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YooNy│101118※文文│Prisoner of Love (YooNy)

霍正又一次被允儿的举动镇住了，微张的嘴巴几乎合不上，他看看地上的子弹，又看看允儿，心里赞叹、羞恼、惊讶的情绪混成一片，堵在胸口。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沉默片刻，霍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好，这话我会转述的。不过你……”
“我的人马上就会到，你只管你走。”允儿打断他的话，波澜不兴的口吻，仿佛真的没有什么。
霍正看着她，神情带着敬佩，什么都没多说，点点头，拖着步子，走出巷子。
看着霍正的影子消失在巷子口，允儿刚才硬撑着的最后几分气力一下子瘫软下来，她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气血还在体内翻滚，嘴里一股子腥甜。
喘口气，眼前一团白雾，放松下来的神经此刻在黑暗里无比敏锐，背上的伤痛火烧火燎似的蔓延，然而腹部——
允儿略略低头，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握住刀柄，一提气，“扑哧”，剧痛让眼前黑了一下，有粘稠的液体溅上自己的脸颊，吸入的空气里满是铁屑的腥锈味道。
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来，堵也堵不住，湿热而滚烫，将身体内的热度，一寸寸地带离。
允儿将刀子丢到一边，指尖却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体，是她的手机。
费力地一点一点，挪过身子，抓住手机，屏幕被打碎了一角，隐约还有电量的样子，如果此刻打电话给宁爷，说不定还能捡回两条命，一条是她的，另一条，是苏寅的。爷说过，无论成败，他都会放了苏寅。
只是……
允儿闭上眼，调整气息，沾染血污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按下那个熟悉到不用存，都已记住的号码。
帕尼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眼神空空洞地盯着手机屏幕，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安地跳动着，不详的预感占据着她所有的思维，胃，毫无预兆地疼起来，翻江倒海。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会是她么？来不及多想，手指已经按下了通话键。
“帕尼……”电话里，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
“……”帕尼张了张急得干裂的嘴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雪地里。
这声叫唤，如此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人想哭。
“……帕尼？”允儿见那头不说话，哑着嗓子复又重复了一遍，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来，举着手机的手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帕尼方一下子醒过来，刚才的急躁与挂念急心急肺地冲上来，湿了眼眶，“允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是句质问，却是心疼的。
隔着电话，允儿狂乱的颗心此刻一点一点安稳下来，微微扬起嘴角，幽幽的一句，“没事。”
“你骗人！你要没事，那打我电话作干什么？！”帕尼的泪不听话地掉下来，是颤抖的带着哽咽的声音。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骗她？为什么她什么事都要瞒着自己？这次若不是泰妍，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我只是……忽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渐渐湿濡了衣衫，允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乏力与漂浮，却藏着道不出的温柔，字字烫进心底。
帕尼又一次说不出话来，用力咬着手背，不让自己的哭出声来，心，缩成一团，感觉不到跳动。
傻瓜！傻瓜！！允儿，你这个大傻瓜！！！
地上的碎石子磕进背后的伤口，痛得允儿倒吸一口冷气，喉咙克制不住地一阵干咳，连忙将手机紧紧压在胸口上，不让电话那头的她听到，她用尽全部的气力不让自己咳出声，脸涨得通红，全身紧绷着，几欲窒息，然而却牵扯出更大的伤痛，钻心剜骨。
“允儿？允儿？！”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帕尼慌了神。
她怕，她真的怕了，允儿，只要你没事，只要你还在，只要，你回来……
“我没…没事……这里信号好像不太好。”努力集中越来越涣散的思维，允儿困乏地闭了闭眼睛，声音低的如同呓语般，“……帕尼，我忽然想起一首歌，等我回去，唱给你听，好不好？”
那一声低喃，泄露了她此刻的疲惫与虚弱。可她说了，要等她回去，她会回去的，对不对？ 

明知道她看不见，帕尼还是扬起了嘴角，想要给她一个安心，泪珠却一颗颗滚下来，“好，我等你……”
