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赤脚医生的辩证法) 我二十一岁那年,在陕北的黄土坡上给老驴接生。王队长叉着腰说:"革命驴崽子要生在红旗下,你们这些臭老九就配干这个。"驴圈里的酸腐气混着哲学系毕业生头脑里的黑格尔,发酵成某种超越性的存在主义体验。后来我才明白,传统文化走出去这事,就像老驴产驹——既要有革命的阵痛,又得保留驴的倔脾气。
(一)纸马与拖拉机的二重奏) 宣传队让我们把社火改成"革命秧歌剧",我蹲在打谷场上剪窗花,纸屑里掉出个赤身裸体的飞天。王队长举着红宝书要开批斗会,我赶紧在飞天怀里塞了本语录。"这叫敦煌壁画现代化改造",我说。拖拉机手老张嘿嘿直笑:"王队,这可是中西结合,比苏联专家画的集体农庄带劲。"
(二)阴阳先生的三分地) 村里跳大神的陈瞎子被关牛棚,半夜却教我唱《牡丹亭》。"杜丽娘是封建余毒!"我压低嗓子。"傻娃,"他摸着《赤脚医生手册》封皮,"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叫革命的浪漫主义。"后来卫生所墙上贴满穴位图,每根银针都扎在子午流注和唯物辩证法的交汇处。王队长偏头痛发作时,陈瞎子对着足三里念《黄帝内经》,声音比红卫兵喊口号还洪亮。
(三)青花瓷与搪瓷缸的辩证法) 知青点收到批西洋乐器,手风琴的簧片总卡着信天游的调。我在青花粗碗底描毕加索的和平鸽,会计老李举着碗去公社报账:"这算文物出口创汇样板。"结果县里领导捧着碗喝茶,鸽子嘴正对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后来广交会上,我的尿碱画唐三彩被外商当后现代艺术抢购,王队长在表彰会上念稿:"要警惕资本主义糖衣...那啥,创汇也是支援世界革命嘛。"
(四)皮影戏里的意识形态斗争) 我们排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皮影刚演到杨子荣打虎上山,幕布突然映出武松和潘金莲的影子。宣传干事要揪现行反革命,放羊的老汉嘟囔:"虎是封建主义,狼是修正主义,羊是社会主义——可羊被吃了算啥主义?"后来这出《新水浒传》在巴黎演出时,萨特的学生们讨论存在主义,而我只记得幕布后的羊油灯,烤得二锅头瓶子直冒存在主义的汗。
(尾声:驴叫与肖斯塔科维奇) 返城前夜,陈瞎子塞给我半部《周易》,说:"乾卦初九,潜龙勿用。"但拖拉机已经突突响着要开往深圳特区。二十年后我在罗湖海关看见剪纸年画里的马克思留着关公髯,敦煌飞天下载量超过革命歌曲。王队长退休后开了农家乐,院里拴着当年接生的驴,游客都说这驴叫像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交响曲的降B调。
(结语:文化出走的量子态) 真正的传统永远处于坍缩与弥散的叠加态,就像当年陈瞎子教我唱的曲儿——在牛棚里是四旧,在巴黎是先锋艺术,在深圳是GDP,在我心里还是那个剪窗花的夜晚。当驴蹄踏碎月光,拖拉机碾过卦象,文化走出去的本质,不过是让全人类都成为陈瞎子,在黑暗里摸到同一个《赤脚医生手册》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