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成了不算朋友也不算陌路人的关系，不即不离的，知道了他的名字。
     而此时金李正站在门口，手里托着一盘糕点，微侧了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旖旎的黄昏突然造成心里不明的悸动。
     凯转身，问：“有事？”他善于掩饰表情，背光的脸上神色不甚明了。
     金李不紧不慢地走近，在距离三两步时停了下来，然后把手里的点心伸到凯的面前，用有些期待的声音说：“尝尝看，我亲手做的桂花糕。”
     凯一愣，看了看金李温润的脸，才有些诧异地把目光放到那点心上。
     淡黄色的，上面有细小的黑色花瓣，有说不清的温馨感觉。
     不过凯不是小龙，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吃了再说，于是他轻挑了眉，“为什么突然送点心给我吃？”
     “因为是自己做的，想让别人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他白皙的脸上浮起小小的自信，金色的猫眼映着晚霞流光溢彩的，美得炫目。
     凯不自然地别过脸，有些别扭地说：“那干嘛不找小龙？那家伙最喜欢这些。”  
     “不可以的，”他又把那散发着馨香的点心向凯的脸凑近了些，一脸引诱的表情，“小龙他一定会不细细品尝就吃光，尝不出我的手艺的。”
     凯只好接过点心，不过在一旁的人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他实在吃不下，“我会带回家吃的。”他说着就用一边的便当盒将它装起来，然后便看到那金色眸子里不甚明显的失望，但很快被略带狡黠的笑意取代，凯听到他用让人无法拒绝的声调说：
     “今天一起回去吧？”
     默默地走向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于是两人并肩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很安静，金李话不多，凯就更少了。通常对对方明显是硬扯出来的类似“明天也是好天气吧”“凯的家离学校很远吗”之类的牵强话题会以单音节答复。
     但是气氛却很好，没有一点尴尬的感觉——至少凯这么觉得。他偶尔会用余光看身边的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给人很好的印象。有时候他感到对方也在注视他，自己便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心跳加速？我是初恋小男生么？凯在心里自嘲。
     走了很久，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家已经快到了，可金李还是理所当然地跟着自己，一点也没有要分路走的意思。
     凯突然停下脚步，让紧跟在他身后的人险些撞到他的背。金李纳闷地微皱细眉：“怎么了，凯？”
     “你要一直跟到我家么？”有些质问的意味，不过说这话的人马上后悔自己偏强硬的语气，稍稍放柔了些，“你该回自己家去吧？”
     “不，”没料到他拒绝得非常干脆，还向前跨了一步抬头露出可爱的笑，亮出两颗讨人喜爱的虎牙，“我今天就住在凯的家里，可以吗？”
     万万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凯有些惊讶，虽然觉得两个人并不熟，住在一起不合适，但心里却不想拒绝。可是一贯冷淡的态度让话语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为什么？”
     金李垂下眼帘看向凯托在手心里的糕点，露出有些痴迷的表情——这家伙对料理很执着呐，凯想着，果真就听到他说：“因为我要看你品尝我做的点心啊。”
     无声地默叹一口气，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纵容一个不算朋友的同性，只是似乎听到心中某处融化的沙沙声，鼻翼间纠缠着春日盛放的樱花味道，和着那人身上特别的清香，沁人心脾的舒服。


     “没什么。”凯虽然烦躁，但对他却是怎么也生气不起来，速度稍稍放慢了些，让后面的人能够赶上他的脚步。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的纷乱到底是出于窘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日子就那样平淡地过着，除了班上日益甚嚣尘上的八卦。但是凯发现自己有些变化——似乎有些依赖那个长头发的小鬼了。
     一回家就期待着他做的可口食物和那个人温柔暖人得像木槿花一样的笑容。他像自己是不是寂寞过头了，有了个陪伴的人就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揪住不放。不过这也可以归结于其他原因：比如金李做的料理真的很美味，他对人真的很体贴，人也的确很漂亮，自从他来了以后自己的生活质量确实有了提高……但是仅此而已吗？
