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谢,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库里斯·霍尔顿。那个在毕业演奏会上让观众和评委听到了‘天使的歌声’的学弟,也是唯一一个以单人演奏获得毕业证书的符德鲁琴系学生。”
“你好,久仰大名了。我是菈谢·那多。”菈谢微微点头,声音温和地向父亲问候。
父亲立即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我是库里斯·霍尔顿,曾经是卡德鲁老师的学生。不过我比您小一届,那个时候没怎么见过您。”
“这是我的妻子雅俐耶妲·费瑞,和我们的女儿克蕾森特·霍尔顿。很荣幸能见到学姐。”
“那多女士,很高兴见到您,我是克蕾森特·霍尔顿。几年前刚从学院的声乐系毕业。”
我和母亲也回以礼仪。
“叫我菈谢阿姨就可以了。”
空气中再次洋溢起温馨的氛围,菈谢阿姨抽了张椅子坐在卡德鲁身边。
“篮子里的食物是我顺路买的,卡德鲁老师,您记得要按时吃饭。”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关切。
“你呀,总是这么周到。”
卡德鲁笑着摆手。
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或许他们和我一样,都能看得出——
眼前的这位菈谢阿姨,不只是技艺精湛的符德鲁琴师,她的举止温柔而从容,而且对卡德鲁老师的照顾与关怀,是真诚而发自内心的。
她不像是在履行什么责任,更像是在回报一份深沉的师恩,那份情感,让我有些动容。
菈谢阿姨的语气不再疏离,带上了一丝怀念,“当年我的讲师不是卡德鲁老师。那时候……我总是习惯一个人练琴。”
“有一次,我的琴声被老师您听见了,那时候您对我说‘光会弹琴不与人交往,可成不了真正的艺术家’。”
卡德鲁笑着摇了摇头,苍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那是你太过谨慎了,菈谢。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老师您过誉了,我当时毕业的成绩也只是中流偏上。我自认为水平不像其他人那么高。”
“现在,我觉得自己作为兴趣使然的符德鲁琴师,能发挥自己应有的水平就挺好的。”
“菈谢阿姨,你现在还经常弹符德鲁琴吗?”我提出了心中的问题。
菈谢阿姨转头看向我,嘴角微微扬起。
“没那么频繁了,我现在是一家符德鲁琴店的店长。当然,音乐是我一生的伙伴,我也偶尔会停下来与它沟通。也会常来照顾像老师这样重要的人。”
“那——阿姨一定弹得很好听!”
“谢谢你。”
菈谢的笑意更深了,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父亲那里,神情已少了初见时的陌生。
卡德鲁的目光在父亲和菈谢阿姨之间游移,眼神中带着一丝微妙的认真与期待。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深刻的思索。
“库里斯,还有菈谢。你们……是为了什么而弹奏符德鲁琴的呢?”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深吸一口气,眼神温柔地看着坐在一旁的母亲和我,仿佛在寻找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
“是为了……让所爱之人得到幸福。”
他顿了顿,轻轻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卡德鲁。
“魔力是神给予我的礼物,音乐是我与她们心灵的桥梁,我希望通过它,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喜悦和安慰。”
菈谢阿姨坐在旁边,轻轻拂过琴键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的目光稍显遥远,仿佛在回溯过往的岁月。
“我是为了——让以后的自己回想起现在的时刻,依旧能感到自豪,而不是悔恨吧。”
卡德鲁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人而异,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接下来的时间,卡德鲁高高兴兴地和父亲谈着我家里的事,还有从前讲师们和父亲同学们的情形,话说不完。父亲想拦住卡德鲁的话头,请她同到街上去吃午餐。卡德鲁只一味说谢谢,似乎迟疑不决。父亲执了卡德鲁的手,催促她去。卡德鲁只是叹气。
“但是,我怎么吃东西呢?手这样颤动,恐怕会妨害别人呢!”
“老师,我会帮助你的。”
菈谢阿姨也在一旁应和着。
卡德鲁见父亲这样说,也就同意了,微笑着摇着头。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库里斯,我一生都不会忘了今天这一天呢。”
卡德鲁一边关门一边说。
菈谢搀着卡德鲁,父亲走在后面,再后则是母亲牵着我的手一同下坡。
时候已经正午,我们进了街上的餐馆,五人围坐着大桌进食午餐。
看得出卡德鲁老师很快乐,可是因快乐的缘故,手愈加颤动,几乎不能吃东西了。
菈谢代她割肉,代她切面包,代她把盐加在盘子里。
父亲离桌后悄悄向侍者要了一个玻璃杯,用来装汤捧着喝,而不是用勺子。但是仍还是轧轧地与牙齿相碰。
卡德鲁不断地谈说,什么青年时代遇见的有趣的前辈呀,现在城区的改变呀,自己被市长授勋的经过呀,过去读过的有趣的书呀,种种都说。
她红了脸,仿佛少年人似的快乐笑谈。
父亲也微笑着看着卡德鲁老师,那神情和平日在家里一面想着事情一面注视着我的时候一样。
许是过于激动,卡德鲁老师不慎打翻了酒,父亲立即起来用餐巾替他拭干。
先生笑了说:“唉呀!啊呀!真对不起!”
