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越窑青瓷盏端在掌心，噶博西罕阔步急行而来，望着床塌间垂落的素纱帐，皂靴如坠千斤石，再难迈开。檐角铁马被岭南湿风撞得零碎，像极了襄王府里摔得粉碎的盖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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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近乡情怯，之于襄王，近旧友更怯。帐内传来几声咳，负伤卧床的沈小将军醒了，噶博西罕人未近前已率先发难】沈重光，【指尖被滚热的药碗熨得通红，噶博西罕恍若未觉，仍似儿时那般，一味将关切体贴拧巴成不顺耳的嗔责】精兵能将茫茫多，要你逞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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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帐一拨，露出沈氏苍无血色的脸，噶博西罕陡觉气浪上涌，更为恼怒】京城容不下你，硬来南海食苦，这里有什么好？风都是腥咸的……

【浑浑噩噩好几日，耳边依稀只听得几声叹息。我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再落回人间时众人明显松了口气。没什么力气言语，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一会是在京畿我与噶博西罕怒目而视，一会是在船上我与和卓并肩而立。直到一声沈重光，将我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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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睁开眼，是噶博西罕的喋喋不休。我轻咳一声，牵扯到胸前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指了指旁边的矮凳】比不得京都里，将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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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博西罕的担忧全写在他那双眼睛里了，就如旧时被文傅责罚，我替他受过他也总是骂我何苦多此一举，而又忍不住偷偷替我分担。他这个人总是如此别扭拧巴，关心的话半点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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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食的新鲜的鱼虾，如何不好？【我还有力气同他开玩笑】这一遭有功，回去或能升迁。噶博西罕，苦着脸干什么，该替我高兴。

将就，早都将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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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是，掀袍落座的利落劲儿堪称熟稔，如真要同沈重光割袍断义，噶博西罕尽是理由婉转地推拒南下。和卓乃生于伊犁草原，奔放敞阔的外族人，近来共事，他惯以没多大的眼睛偷偷撇楞——怨沈重光与襄王忸怩笨嘴，谁都不肯让步，平白让他多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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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不喊了，沈重光舍身替他挡剑，兄弟俩状似英雄相惜，实则笨手笨脚险胜归来，一个浑身是血，一个嚎啕大哭，骇得噶博西罕怒不敢言，唯余心惊。沈小将却不然，劫后重生还有心思笑谈，襄王摆出比哭还苦的笑脸】立功博勋用得着拼命吗？推和卓一把啊，何须以身涉险！

怎么这么大火气，气大伤肝。【调侃之言却直燃噶博西罕心肺，若非此刻我实在伤重，他必然要同我再呛声不肯相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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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来不及了。【绝非是我刻意彰显自己，实则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过已作出反应。总归是同门师兄弟，我岂能眼看着他受伤。便是不是和卓乃是他人，并肩作战的兄弟又岂能不管不顾呢】我倒也不曾考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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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博西罕苦脸相待，我只得劝慰】总归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来日回京可需得多照顾我些。

【广州四月天，咸腥海风已卷裹起热浪，庭院芭蕉轻轻摇曳，留下斑驳陆离的阴影。沈重光少年老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物，而今胸前一道道缠满了绷带，虚弱横躺在眼前，噶博西罕纵为男儿也须承认这一刻的心疼，所为的面子、矫情顷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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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伊犁的朝阳值得你舍命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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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幽静而安谧，只有清风芭蕉舞动的乐章。海寇得灭，更歼反动孽党，正如沈重光所言，他作为功臣是要昂首骄脚北归的，顺言】回京后，襄王府的厨子任你差遣，须再补一补气血筋骨。

但求无愧于心。【人生于天地间，万般事皆由不得自己，所能做的唯有问心无愧罢了。便是日后我同和卓孜亚反目又如何，今日之事也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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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心中沟壑万千，又纵然二人已有许久未见，那些离京前横亘在我二人之间的，如今随着这一句也都烟消云散了。我与他之间的默契，本就不必将许多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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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是不客气的。【细碎的阳光落下，恰好打在噶博西罕的身上，我看向他时仿佛又看见乾西四所里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埋头写课业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