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昭宁十八年，大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大燕巍峨肃穆的皇城下，厚雪已将城墙掩了三尺，今日早朝便显得有些难熬。虽是大雪纷扬，官吏们却依旧勤政，盖因本朝圣上爱民精业，只短短十数年便将朝野内外治理得井然有序，百姓和乐、欣欣向荣。
　　东储燕怀山一下朝便急着往停在东照门外的车辇赶，好不容易踏着厚雪行至车前，刚要钻进车内吩咐快行，却听圣上跟前的大总管杨瑞高声喊着些什么，声音飘进厢内。燕怀山伸手撩帘，探头问道：“大总管，何事？”
　　那杨瑞面色通红，虽是大雪日却是喊出一身薄汗，想是方才才得了圣上口谕，赶在燕怀山身后截住他，他边伸手擦了擦汗边急道：“今日天儿不好，圣上担心五皇子，让您亲自去看看呢，另已吩咐药藏局熬了些滋补的汤药，等会一并送去，请您务必顾着五皇子用些。”
　　燕怀山一听大总管是为这事而来，也急急回道：“孤正要赶过去，待孤去看过求儿，自会向父皇禀报他的身子。”
　　杨瑞见太子是要去金玉宫，也恐误事，连声告退，廊道上留下两行深深车辙印，和在雪痕旁关切目送的大总管。

　　大燕五皇子是胎里带的体弱，从小举全国之名医名药，贵重的药膳汤食不断，也没能养出个稍显正常的身子。南竹是伺候惯这位主子的，此刻见他仍未缓好，便给东禾使了个眼神儿。
　　东禾会意，脚步轻盈地来到床前，掀开床尾锦被。锦被下是一双如玉般白皙的软足，被脚枕微微垫高，此刻不知何因正卧在缎面细细颤抖。东禾见状伸手一探，却触及一片冰冷。她暗叫不妙，忙跪坐床尾，将这双瘫软嫩足捧在手里小心捏揉。
　　燕何求性子温润，平日从不为难侍者，唯独不爱着足衣，因此平时宫里伺候的只将这双尊贵玉足时时按揉，待足心足趾变得软热再裸放于脚枕之上，盖上烘得暖和的锦被。今日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虚弱的身子无法维持被中温热，一双敏感细腻的玉足最先受不住了。
　　燕怀山一进暖阁便看到的是这幅光景，他的皇弟浑身瘫软无力，仰躺在软枕中，仿佛将要被淹没，此刻正轻皱着眉头，显然身子不太舒服。他身下锦被半掀，有侍女正捧了左足小心按揉。由于情势紧急，东禾还未顾得上右脚，此刻这只可怜裸足只被暖被掩了半只，他上前一步细细观察，竟发现足心足趾正微微回缩，显然是受冷气侵袭，有发僵的态势。

　　燕怀山疾步上前，与东禾一道坐于床尾，左手托起这只右足脚跟，右手拇指在脚心细细点按。他一触手便知冷僵，正要发作，就瞧见南竹捧着两方暖帕进来。南竹不愧为金玉宫大宫女，自幼服侍这位病皇子，对他的身子了如指掌。她一人递了方用热水浸过的厚实帕子，燕怀山的神色才稍定，待试过帕子温度适宜，便轻轻敷在眼前的小足足掌之上。
　　嫩足乍一受热，足趾在燕怀山手里微微开阖了几下，伴随一声细弱嘤咛，倒显得几分可爱。他嫌帕子热，小腿微微往后扯，想躲过两双手的桎梏。可惜病中美人身软无力，只挪动寸许便被两人轻松握回。东禾年纪稍小，性子活泼，见他想躲忍不住轻声劝:“殿下您忍忍！”燕怀山见状也开口哄着:“求儿别怕，今天太冷了，皇兄帮你敷一敷足，身子也好暖一些。”
　　燕何求听出大哥声音，便安静了下来。他性格本就温和，若不是病体难受，也不会闹腾。
　　待北星来换过两次帕子，躺在两人手中的嫩足才算是软热了起来。太子与侍女依旧一人握一只脚，将蜷缩脚趾揉开，又托着脚跟捏揉细瘦脚掌，手指曲起，用指节刮揉足底茓位，直按得玲珑玉趾不断张合。
　　南竹在床头仔细轻揉头部，男侍北星也跪于脚榻之中推揉两条细长玉腿。众人在暖阁里久待，双手都是暖热的，燕何求只觉周身被按得热流涌动，舒服得快要昏沉过去。

