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酒馆正值一天当中最繁忙的时候。
“小二！”
嘹亮的女声响起，在嘈杂的馆子中显得如此突兀，众人好奇，皆循声望去，看到门口的身影，英气，干练，美丽，这些词汇出现在众人脑海中。
声音的主人径直向一桌大步走去，那里只坐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然后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她一边微笑，一边招呼小二：“取最烈的酒来，再炒几个下酒好菜。”
“得嘞，女侠。”小二笑着回应。
“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男人问道。
“这里有两个答案，你想先听哪一个？算了，我只说一个，”她眨眨眼睛，笑着说道：“当所有人都抬起头时，你很难不注意到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人。”
“嗯”他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话音未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
”所以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樗先生，杨欢，龙王，还是顾慎为？“她嘴角含笑，目光略带挑衅，压低声音说道。
顾慎为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此时小二送来酒菜，上官如起身倒好酒水，豪气干云地说道：“久别重逢，再见故人，我心中开心极了，今日必须不醉不归，看在远道而来的份上，我干了，你随意。”说罢，一口喝光了碗中的酒。
顾慎为端起碗来，喝上一口，辛辣，浓烈，苦涩，这些词汇出现在他脑海中。
”三年以来，你都去了哪里？“他一边问道，一边将酒一饮而尽。
”我啊，我去了许多地方，在南方，撑一支小船看江上绵绵不断的细雨；到了黄河，见识壶口的瀑布是如何荡气回肠；秋天时候，看黄山满山层层叠叠的红枫；等到春天，骑着马走在钱塘江堤坝的绿杨阴里，在西南的黔州，那里山势纵横交错，土地起伏不断；天空总是乌蒙蒙的一片，一年四季都在下雨，驴子还特别凶残，再往南走，有一个叫南疆的地方，听说当地人驱使毒虫野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趁着上官如畅谈的间隙，顾慎为替两人斟满了酒，一边喝，一边听。时间好像从来没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那张面孔风采依旧，乌黑的眼眸闪闪发亮。
“中原真是地大物博，这里有数不尽的名山大川和古刹名寺，不像西域，只有漫天的黄沙和无尽的纷争。对了，说到西域，中途我回过那里一次，不过是悄悄的，没告诉任何人。”上官如说得唇焦口燥，端起酒来，又是一饮而尽。
“好了，到你啦。”
"我？就像三年前说的那样，一直活动在中原、西域和北庭的边境"末了，他又补充道：“哪里有生意，我们就往哪里去。”
听了他的话，上官如先是一顿，又笑了笑，最后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吗？半月之前，在离这两千多里外的一个酒馆里，我无意间听到几个本地帮派弟子间的谈话，他们念叨着什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天经地义，不死不休'的口号，又有流言说，当今皇帝昏聩残忍，为了荣登大宝，设计杀死先帝，而你助纣为虐，出力最多。我试着追查这背后的人员主使，但线索总是戛然而止。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一路上，这样的声音络绎不绝，可一进到这里，就静悄悄的一片。这儿好像漩涡的中心，外界惊涛骇浪，最中心处却一派风平浪静。”
“好，我明白。”顾慎为向上官如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苏蔼呢？“
”去西域的时候，我又把他送回香积之国了，红蝠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璧玉城，而那里需要有人坐镇，它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应该带着他，他很不错。聪明，善良，能帮你解决很多麻烦。“
”哈，我可不是小孩子，再说了，不管什么困难，我都能用酒解决，如果酒解决不了的话，还有这个。“说罢，她拍了拍别在身后的木刀。
”秦夜明和韩芬退隐了“
”唔，这我到没想到过。但我想，他们会过得幸福。“
”嗯，你说得对“
“好了，酒喝得一点都不剩，我也是时候走了。”
”我送你“
”可以，但没有必要“
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天空中一轮皎皎的明月，周围房子大都已经熄灯，只零零星星地亮着几盏，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并肩走着，脚步踏在砖石路上，缓慢而又坚定，月亮的清辉指引着他们走向终点。两人不发一言，只是专心走路，好像两个用心爱护着他们园圃的园丁。尽管如此，终点仍不期而至。
在离客栈还有几十步的地方，顾慎停下步伐，喝下了那么多酒，他仍鼓不起再进一步的勇气，心头思绪万千，他却一个也开不了口。说出“好好休息”的时候，苦涩萦绕心头，他只能仓皇转身，却发现自己既缺乏前进的勇气，也没有后退的洒脱。
那双熟悉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腰，顾慎为清楚地感受着身后人枕靠在自己的背上，那里的衣服很快被泪水濡湿，她哭着说道：“你总是这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破涕为笑道：“你总是这样”。
顾慎为想要转身，手的主人却阻止了他的行为，她说：“不要，我不想你看到我狼狈的模样，那一定很滑稽。就像现在这样，让我感受着你的体温，也让你感受着我的怀抱。”
顾慎为无声地予以回应，他用他的双手覆盖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