允儿安心地笑了笑，吃力地透着气，眼前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幻影，身子仿佛坠入冰冷的大海，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整个世界越来越暗，越来越冷，越来越模糊。
可是，天上那轮挂着的，是月亮吧？
允儿两眼毫无焦距地落在乌云后那圈淡淡的光晕，看着那里，一圈一圈地放大，缩小，又放大。
雪停了，月亮出来了，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吧。
已经没有力气举手机了，只得放下手，将手机从耳侧移至胸口，就那么安静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感到允儿周身瞬间紧绷起来，帕尼想起上次用酒瓶砸胡二的情景，怕她又一个冲动酿出祸端，慌忙捏了捏她的手，小声似道，“允儿，别……”
“咚”
“咚”
“咚”
一声声，一下下，生命的律动顺着手机传过来，撞击着帕尼的鼓膜，冲开她一直坚忍着的防线。
曾经，她曾经那么近那么近地靠在她胸口上聆听过，她胸口的心跳声，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允儿，你快回来！快回来，好不好？帕尼紧握着手机，两腿发软，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倒在雪地上。 

清辉的月光透过云层，漫漫散落下来，给无尽的黑暗带来一丝光亮。清冷静谧的空气里，漂浮着血腥味，铁锈味，还有，沉沉的死寂。
允儿仰面躺着，眼皮沉沉地合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再也把持不住，颓然从胸口滑落至身侧，“啪嗒”一声，手机飞了出去，信号灯在夜色中弱弱地闪了两下，断了。
在意识剥离的最后一刻，允儿在心里，默然悲伤道——
老天爷，求求你，可不可不要这么残忍，我还有一句话，一句话，没有告诉她啊……
一颗眼泪，慢慢从紧闭的眼角凝成，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到耳畔，润得那里一片冰凉。
帕尼    我爱你    至死不渝
“滴答”
“滴答”
“滴答”
安静的病房里，玻璃瓶里的点滴有规律地滴落着，厚厚的米色窗帘被松松地拉起，缝隙里可以感受到冬日淡薄的阳光，就那么浅浅地浮在混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里，没有一丝暖意。
“继中国电信宣布正与RIM公司就黑莓手机合作，联通宣布与苹果合作引入IPHONE……英八岁男孩飞机翼上挑战高空极限……本月私车额度拍卖启用新程序，投放额度与上月持平……”坐在病床边的帕尼，此刻正埋首于报刊间，细声读着今日的新闻。
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额发凌乱，双眼紧闭，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而微微颤动，像是睡着了般宁馨，只是左脸颊贴着一块邦迪，伸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虎口上的那只单翼，静静栖伏着。
是允儿。
“今天好像没什么有趣的新闻噢，”帕尼放下报纸，抬头看看沉睡中的允儿，抱歉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好不好？”
说罢，从一旁的水果篮里挑了个最大的苹果，很仔细地洗干净，然后拿了把水果刀，坐回床边，慢慢削起来。
“扑”轻微的一声脆响，是锋利的刀口划入果肉的声音，只是，这一刀下去，帕尼恍然就停下了动作，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
这些天发生的一连串变故，让一贯冷静沉稳的帕尼，也免不了失了措，慌了神。
那天接了允儿电话后，她硬是撑着十二万分的气力赶到泰妍那里，和她一起去找宁爷。
那是城北一处繁华地段，大半夜了还灯红酒绿着，可是随着泰妍一脚拐入一个街口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排高大的法国梧桐，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一墙之隔，居然是闹中取静。
两边是高耸的青砖围墙，偶有树枝探出，不算长的一条小路，却只有一个门牌号，唐宫大道1号，宁爷的府邸。
进了大门，里面散落着几幢独立别墅，绿树青草，水池砖墙，仿佛进的是一座花园。 

然而，在大厅里，他们却受了阻。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客气地招待两位，但迟迟不见宁爷出来。泰妍急了，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直到砸碎两个古董花瓶，宁爷这才从楼上姗姗而下。
“怎么，研丫头来抄我家呢？”伴随着一句冷飕飕的长者之音，走下来的是一个约摸五十岁的男子。
不算高大的身材，弓着背，微疏的发，稍有些灰白。瘦削的脸，尖尖的下巴，炯亮的眼睛透着异于常人的精明。一袭亮灰色绸缎唐衫，衬得人精神抖擞。
这是帕尼第一次见到宁玉秋，尚未交谈，却已带给帕尼这样一种感觉：在她所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会是他的对手。
“爷！允儿出事了，求求你快去救她！”泰妍连哭带喊，几番折腾，嗓子都哑了。
宁爷没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打量了下两人。
