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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地垂下眸子并抱紧自己的双膝，浅得近乎银白的睫毛扇动，时不时遮掩微盈笑意的蓝紫。
——都不会看见我哦……
轻勾唇角，他忽又抬头如此说着，清甜的呼吸立刻弥散在和风中不知去向。
视线内的颜色远比视线外的景物清晰。放眼由红色窗框装裱的远景，他看到远处的无人街道，看到夕阳余辉洒满了熟悉的河道，看到成群的鸽影扑朔翩飞，翅尖偶遇刺眼的光芒便好似透明一样。
均匀呼吸着，他用指腹摩挲墙根瓷砖的形状，浅黄、光滑的砖面朦胧地漫散透过窗户的日光，那日光在墙面镌刻出桌椅的形状，静默地在让他的眼睛满蘸亮金色。
——因为我是精灵，空气精灵。
那抹笑靥在倏忽间明晰了几分，他将目光放得老远，除了沉默纷扬的细小灰尘如白雪，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逆光出现。
A.
淳厚且带有特殊风味的茶香从瓷壶内溢出，又顺着倾倒的方向涌入杯中，缥缈温暖的热气在须臾飘满了圆桌。对面的英国人提了提简朴的茶刀，不动声色地抹了些果酱在Scone上，翠色的眸子用余光督了督弗朗西斯。
“来点？”
“……不用了，谢谢。”
弗朗西斯听见亚瑟轻蔑地哼了一声，将脑袋转向一边小口品尝着自认为很美味的点心，不一会儿又抬手捧起茶杯轻抿红茶——透过玻璃窗的淡薄阳光扫向桌面，镀金的杯沿和那人的金发随即亮得刺眼。
“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噢你是在赶哥哥我回去？”
“行行好吧红酒混蛋，我可没功夫照顾那混小子又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亚瑟颇为烦躁地蹙起眉头，忿忿地咬上杯沿便不愿继续这该死的谈话。
自己的老同学弗朗西斯是在今天早上来的——当然这位曾经的同学和亚瑟相处得并不好。今日他的到来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当亚瑟见到半年前吊儿郎当、不愿穿戴整齐的死对头背着画板、一脸正直地出现出现在门口时，还以为这是被阿尔弗雷德那孩子折腾出了幻觉。
“亚瑟！今天能不能让我通宵打游戏？”
还没等弗朗西斯说些什么，里屋的房门就被大力摇开，从内而外充盈的重金属音乐直趋客厅。弗朗西斯瞧见他不太细的金色眉毛皱作一团，未被咽下的茶水呛得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移目对方握紧的右拳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可以那么晚睡！阿尔弗雷德你识相的话给我闭嘴！”
那抹金色的影子朝这里做了个鬼脸，躲过亚瑟随手扔来的茶匙并重重地扣上了门，被震落的画框玻璃迸溅了一地。他同情地看了看将脸埋在手掌之间的亚瑟，又看了看翻倒在身旁的茶杯，暗红的茶液冒着热气在桌面蜿蜒成形，是夸张而又漂亮的形状。
“看到了吧，你该懂了？”摆正茶杯的亚瑟一脸不耐烦地擦拭着桌面，将手中的纸巾丢入桶中又在瞬间把怒气化作了无可奈何，“天呐，自一起住我就没有喝过一次安静的下午茶！就不应该和他一起住，如果就我一个人住该有多好，都是母亲的馊主意……”
话说到这里，他的眉心又皱了起来，暗绿的眼睛全无之前的悠然自得。很显然的，亚瑟每日必进行的下午茶已经没有继续的意义，至少他已经没了兴致，努着嘴摆弄手中的茶杯，杯底有气无力地敲打桌面，偶尔露出描画在底面的艳丽图腾。
弗朗西斯回神咀嚼着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才依稀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对了，有问题要问呢~”
“有事赶紧讲！”
“关于……马修·威廉姆斯。”
原本单一的敲击声兀地停响。
僵住握杯的右手，对方的碧眸澄清了一阵并直望欲言又止的弗朗西斯。
“如果我说了，请务必相信我。”
“请？”
“他……消失了，在患病之后。”
他听见亚瑟略带起伏的声音在屋内闷响，笃定深沉地，在他的实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若要问清弗朗西斯来这里的目的，屋子的主人恐怕会抢着如是回答。
  
2010-11-27 12:20 回复  