     凯不爱钻牛角尖，于是今日也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就窝进沙发。而金李穿上白色围裙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凯打开电视一个个地换台，眼睛却不是盯着屏幕，而是出神地望着那个忙碌的背影。
     吃晚饭时，金李突然像个老妈子一样夹了一筷子的食物到凯的碗里，然后在凯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时，他浅笑着说出肉麻兮兮的话：“哎，我发现凯现在真是越来越离不开我了啊……”
     正中红心。
     凯因为惊异而差点噎到。
     金李看见他一向冷淡的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红晕，别扭地偏过头，急匆匆地顺着气：“咳……吃、吃饭的时候干嘛说这种奇怪的话！”
     没想到金李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凯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出声：“脸红了哦……”
     这种暧昧的气氛让人快透不过气。凯不敢看他的脸，或者说他不敢那样直接地窥探自己的内心，他害怕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于是他选择回避。
     筷子拍在桌面上的闷响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金李受惊般缩回手，轻颤的声音里满满的诧异：“凯？”
     心里烦得要命。这种叠加了很久的感觉一下子爆发出来，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只听到自己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致命的伤害：
     “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要说奇怪的话！！”
     过分安静的客厅让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话不断回响，空气一下子冷到极点，甚至有呼吸都是负担的错觉。凯看到金色的猫瞳里闪过的受伤眼神，心突然就被揪住般狠狠地痛了。
     “不，我……”
     天啊，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凯什么都理不清，混乱的脑海里只反复回放着金李受伤的眼神。
     金李低下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轻轻放下筷子，“……对不起。”
     不，不是！我并不是想那样说啊。凯看着他默默起身转进厨房，眼角开始刺痛，心跳震得耳膜嗡嗡地响。
     我在干什么？凯想说些什么，但耳边回响着金李的那句“对不起”，很是委屈的口气。
     厨房里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凯看见那纤细的少年有些失神的表情，脚边是莹白的碎片。
     “啊，不小心就……”他慌忙地蹲下去整理，但凯已经冲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抱得很紧，让怀里少年清瘦的背紧贴着自己温热的胸口。凯能感受到对方明显的一僵，然后开始轻微的颤抖。
     “凯，你……”
     凯不说话，把头埋在他的颈项处，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青草味道——令人心安的特别味道。


     金李也不挣脱，任由对方抱着，只是偏过头小心地问：“怎么了，凯？今天的你有些不对劲。”
     “并不是只有今天。”凯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把大部分的重量放到金李的身上，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从你来的那天开始……就不对劲。”
     顺下眼帘去看那个窝在自己颈处的灰色脑袋，金李有些迷惑，便轻轻地说：“如果是给你添了麻烦，我……”
     他并没有说下去，因为凯突然拉着他的腰向后仰，凯的背贴上厨房和浴室之间的推拉门，门松松地滑开，凯就抱着他直直地倒向浴室的小地毯。
     摔倒在地的时候，没有感到一点点的疼痛，因为金李整个人被圈在凯的怀里，此时正坐在他的两腿之间。
     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姿势令金李有些尴尬，他急急地挣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慌张地站了起来，错乱地喘着气。
     静静的浴室让喘气声恣意地回荡，而地上的人却仍低着头，空荡的怀抱，看起来有些落寞。
     金李偏过头不去看他，想要逃出浴室，但却无法放心让那样反常的凯一个人呆着，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对峙。