　　燕怀山还记挂着皇弟用膳这头号大事，待手里小足彻底揉开，便将它交给东禾。东禾将一双软足捧回脚枕上轻置，足心泛着浅粉，竟似莲瓣初绽，太子看着更觉爱怜，挥手召来外间侍者。
　　侍者捧着的托盘上是一双烘过的白净丝质足衣，内侍们一见此物，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看向床上阖眼将睡的皇子。他们知道这位的脾气，但也知道这是今日飞雪狂作下的无奈之举，因此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什么。好在这位美人今日身子不爽利，神思也混沌，待南竹和东禾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柔软足衣，这位正主竟还浑然不知，兀自阖眸安睡。

　　南竹揭开侍者托着的盅碗，里头果真盛着精美的小粥，她取了托盘里银制小勺，合着粥碗一道送去白玉大床前。燕何求点头致意，是让她继续跪坐脚榻之上替他捧着小碗的意思。南竹将银勺递给太子，默默等待他哄喂这位病美人。
　　好在五皇子一向知情达理，既不向侍从发作，那就更不会对自己的大哥作妖。燕怀山接过南竹递来的小勺，舀了一勺精致肉粥，又放在嘴前徐徐吹着，待觉温度适宜，才缓缓递到皇弟唇边，轻轻出声哄道:“求儿来，张嘴。”那怀中人听罢也乖乖轻启薄唇，一勺粥就慢慢往他嘴里淌。
　　燕何求经年体弱，吃食速度一向缓慢，那喂的人也知晓，默契配合着他，一时间暖阁内鸦雀无声，只余碗勺碰撞的清脆叮铃。
　　盅碗里还剩小半碗粥的时候，燕何求就吃不下了。今日他甚是乖巧，能吃下这么多已是极好，燕怀山也不强他硬塞，见怀中人偏头躲着，便将小勺放回侍者盘中，伸手便有人递来温暖湿润的巾帕，好教他及时清理皇弟面庞。

　　恰逢此时东禾来报，说是药藏局熬好的汤药送来了，燕怀山赶忙让人端进来。怀中人听罢身形明显一僵，太子只得搬出圣上来，柔声劝哄着：“是父皇特意让人熬的，于你今日身子有益，多少用点可好？”
　　这一句颇为有效，燕何求与圣上虽是天家父子，却因他体弱多病，时时离不得人，因此还未曾介入朝政，倒是少了层君臣关系，更像是寻常人家里宠爱的小儿子，对父敬之爱之，身体已然娇贵，平日琐事只不想让爹爹操心失望罢了。于是燕何求弱弱靠在太子怀中，微微点了点头。燕怀山见他默许，忙扬声让东禾传药。
　　药藏局的医侍掀帘入阁，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滋补汤药，苦涩味道顿时充斥整间内阁。药藏局伺候这位五皇子多年，何时该用什么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幸而这位娇弱病人生在皇家，长年天材地宝的珍贵药材养着，然而这么些东西熬出来的汤药，味道总是不那么好闻的。
　　燕何求打一闻见药味，立时呛咳出声，燕怀山急急将他靠回枕上，又吩咐南竹抚他心口顺气。纤瘦的身子重又陷入锦绣软枕中，额角渗出些许冷汗，被侍女轻柔拭去。燕怀山见他这般难受，却又不得不喂他喝尽，只能献宝似的提起，待用完汤药，可允他食一块甜糕。
　　燕何求只是实在不爱这汤药的苦涩滋味，倒也没有很喜欢甜食，见大哥把自己当小孩似的，不禁哑然失笑，只等缓好喘息让医侍快些喂他，早喝完早好过。

