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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去,南月次次差人送来的药都被白飞飞给翻了,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换下顾惜朝这条命,眼瞅著再不进药,寒毒发作不提,好容易调理的身子又要不保。不是没想过给白飞飞灌药,只是灌下药去,第一次她亳不犹豫的将药呕了出来。第二次想灌药,整个凌宵阁都快翻过来,才发现她抱著朔峰躲在大厅的横梁,两个人冻的脸蛋红扑扑的,当晚小的发热,大的发寒,南月忙的一晚上连床也没沾到。这般不知好歹,南月懒得再费心神,况且,这是人家的屋内事,该管的人不出来摆平,难不成还得她这个局外人伤脑筋!
原本该是轻若无闻,顾惜朝却总是刻意将脚步声压重,端著竹制的托盘往客房而去。远远便听见琴声悠扬,他饶富兴味的漾出一个笑容,在房门口伫足而立。
流水般的琴音似是开出一树白梅,那人儿独坐其中,竟无半点不适,彷若她便是与生俱来的坚韧高洁,半点不染这尘世中的喧嚣,只是在行过之处,惊落一地瑞雪,开出一片暗香。随著白飞飞最后一拨,悠然而止的余韵回荡在两人心中,过了许久,顾惜朝才踏进房中,将托盘放置桌上,打破这一室静默。
「绕梁三日莫过於此,在这孤影峰上的梅花三弄,倒是比他处更添几分滋味。」顾惜朝的嗓音带了赞赏,却见白飞飞的神色有些黯然,不知自己是勾动了她什麼心事。
白飞飞右手轻抚著琴弦,冷然一笑。不知是多少画夜的苦练,双手让琴弦割开多少个七零八落的口子,才换来这句“绕梁三日”。自小,她辛勤拼命所习练的一切,为的,都是要一雪母亲被绝情辜负,自己被狠心抛弃的怨恨。
打小,她便没有父亲,所听所闻便是贼胚子、负心汉,一句又一句的毒辣漫骂让她清楚的知道,她这生所有的苦,都来自於那个辗转在母亲口中的名字。她曾经不解母亲对她的固执和手段,曾经自问过母亲是否真爱过自己。如今想来,自己不过是母亲苦心铸造的一柄利刃。
白静,从来都不是白飞飞的母亲。
沉在往事里的白飞飞神情哀伤,提不上心思去答话,惹得顾惜朝嘴唇抿紧,眼里透出隐隐的怒意,转瞬,又压了下去。
「你就是有这闲情雅致寻南月的麻烦,也不该拿自个儿的身子说事,再不进药,你的毒可压不住了。」
听著顾惜朝好声好气,白飞飞倒是平淡无波的回了一句:「我这命本就是交到閰王手里的,费这些心思作什麼。」
「我都已经喝了那苦汁熬过两日,总不能亏本吧。」顾惜朝还是挂著笑劝说。
「公子的身子骨比飞飞金贵,就是折了飞飞的命也赔不起,就请公子别再为飞飞涉险了。」养了多日的温婉嗓音,一字一句将顾惜朝的笑冷下,一撩袍角,顾惜朝坐在松木凳上叹了口气。
「说吧,你想问我什麼。」原以为她是刁难南月,原以为她是对自己试毒而感内疚……顾惜朝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和晚晴一样了。
「我什麼也不想问,只想告诉公子一句,无论你要什麼,我都是给不起的。」白飞飞本是想趁此时机,逼出顾惜朝的算计,却在听了那声轻叹,忆起也曾有人为她不愿吃药而愁叹,不辨昔今的她教那心上的微疼给改了口。
「我什麼都不要,只想要你解了这毒质。」顾惜朝知道自己的实话不可能让白飞飞相信,便连他,也不知那人所求。
「你不是每次都这麼好运的。」这次遇了百药难救的断机,下次呢?下次会遇上什麼?幽灵宫纵识遍各家毒物,也落王云梦一乘,谁知道这南月手上还有什麼。
「生死有命,如果顾某闯不过这关,也是命该如此。」想要顾惜朝的承诺,很难;想要顾惜朝放弃自己的承诺,那就比登天还难。他当年能费尽心机千里追杀那个人人敬重畏惧的戚少商,能忍气吞声埋伏在那个不世出的魔王九幽身边,现在,他就不信自己还拿捏不了一个连眼睛都看不见的女子。
「你若想死,飞飞也拦不住你,横竖这药我是不会再吃的。」白飞飞也明白顾惜朝是个拉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人,但是,她骨子里的固执也不遑多让,这情,她承不了,这恩,她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