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年征战，白骨成堆，他戴上了狰狞的面具掩去美得令人无法害怕的容颜，他骑着我，在刀山兵海中如入无敌之境，累下战功无数，终于，一朝荣归，青袍加身，封王称侯，世称兰陵王。
      北齐皇室嫁女，做他的妃，听说是举世无双的美丽，有皇族的优雅和女子的贤德，京城的王府，喜气洋洋等待着公主的到来。接踵而至的客人，磨平了大门的坎，堆积成山的贺礼满溢得散落一地的金银。外面的热闹对比着马厩很冷清，零星地只能看见来加草的几个仆人，他们都很怕我，我从不让除他以外的人近我三尺之内，更别说碰触我分毫，曾有一个仆人试图拔走我身上毛，结果被我踢断了一根肋骨。
    
      轻轻地踢开马门的栅栏，看见了满天的阑姗，习惯了肃杀的战场，时时处于四面楚歌的警觉之中，一下子落进这平静的京城，我那一颗马心无比的落寞。我不想看见月亮，却见月亮高悬，不想见看夜云却看见夜云飘荡，我不想看见人来人往，却看见满室喧哗，我不想看见他结婚，却看见了新嫁娘。
    
      拖着长长的缰绳，呆呆地站在黑暗的庭院之中，一排红烛从门外蜿蜒而至，熙攘的最多处，是穿红戴玉披着红头纱公主，她的脚下是铺开的红毡，那头，立着久侯的新郎，是他，还戴着那个面具，不让人看透他的喜忧，可我却知道，面具下的脸，盈着藏不住的笑意，他怎么能不笑，这是他亲自挑选的新娘，掏空了他的心的新娘。
    
      十天前，齐王赐婚，他本不愿，他一边梳着我的黑须，一边说：“黑马，我心里只有一位心上人，别的女人都不在我的心上，黑马，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可我那美丽的姑娘，会在何方？”
      他的心上人，是一副画像，是他亲手一笔一勾划出来的模样，他说那位清俏的女子，鼻尖有一颗调皮的黑痣，弯弯笑得月般的眼晴，樱红樱桃的小嘴，一直在梦中与他相会，现实中遍寻不获的姑娘，一直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梳完了我的毛发，又用手掌轻轻地按摩着我的腹肌，继续说：“黑马，你说公主会是什么模样？”我半跪着两只前蹄，请他上马，这世上，没有我飞不进的高墙，皇宫的墙再高，也比不过山高，皇宫的后院再深，也深不过山沟，我把他送到了公主的门前，请他下马。
    
      他走在前，我随他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发出了轻轻的惊呼。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女子倚着临湖的小窗，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圆圆的扇子，微微地摇曳着。如斯美人，只因天上有，怎么会落入人间？
      可我知道，美色并不是他惊讶的原因，当我看见公主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将属于窗边的女人，因为，她的鼻尖，有着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她的皱眉浅笑，有着调皮的味道，与他画中的女子，七分相像，三分神似，让他欣喜若狂。
    
      那天，我们悄悄地去，又悄悄地回，没有带走一片花瓣反而留下了一颗相思的心和一颗失落的心。
    
      兰陵王大婚，君王亲临，举国狂欢，等尘落声息，洞房烛花明明灭灭，里面情投意合的男女看不见门外四肢冰凉的黑马，我看见了他掀开她的红纱，温柔地除却她的衣衫，让她摘下他的面目，然后，袒诚相见，袒诚相拥，袒诚入被，红色的喜被像山间的松涛一样起起落落，一声又一声的喘息，像刀一样割在我的心上。
    
      汗血宝马，流血不流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见了我站了一晚上的地上，血流成河。


     （六）
    
      畅快地笑过以后，安然地睡了一夜，前所未有的香，所以，当王踹开门闯进来的时候，我正把脑袋枕在黄马的身上，流着哈喇，梦着大宛山上最鲜嫩的仙草。
      “黑马，你给我起来！我要杀了这可恶的公马！”王的声音极响，直接把我从沉睡状态拉回完全的清醒，他站在门口，怒气腾腾，手拎着大刀，就像他在战场上面着对敌人的模样，我害怕地缩成一团，黄马站了起来，把我放在它的四脚之间，毫不惧怕地与王对视着。
      我头顶着黄马的肚子，看着生气的王，突然觉得我和黄马很像奸夫**。
    
      王指着我，说：“给我出来，刀剑无眼，我不想伤到你。”
      我发着可怜的抗议声音，拼命地摇头，我怕出去以后，他真会杀了黄马。虽然黄马不怎么样，但好歹也一起睡了一夜，是我第一次和公马一起睡，也算是初夜吧，所以我有责任保护它。
    
      看见我窝在原地不动，王伸出揪住我的耳朵，狠狠地说：“你这见色忘主的家伙，快给我出来。”耳朵好痛，我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头上伸出了一张马嘴，一口咬住了王的手臂，王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拿刀的手砍它，而黄马扬起了它的尾巴，把马尾上的毛直立成万簇尖针，直冲着王的后背，这下，要两败俱伤了。不行，两个都不能受伤，我把整个身体立了起来，横在了他们之间，于是，一侧被万根银针扎中，另一侧利器削皮，如果不是他们见状不对都收了九成力，我肯定死了。
    
      晕迷前，听见了王的尖叫和黄马的啸。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打架了吧？
    
      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了一张床上，整张床，被我巨大的身体完全占据，床的一边，站着王，另一边，站着妃，而天花板，贴着黄马。
      我惊讶地对着黄马说：“你怎么会在上面？”
    