这时，有一个男子匆匆跑了进来，附在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刚才还一脸漠然的宁爷在听了他的叙述后，微微沉了沉嘴角，神色略带严肃起来。
思量间，宁爷对着泰妍缓缓开口，眼睛却是看着帕尼，“跟我来吧，如果你想见你家允儿的话。”
一行人在宁爷的带领下，来到院子深处一幢白色简约设计的楼里，看得出是设备齐全的专业的医疗楼。进了电梯按了四楼，出来的时候，对面一扇电梯门正巧也打开，一群白衣大褂的医生护士簇拥着一架病床急急地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推去。
“血压不断下降！58/20！！”
“准备大量A型血浆！！”
混乱当中，帕尼看不清人群中的那张脸，一晃而过的是从床沿垂下的一只手，荡在半空中，有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在长长的走廊上，斑驳零星。
“那、那个人，是允儿？”泰妍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低喃，然后紧紧抓住宁爷的胳膊，恳求道，“爷，求求你，救救允儿！”
宁爷抚慰似地拍了拍泰妍的手背，转头对着身边的一同过来的管家说道，“把主治医生给我叫出来。”
男子点点头，拦住一个急着要进手术室的小护士低声吩咐了几句。
走廊里，不断有护士进出，神色匆忙，空气里满是紧张焦虑的气氛。帕尼和泰妍坐在靠窗的长椅上，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却只觉得冷，被泰妍无意间紧握着的手，掌心不断有冷汗冒出来，滑腻腻的，不舒服。
时钟走了一刻钟，好似一世纪那么长，终于有人从那扇门里走出来，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摘下口罩，直径走到宁爷身边。
“情况不太乐观，病人失血过多，伤口感染严重，引起多项并发症，恐怕……”医生皱着眉，看看宁爷的脸色，犹豫着没敢说下去。
窗外黝黑的夜色，走廊里灯火通明，反衬在玻璃窗上的宁爷的脸色，肃穆地没有一丝表情。
临走之前，一直沉默的宁爷只是对着空气扔下两个字，
“救——她。”
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长椅上的帕尼和泰妍，一旁手术室顶上的红灯不知疲倦地亮着，提醒着最危机的时刻还没过去。
手术已经进行了五、六个小时，泰妍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原先只是小声抽泣，哭累了半闭着眼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后来实在忍不住困顿，便靠着帕尼的肩头浅浅地睡去。
只有帕尼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清醒着。
夜不似刚到时那么深，黎明的前兆在渐渐显露，天边的那颗启明星，淡淡的，似笼薄氤。 

帕尼维持着刚坐下来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熟悉，曾几何时，也是这个样子，自己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几欲窒息，却什么都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等，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脑子里乱乱的都是些一闪而过的碎片，只觉得身子沉，很沉，好些脚底下有个深渊，不断地要把自己吸进去，如同梦魇般，感觉是如此虚幻，却又无比真实。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长等待后，不知会换来一个怎样的结果。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勇敢的，可直到这样一刻，她才知道，她是如此怯懦，怯懦到连一个念头都不敢轻易去触碰。
一颗心早就焦成了灰，此刻连流泪都是一种奢侈。
“吱呀”一下，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推开，一个护士形色匆匆地小跑出来，里面依稀传来心律器滴滴滴地发出急促的警报声，混着医生抢救的指令，“3号止血钳！”“心跳过缓，注一针阿托品！”
不一会，刚才跑出去的小护士拿着一大袋子血浆奔回来，哪知跑太急没注意到地上的一处水渍，一个打滑人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小护士哀哀地叫了声。
“怎么了？”门口探出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一看情况脸色一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看血浆都给你浪费掉了！”
帕尼轻轻地将泰妍安置到椅背上，上前扶起摔倒在地的小护士，看到那一地的破涌而出的血浆艳得灼人。
“血库里还有多少A型血浆？”年长的护士皱眉扶额。
“还有800CC，陈医生说一共还要1400CC。”里面另一个护士答话道。
正当年长护士为难时，帕尼站起来，挺了挺脊背，对着护士说到，“让我来，我是A型血。”柔和的口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年长护士打量了一下眼前身材高挑的女子，飘逸的长发，清澈的双眸，白净的皮肤，安静的面容里是掩不住的疲倦，却透着股子坚定。
