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说明事项：
1. 微恐（真的有吗）向。
2. 不是很小清新的乡土气（？
3. 蕉橘CP。
4. 感谢你的阅读！

一、老板
最近，街边新开了一家小饭馆，目前还在装修。
搬运水泥和家具的工人进进出出，脸上沾的白灰被汗洗掉，又在粉刷的过程中重新铺上一层，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久而久之，外面的人见了那些工人免不了笑道：
“你这灰加了汗硬邦邦的，配方不错啊！要在脸上结成面具咯！”
工人就哈哈笑笑，继续扒拉手上的盒饭。
好在装修很快就完成了，工人脸上的灰尘终究也只是灰尘。
小饭馆开在河边——不，应该说这个镇子就在河边。所以不管人们住在何方，本质上都邻着河。除非跟水果摊那女老板似的，住在山里头，从街上回到家要经过五六个坡，那才叫离得远。
小饭馆没有店名，只有招牌。招牌上写着几样快餐，相比起其他店，并无新意。只是客人偏偏络绎不绝。
为什么呢？
街道的志愿者在听见同桌的两位女学生讨论时，心想这分明显而易见。
因为小饭馆里无时无刻不在飘散的肉香味。
这绝对是吸引客人的一个点，起码于她而言是这样。不谈饥肠辘辘的时候，就算在让人失去胃口的夏天，这阵似油炸又似焖煮的肉类气味都会让人食欲大开，让人联想到一盘焦香的鸡翅，一口咬下去外皮微微酥脆，内肉嫩滑多汁，同时鼻腔里迅速充盈的锅气香联合味觉带来全方位的立体感受。馋人到在嘴里这口还没吃完时，就已经开始惦记下一口了。
在上下班途中，那阵香味像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揪住她的鼻尖，把她拉进店里来。也正因如此，她是这家店最忠实的客人，来这里吃过好多好多遍了。
小饭馆的老板也听见了女学生的议论。
他转身过来笑着回答：
“还是这家店铺地理位置好。开在大人小孩上下班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上，没吃东西的，或者肚子饿了的，很容易就买点什么走。
“只要不是实在难吃，生意怎么也不会差的。”
老板回答完那几个女学生，就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只留女学生坐在原地窃窃私语。
志愿者坐在原地喝了口水，心想这大概是原因之二。
那自然就有原因之三。
女学生甲在吞饭团的过程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老板的背影，瞧见他那么俊秀挺拔。油汪汪的红色围裙也不敌他耀眼的金色短发。精瘦的小臂外露着，手背湿漉漉的，看起来刚洗过碗。
甚至，叫他“老板”似乎都有点把他往老了的意味喊了。光看外表，他年轻得甚至像个学生。
老板一个要转身的动作趋势，都能把女学生甲吓得迅速低下头，假装认真吃东西，偏偏脸又红得发滚。
老板并不知道自己多么受欢迎，也不会明白在长年累月的油烟熏蒸下，能保持一副白净皮囊的他是何等奇迹。要知道，在他以前，大家印象中的小饭馆老板都是皮肤黝黑、总是大汗淋漓，身材要么肉腾腾要么干巴巴的中年男性。
老板就这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变成了小镇的大明星。
原因无他，就是长得好看。
生意好大约就托这三点的福。

小饭馆没有名字，大家也就只管它叫“小饭馆”。
短发的小学老师会在吃汤饭时评价：“你这铺面地理位置是好，但也差！人流量挺大，只是太临近河边，免不了被淹！”
小镇防洪设施不太好。每年4到6月都会发至少一次洪水，有几年还发了两次。卷土重来的脏水混合着淤泥和岸边的垃圾浸泡着居民家刚打扫完的雪白的墙壁和消完毒的地板，一切努力前功尽弃时，大家叫苦连天。
“就算是为生意兴隆付出的代价吧。今年四月倒是平安，那六月应该好不了了。”
老板擦着桌子，忙着招呼下一桌人。
志愿者抬头看向身旁插座上方一条浅黄色的痕迹，痕迹整整齐齐地绕了四壁一圈，心想去年的洪水应该就是淹到这个高度吧。
.
按理说，像老板这等外貌的人，不应该没有对象。
再者，开快餐店的，哪有自己一个人的，怎么可能忙得过来？看看下街那边的早餐店，最多的就是夫妻档，妻子丈夫在外边蒸笼旁忙活，孩子在最里边的桌子上一边帮着记客人点的单子一边写作业。那孩子不着地的腿摇呀晃呀，咬笔抓脑，思考这道数学题的答案是290还是500。有时候还会来几个母性泛滥的女孩子，引导那孩子读英语单词，读出来了就把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送给他；要么也雇了几个员工来打下手，特别放假时人手更是变多——学生都放假来干兼职了，穿着工服，在升腾的蒸汽里，里里外外忙活得眼珠子转动的速度都跟不上自己四处跑动的速度，一整天下来，站得腿和尾椎骨都痛。
上街的药房护士今天休假。她一身碎花的连衣裙，肩上斜挎一个去春游般背的针织包，坐在桌旁撑着脸看老板忙里忙外，问道：“我说老板哟，你店里就你一个？忙得过来不？”
老板笑道：“当然。”
可能护士也觉得他独身这件事怪稀奇的，嘴上语速迟缓，一碗白粥吃得慢慢悠悠，语气上也多带了点调侃：“你呀，不考虑给自己找个伴嘛？你可是这小地方人人皆知的风云人物了，多少人觊觎你啊。”
“风云人物？我……”
老板打着哈哈还没说完，门口就又来了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他们扯着嗓子，小脚跨过干干净净的台阶，小手挥挥手中零散的钞票：“老板！我们要一盘饺子，还有三瓶可乐！”
于是他对护士抱歉地笑了笑，后者非常体谅地点点头。得到回应之后，老板就跑了出去，从冰箱里取出大早上起来包好的饺子，夹十几个放在盘子上，再放进热气腾腾的蒸笼里。蒸汽在漫出来的一瞬间，带着浓郁的木板味。
如同雨季时，家中被反复打湿的地板的气味。还带着温度，一点点包裹住整个室内。
雨啊。
小护士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真的下起了大雨，打湿她骑过来的电动车。
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这天变脸可真快呢……就跟我爆痘没有规律的脸一样。”
她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但店铺里边一点的那桌小学生的声音却很清晰：“老板，你怎么受伤啦！？”
小护士闻言望去，看见老板右手小指上确实是结结实实地缠了一圈绷带。老板意识到周围的视线，把伤口藏到身后：“没事的，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罢了，都是小问题。”
然后就笑了，在白炽灯下，笑得无力又苍白。
小护士的腮帮子里边是被品出微甜的米粥，心想她刚刚怎么没发现那个伤。
不过她并未过多在意，只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
啊，对哦，又是六月了。雨季来临了。