      王抬头看着它，说：“有本事你就在上面别下来，我会宰了你。”
      黄马眨巴着眼睛，对我说：“小公主，你怎么选了这个暴力的一个主人？还是跟我私奔回大宛吧，做一对快活的马仙夫妻。”
      我朝它龇龇牙，吐了吐舌头。
      “它都醒了，现在这张床该还给我了吧？”王妃的脸色铁青，对着王说。
      王对她说：“黑马受伤太重了，让它躺在这里舒服一点，你换个地方睡好了。”
      王妃朝着王怒吼：“太荒谬了，从来没有听说过，马受伤还要睡主人的床，高长恭，你也太可笑了。今天，我偏要睡这张床，有它就没我，有我就没有它。”
      王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妃，最后，走到妃的身边，猛地抱起她，在她的脸上狂亲了一阵，说：“我的好王妃，不要生气了，我陪你到别的房间睡大床，好不好？”不管她的回答，他就一直抱着她出去了。
    
      我失神地看着他们离去，落寞地蜷缩在床上。
      黄马从开花板上跳了下来，硬是挤在了我和身边，它说：“你知道作马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
      我侧着头，看见了它严肃的马脸，它的眼睛眯着。我问：“是什么？”
      “是爱上自己的主人。”它说。
      我盖上了眼睑，有些温热的东西，在眼睛里流动。
      “你知道爱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它又问。
      我说：“是想见而见不到面？”
      “是互相面对面地站着，却不知道互相的心意。”它的声音，很低沉，听去很悲伤。
      我眼泪掉了下来，说：“那你知道不知道，对于一匹马来说，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它乖乖地问。
      “是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却永远也说不出来。永远，永远，都无法让主人知道，自己爱上了他。”伸出蹄子，我擦去了眼泪。


    
     （十四）
    
      抱起王的身体，我往马厩走着，答应过黄马，要在死之前，见它最后一面，王府的仆人们都逃走了，空空旷旷的，只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黄马在干嘛呢？我轻轻地笑了一起，它不会又在吃大蒜吧？像它真好，总那么快乐，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扰乱它的情绪，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它烦心。走到马厩，却没看见黄马，我奇怪地皱眉，它明明说会一直待在这里的，怎么又跑开了？
    
      往里看，看见有一个人躺在稻草上，趴着，那背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把王轻轻地放下，走到那个人的身边，轻轻地把他拨到正面，噫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是王？不对，与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与王一样，没了呼吸。
    
      怎么回事？
    
      我呆呆地站着，满脸的疑惑。
    
      马厩外，有光，白光，我看见一匹白马从天而降，是妈妈，马皇族的皇帝。妈妈，怎么来了？
    
      妈妈看了我一眼，走了过去，俯身抱起那与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她说：“黄金战马，你终于达成了你的心愿，安心地去吧。”
    
      一股轻烟，从那个的身体里逸出，他的手，松开，一颗晶莹的珠子，摊在了他的手心。妈妈拿起那颗珠子，递给我，说：“乌雅，我的女儿，这颗珠子里，是你们王的灵魂，你把它喂进黄马的身体，他就能重生。”
    
      我接过珠子，看见珠光溢转，这，不是马仙族的本命灵珠吗？我问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黄马和王会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王的灵魂会在黄马的灵珠里？”
    
      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她一直抱着黄马，对我说：“不是黄马长得和兰陵王一样，而是你的王长得和黄马一个模样。这不是巧合，因为兰陵王的前世，是黄马的主人，她用一千年的阴间苦役，换来投胎时与黄马一模一样的肉身。”
    
      我指着黄马，结结巴巴地说：“你… 妈妈…你说王的前身是…. 是…黄马的主人？…”
      妈妈嗯了一下，她说：“当年，黄金战马变成人形以后，完全没了灵魂，他回到大宛，拒绝了与我的婚事，然后一直在人间流浪，他坚信，他一定会重新与自己的主人相遇，三千年了，他一直流浪，直到前段时间，他告诉我，已经找到了，他说，以前的主人已经重新投胎，完全不认得他，他说要我帮他完成他的心愿，他说要把命还给自己的主人。”
    
      “所以？”我说。
      妈妈点了点头，说：“他说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他用自己的命，换回兰陵王的性命。这痴情的马，执著得让我无奈啊。”
      妈妈流泪着，红色的泪水，在她白色的毛发上，凄美无比。
    
      我跌坐在地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颗灵珠，从我手里滑落，在地上，骨碌，骨碌，骨碌，转着圈。
    
    
     （完）


     （二）
      难得有客人来，怎能不与主人见一面就走，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移开了头顶的门，直直地飞起，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裤子，他被我扑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他哆哆嗦嗦地说：“鬼啊，鬼啊。”
      叫得可真难听，我吐出夜明珠，放在自己的下巴处，然后阴森森地看着他说：“我要吃了你……..”他直接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唉，这些男人怎么都这么不禁吓呢？
    
      有一些月光，从狭窄的盗洞中进来，弯弯曲曲的，经过了几次折射，等进了墓室，这些光线，已经散逸开来，把我笼罩在迷茫的光晕中，人间，真美。
    
      洞外，隐隐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男子说：“曹弟，你真想要下去吗？你没有听到陈兄在底下大喊鬼吹灯么？里面肯定是有僵尸。”
      那位被称为曹弟的人接口，说：“赵哥，有僵尸出现，肯定会有稀世珍宝，何况这墓屡经人盗，但至今仍然没有财宝被盗出的痕迹，不更进一步证明那僵尸很厉害吗？师傅告诉过我们，僵尸越厉害，它守护的珍宝就珍贵，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财宝却拿不出来？”
      赵哥说：“可下去，万一你也没命的话…”
      曹弟没有再回话，因为我看见了一个瘦弱的人影，从盗洞钻了进来。他挡住了所有的月光，让墓室再次一片漆黑。
    
