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TF家族】★03-18 家族★ 乙女向长篇同人‖青时回响

“……”黄锐深呼吸，继续撑着笑，而眼前两人突然在小区门口
停住，小区有些破旧，墙皮漆着一圈因阴雨的黑痕，成为一条岁月难以抹平的疤痕，底下开张一家杂货铺，悬着褪成姜黄色的竹帘，百应俱全，门口的架子堆砌摆放着泛黄的海报、书籍、漫画，黄桷树的绿影从高处悬落在书架上面，风吹便动，如同是织出一张绿茵茵的树网。
再往里走，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后座绑着冰糕箱的小贩正吆喝“绿豆冰棍”，小区里不知道是谁家的收音机播放咿咿呀呀的川剧，同时一股油辣子的辛香四面八方地包裹而来。
原来是到家了。
姥爷从兜里摸索出一大串钥匙，一个个捻过去，最终找出一条黄皮钥匙，插入锁孔里。沈邃换下鞋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里，姥爷回头打量了黄锐几眼，想来这人跟他们一路，满头大汗，要说是骗子，也太折腾自己，便还是招手让他进来了。

屋里的风扇吱吱呀呀地喧嚣，阴冷冷的湿气从外蔓延至内，日光渗过蓝绿玻璃贴膜，在起皮的墙面上漫漶出深海波纹。老式显像管电视机亮着磷火般的蓝，雪花屏里浮着《花样年华》中张曼玉翠绿旗袍的丽影，刚好播到那句“如果有多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的台词，梁朝伟的声音被磁带卡顿拉成绵长的嗡鸣。阳台上摆放着绿植，洗漱台里还有没有拿走的塑料蓝盆。凉席毯覆在沙发，玻璃桌上还放着老旧二胡、琵琶。五斗柜上的鱼缸里金鱼在一方天地里遨游，鱼嘴里吐着泡泡，连成一串线，如同鱼鳃边生出一条耳机，而这时电视里换了台，莫文蔚被困在电视机里唱着《盛夏的果实》。
沈邃趴在鱼缸前，恍惚之间，她以为自己和金鱼共用了一条耳机，而耳机里正在循环播放着《盛夏的果实》。

黄锐的洞察力很敏锐，他见到房间里的装饰搭配，便猜出老爷子喜欢音乐，他不动声色地和沈邃姥爷唠家常，于是，也在谈话间了解一二。
老爷子喜欢唱歌，但并不擅长搞乐器。那些东西都是当年文艺团解散留下的遗物，他觉得怎么说也是个回忆，便也不嫌沉地带了回去，恰好沈邃在乐器上面有天赋，就想着让她没事可以拿来练练手。
沈邃一开始是在窃听，但奈何两人都是用老重庆话交谈，她听得稀里糊涂，久而久之便走了神，那鱼缸将她的脸变了形，只留下一双怔怔的目光。金鱼的唇腮鼓动，盯久了，视线酸涩麻木，竟变成邻居的嘴，他们窃窃私语着，说着姥爷年轻时的风光，她才得知原来姥爷以前唱歌有副好嗓子，忽而又莫名地想起母亲苍白的脸、皲裂的唇、麻木的眼神，母亲是姥爷的孩子，会不会也继承了姥爷的好嗓子？可是沈邃从来没听过母亲唱过歌，她被禁闭在昏暗无光的囚笼里，而囚笼是血缘铸成的，于是她变成哑声的黄莺。

突然，她回过神，再见姥爷和黄锐时，两人一副谈妥的模样，便心中警铃大作，黄锐自是感受到她幽怨的眼神，便低下头眨了眨眼：“怎么了？”
“你们说了什么。”她问。
“哦——”黄锐故意拉长了语调，左手作拳抵在唇边，“你外公说明天让你下午去公司面试。”
“……”沈邃张开嘴，但话又蓦地收回进了肚子里。她想自已是没有任何权利做决定的，她的人生一向是身不由己，被命运推着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而那条道路，其实对于沈邃而言是模糊的，就像是骰子，那是走向光的，还是走向刀尖的，她一概不知。
可是她仍然是要往前走的。
黄锐办完事，就不打算久留。离开前，他还特意再三跟姥爷强调明天一定要让她来或者自己来接。这****，沈邃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下无论如何也是跑不了了。但总归又不想咽下这口气，于是，她做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决定——
既然她擅长的是琴，那她明天不带琴，弹自己不擅长的琵琶就行了。