“好，小张负责给她抽600CC血，小李你马上把地打扫干净。”年长的护士沉吟片刻，利落地发话。
进了手术室的隔间，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愈加浓烈，半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隔壁顶上眩目的无影手术灯。
她就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她还在……帕尼的喉咙微微有些哽咽。
冰凉的消毒水擦拭着臂弯那处裸露的肌肤，有些麻痒，看着不算细的针头刺入，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暗红色血液顺着软管缓缓流入血袋中，是生命的迹象。
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天欲破晓，沉沉的夜色里划开一道曙光，身后的护士们正拿着她输的血浆送到隔壁的手术间里。
天，就要亮了。
帕尼恍然就松了口气，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沉定下来，就像是暴戾过后的宁静。
是的，她不会有事的，她会知道的。帕尼将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侧身遥望着破云初升的太阳，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坦然。
允儿，你现在的身体里同样也流着我的血，所以我，不准你有事。
清晨五点，显示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熄灭，主治医生率先推开手术室的门，摘下口罩，走向长椅上的两人。
泰妍被推门声吵醒了，眨眨眼，表情有些困顿，忽而清醒过来，一下子跳起来，紧张地连舌头都在打结，“怎、怎么样了医生？允儿她……”
帕尼忙站起来，有一瞬间的眩晕，那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血液不流通造成的。
医生看了看泰妍，又把视线落在帕尼身上，释然道，“病人现在暂时渡过危险期，不过还要观察两天等情况稳定下来……”
“是不是没事了？医生？允儿她没事了对不对？！”泰妍眼里含着泪，激动地抓着医生大声问道。
主治医生拍拍泰妍的肩膀，是医生一贯的冷静，“暂时没事。”
“呜呜呜~~”泰妍放开医生，泪珠一串串滚下来。
帕尼含着泪紧抿着双唇，将手搭在泰妍肩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她怕一开口，便再也收不住。
“帕尼~~呜呜~~允儿没事了~允儿没事了~~”泰妍扑到帕尼怀里，不断地重复着，喜极而泣。 

没事了。
帕尼摸着泰妍的头，看似在安慰她，自己的身子却克制不住地发颤，有一种决堤而至的情感，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生命中她已错过太多的东西，但这一次，谢谢你，没有丢下我，谢谢你，还在，一直，都在，
久未露面的太阳似利剑般破开阴霾多日的天空，金色的光芒跳耀在轻扬的发梢。
允儿，你终于，回来了。
帕尼正捧着一只苹果出神的时候，病房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随即有人走了进来。
“帕尼在啊～”冷冷的，是宁爷的声音。
帕尼略略起身点头，算作答应。其实她这三天来一直守在病床边，一开始泰妍也是不肯走，直到宁爷派人来把她找去说是要查这次交易泄密的事情，她这才悻悻然地离开，走前还不忘嘱咐帕尼要及时告诉她允儿最新状况。
“允儿现在怎么样了？”宁爷负手而立，对跟着他进来的主治医生问到。
“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各项指标均很正常，只是……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还得靠病人自己。”医生合上病历单，如实回答。
粘腻冰凉的汁水顺着刀身一点一点渗出来，湿了的手有些打滑。帕尼默不作声，继续慢慢地削着手里的苹果。
宁爷思量片刻，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医生退下，然后他向帕尼走进了一步，表情严肃而道，“看这情形，或许允儿明天就能醒来，也或许，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威信而冷淡的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都听到。
帕尼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继而以一贯平静的声调回到，“没关系，我等她。”
语调自然而轻柔，温和中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听了这话，宁玉秋稍稍有些诧异，继而微微笑了笑，再看帕尼的眼神多了一分赞许，心底自然而然冒出一句话。
不亏是允儿，看上的人。