　　医侍上前跪坐一边脚榻，与南竹一道合力服侍他用汤药。燕何求只想这熬人的时间赶快过去，于是也并不懒怠，配合着用完了。
　　燕怀山在一旁看着好不欣慰，待见南竹用帕子擦净皇弟唇角药渍，忙邀功似的传了枚精美糕点进来，是一种酥脆糕饼，入口即化，如雪化一般，称为甜雪，似乎于今日风雪很是呼应。
　　虽不喜甜食，燕何求倒也不愿驳了大哥好意，他唇角眼角皆带笑意，轻声谢过哥哥细心周到，又乖乖将甜雪吃下。
　　燕怀山见弟弟今日乖巧至极，汤药也好好喝完了，只想着早点去禀报父皇，不让他老人家担心。他柔声让皇弟好好歇下，又吩咐金玉宫内侍者好生伺候着，并叫药藏局医侍也留下，仔细照看，好一通嘱咐后才匆匆离开。
　　南竹和东禾将床头软枕撤下，小心托着人躺回床上。燕何求被折腾了这么久，早已有些疲乏，眼看就要合眼安睡，此时刚喝下的汤药却让他燥热不已。那药藏局见今日天寒，便在滋补的药膳汤药里加了一味生热发汗的药材，让燕何求四肢都渐渐发起热来。
　　纤弱四肢缓生暖意，知觉也渐渐恢复。燕何求只觉足底痒麻不堪，又沉下心细细感受了一会儿，这才发现竟不知是谁为他穿上了足衣！
　　他顿时心生不快。

　　原来因他常年卧床，鲜少走动，又兼之宫人时时按揉，日日涂抹名贵膏药，小心呵护，因此养出了一双娇嫩非常的弱足。他足心敏感，肌肤嫩滑，若是有异物附着其上，就会立时感到异样，所以平素不喜着足衣，内侍们也是知道的。
　　今日情况特殊，原也只为他备的是凉滑的丝质足衣，套上不会紧贴嫩足肌肤，只起着个保暖的用处，原本垫上脚枕盖上暖被只与平素无异，没想到这碗汤药喝下后还是被这位娇气美人发现了。
　　“热......”床上人闭眼轻喃。床边立着伺候的内侍们还觉奇怪，这大冷天的，虽说暖阁内碳盆无数，但哪年不是如此，怎么今天好端端的觉着热了呢？南竹掀开床前纱帘，仔细探看床上美人，见他脸色无异，面上并未出汗，一时间也拿不准，更是不敢为他打扇掀被，冬天让这位主子着了风会让他去半条命不说，宫里上下都要受罚的。
　　见侍从们没有动静，许是没明白他的意思，燕何求更加不快，声音大了点儿，但听着还是虚弱：“我说，脚热......”这下哪里还有人不明白的，这是病美人在借口热意将要发作呢。

　　眼看着自家主子要动气了，南竹和东禾忙对视一眼，南竹上前安抚道：“殿下，今日天儿冷，不穿足衣会着凉的。知道您足底难受，我给您揉着好吗？”说罢轻轻掀开床尾暖被，解开裹着的狐毛绒毯，见那被底双足虽好好窝在枕上，但左足的足衣已然被蹭掉一半，正虚挂在足尖。南竹忙托起脚跟为他穿好这半截足袜，而后轻捏起足掌脚趾。
　　燕何求闭目感受侍女竟还帮他穿回足衣，登时越发来气，清清冷一双眸子一睁，缓慢出声，是令人不得不从的命令：“把足衣去了。”
　　这便是真的生气了，虽说平日这位五皇子性情温和，从不与侍者发怒，却唯独这件事上不可退让。南竹听罢只得传来外间侍从，小心为他褪下足衣后将才穿了没几时的名贵丝品又端了出去。
　　一双玉足脱离束缚，让他松快不少。东禾也跪坐床尾，与南竹一道一人捧起一只嫩足查看。只见那粉嫩足心上确实沁着些薄汗，蜿蜒在细细的脚掌纹路中，倒也不算这位娇弱玉人借题发挥。北星见状递来帕子和玉扇，两位侍女心细如发，将他软足尽展，仔细擦去足底玉肤和细纹里的汗液，又轻柔柔捧回足枕里安放。半盖上锦被，只露出玛瑙般的一排足趾，从足底打着小扇送风。
　　燕何求只觉小足松软，兼有丝丝凉风吹着，已然是被侍女安抚好了，这才算完，没一会儿便昏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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