      人为财死，为了钱财，从父亲亲手把我埋进这墓里至今三百年，已经数不清楚有多少人死在我的手上，前一百年，来的人最多，中间一百年，慢慢减少，而后一百年，已经只有零星几人，最近的十年，他们可是第一批进来的人。我嘴角咧出一个冷冷的笑，今天晚上，又可以喝一喝人血了。十年未饮，突然好渴。
    
      人味，越来越重，我的牙床好痒，长久不用的獠牙，破肉而出，十指的指甲，卷曲生长，猎物，来了。
    
      男子跳进了墓室，我侧身隐进他的身后，莽撞并不属于我这一级别的僵尸，与普通没头没脑只会伸直腿乱跳的小僵尸可完全不同，我的眼里，发着蓝色的幽光，意味着我的在僵尸世界里的身份，三级僵尸王，是僵尸世界里最高顶级的僵尸之一。我的智慧，可一点不比人差。
    
      男子没有打亮火熠子，他屏着呼吸，凭着本能，一步一步地走着，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用鼻子嗅着他脖子上的浓浓的人气，味道真不错，是一个很年青的小伙子呢，我听得见那沸腾的鲜血从心脏往外咕嘟咕嘟地冒着，不由自主地，干咽了一口口水。
    
      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我闻了闻，好像是上等的桃木，他要用桃木剑么？我暗自嘲笑了他，这傻瓜，桃木不适用于僵尸啦，看来是一个盗墓的新手。我放松了警惕，准备不再观察他的行为，直接一口咬上去。把长牙，往他脖子上凑，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呼吸一样平稳，身体也没有异常的举动，我的牙齿，马上就要刺破他脖子上的血管，好香，这血好香。
      突然，心的正中间，极痛极痛，一把利器，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时，狠狠地插入了我的心脏，是银剑，原来他拿的是银剑，用桃木的剑鞘迷惑了我的味觉，明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却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这少年，真狠。
    
      我吐了一口鲜血，化成了一团血水。


     （三）
    
     “爱儿，闭上你的眼睛，我才下得了决心去盖上你的棺盖，闭上吧，我求你闭上，等我盖上了你再睁开。”这是父亲给我最后一句话，颤抖的哀求声，让我的心也酸酸的，我听他的话，闭上了我的眼睛，直到完全黑暗，才再次睁开，我哭了，父亲知道我会哭，虽然他看不见，但心里肯定知道。
    
     我从此堕入黑暗，不生不死，因为背负着一个秘密，也为着这个秘密有一天能重现人间。三百年了，我足足等了三百年，在这黑暗的地底，在这小小的棺材里面，一直等着那个杀我的人，那个结束我痛苦的人，而他，终于出现了。
    
     那个男子，拿走了我的夜明珠，然后拿着麻袋，开始收集着墓室里的其他东西，不过，他找来找去，都没什么发现，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我的床，那具小小的棺材。他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血，从稀变成浓稠，然后，继续汇聚，开始形成了一个人形，我在复活，他却不知道。
    
     我那与地齐平的扁脸，露出了阴阴的笑，棺材里，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呢？他永远也想不到。
    
     男子打亮了火熠子，我看见了他的脸，他的脸，白净，唇红，眉清，目秀，好诱人，秀色可餐，难道是太久不见男子的缘故？男子沿着棺材走了一圈，他的手上拿着那把银质的剑，腰间挂着一个鼓鼓的袋子，我闻到了些糯米的味道，幸好他用的是银，而不是糯米，要不然我就死不了了。
    
     男子掏出糯米，小心地洒进棺材里面，然后退离了三步，长久地没有异样，他放松了手脚，往棺材里面探了探脑袋，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黑驴蹄子，往里面戳了好一会，然后把那蹄子往后随身一扔，正中我的脑门，把我的脸砸出一个蹄样的坑，过份！我又不敢喊出来，只能在他的后面龇牙咧嘴。
    
     他轻巧地跳进了棺材，仔细地检查了一次，没什么发现，他直直地站了起来，皱眉，喃喃地说：“明明有一个三级的僵尸王，怎么可能只有一颗夜明珠呢？这棺材也有古怪，好像很浅…”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男子，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年纪轻轻，做事却十分谨慎，老持深重，唉，就这么死了，挺可惜的。
    
     他弯下了身，卷起了我的垫被，然后，无数的枯爪，从棺材里伸了出来，一千个骷髅，争先恐后地挤出棺面，咬住了他的身体，他的整个身体，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骨架，像一群蜜蜂围满的蜂巢，没有一处空闲的地方。
     我轻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马上就要死了。
    
     三百年，最痛苦的，莫过于，每天不停地被一千个僵尸，咬噬着肉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父亲为了让我从人直接成为三级僵尸王，于是就将一千个才出生就被制成僵尸的怨灵，放在我的棺材底下，时时刻刻，不停地撕咬，让我全身的血，慢慢地被他们吸干，然后肉体被注入僵尸的毒素，我的灵魂融进了他们的怨恨，成为不生不死之身。


     （六）
      悄悄地从地上爬起身，缩头缩脑地打算逃走，结果没走两步，后领就被人抓住，一只野鸡惨叫着扑腾在我面前，曹操在我后面生气地说：“亲爱的小僵尸，你打算到哪里去啊？想趁我去抓鸡，你好逃走么？”
    