-
翌日，她背着琵琶打算出门，没想到鞋子刚穿上，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就是黄锐那张乐呵呵的面孔。她强忍着把门关上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黄锐生怕她跑了似的，一路上紧紧跟着她上了出租车。阳光暴晒过的皮革味在开门时扑面而来，她的头略微地倚在一边，短短的发丝轻轻拂过后颈。
黄色出租车驶过弯折的坡道，挡风玻璃里不断掠过重庆的街景，人群变成海鱼一窜而过，整片山城变成了流动的水般，孩子们踩着人字拖跑得飞快，在自己纯白的世界里成为飞鸟嬉戏，菜市的边角推搡着人群，男人、女人吆喝声四起，背篓里装载的不仅仅是刚摘下的蔬菜还有一地的生活，沈邃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要随着一起飞跃。
她的面颊离得车窗愈发近了，似乎还能感受玻璃窗上的热度，出租车开过混乱狭窄的巷口、小镇，也开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这难以言喻的情感等上了菜园坝大桥时，才彻底流泻出来。

菜园坝大桥将整座山城托举到江风里，桥身凌空切开稠密的热气，嘉陵江在下方舒展成一面巨大的镜子，对岸层叠的楼宇从雾中浮起，湿漉漉地贴在崖壁上生长，若说是海市蜃楼也不过为。
货轮拖着长长的身子经过桥墩，可它在大桥面前依旧是渺小的，那条桥蜿蜒着、盘旋着，仿佛是一条长龙，它用钢铁之躯驮载着人类，而身后的千万城市在朦胧的雾里软化了般，透明了般，变形成琉璃，金光明丽地流淌在桥身上，仿佛溶成了水倾泻在那些车上。
他们的车穿梭在高楼之间，如同是一尾游鱼在硕大的透明半身水母间流动。这是山城还是海洋?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模糊闪过。
雾气和江水腥咸的味道灌入她的鼻子里，化成一条小鱼游进她的每一条血管中，在沈邃的眼里，这座城市终于对她而言不再是玻璃缸里供人观赏的布景，她感觉到自己血脉似乎与之相连，那是一条好似交接的轨道。是的，她拥有这座山城的一同的肉身、血缘，沈邃被其所铸成了，在久远的离别过后，终于有了链接。
重庆的桥把重庆的人所连接在一起，而此时，沈邃的肋骨也成了一条桥，那里流通着她和重庆的血。

车子在高速匝道急转而下，两栋写字楼像玻璃高塔扎根在南滨路湿润的土壤里。
沈邃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她仍然处于对刚刚所见的事物的震惊之中，而天色渐晚，整座城暗了下来，橘红的天光弥散在头顶，烘得落地窗一片发红，高楼大厦把她瘦小的身躯彻底笼罩，就如同是命运的掌心把她这只小小的蝉所盖住，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她明白这是无法逃脱的。
沈邃想起来昨天黄锐和她说你想证明自己的优秀吗，给所有人看。就在这瞬间，她忽然不想选择临阵脱逃了，她站在这片天地之间，被繁华的城市、被车水马龙所包裹着一起被时代的洪流冲刷，做一片伶俜的浮萍实在是过于孤芳自赏，就在彼时，她改变了主意，既然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那她要继续咬牙走下去，哪怕前方对准她的是刀尖，也要一寸寸鲜血淋漓地走向高处。
黄锐带着他们走进电梯里，按下十八楼。电梯上升的失重感下意识让沈邃抱紧琵琶，她迷惘地盯着“十八”的数字，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数字与她而言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密钥。姥爷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紧张害怕。

