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直说得景恬面露惊惧之色,她忙道:“姐姐,我,我……”
“你糊涂!”我不待她说完,便叱道:“你与永珹,不过暂且分离,何况你腹中还孕有他的孩子,怎可如此轻言寻死?你以为自己一死便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么?别的先不说,第一个陪葬的便是我。”我看看景恬六神无主的表情,又趁势道:“不过,这样也倒好,永琪府中出了这样的事,必然声名受损,阵脚大乱,和大人再趁势而上,便可一举扳倒永琪,如此一来,倒是完成了你当初的使命……”
“不,景恬不敢!”我话音未落,景恬早一脸仓皇地跪在了我面前,啜嗫道:“姐姐一片诚意待我,我若还心存不良,连同腹中胎儿一起宁愿粉身碎骨,魂魄无所归依。”
我见自己反激之法生效,暗自送了口气,扶起她道:“既如此,你回府后便好生养着,万不可再有什么寻死的念头。你只需安心养胎,其它事,我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景恬茫然道:“事已至此,还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这孩子降生之后会怎样,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我搀她坐下,说道:“天地万物,皆自有其生存之道,为人父母,诞育生命,本就是上天赐予的福气,这样的福气,是我求之而不得的,你又怎能不倍加珍惜?你万不可再轻率行事。有句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想永琪并非冷血之人,到时我自会想法儿让他给你与永珹一个交待。”
景恬点头坐下,随着马车的颠簸,她不一会便神情专注,似又陷入深思。
我掀开车窗帘子,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亦是一片怅惘。怀胎十月,一朝生产,到时永琪又将如何处置这件事呢?不论如何,我却不肯相信他会如自己所说,让景恬成为第二个容妃。
半个时辰前的一幕幕,又再次在我脑海中掠过。
随着永琪缓慢而坚定的摇头,我感到自己心中某一簇微弱的希望的火焰,也就此一点点熄灭在周遭看不透的黑暗中了。
我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光想要看清楚面前的永琪,然而,这个眼神中同时泛着心痛和阴冷的男子,虽然一如往昔般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却又真的是我的那个永琪吗?
“你早知道所有的事情,是吗?”我开口问永琪,声音是连自己亦不敢相信的冷静。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口,我竟是一阵轻松,仿佛自己的想法成真,骤然间卸下了一付重担。
“你从未打算对我明言,是吗?”永琪不答我的话,却反问道。
“我……”我该怎么说呢?是的,我确是有心隐瞒,这毕竟是于他颜面有损的事,我亦不敢指望他会大度到同我一起实行这个计划。可是,就算我对他说了又如何呢?如今看来,不过令他提早一刻将永珹的把柄握于掌中,行己所欲之事罢了。我曾无数次暗自忧虑永琪不愿将他心中之事对我和盘托出,然而轮到我时,才切身体会到不说亦有不说的苦衷。但眼前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认为,对于永琪,我的说与不说,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他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且将这情势纳入了他自身的筹谋,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索性对永琪明言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永琪略微眯起眼睛看了看我,说:“那日你无端对我行跪拜大礼,一旁景恬又神色慌张,我便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要刻意瞒我。那时我还只觉蹊跷,并未看出头绪。”
“所以你刻意予我机会,说是去和亲王处宴饮,实则要窥探我们究竟有何图谋?”我说。
永琪道:“可我万没想到永珹与景恬竟肯将那般重大的事求助于你。”
我想起那日在陶然亭与永珹密会时,无端为鸦鸣所惊,不觉心中一凉,问道:“难道你早知景恬与永珹之事?”
此话一出,只听一旁的永珹忽然哈哈大笑道:“格格真是多此一问。五阿哥如此聪明,我们早已落入他毂中多时,尚且不自知呢。”
永琪冷冷看向永珹,说道:“皇兄也不差,我何时出门,哪天没空,皇兄不是一样掌握得清清楚楚吗?连我府中后花园荒置已久的闲云轩,皇兄不也是那里的常客吗?”停了停,他又道:“皇兄单知道在别人身边安插耳目是‘万全之策’,岂不知自己身边亦未尝不会被人安插耳目呢?”
永珹凛然道:“我只为时刻打探恬儿的境况,只想多见她几次,并无它想,这又有什么错?”
永琪忽然哈哈大笑,又忽然收住笑声,语气阴冷地说:“皇兄固然是问心无愧,可又怎知别人不会从中利用,窥探其它的事?”
我听这话,心中又是一惊,胸口只如被大石砸中般猛地一痛。在我颇不平静的生活底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触目惊心的真相?我以一颗善心去揣度别人,难道真的是错吗?
永珹似是也被问住,半晌才道:“人生而有父母兄弟,骨肉血亲,无可选择,亦无从割断。永珹但求清白做人,不助纣为虐,他人所为,永珹亦无法左右。”
永琪一笑道:“皇兄为人如何,永琪心中自然有数。不过世事诡谲,变化莫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句话,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因此永琪心中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好借皇兄一用。皇兄方才说得好,骨肉血亲,无可选择,永琪被逼到这一步,也是无可选择,说不得也只能委屈皇兄了。”
永珹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想听五阿哥一句话,若我依从于你,你可否善待景恬与她的孩儿?”
永琪别有意味地笑笑,说道:“皇兄这话我便不明白了,景恬乃我府中妾室,我该当如何待她,乃是我府中家事,皇兄又何必操这个心。”
我听他语意竟是大为不善,却又不知他究竟欲待如何处置景恬。
永珹显是心焦,又追问道:“那孩儿……”
永琪却打断了他的问话,问他道:“皇兄那日既约了小燕子在陶然亭相见,可知容妃娘娘是怎么死的?”
永珹见他话中有意,也不在问,只静静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