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跪在32层写字楼的电梯井道里，安全绳勒进工作服的肩膀，手里攥着沾满机油的扳手。潮湿的霉味和钢丝绳的金属味混在一起——这是属于电梯维修工的气味，也是我十年人生里最熟悉的味道。
父亲在我初中时带着工具箱离家，母亲用超市理货员的工资养我长大。我见过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她蜷缩在塑料椅上打吊瓶的样子，比电梯控制柜里纠缠的电线还要揪心。那些年我总盯着电梯钢缆发呆，36股钢丝拧成的生命线，每根能承受300公斤重量，可我们家的那根绳，断得猝不及防。
去年冬天，我在老旧小区修电梯时捡到半本《摩托旅行》杂志。油渍浸透的纸页上，怒江七十二拐的柏油路像条黑蟒缠住雪山。那一刻，轿厢顶的应急灯突然亮了，照得我手里的万用表微微发烫。
现在我的储物柜里躺着两本手抄账本：一本记着给母亲买护腰理疗仪的钱还差1836块，另一本画满进藏路线图。每月4873块工资要掰成52份，修车铺老板说我的二手ADV至少得换条真空胎，可那相当于我替人通18次被困电梯的报酬。
在摩托吧潜伏的第427天，我学会了用扎带代替断裂的护杠，发现青旅厨房的铝锅能当临时维修台。有人问为什么非要骑摩托，或许因为当我悬在百米井道检修时，幻想过松开安全绳的坠落快感。而握紧车把冲过垭口狂风的那一刻，大概是另一种更安全的坠落。
昨天给母亲送药时，她突然摸着我的头盔说：“你爸也有个这样的，后来卖给收废品的换了半袋米。”三十年来第一次，我在电梯监控屏幕的反光里，看见自己和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叠成同一种轮廓。
需要兄弟们拉一把的实在太多：求推荐能扛零下20度的二手电热手把，想知道哪家驿站能用维修技能换住宿，更渴望有人告诉我——当我把攒了半年的硬币倒进加油站收银台时，油箱里流淌的究竟是汽油，还是三十岁男人最后的少年气？
此刻手机震动，物业通知17号楼电梯又困人了。我扣上沾着昆仑山照片的头盔，把维修包绑在后座上。拧动油门的瞬间，仪表盘亮起的光，像极了井道深处那盏永不熄灭的应急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