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七年冬至。炭炉里响着木屑被火烧尽的爆裂声,噼啪噼啪的声音映衬着屋里的安静刺痛着耳膜,我坐在桌案前握着毛笔,一笔一笔的抄着女传,时不时搓着冻僵的小手,屋外的寒风一点点窜过厚重的帘子。顾嬷嬷在旁瞧着,忍不住朝额娘轻声念着‘还是个孩子,罚也罚够了……’额娘似是挪了挪软衾盖着的身子,不带任何暖意,问道‘知错吗!’‘我没错!不是我的错!’我倔强的低下头继续写着。顾嬷嬷可是急了,拿了个暖手炉塞给我‘你这孩子的犟脾气跟谁学的,认个错就行了,何苦受这份罪。’刚触及那阵暖手的物件,只觉着烫手,忍住那股子酌痛之感,甩手扔在地上,跑去额娘跟前,不快的嚷着:‘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为什么偏要怪我呢!’额娘腾着站起身来,那种表情吓得我不住的往后退着。
‘你还不知错!真是没了规矩!’帘子外头传来一声狠戾的话,顺着声音望去,阿玛已经挥开帘子走进来,额娘迎了上去,关切的问着阿玛‘妹妹那儿怎么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肚子里的孩子呢?’阿玛淡淡的看了额娘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来到我面前‘说!自己错在哪!’我偏过脑袋,默了半刻,从嘴里吐出的还是先前的话:我没错!阿玛扬手一个巴掌落下,干脆的打在我的脸上,巴掌的力度顺势把我推倒,额头正好撞在茶几的桌角上,闷记的一声。顾嬷嬷慌忙跑过来抱起我,此时额头上出了大片的淤青,我半眯的眼模糊的看着周围,阿玛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额娘却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心疼的样子,窝在嬷嬷的怀里才稍许有些暖意。顾嬷嬷哭咽着求着阿玛‘老爷,饶了小姐这一回,小姐知错了……知错了!’
阿玛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额娘丢了简单的话让嬷嬷照顾我便跟着阿玛一同去了西苑,嬷嬷将我抱到床上,拿着沾了热水的巾子轻轻给我捂着伤口,轻声问着我疼不疼,我咬着下唇忍着痛不去回答嬷嬷的问话。嬷嬷叹了口气,给我掖着褥角,念叨着‘额头留下那么大的淤青,以后落下个疤多难看’。刚才撞了桌角倒不觉着有多疼,这会敷着热毛巾却使得一阵阵的眩晕,伸出手抓着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的嬷嬷,含糊的重复着‘我没有推她……没有推那个女人,沐遥没错……’嬷嬷不住安抚着我,才使得我渐渐安稳的睡去。
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白天发生的那一幕,我独自拿着宥昶哥送我的铃铛,趁着雪刚停跑去后花园玩耍着,叮玲的清脆声响在耳边,来回踏着地上厚重的积雪,铃声和踩雪声搀在一块,竟使我玩得忘记时间。‘沐遥!’听着有人叫着自己,抬头望去,是那个女人正挺着肚子朝我走来,额娘说过不许我跟她多说话,正想转身就跑,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立刻前来挡住我的去路,硬生生把我拉了回去。女人摸着我的脸,扬起蜜色的笑意‘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呢。’我挣扎着想要退开,可身后那个丫鬟抓着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手腕上系着的铃铛随着我的挣扎叮叮当当的响起,女人似乎发现了,瞥了眼我手上的铃铛,一把夺了过去‘什么破烂的东西,不嫌吵人吗!’话刚落音甩手扔在地上,又用脚踩上几脚,我蹲下身子捡起那个被踩变形的铃铛,已经发出不了原本好听的声音。女人这下满意的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脚下一滑,身边也没的撑手的东西,直接摔倒在地上。女人叫唤着肚子疼,招来了一干的丫鬟婆子,有人叫着请大夫有人叫着去找老爷,流朱大概也听到动静,跑来见我也在,忙带着我离开,嘱咐着别跟任何人说此事。我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跟着流朱姐姐离开。
突然一声瓷器的碎裂声惊醒了我,依稀听着屋里有人说话,摸索着掀开被褥下了床,光着脚走到屏风后,是额娘正和顾嬷嬷说着什么。额娘似乎很生气,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琉璃花瓶,‘该死的女人,蹬鼻子上脸,仗着肚子竟然敢跟我甩起了脸色!’嬷嬷一面收拾起瓷片,一面道着‘这回可是苦了沐遥这孩子,格格您去瞧瞧她额头上的伤,平白遭这罪受’额娘坐去暖榻上,拨了拨暖手炉里的碳屑,不急不慢的说‘这丫头还是平日里对她太好了,把我的话不当回事,让她别去挨着那女人,偏偏不听’顾嬷嬷不平的为我说着话‘格格对沐遥是不是太严苛了?多大点的孩子,就那抄的字帖都堆了一书橱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不心疼……’嬷嬷似乎睨到额娘的脸色,话没说话便止了口,额娘停了拨碳的手,眸子冷冽的看向嬷嬷‘顾嬷嬷,你也是府里老资格的人,敢教训起主子来,活的不耐了是吧。’
看着嬷嬷跪在额娘跟前求饶着,不禁有些同情,顾不上脚还未穿鞋,跑去额娘跟前‘沐遥有错,额娘别怪嬷嬷,沐遥以后会听话。’额娘措不及防我的出现,愣了一瞬,看了看顾嬷嬷,才指着一旁示意我坐过去,额娘冰凉的手毫不留情的按着我额头的淤青处,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袭来,我闭着眼睛没有躲,额娘冰冷的话进了我的耳朵里‘知道这就是疼,如果以后乖乖听额娘的话,这种痛只会在别人身上,而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