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以为那么难熬的一年,就这么熬过去了。我们毕业了。
要离开这个曾经盛满了记忆的地方,心中还是会有一些伤感。照毕业照时闪光灯晃花了每个人的眼睛,照相机“喀嚓”一声响过以后,一群人含笑带泪地作鸟兽散。
这次离开,是最盛大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双脚跨出校门时恍惚看到身后的影子突然像是被割裂了的样子,被前进的身躯丢弃在原地。
那些影子会一直在空荡的校园里游荡着,带着曾经三年的记忆,重复着那些灼热而铭心的过往,哼着青春时唱过而被遗忘了的歌。
夏末了,我和洛柒躺在那片生长得肆无忌惮的草地上,光线均匀地散开,像水迹温柔地洒落一地。
我说,洛柒,明天就该填志愿了吧?
洛柒嘴里含着一根青草,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微闭着,没有说话,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我知道她没有睡着,于是仍然喋喋不休说,我要报上海,你知道的,你呢?我们的分数差不多不如和我一起报上海吧,上大学以后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
洛柒仍然没有说话,我只好转移话题。
我说,洛柒,你说林微凉他现在怎么样了?见到他会不会认不出来啊?
洛柒终于说话了,但声音很低,很模糊,像是梦呓一样。
她说,夏南,你有没有想过隔了一年没有联系,林微凉会不会变心,他会不会不要你。
心忽然悠悠地沉了一下,林微凉,你会不会变心?会不会不要我?
心脏像是被锋利的薄刃轻轻划开了浅口,冒出细密的红色血珠。疼痛的感觉短促却清晰。但我仍然很没心没肺地笑着,死洛柒你咒我啊?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了,再咒我我要你好看。
说着我拍了洛柒的肩膀一下,算是玩笑的警告。洛柒忽然坐了起来,吐掉嘴里的青草,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昏开始降临,空气中渐次浮现出一些黄色的模糊的斑点。明暗有了颜色,风像水一样涌过来。
逐渐下落的太阳把光笔直地射在草地上,晃花了我的眼睛。闭上眼视野中满是一大片一大片茫然的血红色。忽然想起小说上看到过的一句话,闭上眼才能看到干净的世界。
我笑得很惨,我想原来干净的世界是血红色的。
十分钟前心中全是快乐的泡泡,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五分钟前洛柒说你早就不要我了。
九分钟前我在一点一点回想着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兴奋得像个站在糖果屋外面的小孩。四分钟前洛柒告诉我你写给我的分手信早就寄到了,只是被她扔掉了。糖果屋的大门轰然关上,再也打不开。
八分钟前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那幅我视若珍宝的画拿去装框珍藏。三分钟前洛柒说烟花绽放后九成灰烬,樱花落地后就是泥土,所以那幅画的潜台词,只是The End。
七分钟前我在孩子气地想见到你一定要先痛扁你一顿然后让你带我把上海玩遍。两分钟前洛柒说你的现任女朋友帮你争取到了到另一所名牌大学深造的报送名额,你早已经不在上海了。
一分钟前我带着最后的一丝丝希望说你给我寄过信的,你说你很想我。洛柒说那是她仿照你的笔迹写出来的,那个信封里原来装的是你给我的分手信,她不想让你影响到我的高考。
一分钟后的现在,我躺在草地上,像疯子一样喃喃自语,你怎么可以和我开这么残忍的玩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昨天的一切都还是五彩缤纷的假象,世界像是被包裹在精致华美的玻璃外壳里,而现在这个美丽的外壳被从三千米的高空狠狠扔下来,变成了支离的碎片。
闭上眼,你笑得很孩子气,你说要我们试着在一起。睁开眼,洛柒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再闭上眼,你认真地说你找到死也要找到我。再睁开眼,洛柒拿出了你给我的原信,黑色墨水字像是玩弄世人的魔鬼,嘲笑着我的眼泪。
睁开眼又闭上眼,现实和过去交织的碎片被洒在心脏上,再捏一把,把它们都捏进心脏里。
你说过我真好骗,我真的很好骗。那么容易就骗了我那么久。可是你可不可以再骗我一次?告诉我,今天洛柒告诉我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以吗?
那封信里有你这一年里的一切,我想如果这封信是直接送到我手里我一定会疯掉。你的现任女友为你争取到了珍贵无比的报送名额,她对你很好,好到可以为你去死。我想我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人。你说其实那些我们说过的话真的很幼稚,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你要我忘记你。你的信上竟然有着绝望的气息,你说要我长大了,你说我们以前把世界看得太纯净。我不知道这一年里你经历了什么,但我想我现在真的只剩下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