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养心殿外？

【燕京七月的雨淅淅沥沥，淋湿了东桃园胡同内仓庚的双翅，跳珠越过山脊，穿透了涛涛海浪的回声，他的神思随着檐下霡霂渐渐回到了绍武十四岁的商秋。雁字回时，明月当空，陆衡在福州小陆宅迎接了属于他的第一个名为陆挐的希望，这是自时隔三年找回陆陶后他重获的新生，他牵着小陆挐的手一步步稳稳地走着，走到宝裕公主的怀里、走到陆陶的身侧，那时的陆衡在想些什么呢？他是否会料到几月后的自己在燕京差点生死难料？差点与她们天人永隔？燕京虽堆满了皇权富贵，却非陆衡所喜，而福州虽空，却有万家灯火，灯火虽小，家里皆是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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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已是未时三刻，该去觐见圣上了。”卫满的话适时传来，打断了陆衡思绪，他将手中斗彩团花鸟茶瓯放回了紫檀木雕花大案上，案几上还留着陆衡未临摹完的字帖，正是柳诚悬的《玄秘塔碑》，只可惜少了几分当年的狂狷颇戾，倒是多了几点丰腴沉稳，但自十四年事变后他的笔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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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衡入仕十载，与燕京城阔别多年，当他再一次重逢回到故土，再一次脚踏在汉白玉石阶上，一路目睹着朱墙檐壁还有当年的些许焚迹，他已经说不清内心是何感受，不知应用何种言语来形容描述。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惩罚，惩罚陆衡还清楚地铭记；或许还是当今天子的警告，警告陆衡须要安分守己，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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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拜服吗？当凛然威风的圣人睥睨群臣，他的决定就已然不容置疑，陆衡恭谨地叩首行礼，将闽地靖海清波之事仔细禀报。及上座发话，他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跳动不停，事已至此，陆衡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只能“单纯且忠顺”地做一位孤臣，他俯下首，再次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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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万安，今倭寇事毕、沿海稳定，我军“以敌为师”收效颇丰，全仰仗于陛下支持与信任…元年初始，臣已送小妹入宫侍奉陛下左右，臣别无所求，只盼陛下好生歇息，贵体安康，如此才是社稷之福, 万民所盼。

【当陆衡的题本再一次搁在案上时，正值暮霭红隘，浓焰烧空。蓦然想起许多年前行于南方时，在相似的夕曛之后，银烛交光与寒星万点相辉，操切之余，也将数次驳我政见之人的名字记在薄笺里。由此，宴阁多才，偶有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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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如今，一晃数年，时移世易，无抚时感事之哀，却也因此略停宸翰。初年执衡，有经纶济世的抱负，昔日旧怨于此时，又会占胸膺上几亩地？问牌来召，听他将福建之功来述完，殿内外已灯火通明。陆氏昔日门无强荫，他有幸列于朝纲，勤勉不懈方得如今一席之地。至于他亲送入宫的怡嫔，浅略观之，也是温敦之性，俯首之意一秉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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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人于冲僻，却无可避免地遇上帝王常苦境地：总嫌大智大勇、忠肝义胆之臣太少。于是抬眼，旧事成了落黄沙，被煦风一扬散开，竟留下了几两金。眼前人在淌过浮湛连蹇后，似乎更清晰的知道如何效忠新主。煪炎歇在新秋的飙风里，关乎渤澥固防的佳音早乘风而至，如今听他细禀，重念的是昔日操戈时，遗落的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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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事不可废弛，日后也需时时警醒。卿此行劳苦功高，该赏，可卿别无所求。【目光留于其顶上珊瑚顶珠，稍顿，续赓】如此，朕会如你所愿，怡嫔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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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昔年不愉之隙，恰容得下一人俯首称臣。】

【当陆衡跪地聆训圣人教诲时，养心殿内供立的铜镀金象驮琵琶摆钟正嘀嗒发出声响，陆衡飞快地抬眸扫去，只见钟底座四角以狮子为足，下层乐箱正面有一幅风景画，乐箱上一只大象驮着镶有玉料的琵琶形环，正是陆陶平日所钟爱的。远在朱墙另侧的陆陶是否会知晓，今日是自绍武十四年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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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雨声、读书声，陆衡耳畔又回响起了江宁学堂诸生的音容，那时父母尚在，家人平安，他也曾料想蟾宫折桂，一日看尽长安花，可世事总是变化无常的，它早已经悄悄地告诉你，不要抵抗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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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此下。陆衡终于心甘情愿地为他的君王俯首称臣，他愿为了他的爱人、亲人，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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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陆衡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