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片暗沉，渡河之水也映衬成了一片暗沉的黑色。平静中，偶尔带了阵阵涟漪。阿孟的船，已经停在岸上，很久没有再划动。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已经遗忘千年的人。因为已经遗忘了，所以她不知道他是谁。遗忘了他的容貌，遗忘了他的一切。却独独记住了那个约定。
     等我归来，等我归来……远处，那角白衣，翩翩然，映入梦中。清润的嗓音，响在耳旁。
     “姑娘，醒醒，我要渡河。”
     阿孟睁眼，那角映入梦中的白衣，落入她的眼中。原来，并非做梦。阿孟眨眼，尴尬地站起身来。迎向她的第一百个客人。
     那是一个清朗俊秀的男子。挺拔的身形，浓密的剑眉。璨若星辰，深邃的双目。高挺的鼻梁，薄唇。
     阿孟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这样英俊的男子。浅浅一笑，温和有礼。
     “姑娘，请渡我过河。”
     阿孟再度尴尬。窘红着脸，有一丝娇媚。她姿色平庸，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许久，阿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公子，要渡河？”她的声音，温和，清脆，却不动听。
     他微微颔首：“麻烦姑娘了。”然后，他踏上了那条船。那条，已经有千年没有再划动的船。他坐在船中，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阿孟也没有再说话。
     静默中，只余下了，木浆划水的声音。阿孟虽不再开口，她的眼，却不曾离开过他。
     他似乎在沉思。他时而微笑，眉眼间都染上幸福。他时而皱眉，眉眼间都染上痛苦。他微笑的时候，阿孟的脸上也不觉的荡起笑意。他皱眉的时候，阿孟的心里也不觉的揪痛泛酸。


这对阿孟而言，是相当陌生的感觉。阿孟心慌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是她这么久以来所见的，最英俊的男子？是因为他对自己温和有礼？是因为——
     不对，不对，都不对！阿孟皱起眉头，很久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公子，在想什么？”
     他浅浅一笑，眼中泛起温柔。“我想起了我的妻子。”他说。
     “她很美丽？”
     “我的妻子，曼珠，她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姑娘。”他如是说。而后又陷入悲伤与自责中：“可惜，我没能守约，辜负了她。”
     阿孟的心，突然苍凉起来。他又欣喜了起来：“我们，很快就能够再见了。她就在岸的那边等我呢。”
     “公子，叫什么名字？”阿孟问道。在船即将到岸的时候。
     “我叫做沙华。”男子道。
     “沙华——曼珠沙华！彼岸花！！”阿孟惊呼出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心会痛！
     “是的，曼珠沙华，彼岸之花，这世上，最美丽的花。”那男子道。
     阿孟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公子可知道，这渡河，叫什么名字？”男子摇头，他的心，填满了即将与妻子团圆的喜悦。早已经忘记了阿孟。
     阿孟轻轻地道：“它，叫做忘川。”船终于靠岸，男子飞快的离去，甚至，忘记了说一声‘谢谢’阿孟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她依旧在说话。
     她说：“它叫做忘川。”
     她说：“我是忘川河上唯一的摆渡女。”
     她说：“我叫做阿孟。”
     她说：“我曾经有过另一个很美很美的名字。”
     她还说：“我的名字，叫做曼珠，曼珠沙华的曼珠。曼珠沙华，这世上最美丽的花。”
     这些远去的他，早已经听不见。
     她说：“沙华，你的妻子，早已经不再美丽。”
     她说：“沙华，除却美丽，你还记得曼珠的什么？”
     她说：“你可还记得，那句，等我归来？”
     她说：“沙华，沙华，我一直在等你，可是竟等来了你的擦肩而过！”
     一滴泪，顺着阿孟的面颊，缓缓的流下，很快便融入滔滔忘川水。
     她终于会流泪，她终于会心痛了。


曾经，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你还想守约，我可以给你永生。”
     曾经，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要在这条河上摆渡。当你遇见一个能让你心痛，让你落泪的人的时候，那个人，便是你要等的人。”
     阿孟落了千年以来的第一滴泪，她问：“这便是你说的代价吗？我等到了，却与他擦肩而过，这便是代价吗？”
     回应她的，只有那忘川河上的流水滔滔。似乎隐隐间，夹杂着一声叹息，轻轻地，浅浅地，淹没在流水声中，阿孟没有听见。


花叶两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