     “也许你说得对。”凯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这让金李毫不掩饰地大大松了口气。
     凯把手伸向金李，抬头看着他，金李犹豫了一会儿，会意地握住他的手，也缓缓蹲了下去，坐在地毯上平视着那人绯色的眼眸。
     “也许我真的离不开你。”狭小的空间让低低的话语增添了不同的色彩，金李看到绯眸里氤氲着不同以往的情感，而眼眸的主人正顺着交握的两人的手，把他自己的手往上移，一寸寸地，从细瘦的前臂到洁白的上臂，他手指经过的地方就在轻轻的战栗中开始变得火热。
     他漂亮的脸颊果然逐渐染上迷人的红晕，金色的眸子里是单纯而清澈的不解和迷惑。等到他想要挣扎时，凯已经钳制住了他单薄的双肩。
     金李有些慌了，他轻轻地挪动跪坐在地毯上的双腿要向后移，但手肘撞上了身后的莲蓬头的旋钮，冰冷的水毫无预兆地淋了下来，顺着领口往下淌，激起阵阵战栗。
     凯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湿湿的紫发贴着洁白的脸颊，弥漫着水汽的金**眼正因为这突然地冰水半眯着——让人迷乱的慵懒姿态。白色的袍子渐渐染上朵朵湿湿的水痕，开始慢慢和莹白的肌肤贴紧。
     而此时水渐渐变得热起来，地板上升腾起丝丝的白雾，水珠在镜面上凝结，模糊了依偎的身影。
     当水开始变得热得有些难以承受时，金李就感到凯微冷的唇温柔地贴了上来。热与凉的反差让身体里蹿过阵阵不明的战栗，头脑已被头顶上的热水浇得发昏，理智也随着那人的唇舌渐渐远去。
     金李揪紧凯的衣襟。
     一片混乱之中只感觉到舌与舌激烈的纠缠，酥麻的舌尖让全身变得火热而酥软。口中滑落的不知是淋下的水还是唾液，细长的手指缠进长长的紫色柔发，冰凉的指尖游走在发热的头皮，眼中除了白茫的水气什么也不剩，交错的气息让一切自尊和理智显得苍白无力，消失殆尽。
     终于分开的时候，晕眩的感觉缠绕不去，粗重的喘息声伴着浓烈的水雾把空气都渲染得暧昧不清。
     热水还在沙沙地往下浇，从头皮到颈项，再顺着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扩散到全身。金李感到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那个激烈的吻抽走，而绵绵不绝的热水更让人提不起一点力气。
     “我想我喜欢你。”他听到凯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甚至无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他的手臂再次圈上他的细腰，半抱半扶着帮他站起。


     凯关掉了水源，喧闹在耳边的水声顿时消失，突然袭来的静谧让人无所适从。金李感到两腿发软，要不是他扶着，自己必定早已倒了下去——而现在也只有很弱势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因为不敢面对发生了什么——接吻？和一个男生？
     凯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以为他全身湿透了发冷，就有些担忧地唤他：“金李？”
     他终于抬起了头，一直束着的长发不知何时已披散在肩头，零落的紫色发梢滴着细密的水珠，漂亮的眼眸里水雾越聚越多，终于滚落出了晶莹的液体，顺着柔和的脸颊滑下，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他咬着下唇发问，带着委屈的鼻音：“为什么这么做？”
     他觉得凯在羞辱他，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和任性。他觉得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搬过来，还满心以为自己会受欢迎。
     凯失笑，他开始拉着金李往外走，在先前金李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渍。
     “如果讨厌我，可以对我说，为什么要……”长发的少年还在低低地啜泣，但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凯不轻不重地扔向沙发，金李吃痛地低叫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
     凯慢慢爬上沙发，一条腿跨在他的腰上，然后俯身，一手撑在他的耳边。悠悠开口：“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而且……你就那么讨厌和我接吻吗？你刚才的反应并不是哦。”
     银发的少年脸上并不是一贯的冷漠和傲气，而是带了点痞痞的挑逗意味，勾起的嘴角绽放危险的笑容。
     “讨厌？其实也不……”看得出来他很紧张，细长的腿细小地踢动，洁白的脸也红得可爱，散在沙发上的长发垂落到地板上，凯觉得他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生都要温润可人——但他是个男孩子，带着男孩特别的倔强和别扭，吞吞吐吐地不想承认。