“好，我想你的苦心，允儿她会知道的。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带个人给你。想必你也知道了，允儿这次肯冒险，全然是为了帮你救一个人。”说完，宁爷轻轻击了击掌，不容帕尼深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高瘦的个子，一件有点脏的耐克T，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双眼含着些许血丝，不过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帕尼。”苏寅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
帕尼看着苏寅，有着两秒钟的停顿，然后回过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开始慢慢地，一刀一刀地削着苹果。
宁爷笑了笑，拍拍苏寅的肩膀，信步踱出病房。
屋子里，只身下帕尼和苏寅，还有，病床上的允儿。
苏寅尴尬地搓了搓手，一个人低声说道，“我、我……唉，那天听了你的一番话，我是真气昏了头，什么都不顾地跑到成哥那赌钱，心想着只要能大赚一笔，你就再也不会看不起我。可是心越急越输钱，到最后利滚利欠了一大笔，我没办法，只能搬出我爸，说我是苏警督的儿子，希望他们能宽限我几天，谁晓得他们一听我的身分，更不肯放过我……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苏寅越说越小声，称得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早先露出的果肉，已经氧化发黄，又薄又长的果皮垂顺下来，荡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帕尼，我知道你恨我，我不该这么冲动，更没想到会连累到——她。”苏寅撇了一眼病床上安然沉睡的允儿，颇有悔恨之意。
“苏寅，”帕尼终于肯停下手，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眼神清远而悠长，淡然一句，“我不恨你。”
如果恨人有用的话，她早把自己恨不下千遍万遍，只是谁会料到，当初意气用事的一句话，竟惹出这么许多事来，没有人会预料到的，没有人。
“呵呵，”苏寅突然轻笑起来，表情挫败地自嘲道，“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不曾走进你的内心，是不是因为，你一直就是在等她？即便那时，你还不曾认识她？！”
病房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用言语来解释的。譬如，缘分。
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她，连忙抬眼望向病床上的允儿。
微蹙的眉心，紧闭的双眼，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着，一切，都和刚才一样。
奇迹还没发生，是不是？帕尼缓口气，自我解脱。
“可是，万一她，永远都醒不过来呢？”苏寅尚存一丝侥幸，可这句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没有一丝底气。

如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没关系，”帕尼微微扬起嘴角的弧度，说得风轻云淡，“我等她。”
果然。
还是那句话。
苏寅彻底败下阵来，沮丧地垂着头，不说话。
你所爱的人，并不爱你，即便强求，亦不得，无可奈何。
帕尼半垂着眼，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苏寅，你我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关怀备至，就像你知道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然而，你亦应该想过，这一次你做得这么偏激，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而是因为，你输不起。”
苏寅猛一下抬起头，瞪大了眼，一副一语即中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整个人才颓然松懈下来，嘴角漾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或许，还是你，最了解我。”
“你也未尝不了解我，”帕尼复而削起苹果，先前暴露在空气中的果肉已经发黄黯淡，对比着新鲜的白嫩，“所以这次，你应该明白我的决心。”
苏寅怔然看着前方，一时语塞
“早点回去吧，苏阿姨一定在家等的着急了。”帕尼好心提醒着有些发愣的苏寅。
苏寅重重地叹口气，把手伸到帕尼面前，“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帕尼笑了笑，握住他，一句话，“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告别苏寅，帕尼削下最后一刀，长长的果皮“扑”地一声落到地上，像是对过往的一种无言昭示。弯腰拾起果皮扔入垃圾桶，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的碟子里，起身洗干净水果刀，放回抽屉里，刚坐下，余光里的一瞥，突然让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搁在被子外面的那只单翼，好像动了一动！
帕尼不敢相信地呆了一秒钟，旋即抬眼向上看去——
