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68年,一个春风混着木屑的黄昏,王玠将雕版上的最后一道刻痕小心吹净。他付给工匠的银钱,或许抵得上半匹绢帛;他心中所求,不过是让《金刚经》的墨香替自己尽孝双亲。这个连生卒年都被历史遗忘的人不会想到,一千多年后,当道士王圆箓的笤帚无意间扫开藏经洞的封土时,他刻印的经卷竟成了人类文明的第一声木版啼鸣。
历史总是如此:唐玄宗霓裳羽衣的华彩,终会褪成壁画上一抹黯淡的朱砂;李白酒盏中摇荡的盛唐,也不过是残卷里几行泛黄的诗句。但王玠的刀、敦煌画匠的笔、无数无名者手心的茧,却在幽暗处织就了另一部史诗——那些被史官笔锋忽略的姓名,早已将自己刻进了时间的岩层。
藏经洞的经卷重见天日时,王玠的祈福早已随风而散。但今日我们凝视这本《金刚经》,看到的岂止是佛陀的偈语?那凹凸的版痕中,分明还留着一位唐朝普通人的体温:他对父母的牵挂、对来世的迷茫、对手艺的虔诚……这些琐碎如尘的“无意义”,却在千年后被时光淬炼成意义本身。
所以,何必追问此刻的价值?敦煌的月光照耀过商贾的驼铃、戍卒的弓刀、画匠的油灯,而它们都成了沙海中的一粒金。你我皆在雕刻自己的“雕版”,或许无人知晓,但请深信:未来的某天,当另一个王圆箓掀开岁月的尘埃,他触摸到的,将是你我曾鲜活存在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