      我讪笑着面对他，说：“没有想要逃走，我本来想去迎接你来着…”
      他把我整个拎起来，就像拎着一只鸡一样，用另一只手，捏着我的脸皮，说：“你的脸上明明写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想骗我，找死。”他松开手，转为捏住我的鼻子，照旧拎着，拖到野鸡面前，说：“这是你今天的午餐，吃好，准备干活。”
    


      失望吗？只是心沉到了最低。我身上的同类，力气远远比我大，我感受到了它强烈的欲丶望，阻止不了它，一点抵抗的能力也没有了，干脆放弃，由着它胡来吧。我身上的衣服，被它剥了个精光，然后，它也剥光，它摸着我的胸，我的腰，沿下，往双腿，之间，我闭上了眼，即便在黑暗中，也不想让眼里的痛苦外泄。
    
       “怎么有张嘴，这里怎么可能有张嘴？你的嘴怎么会长到这里来？嗷呜~~~~~太可怕了…”僵尸王突然怪叫了起来，从我身上一蹦而起，喷出了很多鲜血在我的身上，趁它失神，我把手狠狠地插进它的胸腔，掏出它的心，一口气塞进自己的嘴里，吞下，它轰然倒下，死了。
    
       摇摇晃晃地起身，他已不在，我听见了盗洞外爬动的声音，赶紧跟着爬出去，用所有的力气，快接近洞口，看见了他在洞外，恶狠狠的脸，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有些火苗在上面跳动，不妙，不妙，他想烧死洞里所有的生物，包括我。


    
     （九）
      曹操的老婆，被称为丁氏，她让我称呼她为丁丁，真够令我僵毛直立的名字，想到被她硬塞了两个大肉粽后全身腐烂流脓害得别人以为我得了梅毒让我蒙受了不白之冤，而且她好像是屈原转世，隔三岔五就包一堆粽子硬要周围的人都吃个精光，我真是杀她的心都有了。为了发泄心里的愤怒，我用两块布，绑成丁字，挂在墙上，经常用飞镖射它，有人看到后好奇地问我这是什么，我随口答：丁字裤。后来，真有人拿去当成内裤穿，还跑来告诉我，这种裤子穿着非常的舒服，一点也不闷闷的，而且超省布料。
    
      五年后，公元179年，随着曹操人职位从孝廉升迁成东郡太守，在他管辖的地区，丁字裤成了流行。而洛阳的地下墓葬，十墓九空，曹操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有很多能人投奔到他的门下，而我的级别也越练越高，从三级僵尸王升到了二级僵尸王——血尸，眼睛的颜色从绿色变成了红色。
    
      此时，东汉已经四分五裂，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曹操说希望再盗一个大墓，然后就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建立一只自己的军队，与他人可以一争天下。我考虑了一下，决定选择盗取秦始皇陵。西都临潼，骊山山麓，秦时财富，半数陪葬于此。曹操欣然同意，他向别人谎称回乡探亲，与我两个人乔装上路。
    
      从东都洛阳，到西都，路很远，我们轮流睡觉，白天他驾马车，晚上换我，一刻不停。除了有一天，我们到了曹操乡居谯地，决定休息一晚，采购些必备用品，洗洗漱漱，换身新的衣服，第二天再赶路。
    
      我们没有住旅馆，而是进了谯地夜晚最热闹的地方——妓丶院，他说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有吃有喝有玩，可以彻底放松放松。我很不情愿，赖在地上打滚，还是被他强行拖了进去。
    
      有酒，当歌，热闹的大厅里，一个轻盈的歌伎，随着瑟的演奏，唱着忧伤的歌。她让我想起了烟花，飘渺而零散，明明看得见她在眼前，却觉得像是看到了一个影子。那歌伎的声音，若强若弱，但每一个吐词都能在人的心里清晰地留下痕迹。
    
      我看了一眼曹操，他如痴如醉，丁丁估计被他丢到了九霄，他的魂被都这眼前的小妞勾走了。我伸出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他哎哟了一声，恼怒地问我：“小莫，干嘛踢我！”
      我对他说：“色字当头一把刀，明天还要留点体力赶路。”
    
      他又看向那歌伎，随着她的歌声，轻轻地打着节拍，他说：“小莫，适当的发泄有利于体力的恢复，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哈哈~~”
      歌伎唱完，在掌声中退到帘后，他站起身，往帘子的方向移去。我扯住他的长衫一角，说：“不准走，不准走。”
      他停住脚，皱眉，问我：“你不会又要打滚吧，很难看的。”
      “如果我打滚，你就不会走吗？”我紧紧地拽着衣角说。
      他蹲下来，捧起我的脸，在我的脸颊捏了一下，说：“小莫，乖，自己一个人去睡觉，我保证，今天过后，一定修身养性，一直到完成任务为止都不再找女人，行不？”
     我低下头，松开了手，他的衣角，很快就从我的掌心消失，我拒绝了女人的陪伴，独自回房。坐在梳妆铜镜前，放下长发，描红，画眉，挺胸，穿上了女子的衣衫，在暗黑的房子中间独自跳舞，踮着脚尖，水袖长长，纱衣飞飞，顾影自怜。耳边，隐约传来朝思暮想的声音：“莫儿，做我的女人，我会让你拥有天下。”眼泪一滴滴地流下，这么多年了，我在墓里假装坚强，却在如此风平浪静的夜晚，寂寂地哭泣。


