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应该设一个闹钟,这样我就可以早点起床了。
不,不要闹钟。
我迅速驱赶走这个念头,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庆幸我醒来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因为我挂上了很厚的窗帘。我喜欢每天拉开窗帘之前猜测这一天的天气,因为每猜必中。
我拖沓着脚上的拖鞋,伸手去够窗帘的荷叶边。我绞着松垮垮的布料,心想今天会是个什么天气呢?
我今天要干什么呢?出门吧。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我猛地拉开窗帘,使得大把的太阳瞬间就照进来,床铺正对着窗口,被阳光照得通亮。我明白一定会是个好天,因为我要出门,那得必须是个好天气。
反正当我期望需要什么天气时,它总不辜负**日如此。
衣橱永远都不满,但衣服都随着季节在变换,属于上一个季节的衣服会自己消失,留出下一个季节的空间。我挑了件风衣,决定去那个昨夜我想到的地方。
当我整装待发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今天起得晚了,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就要天黑了?
我缚紧鞋带,明白今天得走一段路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停了下来,知道这里是全新的地方了。我相信我走得够远了,够我的脚踩着全新的土壤,土壤里酝酿着全新的生命。
太阳照在我的头上,黑色的头发尽情地吸收着热量,头顶灼热灼热地,提醒了我该开始工作了。
我想要两排树。
我说:“我想要两排树,就是沿着马路遮阳的那种。”
一棵树的生长是如何开始的?
它先从扎根开始,废话,当然。抽出叶子和枝,小得跟草似的,一脚就可以踩扁,如果你想踩而没有踩,那就得庆幸了,因为它以极大的力量迅速地窜高,力量足以崩开石头,更何况是你的脚。树叶也随着这种规律爆发性地突然亭亭如盖,然而树叶的生命远不及树干顽强,几乎是瞬间就叶边枯黄,时光在几秒内迅速地飞转,直到把那些叶子榨干成枯黄。
“够了,够了。”现在并不是深秋,并不需要满地的落叶。
生长的声音安静了,这才听出有风吹来。
我低头观察着这片全新的地方,踩踏着潮湿的泥土,太阳再也无法直射在我头顶,这点让我很满意,树叶半掩着我头顶的天空,随风而动。
“雏菊并非盛开于泥土。”我看到小而可爱的雏菊也随着树木的生长破土而出。
于是我这样说——其实我很早就想这样说了。我只是想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再进行全新的改动。
我想是时候吃午饭了,因为今天起的晚。
“一张桌子和我的午饭。”我小心地推开椅子,尽量不让风衣摩擦上去,因为椅背上正盛开着雏菊。
吃完饭后我决定继续工作。今天这顿饭磨蹭够了。
“呃...这里得住上几个人。这里雨季会移动到深秋,冬天会比以往漫长,这样他们就出不了远门。”
我戴上眼镜往本子上写,觉得这次的工作好笑又无趣。
风吹得大了,席卷了桌上的纸。纸片飘得很远,然后又被吹回来,好像风只是在荡秋千。
我没去拾它,只要是我想拾,我就能拾到。
“你不喜欢?”我大声说着,又从椅子底下拿出另一刀纸。“可是这里总得住上几个人啊。”
我一直工作到天色快暗下去才离开,收拾了满地被吹跑的纸头,然后严严实实地捆起来装在包里。
我可不希望当那几位新朋友出门的时候发现有外人来过。
天色暗淡下来,我小跑着赶回去,气喘吁吁。
“晚安!”我对路过的住在公寓三楼的老头说,他拎着一袋子山楂也正往回赶。
山楂,我想我的确想吃山楂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俯首赶路了,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的清晰的轮廓。
他走路的速度远不及我,我放慢脚步,想和他一起回去。
突然,向我走来的时候,他消失了。
天黑了。
我站在离家不远的马路上,天黑了。
不算多的车子消失了,行人消失了,我相信雏菊也消失了。只有我还站在马路上。夜风忽然间替代了所有柔和的东西把我吹得冷得要命。我明白现在我得一个人回家了。
只有我还站在马路上,只有我是真实的。
我回到家,摸黑洗漱完毕。
我的邻居们都睡着了,我应该安静才是。是的,我假想他们都睡觉了,我难以接受一到天黑他们就消失的事实。
摸到床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
我该睡觉了。
恩,是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