当她彻底走进办公室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她只看见前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量高壮的男人，阔额方颐，戴着黑色眼镜框，眼神却很凌厉，那个面目并不算出众，是在人海里不起眼的存在。沈邃一言不发，男人便咳嗽一声，自我介绍:“你好小朋友，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叫李飞，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沈邃话少的可怜:“你好李飞。”
一旁的黄锐见她又是不语，贴心地帮她做了剩下的介绍:
“.....老板，他叫沈邃， 七岁。”
李飞请她落座，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弹奏起《象王行》这首曲子。
只听一声裂帛自子弦迸出时，便犹如万马齐喑过山河，忽有铁骑突出，四弦绞作金戈迸溅，激昂、辽阔的音调使人心肺彻底舒展开，但很快，紧密的弦声拨动着心跳。若不是李飞见到她的模样，绝非能想象到如此宏大的弹奏是出自一个七岁小孩子之手，他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轻轻颤动，等到她演奏完毕，他才回过神起身鼓掌。

“……若不是我站在这里，我真难以想象这是七岁小朋友能弹奏出来的。”他喃喃自语。
紧接着李飞又对沈邃进行了一系列声乐测试，最后得出一个评价:沈邃是不可多得百年难遇的天才。他不敢想这个小小的少年前途会有多么宽阔，只见他转身对着黄锐道:“这小孩可以跳过复试和试训，明天直接来公司正式学习。”
他站起身来到沈邃的面前，略微弯下身对她说道。
“沈邃，从现在起你就是TF家族的一员，我在这里代表大家欢迎你的加入。”
李飞站在她的面前，面带微笑，他的影子逆着落地窗外的夕阳覆盖下来，似乎能包围住一整个她，伟岸得让她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沈邃很自然地联想到院子里那颗大树，想起在书报或电视台词上读到的遮风挡雨这个词语以及其背后的寓意。她还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明白，眼前这个被他们信任敬慕也曾被他们误解憎恨，笑骂着打趣过无数遍的人，究竟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和代价，愿意化为火种的燃料，不计回报在染缸一样的时代里为他们建筑出一座理想中的乌托邦。
那时的沈邃看着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单薄到似乎再经不起风雨摧残却依旧倔强地伫立在天地间为他们撑起保护伞的身影，偶尔也会想，如果时间能倒退到那个下午该多好。

沈邃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倒映的自己，她很瘦小，而在落地窗的前方是层出不穷拔地而起的高楼，就仿佛伫立在她的身后，那是永不停歇的钢铁森林生长史，里面记载着重庆的年轮，似乎冥冥之中，命运在向她暗示着什么。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命运早已写在这座城市的年轮里，生生不息。

*
1.周末或课余时间需得前往公司进行训练。
2.保持恒心，面对挫折切勿轻易放弃。
3.时刻对他人保持友好、尊重、包容、礼貌。
4.谨记我们是一个整体。
5.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沈邃在TF家族学到的第一课 。

Chapter 03
门慢慢合拢，将里外的人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的人般。明亮的灯线也在紧闭的门缝中戛然而止，把走廊洇成片朦胧的灰蓝。 他们每个人都像飞蛾，而火焰是一簇一簇风华正茂的少年，他们耀眼、熠熠生辉，在庞大的世界里用青春与汗水燃烧。其实在这冥冥之中，李飞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计数的东西正在朝他们滚滚而来，他隐约发觉了那是什么，可是他不敢细想下去。他负手而立，在落地镜前俯瞰着高楼、 车流和行人。
黄锐站在他的一侧，只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是你找来的，这个小孩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留住了。
他看不清李飞的神色，但也已经预料到沈邃进公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自然而然平静下来，只是没有想到一向稳重的李飞似乎比自己要更加焦灼，他便想得更加长远起来。
于是黄锐下意识蹙起眉，迟疑道:“……老板，这样下决定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公司的流程他也没有过，我们还不确定这孩子的其他能力如何，以及他的家庭背景，如果这么贸然决定了，到时候出事……”

