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因为没有其它的位置了。」我以不干扰到老师上课的音量，对他说。
而且，教室的座位本来就是让学生自由入座的，自己迟到座位被坐走自己要负责。
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友善的形象，或是假象，上面这段话，我说在心里。
「无妨。」他道，浅浅一笑，接着便在我身旁坐下。
我稍稍地愣了一下。这个人应对进退的分寸，拿捏得还挺得当的。我自知刚才说话时，用词虽然没有不礼貌的地方，语气却不是那么和善。而他，却有如完全不介意。
他拿出课本，看了看他的同学，也就是我身后的那位女同学，然后露出无奈的苦笑。
「请问，老师上到了第几页？」他转头问我道。
怪了，怎么不问自己的同学，反而问我？我悄悄地回首，瞥了一眼坐在身后的那位女同学。她垂着头，闭着眼，睡得好不香甜。
「……」我无言以对。这两个人果然是同学，一个上课迟到，一个上课睡觉。
「第二十七页。」我说。
「谢谢你。」他简洁地道谢后，便翻开课本，抄抄写写。
他上课还挺认真的。至少他认真的程度足以弥补上课迟到这件事。上课迟到二十分钟，其余的时间专心听课，学习效果应该比上课准时到却睡一整节课要来得高。
当然，能够兼顾准时和专心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我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身上。真是的，才嘀咕着别人不认真上课，自己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了？
这堂课到了尾声时，老师宣布了一件事。
「这门课，这学期将会有一件分组报告的作业。该作业占学期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五，请各位同学利用下课时间自行分组，并将分组名单于下一节课缴交给班长。」
喔，分组。高中时代，我跟班上的同学处得不好，因此每次分组都是剩下没人要的那几个。一开始，我总是为了分组的事情而难过，久了也学聪明了。反正老师不可能让班上的同学找不到组别，到时后真的没人要和我一组，再去请老师帮忙分组就好了。
「你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坐在旁边的他问我。
「不是。」我说。他应该觉得我很奇怪吧。不去和其它同学讨论分组相关事宜，反而呆坐在坐位上。
「我也不是。」他笑着说：「这个老师很受欢迎，很多不同班级的同学来上这门课。」
「嗯？」
怪不得，从他走进教室到现在，除了坐在我身后那位女同学外，都没人找他交谈。大学生能够自由选择想上的课程，因此一门课程上，往往有来自好几个不同班级的同学。
「你是哪一个班级的？」他随兴地问道。
「英语系一年A班。」
「哦，你是一年级的学生？我以为你是二年级的。」
「怎说？」我开始对他带起的话题感兴趣，怎么会一开口就认定我是二年级的？
「感觉上，你比一年级的学生成熟。」他道，凝视着我。
「通常跟我同年龄、或是年纪比我小的人们，总觉得我比实际年龄长；而年记长于我的人们，总觉得我比实际年龄小。」我道。这是事实，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被人这样评价，我说不出理由。
他又笑了。他似乎很常笑。他笑起来时，颊边有一对深深的酒窝。
「不见得，我觉得你比实际年年大，但是我的年纪也长于你。」他道：「『通常』是指一个通则，而通则之外总是有例外。」
「所以，你是那个例外啰？」我也笑了，这个人的逻辑很有趣：「你是几年级的学生？」
「二年级。」他说：「中文系二年A班。」
「中文系？」
无怪乎，他的谈吐中带着一丝古典。
「中文系的学生为什么会来上企业管理系的课程？这两门专业也差得太远了。」我脱口。
话语一出，才觉得自己冒昧。我和他，仅是萍水相逢，就这么寻问对方的个人私事，实在不怎么礼貌。
他侧了侧脑袋，没有生气的样子。那个表情反倒像是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请问，你们两位愿不愿意和我们一组呢？」一个身材娇小、脸上长着雀斑，一双眼又圆又大的女同学在此时插口问道。她的手上拿着一张分组名单。
我们两人停止交谈，转而面向那位女同学。
「我吗？我都OK的。」他率先开口，随和地答应道。
我看了看他，然后望向那位女同学。
「我随意。」
嗳，真难得我如此地与人为善。
那位女同学是企业管理系一年A班的学生。我们都来自不同的班级，因此得互相留下联络信息，以便分组作业。
他将手机号码和QQ抄给那位女同学。此际，钟声响起，宣告了这节课的终止。大伙儿匆匆地收拾书本，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室。
「我们也互相留个联络信息吧。」他对我说，一边也将联络数据抄了一份给我：「我是中文系的程泽旭，请多指教。」
我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下来，写上我的手机号码。
「我的名字是博承曦，很高兴认识你。」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页。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他道，又一度露出深深的酒窝：「我下一堂还有课，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恐怕要到下次见面才能回答你了。」
他指的，是我刚才问的，『中文系的学生为什么会来上企业管理系的课程』这个问题。
我眨了眨眼。想不到他居然对一个随意问出、兼且略为无礼的问题如此上心。
「嗯嗯…」我点了点头，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要太像正在做白日梦。
「那，我先失陪了。」他道。
未来之所以为未来，就是因为它的未知。看着他的背影，这句话蓦然出现在脑海中。我，挺好奇他究竟会对我这个随意提出的问题，做出什么样的解答。
（to be continu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