     （十）
    
      那个歌伎，叫卞之音，第二天，她拿了一个小包，温顺地牵着操的手，一起坐上了我们的马车。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让卞之音与我坐在马车当中，他一路哼着小曲，驾车前行。我下定决心，把这个歌伎扔给始皇爷作甜点。
    
      从谯地到西都，还要因为避人耳目净走小路，再加上晚上轮到我驾马车时，他俩又会在里面传出一些不雅的声音严重影响我的心情，这一路，走了一月。我曾经怀疑这马车会在半路上因为他们的战况过于激烈而彻底散架，结果车没散，马怀孕了。
    
      换了一辆马车，一路行至骊山山脚，天色是黄昏，我们三人住在山脚的一个村民家，准备第二天天亮时，再出去看看。而我，完全睡不着。一踏上骊山，双脚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全身的毛孔强烈地扩张，意识里，不停地传出让我快走的警告。自从死后，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的恐惧，骊山，到底埋葬了什么？
    
      路过操和卞的房间，侧耳听见了平稳而深长的呼吸，悄悄地离开，独上骊山，愈害怕，心却愈被召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来吧，来吧，来吧。”我走进了山脚往山腰的小路上，两边树林茂密，每一片树叶，好像都长着狰狞的脸。僵尸是不会害怕黑暗的，只是这山里的黑，让我举步维艰，月亮完全不见，阴气漫过腰间，我在害怕什么？死亡？我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这是我一直希望的解脱；还是，因为害怕而害怕？有一种令我战栗力量，不停地引丶诱我靠近它，又不断地让我害怕它。
    
      我感觉到，自己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存在着一个以上死灵，整座山，密密麻麻的，埋有万骨。有一些成了僵尸，有一些单纯魂体，还有一些，是我完全无法感知的东西。走到后面，我趴到了地上，像蛇一般爬行，因为，我看见那些树上的枝干，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每一个枝干的末端，都立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脑袋，全是一些女性，披着长发，吐着长长的舌头，那些口水抑或血水，不停地流下来，我只能趴着，才能躲开她们。这些小脑袋，总离地两尺就不会再靠近，看我趴下，她们的脸上，无比的恐惧。
    
      我慢慢地爬着，朝着山腰，不停地爬着，快近山腰的地方，总觉得脚下的土地会动，我闻到了一股腥气，接着身体底下的土开始蠕动着，我震惊得一动不动，低头，看见那些黑色的泥土褪去，露出了一个白得晶莹透亮全身一闪一闪着，而且粘嗒塔腥液的庞大物体，把我整个身体顶了起来，背起我，开始伸缩着，扭动着，我想从它的背上跳下来，却一动也不能动，我仔细地看了看它身上那一闪一闪的东西，突然一阵呕吐袭来，我发现自己，趴在一堆的眼睛上面，这个怪物，全身都是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怪物整体看去，像是一条大白虫，头与尾一般大小，一个颈地带着我往山腰处爬，我的手正好粘在它的两眼睛中间，手掌心感觉到它的眼球不停地滑动，它是什么？要带我到哪里？临近山腰的悬崖边，怪物一半的身体探出了悬崖，它要带我跳崖吗？而此时，一道光，从半空劈下，把大白虫确成了两截，很多腥臭的汁水，像涛水一般涌向我，有些在脸上，有些直接进了嘴巴，我直接恶心得晕了过去。
    
      “莫爱，莫爱，我是阿牛哥，你快醒醒。”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晕眩，脑子被腥臭熏得半昏半醒，迷糊糊看见了一个男子，从大白虫的前方末捎，挖出了一块东西，极为腥臭，他把那块东西，强行塞进了我的嘴巴。然后横抱起来，说：“莫爱，吃了这尸虫之神的脑浆，你就不用再怕任何尸毒了。”
    
      这声音，讨债鬼！阿牛哥，怎么会跟到这里来？


    
     （十一）
    
      阿牛哥，是我家看守牛圈的男仆，他的真名叫什么我或许有听过，但从不曾记得，阿牛哥，是我对他的称呼，他也不曾辩驳，在我生前，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话，每天就像个影子似的，跟在我的后面，牵着牛的时候跟，不牵着牛的时候也跟，甚至端着一碗饭也跟，穿着睡衣也跟，只要他能跟，他就一直跟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屁也不放，如果我对他发脾气，他就对着我傻笑，家里仆人们都把他叫做“小姐的影子”。我进了坟墓的那天，他呆在父亲的身边，一动不动，等棺盖盖上，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跟进坟里来。谁知，等我出了坟墓，他居然还跟着。那天在洛阳的街头，我第一次发现他跟着，而骊山，是第二次，不过我非常怀疑，他其实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只是我不知道。
    
      在我回忆的这当口，阿牛哥又不知道从尸虫里面挖出了什么东西，开始往我嘴里塞，我马上回过神，把嘴里的东西挖出来，捏在手里，滑溜溜的，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眼珠，还会动的眼珠，太恶心了，抱了颗树狂吐，阿牛哥帮忙拍我的后背，边拍边说：“莫爱，这尸虫之神的眼球很补的，吃完以后，你的眼睛会明亮一百倍。”我恶狠狠地回过头，用长长的獠牙吼叫着：“我宁愿瞎了，也不要吃这种东西，而且，你自己怎么不吃？”
      阿牛说：“我吃得太多了，再吃也没什么用。”
      天哪，我紧紧地抱着那颗树，又开始吐，只是这颗树怎么上上下下这么光滑的？
      “你吐完没有，小僵尸，是不是趁机想吃我豆腐？”是操的声音。他的声音怎么会从树里发出来？
      “操…操哥…你怎么变成了树？”我惊讶地说。树的头顶是一堆树叶，根本没有他的脸。
      曹操伸出手，把头顶的树叶拿掉，露出他白白的脸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以为半夜出来，我会不知道吗？我一直跟着你，以为你是来盗墓的，结果是来会情郎，阿牛哥，真牛啊。”他把我拉到身后，与阿牛面对面对站着。
    