祭シ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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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有个孩子名叫马修·威廉姆斯，是与自己一起生活的弟弟。
接着他会说到马修是多么懂事，比起阿尔来是多么让人安心。
马修有柔软的浅发和一对漂亮的蓝紫色眼睛，他总会看到马修微阖眼睛靠在墙边，有时滑坐下来望向窗外就是一个下午，目光平淡又没有焦距。他走上前去询问是否想出去玩，而马修则是愣了几秒，而后用惯有的清浅微笑对上他，轻声回答不必。
抱着玩具熊的手必会冷不防地紧了紧，恢复之前远望的姿态。
“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马修心中的世界是如何的，然后把那世界描绘出来罢了~说不定很美哦。”
“我真后悔在两年前告诉你马修有妄想症。”撇下眉角，他将红茶倒了满盏后又将气氛推向沉默，“好了，一个礼拜之后就回去吧……那是给你安排的房间，以前是马修的房间但现在空了。”
弗朗西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两眼——那扇纯白无暇的门板上被绘上了孤零零的枫叶，非但没有刺目，而是恬静柔和的温暖感受。
B.
他如往常一样睁开眼，如往常一样的还有睁眼的时辰，以及视线触及的地方。
窗框的红已经及不上窗外红枫的色调，婆娑重叠的又似融满蜜糖酱般透着金，马修知道那是晚霞的光芒。他将脑袋靠上身边的橱柜，略微弯曲的发长至肩头，那根卷起的呆毛也跟着抵上了墙壁。
也是如往常一样的姿势，蹲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墙角侧望远景的姿势，与曾经不同的只是如今多了伸入窗内的枫枝，带着暮色的轻柔和引人遐想的力量——你可以想象枫树的枝干是怎样的褐，枝头的留鸟是怎样蹦跳欢鸣，只有枝头的殷红是你不需要想象的，仅仅是一扇玻璃窗就能督见那抹艳丽的红。
红吸引人的目光，而不像此时屏气不出的他那般易被忽视。
他缩紧了身子却没有把目光移开。
红就像跳动的火苗，风中瑟索却未曾熄灭，反倒是更加旺盛了，成团成簇地抚上窗框，一刹那间他有 [ 那窗框便是被枫染红了 ] 的错觉。由那一窗的红，他可以幻想出铺天盖地的红，向地平线弥漫的无边的红。他不知道窗外枫树的大小，他只知道在记忆里的红枫最暖人心，以至于幼时的他爱上了窗边观枫的感觉。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自记事开始就有各式各样的幻想，尽管他把幻想贮存于心，选择沉默来让自己的幻想密不透风。
[ 我应该是空气吧，那么或许我真是空气？ ]
持续着这类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幻想，他从开始的不知所措蜕变到之后的释然，就像从前的亚瑟会轻拍自己的脑袋，接着低声道 [ 马修你不是空气，听着，你病了。 ] 后来就仿佛看不到他，任由他在眼前说些什么也似乎没有听见，再后来他就蜷回自己的角落，呆望着四季变幻的窗子没了声响。
[ 嗯……看不见我了，因为这棵枫树太过显眼……还是说我本来就是空气呢…… ]
与马修有所接触的人原本就为数不多，而短短几日之后就都看不见这个存在感颇低的孩子。
这神奇的事情发生便意味着他与外界的断绝，似人间蒸发的幻妙，但却没有让他与世界完全脱轨，至少他看得到世界，只是世界看不到他。
他吸了吸鼻子并扬起脑袋，照常环顾四周。
这里是他的房间，虽然不大但还算比较明亮，因为它有一扇能够看到对面广场的窗子，不论是什么季节总能让房间分外温暖。他所靠的木橱是用来摆放书本的，大部分都是许久没被翻开的故事书，虽沾满了岁月的尘灰，但书中丰富多彩的故事还是留在他心中无法泯灭。
他有个哥哥叫亚瑟，是个喜欢给他和阿尔讲故事的人。故事里有许许多多他从未听闻过的故事，比如魔女或是天使，还有不起眼的小精灵。他的弟弟阿尔钟情于英雄拯救世界的桥段，而他则是默不作声地翻开精灵图册，一页一页绚丽多姿的幻彩精灵立刻把他深深吸引。精灵女皇，精灵国王，元素精灵，霜冻精灵，以及翻至封底才发现的、只有短短几句介绍的空气精灵。
脑海中铺天盖地地出现精灵的世界，充盈了他的幻想也遍满视野。
[ 枫树上也居住着许多的精灵，会舞蹈会唱歌，就像鸟儿那样。 ]
凝视着窗外迷离的殷红，马修忽地听到旋下门把的细微声响。
TBC。


【我似乎做错了什么……】
C.
