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蝴蝶
雨后的黄昏总带着墨色，我常在此时看见它。
那团黑色绸缎总在廊檐下游弋，双翅像被暮色浸透的纸鸢。它不像白蝶般追逐光斑，偏要在浓荫与暗角间徘徊。某日我追踪它至石阶下的青苔丛，才惊觉那黑翅原是半透明的，覆着细密的银鳞，恍若有人将星河碾碎，撒在了黑夜的绸缎上。
祖母的绣绷曾停驻过这样的蝶。她绣完最后一针时，檐外的雪光正映着未亡人黑衣上的银丝。"最暗的布最能衬出暗纹"，她摸着蝶翼的滚边说。那时我不懂，为何有人要在丧服上绣活物，直到某个守灵的深夜，瞥见烛火在玄色缎面上烫出金红的蝶影。
如今我知晓，某些光只能在至暗处显影。就像古寺壁画里褪色的飞天，唯有在酥油灯将熄的刹那，残存的银粉才会化作流光；又似深海盲鱼的鳞片，在永恒的黑暗中进化出星点般的光斑。黑蝴蝶的鳞粉里藏着光的密码，须得夜足够浓稠，才能破译那些微芒的偈语。
前夜雷雨大作时，我又看见它栖在湿漉漉的玻璃上。雨线在翅脉间织成水晶蛛网，它却将黑翼缓缓收拢成经卷。此刻才懂得，最深的黑暗原是光的茧房——当黎明咬破夜的蚕蛹，那抹游动的玄色，恰是破晓前最深切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