      阿牛看着他背后的我，笑着说：“你一个凡人，能保护得了莫爱吗？你知道骊山藏了什么东西？只有我才可以，如果你真为她好，就放开她，交给我。”
      曹操拿出了一堆的符，手里握着银剑，他冷冷地说：“我能一路过来，不就是一些鬼打墙，还有一些迷魂阵，有什么值得害怕，最多像刚才那尸虫一般的蛇虫鼠蚁怪物，杀它们，易如反掌，倒是你死气罩面，即将会大祸临头自身不保了。”
    
      他们争得起劲，我却觉得后背越来越凉，越来越凉，背上从下到上，有些东西爬了上来，我慢慢地回头，又迅速地转正，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剧烈地发抖，可怕，非常的可怕，我拼命地扯着操的衣服，他却按住我的手，脸仍然对着阿牛哥，对我说：“小莫，不要怕，我带你下山。”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拉着操哥，一只手拉过阿牛，大喊：“快逃啊，秦始皇出来了，大家快逃啊。”
    
      曹操开始还不明白，等他转头看见了背后的东西，马上从被拖变成拖着我飞一般跑，阿牛和他两个人，像两头牛一样往前冲，我被他们一人拉一只手，差点分成了两半。
    
      在我们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紧随不舍，这个阴影，根本没有身体和四脚，只有头，无数的鲜活的头堆积成一个身体的形状，而最上面，是一个戴着皇帝冕冠的大脑袋，而这个阴影的后面，白芒芒一片，全是尸虫。
    
      阿牛居然比我还快，曹操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我感觉有一股强大 的后力拉扯着我的另一只手，回头一看，不妙，是曹操被秦始皇抓到了一条后腿，他可是肉体凡身，不能被咬一口，我往回跑，用脚狠狠地踹了那怪物，让曹操摆脱了，可我的脚被其中某张嘴狠狠地咬住了，无数的嘴，就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咬住我的全身上上下下，我丝毫动弹不得。最顶上的那个脑袋，恐怖地张开了血盆大嘴，直接往我的脑袋冲过来，它要吃了我！


     （十二）
    
      有两只手，在我的头顶咫尺，撑住了秦始皇那张开的嘴，尖尖的两排牙齿被阿牛哥顶到了两端，一条酱紫色的舌头，很不甘心地舔到我的脸上，那唾液，粘得我满头满脸，臭得我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莫爱，你快走，快走。”阿牛支撑得明显费劲。
      我也伸出手，一起撑住那张嘴，与阿牛紧紧地并肩。我说：“丢下救命恩人逃命这种行为，那是猪狗所为，要走一起走。”
      阿牛激动地对着我喊：“这是一个僵尸之王，万头之尸，死而不僵，在它的领土，遇佛杀佛，见神杀神，何况是你这个小小的血尸，快走…”
      我抬起了一条腿，拼命地踹那条恶心的舌头，只是那舌头非常的灵活，竟然卷住了我的腿，顺势将我拉进了他的嘴，这下阿牛哥掌着它的牙齿也没有用了，我直接被舌头拖进了大半个身子，完了，过一会我也会成为秦始皇身子里的某一颗脑袋了，永生永世要和这怪物在一起。脑子一片空白，却也无能为力，只是，一只强有力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外拽，一把银剑砍向了卷住我的舌头，舌头被砍成了半截，秦始皇吃痛，张开了它的嘴，发出了雷鸣般的吼叫，曹操迅速地把我拉出了秦始皇的嘴，阿牛哥和他，拉着我，一路砍着那些不停蠕动着的脑袋，跑出了它的身体。
    
      外面黎明将至，有些曙光透过丛林亮了进来，曹操挥剑，跑在最前，我居中，阿牛最后，隐约听见后面传来了一些打斗的声音，还听见阿牛的惨叫，我想回头，曹操却抓着我，对我说：“不准回头，回头你就死定了，我不准你死！小僵尸，不准你死。”
     幸好，在我想不顾一切回头的时候，阿牛哥的手又拉了上来，他在的背后说：“莫爱，快跑，我会保护你的。”
    
      阳光是救命的，秦始皇虽然不怕，可尸虫们却最怕亮光，它少了帮手，威力也大大地减弱，我们终于跑出了骊山，在确认安全后，三个人完全瘫在了草坪上，看着蓝天白云，真好。
    
      “莫爱，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阿牛哥说。
      我微笑了一下，眼睛继续望着天空，说：“我知道啊，你不说我也知道。”
      “可我一直没有亲口对你说过，莫爱。”阿牛的声音很轻。
     我坐了起来，然后，看见了阿牛，惊起，他的胸腔破了一个大洞，可是，却没有鲜血流出来。我抱起他，说：“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阿牛脸色很苍白，他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莫爱，我要死了，再也不能看见你，再也不能跟着你了，可我放心不下你啊，莫爱。”他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气息消失，在我的怀里，迅速冷却。
    
      我紧紧地抱着，眼泪掉下来，他爱我，我却无法回应，这不仅是他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
      “小莫，他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曹操来到了我的身边说。
     胸腔里，不是应该有心吗？可我却看见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伸出手，里面没有心，只找到了一张纸，符纸，是一张道家的延寿和返童兵咒，符的四周写着降三世明王心咒，而在符的最中间，写着五个字：“于吉爱莫爱”。
    