后来,先生用了那颤动着的手举起杯来,郑重地说:
“库里斯·霍尔顿!为了祝你和孩子的健康,为了对你长途前来的敬意,干了这杯!Alla salute!(为健康干杯)”
“老师!祝你健康!Alla Signora Berudonacci!(敬贝鲁多奈契女士)”
父亲举起酒杯回答。在屋子角落里的餐馆主人和侍者们都向我们看。见到这师生的情爱,他们似乎也很感动。
“为了现在的我们!Alla nostra!(为我们自己)”
菈谢阿姨优雅的举起杯子,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Salute!(祝你健康)”
我和母亲也都举杯,为卡德鲁老师献上祝愿。
//卡德鲁的名字是Cordell,是古英法语,意为编绳子的人,通常用作男名。这样看来其实还挺符合的,古拉卫问卡德鲁的问题,仿佛绳子一样传给了她,她又传给阿玺诺。(本小说中又传给了库里斯和菈谢)
//卡德鲁的姓氏仅在游戏结束的职员表中出现过,连VNDB都找不到,汉字译为贝鲁多奈契。这里再次嘲讽Gemini,什么都做不到,我还是用GPT还原成意大利语的。不过这个姓氏在谷歌中没有结果。
两点钟以后,我们出了餐馆。卡德鲁执意说要送我们到车站,父亲又去搀他。这次由父亲一路搀扶着卡德鲁,菈谢阿姨拿着卡德鲁的手杖,与我和母亲走在后面。
街上的行人有的站定了看我们。本地人几乎都认识先生,不时和他打招呼。
在街上走着,一些琵欧伯音乐学院小学部的孩童们奔跑着经过我们。卡德鲁站住,悲哀地说。
“库里斯啊,还有菈谢。一看到那些小孩子,就想到我已不在学校,另有别人代我在那里,不觉间悲伤起来了。”
“这四十年来,符德鲁琴的声音我已听习惯了。但自从离开以后,我好像已和家族分离,成了一个小孩都没有了的人了!”
“不,不是这样的,卡德鲁老师。”
父亲边说着边向前走。
“老师有许多孩子。那些孩子散布在世界上,和我及库里斯一样都记着先生呢。”
菈谢阿姨搀扶着卡德鲁,附和着库里斯的话。
卡德鲁有些感伤地说:
“不,不。我已经没有学校,也没有孩子了。没有孩子是不能生存的。我的末日大约就到了吧!”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老师您已做过许多好事,把一生用在很高尚的事情上了!”
卡德鲁把那白发的头靠在父亲肩上,又把我的手紧紧握住。
与母亲在车站汇合时,火车快要开了。
“再会!卡德鲁老师!”父亲在卡德鲁颊上亲吻告别。
“再会!谢谢你!再会!”卡德鲁用颤动着的两手捧住了父亲的一只手贴在胸前。
我和卡德鲁吻脸告别时,卡德鲁的脸上已满是眼泪了。
“菈谢学姐,这么多年来真是非常感谢您的辛苦付出。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父亲从大衣内侧掏出一个信封,要交给菈谢阿姨。
“不,这个我不能收的。我本就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帮助卡德鲁老师。而且,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钱啊。”
菈谢阿姨连连摆手,拒绝了父亲的信封。
父亲把我先推火车内。车要开动的时候,从老妇人的手中取过手杖,把镶着银头刻有自己名氏的华美的手杖给了卡德鲁。
“老师,请取了这个,当做我的纪念吧!”
老妇人正想推辞,父亲已跳入车里,把车门关了。
“再会!卡德鲁老师!”父亲说。
“再会!你给我这老妇人以慰藉了!愿上帝保佑你!”卡德鲁在车将动时说。
“再见了!”母亲说。
“谢谢你们。”菈谢阿姨搀扶着卡德鲁。
卡德鲁摇着头,好像在说:“恐怕不能再见哩!”
“可以再见的,再见吧!”父亲反复道。
卡德鲁把颤着的手高高地举起,指着天:
“也许,是在那上面!”
卡德鲁的形影,就在那擎着手的瞬间,随着火车的发动,看不见了。
——star_2056,2024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