架搭的棚子要好得多.这冬日里的一天,十二少台上参演《梁祝恨史》.不是梁,不是祝,甚至不是士九人心.后台除了大佬倌拥有自己的厢座外,一干人等使用公共的镜屏脂粉,公共的戏服.公共的反映,你反映我,我反映你,不过是苍生一角.梁祝的书友之一,没有名字,不是甲乙丙,便是丁戊己.
                            当梁山伯与祝英台在私塾中为女子地位而辩,当梁山伯发现祝英台耳上穿了孔时,他们的同窗书友,便在旁起个哄.——这样,又是一出戏了.并没有“化蝶”的福分.

                            十二少的母亲来(Kan)了,堂堂阔少,自食其力?真是丢人现眼.母亲气病了.父亲眼(Kan)不成气候,又闻得他深染烟霞癖……
                            托人辗转相劝:“你才二十四岁……”多有力的罪证!
                            是的,一个大好青年,二十四岁.
                            戒了鸦囗片,与烟花女子分手了,回去还有一家子热诚的欢迎,既往不咎,脱胎重生.
                            二十四岁.才这么年青.往前瞧,一片锦绣.十二少对着这公共的镜屏,背后人声鼎沸,喧嚣纷纭,一切都淡出了.他一壁落妆,抹去脂粉,细(Kan)一张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脸,自己都认不出来,那曾经一度的风华.
                            一个人要回头,总是晓得这样想:也不是错,美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永远在心头上的.——不过,也差不多过完了.
                            无从开口.
                            在十二少小小的居停,中环摆花街一幢唐楼的三楼,如花水葱似的手,正在搓着面粉团,她正学习怎样弄一锅汤圆.捏出一小粒一小粒的粉团,然后一粒粉团包一粒片糖馅.圆是不怎么圆,怎么搓都不圆.有时,片糖的方角,竟会掺了出来,于是可以预料得到,不消一刻,糖在沸水中融了,便缓缓地漏掉,混在水中.糖的芳踪,杳不可寻,那汤圆,成了一个空心的物体,在水中漂漾.
                            十二少刚刚开了口.
                          


                          34楼2011-01-26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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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花听了,好像并不真切.她只管搓她的汤圆,一个汤圆,来回往返的,恨不得碎尸万段,谁知它又那么黏腻,糖也半融了,在手心,一切都混淆,渐渐地变成黯灰色的白粉团.良久良久.依旧是一个汤圆.横(Kan)竖(Kan),都可算是汤圆.但,却不可以吃了.煮都不用煮,已知吃都不必吃.
                              “振邦,你不要我啦?”
                              十二少霍地起来,自身后把如花紧紧搂住,那么紧,没命地吻她.好好的一整盘干面粉被撞翻,洒了两个人半身.
                              如花蓦地转过来,狠狠地掴了他一记.狠的只是心,但因挣扎得不如意,打上去力道不足.十二少不加阻止.如花把他的衣衫撕了又扯,揉成残团.泪落如雨,脸上胭脂、水粉汇成红流.两个人,不知如何,化成一堆粉,化成不像样的汤圆.——但,终于不能团圆.大家都十分明白.
                              如花后来说:
                              “来,我陪你抽最后一盅!”又补充,“你回去,那是应该的.”
                              这盏烟灯今儿特别得暗,如花添了点油,眼(Kan)它变得闪烁饱满,才为十二少烧几个烟泡,烟签上的鸦片软软溶溶,险险流曳.好好通一通烟枪.如花吩咐:
                              “三天之后,你来倚红楼找我一趟.一切像我们初会的第一天.穿最好的衣服,带最好的笑容,我们重新温习一遍.即使分手了,都留一个好印象.”
                              当下两个人都极力避免离情别绪,只储蓄到三天之后.
                              三月八日黄昏,如花收拾好她寨中房间的一张铜床,那是十二少的重礼,备了酒菜,专心致志等待男人.不过是分手,通常一男一女,无缘结合,便是分手,十分平常.也不是惊天动的冤情,没有排山倒海恨意.如花仔细思量一遍,不晓得败在什么手上——其实,也是晓得的.
                              她并非高手,料不到如此低能.
                              从此擦身而过,一切擦身而过.
                              她也穿上最好的衣服,浅粉红色宽身旗袍,小鸡翼袖,领口袖口襟上绲了紫跟桃红双绲条.整个人,像五瓣的桃花.
                              然后细细地用刨花胶把头发拢好,挑了几根刘海,漫不经心地洒下来,直刺到眼睛里.
                              让一切还原.
                              她布置酒、菜.挪动杯、筷.整理床、枕.
                              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当夜第一个客人,十二少赴约.经过地下神厅,上得二楼.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的一张床,这样的灯火.因是最后一次,心里有数,二人抵死缠绵,筋疲力尽.
                              后来十二少在如花的殷劝下,连尽了三杯酒.也是最后的三杯.
                            


                            35楼2011-01-26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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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那不是景泰蓝,那是一个俗不可耐的银十字架,它的四周,毫无迹象显示,会有什么胭脂匣子.它不是尸体,它仍是灵魂.
                                “我亲眼见到——”
                                “我年纪老大,还没有眼花,你倒比我差劲?真是!我都七十多岁……”
                                “阿伯,”阿楚卖弄乖巧,“你七十几岁?”
                                “七十六.算是七十七.”
                                我倒退一步.我明明亲眼见到.我不相信在顷刻之间,物换星移.但是,为什么呢?好像有一种冥冥的大能,逼我勾留,我满腹疑团.
                                “不,我要找一找.”从未试过这样的坚持,死不认错.
                                “走吧,老花眼——”阿楚推我一把.
                                一推之下,我碰倒一大堆旧报,几乎也绊倒了.我俩忙替他收拾,在旧报中,露出了一角端倪——我见到一个“花”字.
                                这分明是一个“花”字.
                              


                              38楼2011-01-26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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