      难道他可以活这么久，原来他把心挖了出来，用符咒禁锢了自己的衰老，一直等着我醒来，我轻轻地摸着那五个字，每摸过一个字，那字就消失，最后，整张纸成了空白，再看一眼身边的阿牛哥，他成了一具骨架。其实他早就死了，只是因为一个执著的信念而活着。
    
      “其实他只要不说‘我爱你’三个字，这符咒就一直能保住他的命，他真傻。” 曹操边说边抱住了我，把我的脑袋塞进他的胸怀。
    
      我又忍不住落泪，我想，阿牛哥一直支撑着活到现在，也许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一句。


     （十三）
     “为什么要冲进来救我？”
     “你不在，就没有人给我背行李了，小僵尸，我一个人背不动，所以你要一直在我的身边，不准走，也不准消失。”
    
     曹操边回答，边帮我挖了一个坑，埋了阿牛哥。我没有给阿牛给立墓碑，只是留了一个吻在他的坟头。我对曹操说：“操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看着我，挑了一下眉，说：“什么要求？”
     我看着那坟上新鲜的黄土，低哑着说：“如果有一天，我的灵魂与肉体彻底分离，你就把我也埋葬在这里，好吗？”
    
     曹操一把抓过我，揪着我的头发，说：“不行，我不答应。”
     我努力地从他手里挽救头发，扯着脸，问：“这一点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吗？”
     他摇了摇头，说：“第一，你是僵尸，僵尸的生命是非常漫长的，我活不过你；第二，万一不小心你挂了，我也会把你埋在我死后会躺进去的地方。所以，你的要求，我不会答应。”
     “为什么要把我埋在你的坟里？男女授受不亲。”我怪叫着。
     曹操哈哈地笑了一下，拉起我，往回走着，他说：“小莫，把你的耳朵竖好，听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是应该做鬼都不放过我，如果他知道我将对他做的事情，也许下一刻就会拿剑相向。对付比自己聪明的人，装笨是唯一的方法，这么多年以来，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假装温顺和乖巧，对他百依百顺，只为了等待他对我完全失去戒心的时机到来。而当我看到他返回秦始皇的身体救我时，我明白，这个时机已经来到。利用人的善良是最卑鄙的心，而我，将成为最卑鄙的僵尸。
    
     我小跑着，与他并排，把自己挂在他的上臂上晃荡，双脚完全悬空，他瞪了我一眼，说：“你是我的行李吗？要我提着你吗？你脚长废了吗？那始皇帝怎么没把你的脚趾咬下几个来。”说着，用力地把我甩到一边，让我摔了个屁股朝天。
    
     我笑着爬起来，继续追上他，跳到他的背上，对他说：“我们行房吧，操哥。”
     他的身体，停止了所有的行动，我的手，摸到了他喉结的大幅度滑动，我又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行房，我想和你行房。”
     他厚实的手掌，伸到背后，把我整个人拎过他的头顶，然后放在他的面前，他的声音压抑得很低，他说：“小僵尸，你在挑丶逗我吗？你知道挑丶逗一个男人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仰头，手抓着他的领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他邪恶地笑了起来，双手在我的腰间托着，把我整个人举起来，嘴靠我的脸极近，他说：“你知道母鸡发春又不能让它生产的方法是什么吗？”
     他把我整个人，找个个就近的水坑，扔了进去，然后哈哈地仰天长笑而去。
    
     我在水坑里扑腾，对着他的背影，狂叫：“操，你这该死的操！

     （十六）
    
      “爱儿，找到真龙之身，然后与他行房，夺其精血，如若无法行房，可挖其心脏，取其心血，一饮而尽，你就可完成往生之咒。”父亲的话，犹在耳边，而成功只在一步之遥，我不想成神，只想成人。
      曹操，如果你和我行房，我们之间可以滴血不见，而如今，我只有杀你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在人间，我未必赢你，但在这漆黑的墓里，我将利用你对我的爱意，将你置之于死地。
    
     我推开了墓室的门，千年鱼油灯，仍然幽幽地亮着，映着空旷的墓室有着惨惨淡淡，房子的正中间，是巨大的棺椁，石头的质地，在暗光中反射着浑沌。
    
     “好多的金子，好多的金子，这里的财富，足够我的军队活三年，真是太好了，小莫，你立了一个大功啊。” 曹操全神贯注地埋头在一箱又一箱的黄金当中，是杀他的好时机。
    
     我隐去脚步声，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把指甲亮出，把牙齿伸出，运功让眼睛一片赤红，十成的功力在凝聚在掌心，拍在他的后背，他就是死。
     “小莫，你帮我找到了这些财宝，等我将来成了皇帝，就立你为后。”这句话…这句话…多么熟悉，三百多年以前，有人也曾经对我说过：“莫儿，等我成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可惜，说的那个人还没等到做成皇帝就已经死去，这些年来，这句话我从不曾忘，此时此刻，曹操为什么要说同样的话？
    
     我后退了几步，手掌翻然落下，我想起了阿牛哥，他因为爱我而死，而如今，曹操也要为爱我而死吗？我那复活的心，居然开始强烈地跳动，我伸出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曹**对他说：“好，我们出去，你坐皇帝，我坐皇后。”
    
     一把锋利的剑，从我的胸口刺入，直中我的心，我低头，看见了剑的主人，是曹操。
    
     银剑穿心，僵尸致命，他松开了手，我倒下了，嘴里塞满了血，我想说话，却只发了几声含混的吼叫。我看见曹操走到棺材面前，按了开关，巨大的棺椁，缓缓地开启，一只干枯的手从里面率先伸了出来，然后，一具皮包着骨头的尸体从里面一跃而出，跑到了我的面前。
    
