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雾未散时,玛丽埃塔的裙摆已掠过藏书室的鸢尾纹地毯。缪塔瑞特数着她摆放银匙的轻响——甜腻的气息隔着门也能闻到,今日的姜饼里夹着双倍枫糖浆。
女仆俯身擦拭桌角的瞬间,少年瞥见她袖口下蜿蜒的淡红痕迹,像一截被掐断的紫藤花茎。
“早安,玛丽埃塔。”
“早安,小少爷。”玛丽埃塔迅速整理了一番衣装,朝缪塔瑞特行了一礼,红印重新掩藏于袖下。
"小先生,该喝茶了。"她递上描金瓷杯,杯底沉着几片碾碎的月桂叶。苦味漫过舌尖时,一股宁神的热流传遍全身。
“玛丽埃塔,昨天没睡好吗?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
玛丽埃塔笑着摇头,“小少爷,不用担心我……霍恩先生已经在教室等着您了。”
缪塔瑞特呡完最后一口茶,闭眼突出一股浊气,向教室走去。
今日的教室窗口摆上了几株白蔷薇——是约瑟夫在园内培育的其中几株。霍恩男爵的戒尺裹了新缠的蓝缎带,不过缎带已然染上青色的污渍。
老人挥动手杖,划开晨雾,惊落的白蔷薇花瓣还未触地,便被手杖刺穿。
他上前整理了一番缪塔瑞特本就整洁的军服,突然问道,"《北境行军》第九条。"他灰瞳里似结着冰碴,"辎重车陷入冰裂时的优先级?"
"先救地图匣。"缪塔瑞特答得很快,突然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压抑和躁动同时在繆塔瑞特身上爆发,喉头突然泛起姜饼里的杏仁涩味。大片蔷薇花瓣散落,身周的小物件都开始颤抖,其中一片花瓣划过他手背,留下胭脂虫般的血痕。霍恩的藤杖立即抵住他颤抖的腕骨,皮革手套渗出薄荷与铁锈混杂的寒意。
"专注是刀刃的磨石,"老人抽回教鞭,蓝缎带拂过沙盘上的微型战车,“控制好自己,然后我们再继续。”
……
“小少爷,今天也没控制好吗?”约瑟夫笑眯眯的看着来到他旁边的缪塔瑞特,拍了拍少年的肩,“没事的,这种事情不用急于求成。”
约瑟夫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剪刀在玫瑰丛中裁剪光影,将枯萎的叶子剪去。
“这种叶子只会偷取主干的养分,要及时剪掉。”
缪塔瑞特静静看着老人将一枝冰露玫瑰插入盛满沙土的盆中,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缪塔瑞特眼中幻化为北境地图的轮廓。
"刺要斜着剪。"他布满裂口的手指示范着,"这样移植时才不会勾破包根的油纸。"缪塔瑞特学着他的手法,却将花茎切出了锯齿状的伤口。
"正好,可以做标本。"约瑟夫把残枝夹进他地理图册的极光插图页,"破碎的东西会记得来处。"
男孩低头系紧园艺围裙时,老人靴跟碾碎了半片枯叶。
……
暮色浸透温室时,元帅的佩剑扫落几颗青涩的蔷薇果。缪塔瑞特正用银勺舀水灌溉食虫草,男人阴影笼罩的刹那,植物突然收缩捕虫夹。"畏光可不是战士该学的毛病。"一块裹着新闻纸的蜂蜜糖落进他围裙口袋,油墨印着某座桥梁的通车典礼照片。繆塔瑞特回头时,只看到男人摆手的背影。
月光爬上窗棂时,玛丽埃塔的餐盘摞在餐具上,厨房长中传来柄勺敲击铜壶的声音——三声轻,两声重,犹如地窖老鼠啃噬木板的节奏。他赤脚贴近门缝,看见女仆将淡红的浓茶和各种垃圾倒入桶中。
断枝在地理图册的极光页渗出淡红汁液,玛丽埃塔用银匙刮去姜饼烤盘底层的焦痕,霍恩用缎带擦拭着烧杯……这一切,倒映在约瑟夫老花镜片蒙着的水雾里,像一场无人说破的春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