门锁有些生锈。
可能是因为镇子里湿漉的空气和久未被转动的缘故，弗朗西斯费了好些气力才把门摇开，门板上的枫叶随着动作颤动了会儿又恢复平静。他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臂，满心郁闷并不时咕哝“亚瑟可真是会折腾”之类的含糊语句，整平发皱的袖口后才无视客厅上演的兄弟大战而平和地走入房间内。
目光缓缓地扫过房间的纯白墙壁，墙壁上错落摆放的相框，闭合的矩形玻璃窗，靠在西侧的木橱，干净平整、缀满枫叶图案的床单，直到最后才在墙角的少年身上停滞。
第一次见到马修是在许多年前。
来亚瑟家捣乱的弗朗西斯在无意间瞅到在花园疯玩的阿尔，向前望了望就看到了因被追逐而不停奔跑的马修。那娇小的身形在秋日的阳光里并不显眼，就连哭喊声也被阿尔响亮的笑声盖过，看得出来有这样的弟弟是很辛苦的，但他却依稀看到马修脸上洋溢的欢愉，穿透紫色的明眸所折射的喜悦，翩然曳动的浅色衣摆像是要和他一起被阳光吞没。
“上帝让我哭笑不得，因为我有两个弟弟，一个最令我安心，一个最令我费神。”
发觉弗朗西斯停止与自己的人身攻击且呆立不动，那时的亚瑟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脸痛苦地说道。
“安心？那个孩子总被欺负吧~”
“马修他……嗨阿尔！不许把蚂蚱塞在你哥哥的衣领里！”他愤愤地向远处喊了一句，脸色又跟着难看了几分，“虽然很让我放心，但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还告诉我说……嗯……说自己是空气。”
“空气？”
即使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亚瑟仍是无奈地耸耸肩——恐怕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他诧异地发现长大了些的马修靠坐在书橱边，蓝紫色的眼睛正呆呆地看向自己，隐隐晃动窗外枫叶的色调。
“马修？”
[ ……弗、弗朗西斯先生？ ]
视线相处三秒又被匆匆错开，少年还是多年前的腼腆，窘迫地把自己藏在玩具熊后面，只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和些许漂亮的金发。
他们所想的事情有所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弗朗西斯思量的无非是“为什么亚瑟说马修消失了”或者“该不该让亚瑟过来看看”。长久的沉默与外面吵嚷不断的声音交错，他试探般向门外退了退却遭到了对方轻声的阻止。
[ 请不要告诉亚瑟好吗……？他看不见我…… ]
“看不见？”
语气有哀怨的成分但也不是过分明显，他瞧见少年心事重重地耷拉脑袋，转目色彩绮丽的红枫便让殷红染透了他的瞳色，泛成更加浓郁的紫。
“那……嗯~好吧。”
[ 只要这一句，一句就好。 ]
少年闻声欣喜地抬头，轻声笑着如枫敲窗面，夺目得不似平常默不作声的样子。勉强地站起身来，他在弗朗西斯疑惑的目光中来到橱前，轻车熟路地取出那本精装的精灵画册，回身再次腼腆地扯起嘴角。