     是刘武，他化成灰我也铭刻的人，是我朝思暮想了三百年的情郎，他来救我了吗？我满怀着期待，看着刘武一步一步走近，来到我的身边，拿起我的左手，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捧起我的脸，温柔地摸着，说：“莫儿，这三百年来，辛苦你了。”
     我只能流泪，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心口的银剑，完全麻痹了我全身，除了情绪以外，其他的表达不出来。
    
     他干干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张开嘴，一口咬在我的左手血脉上，开始吸吮。
    
     他想干嘛？
    
     全身的血，都在流失，我的身体在枯萎，刘武的身体却恢复了青春。他的脸一步一步地变得饱满，基本回复了当年的人样。而我，血被吸干以后，扁扁地躺在了地上，我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十七）
      “莫儿，我这一生，汲汲于帝位却始终不可得，直到快死之时才遇见你，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快乐，可惜，留给我们相爱的时间真的太短了，莫儿，带着往生之咒，到后世找到真龙之身，然后来将我复活，只需要你一半的血，我就能复活，到时，我就娶你。”誓言犹在耳，血却已流干，为什么我还不完全死去，为什么我还能回忆从前。
    
      刘武，受封于梁国，称为梁王。文帝二子，景帝之弟，曾为大汉代王，后又有文帝亲许死后将传位之诺，最后却被刘彻登基。我的父亲，是梁王最忠诚的部下，在他失势之时，父亲把我送到他的身边做贴身的侍女，父亲说让我用年轻的身体去抚慰殿下失落的心，结果，我却不仅交了身体，也交了心。
     
      越想越清醒，我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了父亲，一如当年，蹲在我的面前，他的脸上，有着内疚与惭愧，他拍拍我的脸，说：“爱儿，我对不起你，其实往生之咒需要用你全部的鲜血才能复活王，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放在我的嘴上，让他的鲜血流入我的身体。他说：“我一生忠君之事已经完成，现在该履行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了，爱儿，你的母亲用鲜血启动了我的往生之咒，现在，就让我赎罪吧，你喝了这血，就将拥有父亲母亲所有的力量。”
    
      我又活了，在昏暗的墓室里，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久久，旁边是父亲干扁的身体，我没有哭，也不想哭，把这三百多年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清楚明白。
    
     往生之咒，并不需要真龙之血，只需要鲜活的人血就可以让僵尸完全复活，通过鲜血的饮用，不仅可以复活，而且可以得到被饮用者全部的力量。刘武打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坐皇帝的野心，他之所以要我用真龙之血，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得到真龙之身，而我的血里，并没有真龙之血，刘武没有真正复活成人，那么，接下来，刘武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曹**冷笑着，慢慢地坐起了身，半跪着，对着父亲嗑了三个响头，然后走出了墓室。
    
     父亲喂我的喝血的时候告诉我，曹操在十五年前因为偶然的机缘进过这个墓室，刘武抓住了他，并向他许诺，只要在我会流泪以后，带到他的面前，他就将会让曹操尽得墓中财宝，并会指挥地底十万冥兵助他得天下。
    
     原来从一开始，曹操来盗我的墓，就并非巧合，原来这十五年来，伪装得最好的，并不是我，而是**没有想去报复，只是想去看，这人间，将会多一个刘武，还是仍然存活着曹操。
    
     芒砀山下，曹军大本营，士兵们根本不知道我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然后又活，我直接到了操的营房。
    
     我爬上了房顶，扣出一个小洞往下看，刘武与曹操欢笑着饮酒，两人都面红耳赤，酣态可鞠，我微微一笑，看来，刘武要动手了。
    
     曹操醉倒后，趴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很重的鼾声，刘武一脸阴狠，他露出了银色的牙齿，全身银光暴涨，变成了僵尸的最顶级银尸。他先围着曹操四处查看，接着，把牙齿接近了曹操的脖子，我看见了银尸的涎液从牙尖上滴落，掉在曹操的衣服上，衣服立马腐烂出了一大块空白。
    
     我坐了起来，从房顶落下，胜负已分，无须再看，在腐烂的衣服里面，我看见了藏在里面的银剑之光，刘武必亡。
    
     公元189年，曹操盗芒砀山梁孝王墓，尽取墓中财宝，金银牛车十里绵长，有坊中暗传，操从墓中得到调遣十万冥兵的符令，从此，如虎添翼。
    
     公元220年3月15日，曹**，我听到以后，拎了一壶酒，去找人庆祝。
     我要找的人，是死人，死了十六年的人。离开芒砀山后，我就住在阿牛哥墓不远的小村庄，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去找阿牛哥说话，今天这么令人高兴，我去的脚步特别的轻快。
    
     漆黑的小路，我走了十一年，几乎认得路上的每一颗小石子，快要到达的时候，我听见了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远远的传来，很清晰。
    
     “大哥，为什么父亲死之前，要我们兄弟将他葬在这里？”一个年轻的男子说。
     另一个较为老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父亲说他最想要在一起的人，一定会葬在这里，所以，他也要葬在此处。”
    
     “那父亲为什么还要我们做得不留痕迹呢？”
     “因为父亲说，他没有面目见那个人。”
    
     我哭了。
    
    
     这个世界，谁不活得心怀鬼胎。
     这个世界，谁又没有在制造谎言？
     这个世界，谁又在全心全意不顾一切毫无保留地爱着谁？


----------------------作者暂时就写到这里、随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