一直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起先眼神有些失焦，只得困乏地眨了几下，直到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允儿将视线稳稳对上了床边守候着的帕尼，然后慢慢地，唇边浮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帕尼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以确定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喃喃道，“……你、你醒了？”
看到帕尼惊到说不出话的模样，允儿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下一秒，帕尼终于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我去叫医生！”说着，就要往门外跑，才一动身，就觉手背一暖，被人牵制住。
“别走，帕尼。”久未开口的允儿，嗓音干哑，透着倦意，不过略抬手握住她，已然用尽了全力。
帕尼不再乱动，任由允儿抓着她的手，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无所适从，辗转了半天，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允儿略略张口，却是引来一阵干咳，连带着背上的伤，撕裂般的疼痛。
帕尼顾不上叫人，忙用勺子刮了些苹果泥，挤了点汁水，用棉签沾着，小心地湿润着她干裂的嘴唇。
好容易克制住咳嗽把那阵痛楚忽略掉，允儿缓了口气，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略显顽皮地说道，“以前，我不爱吃苹果，嫌它削皮麻烦，泰妍知道我不喜欢，也从来不买。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有人特意为我削的，竟是这样好吃。”
帕尼看着她因咳嗽而涨红的脸，沙哑的嗓音，却还要笑着安抚她，心里止不住地疼，偏偏想不出话来答她，只能傻傻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醒了很久了。”允儿眼里含着笑意，视线久久停在帕尼脸上。
得到这么个答案，帕尼不知该哭该笑，半责怪半心疼地说到，“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他们好吵。”允儿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气息，才表情懒懒地开口，“我想，一睁开眼，只有你在我身边。”
听了这话，帕尼悚然动容，被她握住的手，不知觉地颤抖，“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啊……”
为何你能如此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允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有些话，我怕来不及，想现在就告诉你。”允儿歉然地，将纹着单翼的手抚上她消瘦的脸颊，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本不该这样突然闯入你的生活，不该因为好奇而刻意接近你，更不该对你产生友情以外的感情。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格外低沉且温柔，缓缓道来，漫入心底。 

有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帕尼细腻的脸庞，一下一下，缓慢而悠长，就像此刻，她看她的眼神。
帕尼安静地听她叙述，觉得有一种未知的情绪在慢慢逼近，像是积蓄了很久的洪水，随时可以汹涌而出，揭开她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渴望。
允儿黑玉般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原本眉宇间的傲气因伤病而减去几分，此刻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透着些许宁静致远，低低的嗓音继续着，“我从来不曾体会过这样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开心的时候想到你，难过的时候想到你，半夜里醒来，一个人坐在床上的时候，想你。”
允儿执着地看着她，黑亮的眼睛深不见底，“可是，真正见到你后，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寅牵你手走，你不会知道，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快疯了。”  
帕尼所有的心疼在这一刻极度地膨胀，允儿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诉苦的人，可是亲耳听她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不过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却让人没办法不心疼，不难过。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欠的谁？
允儿重新抓住她的手，黯然悔恨道，“但是，帕尼，你知道么，我惟有一件事不能原谅，不能原谅自己，当初怎么就甘愿放手让你走。”