     “既然不讨厌……”凯笑着凑近，满意地看到他瞬间错乱的表情，像只受惊的小猫。
     金李越过身上的人的肩头看向被冷落了很久的桌子，急切地转换话题：“凯，饭还没吃完……”
     虽然很想说不用吃饭吃你就可以，但秉持不可操之过急原则的凯还是打算放过他——反正已经同居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吧？
     凯便慢慢起身，在布艺沙发上印下浅浅淡淡的水渍，顺便伸手把沙发上的人也拉起来：“别想着吃饭了，快去洗澡，全身湿透的会感冒。”
     金李便乖乖起身向浴室走去，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同样湿漉漉的凯，“凯不是也淋湿了吗？还是你先洗吧……”
     凯玩味地挑眉：“恩？金李这么想和我一起洗澡吗？”说着作势逼近站在浴室门口的金李。
     后者立刻上当，脸顿时变得嫣红，急急地拉上浴室的门并啪的上锁。
***
     夏天最美好的事，果然还是夏祭了。
     烟花，浴衣，棉花糖，轻巧地编织彩色的梦境。
     “凯~”小龙远远地朝穿着深蓝色浴衣的银发少年挥手，兴高采烈的少年头上斜套着白色的面具，很有气氛。
     他身边的少女身着嫩黄色的浴衣，绣着红色的金边金鱼，正在啃手中糯米丸子。
     小龙四处张望一阵后有些失望地发问：“咦，金李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凯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浅笑，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哦，那家伙第一次参加夏祭，所以有些磨蹭——一会儿便会来的。”


     话音未落，便远远传来木屐的啪啪声，金李一手提着衣襟的下摆，一手执着团扇，拖着木屐走得摇摇摆摆。
     待他走近了，像是看准了凯会接住他般，一脚踩上了突起的小石块，然后伴着一声不大的惊呼倒向凯的怀抱。
     小龙和寻美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凯怀中的金李，终于明白了凯刚才诡笑的原因。
     少年穿着雪白的浴衣，长长的袖口印着嫩青的兰草，纤细的腰上束着紫色的宽腰带，而长长的紫发因为不会盘起而披着，零落在肩膀和腰间，要不是凯那句温柔的“金李”，小龙和寻美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隔壁班的转学生。
     “金李……？”一旁刚刚来的金发少年也惊得伫了脚步，张着嘴看得目不转睛。“是金李吧？”
     “马克斯不认识我了吗？”金李眯着猫眼无辜地回视一圈惊艳的目光。
     “呃，不……”马克斯勉强回过神，小心地问：“是谁帮你选的衣服啊？”
     金李很是感激地看了一旁故作正经的凯一眼，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当然是凯啦，他说我第一次参加夏祭可能不太懂，就热情地帮我准备了。”
     “唉果然是他……”“我说吧凯就是这样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可怜的金李被耍了还那么感激他……虽然这样穿真的很好看”……
     “咦咦？”金李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心情大好的凯一把拉走，向着后山的神社方向走去。
     “凯？”拖着木屐走得踉踉跄跄，金李回头看向露出类似“我懂了我懂了不会打扰你们的”邪恶表情的众人，小声地问走在前面的人：“去哪里？”
     “去看烟花的最佳地点。”
***
     “干嘛拉我啦，我也要去那里看烟花啊啊啊~~~”
     众人拖住作势就要跟上去的不明现状的某龙，很识相地去捞金鱼。
***
     “真漂亮。”披着长发的少年兴奋地望着夜空中绽开的光华，洁白的脸也被映上绚丽的色彩。
     凯躺在他身旁的草地上，欣赏他生动的表情。
     ——真好呢，有他在的夏天。
     凯惬意地微阖了眼，嗅着淡淡的青草味。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丝丝柔柔的东西落在脸颊，又轻又痒。
     凯睁开了眼，发现金色的猫眼近在咫尺，而落在他脸上的是他长长的发。他微笑的表情后是夜空中不断变幻的色彩，绚烂着织成华美的背景。
     凯想问他为什么不看烟花而在看自己，就感到唇上柔柔的触感。
     惊讶地睁大眼时，他已经离开，唇上留下幽幽的香。
     “最喜欢夏天了。”金李微红了脸，随后认真地看向绯色的眸子，又加上一句，“以后每个夏天都像这样就好了。”
     凯一愣，伸手拨开他的长发，轻抚他的脸颊。
     “每个夏天都要像这样。”
     像是说出最真挚的誓言般，凯轻柔地缠进他的指间。
     最喜欢有彼此的夏天，最喜欢有你的日子。
     因为最喜欢有淡淡青草香味的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