李飞打断他没有让黄锐继续说下去，而是摆摆手，他的声音像是卸下去了担子般略微透出一点点轻快，黄锐略略地怔了片刻，因为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老板如此松快的状态。
“没关系，”李飞转过身，唇边挂着笑，“ 哪怕这孩子有什么短处，我们也有老师可以去教，而且这孩子家境也普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黄锐见李飞已经是心意已决，便不打算多疑，只是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老板你还能破格成这样，看来这孩子未来真的前途无量。”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孩子我们必须得留下，”李飞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像在开玩笑，揶揄着，“哪怕他突然哪天变成女孩子我也要留下。”
此时的景色已经要暗了下来，满天绯红的霞光也要逐渐坠落到远处，交错复杂的马路已经有车灯隐约亮了起来，天空和陆地交换了身份般，车灯成了星光点缀着，夜色总是颠倒，男人像一株被夜色浸透的松，根系深扎在十八楼的水泥里。
黄锐看得视线发涩，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好， 飞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周日的蓝天是洗涤过的绸缎，渐渐散开了褶皱，流动地铺开，光斑都要更为澄澈、透净，倾泻在满头的黄角树上，把树叶照成 了半透明的物质，清晰得连上面的脉络都可见。被黄角树覆盖笼罩的房楼也染上一层绿，这些绿在晃动，整个世界都变成巨大的玻璃，而玻璃里起 了乳白的雾， 在风里慢慢摇晃，就像灌入了绿莹莹的酒水，人也浸透、喝醉了般融在这片绿海里。
帘子拉开的一刹那，光一股脑溜进了桌角上。沈邃已经背好书包打算去公司，姥姥仍旧不放心地在她书包里塞下包子、茶叶蛋和牛奶，一面继续唠叨让她饿了就拿出来吃。沈邃发了呆，瘦削的肩膀感受着身后书包沉沉的重量，她似乎全身皮肉被勒紧了般，可是并没有出声，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沈邃才明白那是幸福的重量。因为拥有着幸福，所以哪怕再沉重，也会接受。
重重的书包几乎要变了形，沈邃想这些包子要是能长出可爱的笑脸，一起手拉手陪她一起去公司那该会有多好。她的内心仍然拥有不可多得的童心，但她没有继续沉溺下去，而是跟在姥姥的身边走向黄色公交车里。她们俩人的影子被挤压着的楼层切割成一片一片矮矮的光，有人垂暮地老去，有人生机勃然地成长，而影子愈发得长了，伸到了停驻的巴士台阶前。

公交车里人挤人推搡着，角落只有最后一个位置，姥姥拉住沈邃的手腕让她坐在车座上。老人以前干过农活，手劲出奇的大，她的腕骨不出意外留下一条明显的红痕。而姥姥紧紧攥着扶手，那双手粗糙得仿佛是枯枝，仿佛随便一扯就会马 上皲裂。
沈邃侧头继续看向窗外，她总是如此，只要坐上车便会比以往更加安静，那双淡漠的目光望着一闪而过的景色，她这次又看见了长江国际，虽然很遥远，内心却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仿佛看见那长长的桥和大厦，已经成为她每天去公司的动力。心脏依旧在怦怦乱跳，沈邃摁着胸口，听着久违心跳乱拍的声音，血液似乎也渐渐沸腾了起来。
真奇怪，她想。
巴士往前开，正是早高峰，所有的人流量和车流量劈天盖地地卷来，鸣笛声混着尖锐的早蝉鸣叫，在她耳边嗡嗡，最后有那么短暂的刹那间，万物失真了般，在她耳蜗里变成静音的存在，等她回过神，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姥姥的叮嘱。
此时是还带了点怔愣，但姥姥把她送进去后便又拖拉着沉重的身子便回去了。她佝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之间，就像一粒不起眼的石子投入大江大海中，人类好渺小。沈邃还在胡思乱想时，黄锐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侧，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们一起往前走，来到休息室里。
“你在这里等一下，等其他小朋友一起来就可以集训了。等会还有老师会过来带你熟悉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