[ 呃……我是这个。 ]
他边说边将画册翻至尾页，指了指图中翱翔于天际的空气精灵。看似柔软无暇的双翼比精灵本身更有存在感，因精灵的身躯十分通透，朦朦胧胧恍若能看到青空中的长烟。
[ 是要比空气还要轻盈哦……没人能看见他…… ]
意料之中的，他语毕便看见弗朗西斯不可置信的眼神，尽管有所收敛却还是在澄蓝的眼里显现无碍，毕竟没有人会在这个年代相信精灵一说，更何况他在人们眼里只是个患有妄想症的少年。
或许真是有妄想症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下眉来，长年不变的微笑又在嘴角苦苦绽开。
“这样吗，怪不得亚瑟看不见你。”
[ 哎？ ]
熟悉的味道是鸢尾的淡香，浓中透清，清中蕴浓的芬芳。他任由对方用右手轻拍自己的脑袋，恍惚地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亚瑟也是用如此温和的声音和轻柔的动作告诉他——你不是空气。
但亚瑟又怎么会知道，那一举一动就像是怕惊飞即将消散于人间的鸟雀，这样的行为倒是肯定了他消失的可能。
[ 你相信我？ ]
“嗯，为什么不相信呢？”
[ 谢谢…… ]
“马修你为什么不去找亚瑟？”
[ 不是我消失了……只是他们看不到我。 ]
这是几年来第一个看见他的人。
对于他的印象并不多，马修只知道弗朗西斯曾来过这里，站在花园的边缘与亚瑟交谈着什么，他看着自己和阿尔追逐打闹——自己永远都是被打的那个，所以他常投来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而在现今，能看到他的身影并与他交谈仿佛成了上天所给的最大恩赐，他呆愣着紧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弗朗西斯，冷不防地见他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噗嗤笑出声来好像是因为马修的不知所措。
“多久没有出门了？”
[ 很久…… ]
他爱那个角落，那个能包容他一切缺陷的角落。
若他离开那个角落便会暴露他不被人看见的现实，他的释然并不代表他持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因为他觉得为这种事情难过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又有谁能微笑着说“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有谁能忍受亲友与自己的擦肩而过并处之泰然。
穿透红枫的微光中，马修朦胧看到了谁牵起他的手，眸子如海的蓝与发丝流光的金全数铺散开去。
[ 海……海的精灵和光之精灵…… ]
他轻轻地张合唇瓣，幻想又在梦的荒原扎根，肆意地长成墨褐的枝干，抖落出如血的叶片。
就算我知道，黎明过后又是一样的蒸发，至少你还记得有我，不是么？
TBC。


D.
