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怎么也想不到老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宿舍的座机“叮铃铃”响个不停，不用说，肯定是找李帆的。除了李帆，宿舍剩下的人都有手机。大冬天的，谁也不想半夜爬起来接电话。可是电话铃像是被施了法一般，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李帆翻了几个身，最终还是探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摸过桌子上的闹铃，“12点半，这么晚的电话会是谁打的？”一边嘟囔着，一边下床走到电话旁，提起电话筒：“喂——谁啊？”
    电话那边沉默着。猛然，一阵咳嗽声夹杂着“悉悉索索”整理衣服的声音传了过来，再然后是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帆，是帆吧？”
    “爸？”李帆一下子清醒了。“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电话那边的老父亲显然被李帆一连串的问句给吓着了，“没……没事，就是叫个电话问问你。你那边冷不？”
    “哦……”李帆有些放心了。“挺冷的，我穿的很厚实，不怕冷。你呢？”
    “我也暖和着呢。你二舅家今天上梁，我和你妈去给帮忙了……咳咳……折腾了这大晚上，才回来。你二舅让在那边住一晚，我琢磨着这事儿得问下你，核实核实，就没在那儿歇，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
    李帆觉得有些好笑，在山里的舅舅家住一晚还得和这个在省城里上大学的儿子“核实核实”？他从床边牵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换只手拿话筒，“爸，你怎么了，在我二舅家住一晚还要和我商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边的老父亲有些着急，“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咳咳……不是说这个，我有另外的事和你说。”
    李帆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父亲从来没有这么晚打过电话来，听情况好像还很急。李帆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爸，你别急，慢慢说。是不是我二舅要你还钱了？”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你二舅心是好的，他今儿还唠叨呢，说这钱不急着要。等你学上出来工作了，再给！”电话那边的老父亲一边给儿子说着，一边又轻声问着别人多少钱了，那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着：“两块五”。
    李帆正要说什么，父亲又对着话筒说：“长话短说，我问你，你是不是上电视了？”李帆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老父亲大晚上的还要打电话来。
    前一段时间，物价飞涨，食堂里的饭菜价格也是一路飙升。一周前，省上领导来学校视察餐厅工作，重点了解高校的饭菜价格、食品安全等问题。当时辅导员找到自己，问自己能不能在领导视察时坐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吃饭，回答几个问题。李帆当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正在犹豫，辅导员又说当天的饭菜免费，完事之后会有五十块钱的报酬。李帆一下子心动了，五十块钱能吃一个多礼拜的饭呢。眼看着饭菜价格使劲上涨，自己又不好向家里开口要钱，这倒是个法子，于是就应承了下来。
    “是啊，爸！省上领导来视察，我们老师让我坐那儿和领导聊几句呢。”李帆有些得意，父亲肯定是在二舅家看电视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大山里的父亲看见儿子上了电视，肯定很高兴，于是就打个电话来询问呢。
    “那你给领导说一顿饭最多只花3块钱……咳咳……怎么给我说是最少5块钱呢？……咳咳……我看你大鱼大肉吃着……咳咳……敢糊弄老子了？”电话那边的父亲因为心急，咳嗽个不停。
    “不是，爸……你听我说。”李帆正想辩解。“说什么说？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天天起早贪黑的忙，供你上学，你就在学校糊弄你老子？要不是我今天看到你那副嘴脸，你还要哄我们到啥时候去？”
    李帆也急了，瞧这事儿做的。他忍住怒气，低三下四地求父亲听听自己的解释。等到说明事情的原委，本以为父亲会原谅自己，没想到父亲更是怒火中烧，“你说你哄了省上领导？”
    李帆点头，“嗯。可是这也没办法啊。”电话那边的老父亲再也忍不住了，“没办法，你没见过钱……咳咳……没见过钱啊？我掏钱让你去学知识，你学……咳咳……学了些啥？”李帆想着该承认错误了，正欲开口，那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五块了。”然后父亲又说话了，“不说了，等回来再收拾你！还学会哄人了你！”说完，不等这边说话，径直挂了电话。
    李帆怔怔地拿着听筒，低头看了一眼电话屏幕上的时间：6分23秒。他长吁一口气，放下了电话。宿舍静的吓人，李帆却没有一丝睡意。听着耳边回响着的风声，李帆走到窗前向外看去。昏暗的路灯下，一棵小树被大风刮的直不起身，可是小树还在使劲地上扬。李帆不禁摇头：你抵抗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