低迷的嗓音传入耳，帕尼的心像被谁揪住般又疼又酸，眼睛止不住地发热。
允儿重新抓住帕尼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紧紧攥着她，不肯放，“还记不记得那次雪夜你对我说，只愿来生，我不是允儿你亦不是帕尼？”允儿定定地望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有着她的影子，“那时听到这话，我心里是那样难过，却只道一声无可奈何。可你知道么，那日在我受伤时，心里冒出来一句什么话？”  
帕尼摇了摇头。
允儿轻叹了口气，紧了紧握着的她的手，倦容里有着不同往日的神色，坚定而清晰，“那时我在想，如果今生不能与你相守，那我，还要来世作什么。”
明明是温软细语，却仿佛誓言般的有着穿透任何阻碍的力量。
帕尼猛地震了一下，对上她的眼，霎那间的情动，让她一直含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原以为遥不可及的爱情，其实早已来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她一直缩在自己营造的壳里，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中学着坚强，不愿接受外面的世界，不愿相信自己还能被一个人这样地爱，那样的固执而偏激，差一点就错过了，差一点……
如果说，所有意外的心动，都归结于缘分两字的话，那他们定是前世交臂之失，所以注定这辈子，即使在千万人之中，她俩也要相遇、相知，即便两人都身为女人，也还是逃不过，避不了。
这一切，都是命。
允儿抬手想帮她抹去眼泪，帕尼却反手握住她的，覆在自己湿热的脸颊上。
她知道，从此以后，有一个人的名字，再也无法从她的生命中剥离。
“帕尼，”允儿轻轻唤了她一声，眼眶有点泛红，沉吟良久，只是一句话，简简单单地，“……在一起吧。”
帕尼泪眼朦胧，依稀还是昨天的事，她淡淡的眉眼，微凉的唇，掌心温热的力度，转身对自己微笑，温柔地牵她的手，低声问她，要不要在一起。却原来，已过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得已成了前世的守望。
冰凉的泪珠滚落在手背上，明明是在哭，可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感慰与动容，于是，点头。
允儿被她的举动惊得惶惶忽忽，像是在做梦一样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发不出。
帕尼嘴角一牵，眼泪同时掉下来，声音微颤着，却是由衷地微笑，“我说，好，你这个傻瓜！”
允儿屏息了好几秒，这才明白了她话语中的含义，心底狂涌出一股喜悦，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哽咽到无法言语，说不出，什么也说不出，开心，只是觉得开心。
真的，好久好久都不曾这样开心，久到她几乎都要忘了快乐是什么滋味。
“帕…尼……”允儿想不出别的话语，只得反复叫着她的名字，眼角滚下一颗泪来，跌在她扬起的嘴角。
她没想过会在她面前哭，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
历劫生死，方知情深。 人生苦短，莫留遗憾。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爱的时候，就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一样，珍惜手边的幸福，不要等到失去以后才悔不当初。
帕尼伸手抚上她的笑脸，多少个夜晚，她一闭上眼，浮现的就是眼前这张脸，带着慑人的气息，那样远远地凝望着她。
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远去了，现在在她面前，看着她，抓着她，对她笑的，不是别人，只有她，允儿。
帕尼俯下身，安心地靠在她的胸口，抱着她，鬓角的碎发散落下来，依稀有睡莲的清幽。
咚
咚
咚
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而熟悉，让人无比的安心，满满的归属感，叫人如何放手。
“……帕尼，我从来没想过可以像今天这样，从来没有，帕尼，我……”允儿拥着她，满心的只有喜悦与感动，激动到全身都在颤抖。
“不用说，允儿，我知道，我都知道……”帕尼抬首看她，眉目间满是醉人的柔情，然后，缓缓地低下头，一个轻吻，落在允儿的嘴角。
窗外隆冬的旭日，终于破云见晓，淡金色的阳光像瓶子里的沙漏，透过窗帘缝隙碎金子似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轻舞飞扬，小小的病房里，充满着甜蜜与温馨的味道，暖人身心。
当彼此的呼吸最终缠绕上对方的鼻尖时，便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光芒。
爱，很简单，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终于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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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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