他们来到客厅才发现之前大战的兄弟两个没了踪影，弗朗西斯猜测亚瑟一定是被阿尔扯去某些快餐店，他还能猜到阿尔会有多么喧闹而亚瑟又是多么郁闷地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他只得停止猜想来忍笑，回头对不愿回过神来的马修说“跟哥哥我一起出去玩吧”，然后对方十分小心地点点头，却还是换了鞋子就欢喜得忘形。
[ From this valley they say you are going; ]
[ We will miss your bright eyes and sweet smile,    ]
[ For they say you are taking the sunshine,    ]
[ Which has bright-ened our path-way a while.    ]
在那条红枫纷扬的街道上，他听见马修启口哼唱儿时的歌谣，轻松欢快的旋律在少年的颂唱声中沉淀了更多复杂的情感。金红飘落的枫叶贴服他的耳侧，絮絮轻鸣又不知是何种飞鸟的长啼。他在落叶划过的须臾看见少年干净的微笑，全无杂质和悲戚，他可以细数少年蓦然抬起唇角微笑的次数，就像细数每片红枫的叶脉纹路——带着欣赏的态度，就算是数不真切也好。
这是第几次了呢？
弗朗西斯捋起脱离发带束缚的发丝，拉起衣领又将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插入口袋，不紧不慢地跟着前方雀跃的马修。真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家门，仅是上街逛逛也能高兴成这样。听亚瑟说，在他消失之前就总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数年虚晃而过便也就这样了。
若说心中腾升而出的是同情也不全对，反倒是有一起沉浸在个人世界的冲动。想象吧，在那个世界里充满自己所需的东西，物质上的精神上的，但若只是拘泥于这等还未脱离世俗的玩意儿，那这个幻想世界就远没有少年的世界安逸。
“马修，你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哥哥我想听听。”
他顿足询问，语气平和自然。接着他看到前方的马修停下歌唱，踌躇地转过身子，歪着脑袋思忖了许久才说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 好多好多精灵，还有好多好多红色的枫树…… ]
幻想会传染。
这个结论不只是那时弗朗西斯所体会到的，即使是事后也一样成立。
他闭目幻想一个无垠的世界，长风漫卷无数如血如烟的叶片肆意悠然，舞蹈着散发清甜如少年呼吸的气息，曼妙且冗长。永久的秋日原野中央站着那个少年，任凭风扬起他亮金色的发尾，他张合眸子又是浅淡的笑声响起，浅淡，浅淡，在红色的枫叶林中却浅淡得从未出现过一般。
“有没有想过从那个世界走出来？”
[ 为什么要走出来…… ] 少年怯懦地走近了几步，吸了吸鼻子，[ 那个世界很美，为什么要走出来…… ]
精灵红枫般的世界只有一个人，不，一个精灵。
弗朗西斯又开始想象世界只有精灵如铃的乐音，精灵漫步在红枫铺制的林间小路，他抬眸，他怅惘，他环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不能发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生命，他唯有掬起一捧红河谷内的河水，而河水又执拗地从指缝间汩汩流下，随着固定的航向与他背道而驰。
“想知道为什么比其他人看不见你吗？”
[ ……生来就是如此不是吗？至少……至少你看得见我…… ]
他无法将话题继续，因为他看到少年委屈地擦拭眼角，两汪清泪不受控制地下流至脸颊，紫色的瞳又明亮了些。
“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吗……你还有哥哥和弟弟啊，小笨蛋。”
[ 想……想就能被人看到吗…… ]
没了初识的躲躲闪闪，他十分顺利地伸手帮哭成泪人的马修擦干净泪水，苦恼地皱起眉头却也笑得明朗。
“不许哭鼻子了，跟我来~”
弗朗西斯牵起他没有温度的手，没等愣神的他回答就拉着跌跌撞撞的他奔跑起来。
他惊呼着欲想停下，但脚边漾起的红枫着实让他停止了呼喊，匆匆转目拉着自己奔跑的弗朗西斯。那是与自己一样的发色，似乎还要深上那么一点，由于角度问题所以不能看到那双眼睛的色彩，但他知道蓝的程度，再深一些就是黑夜，再浅一点就是黎明——定是秋日澄空的色调，而红枫的华彩染上的模样应该和现在夕阳余辉洒遍的天空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温暖怡人。
他不知道会跑向哪里，直到弗朗西斯在一家眼镜店门口停脚。
[ ……眼镜？弗朗西斯先生要眼镜？ ]
“不是我，是你哦小马修。”
[ ……我？……等……等等…… ]
“营业员，随便来副眼镜~”
[ 等等……为什么…… ]
“喜欢什么颜色？”
[ 红色……噢等等……先告诉我为什么…… ]
“度数？嗯……应该不是严重的近视吧？”
[ 弗朗西斯先生……怎么知道我近视的？ ]
“亚瑟说的~”他嬉笑着瞥向那个被自己打断无数次的可怜少年，“还有，小马修你总是盯着红色看，眼睛不坏才怪。”
之后弗朗西斯不再言语，接过营业员一头雾水递来的眼镜就为他戴上。
“若无法令他人看见你，就更好地学会看清世界吧？”
红枫中婆娑闪动的光晕幻象逐渐清晰，透过红框架起的镜片，他看见弗朗西斯扬起笑脸，如秋日凄瑟中的青空忽闪红叶，温婉着下滑，触地无声。
是他教会精灵看清世界，尽管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出自制的幻想。
报以回应的是马修更加发自内心的笑，微蹙眉头坚持着不让泪水再次落出。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见我，我只知道——
与精灵相见的你，过了黎明就再也看不见我。
TBC。


————
画纸上未干的水彩描绘出一个干净的房间，西侧有个摆满书籍的木橱，闭合的玻璃窗朦胧透出红枫的色调，空无一人的、绘有红枫的木床，错落摆放的相框，以及靠在橱旁微睁明眸的少年，浅金的发映出窗外婆娑的树影，一抹鲜艳的紫点亮了整个画面。
“这就是你一个礼拜的成果？”
“是的亚瑟，如你所见。”
他耸耸肩膀，不顾亚瑟的不满就自作主张地推开摆放在一旁的Scone。
“真像马修。”
“就是马修……”
“就是马修？”他错愕地揉揉眉心，端起茶杯喝了口红茶，“说得好似你近来见过他一般……好了好了不要跟我说你见过马修，鬼才相信你在说什么……那天你和马修出去玩了？看他吃了草莓味的冰欺凌？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个人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得了老兄那一定是梦游，所以收拾你的东西赶紧回去。”
“好的最后说一句，你做的东西真是无比难吃，连马修都那么觉得。”
“快滚！”
弗朗西斯满意地看到一直以绅士自称的亚瑟愤怒地敲打桌面，点心掉了一地看来又要收拾很久——噢该死的你们可算都不用被吃了。
他一如往常地拎起画板，徘徊在那扇纯白的门前。
“真不知是怎么了，所以连妄想都可以传染了？”他用碧眸斜睨那位呆站在门前的家伙，捡起满地的餐食又把粗眉毛皱在一起，“先是马修再是你，一个说看到精灵一个说看到消失的人……噢小心你也跟着消失了，当然这可不是在担心你。”
“消失了倒好，去那个世界看看他过得怎样~”
“白痴！”
他迟疑着推开木门，门板上显眼刺目的红枫颤抖着飘下，落在脚边失去了光彩。
“你到底走不走了！……快滚回去啦！”
“知道了~”
屋内原封不动的物品永远不会落上尘埃，因为墙角的精灵总会将他们打扫干净，让红枫的色调萌动于眼前，婆娑闪动着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蹲坐在墙角的他抬头对上弗朗西斯向内张望的眼，匆忙地戴上那副红框眼镜。
——我看清你了，你呢……？
对方提着画板，目光朝这里扫来如同与他对视，然而仅是几秒后又将视线聚集在画板上，提笔画了一阵便回身扣上了房门。
——骗人。
少年伸手摘去眼镜，将头埋上玩具熊的脑袋又不愿看向窗外的红。
——我的世界内有红枫，有我，那天我还以为有你。
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呼吸，他抿了抿唇泪却不争气地落下，在熊的绒毛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弗朗西斯跨出亚瑟家的屋门，苦涩地笑了几声便挤入人流之中。
在那扇纯白的门前，他提笔加上的便是那副红框的眼镜。
弗朗西斯鬼使神差地走入公园，纷涌的人群与那夜的场景截然不同。他走向公园的中心，靠上长椅回忆那天少年所说的一切。
他说，那是一个充满红枫的世界，那个世界有山谷有河流，那个世界只有红枫与他，而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 If you only will love me……again？ ”
试着唱起少年曾轻声唱诵的歌谣，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没有那般澄清，霎那瓦解在嘈杂的人声中无法觅寻。
就像少年那样，从未唱起，从未出现。
于是，少年带着一日的妄想睡去。
那个妄想的世界内除了红枫和自己，还有海蓝色的影子，如那人的瞳一样。
草莓味的枫叶馨香沁满心脾。
FIN。


好文不解释～顶个

感动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