二、洪水
这场一连下了三四天的雨迅速突破了小镇堤坝的防线，蹿过河边人们散步的小公园，爬过路灯，钻进邻河的人家里。
而在小镇居住了十几二十年的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也早就做好了被淹的准备。他们提前三四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忙着用车把重要的电器运到高处去。同时，在河水漫得差不多高的那一晚彻夜不眠，随时看着水位，以免在睡梦中被洪水包围了。
一般的小镇居民，会把财物尽量运走。但也总有一些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被浑黄的水彻底淹没。
志愿者来挨家挨户提醒大家撤离时也会感到疑惑：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是人在外地，来不及赶回来吗？
她的单位科长套着一次性雨衣，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雨靴磨得她脚底生疼，此时好不容易跟电器城值班员讨到一张椅子坐下。她放下闷得她难受的兜帽，又因压力太大而点燃一根烟：“故意的呗。保险也买好了，车子也是时候换一辆了。”
又少不了啐一声，喃喃自语道忘记给靴子里垫鞋垫了，这个硬度简直要杀人。
志愿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看向一楼各种设备几乎覆没的小饭馆。
那这家店的老板，也是故意不搬走的吗？
应急领队一听说这小饭馆里可能还有人没撤出来就叫上几位队员风风火火要了一辆皮划艇，捎上深度怀疑自己工作是否事无巨细的志愿者和科长，直接往小饭馆里面划。
科长在皮划艇上也不忘抽支烟。吞云吐雾中，刺鼻的尼古丁味呛得志愿者鼻炎都要发作。科长在一片朦胧中把烟灰掸进水里，调侃那急性子的领队：“你小子，怎么不去申请一艘冲锋舟来？是皮划艇的动力方式比较环保么？”
应急领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倒是皱眉看向她指尖星点的火光：“把烟掐了，等会你那烟灰给烫出一个洞来。”
“呵呵，收到。”科长笑了笑，最后深吸了一口她嘴里的烟，随手把烟头丢到水里。泛着光的水面上，烟头浮起，烟灰荡开。
小饭馆的大堂跟后面的杂物间以及通向二楼的楼梯之间有一扇木门，平日都是关着的，现在被洪水冲开了。
志愿者不知道这是否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明明一切设施都停止工作了，这里面为什么还泛着若隐若现的肉香呢？
她转头跟她科长说道：“科长，你闻见肉香味了吗？”
科长吸吸鼻子，回答：“一点点咯。”
应急领队使尽力气朝里面大喊一声：“有人吗？”
水激起的一阵阵浪像隔音墙一样阻止他的声波往上传播。
水位很高了，坐在皮划艇上的人脑袋几乎都要撞上天花板。志愿者的桨猛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一张桌子——小饭馆老板完全没有来得及收拾搬上他们吊脚楼二楼的桌子。他们又往里面划了划，直到停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领队从皮划艇上起身，打算带上一位队员上二楼看看。
而就在他们动身的一刻，二楼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领队焦急地喊道：“是饭馆的老板吗？！你是不是在楼上？我们把你接下来！”
楼上声音不断。
志愿者坐在原地既震惊又疑惑。那咚咚咚的声响，明显是钝掉的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
在切菜？
过了几秒钟，所有的噪声停止，楼上传来的清朗男声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不必了……！我家二楼物资充足，离开这儿，我……我也没有去处！”
其中一位应急队员大声建议道：“我们的办公楼还可以接收不少人的……！而且我们那边有水有电，别在这待着了，很热的！”
“不……用了……！”
不知为何那老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用了大力气才能喊出回应。
“等水淹到二楼，你们再来也不迟！”
“……”
科长皱眉。

洪水一般来说不会淹到二楼。就算是十年前最严重的那场大水也不例外。她历历在目，那一次的洪灾，淹了电站、水厂，还有信号塔，全镇停水断电，甚至电话也打不出去。
科长满不在意地开口：“别白费力气了，人家就是不想走。”
志愿者也看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的动机又不像那群车主一样昭然若揭。是新来的外地人有什么他们理解不了的习性么？
“我上去吧。”志愿者起身，小心翼翼从晃晃悠悠的皮划艇上走到楼梯上。
应急领队放下桨，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汗津津的脸：“我跟你一起。”
志愿者摆摆手：“我平时常来，多少跟他混了点脸熟。我去跟他谈，说不定他会下来。人多了他会有压力，甚至有可能抵触我们。”
应急领队看向科长。
“看我干嘛？”科长瞪回去。
“你的人，你不管一下？”
“有什么好管，我觉得她的想法很好。”科长两根手指夹起来送到嘴边才想起来烟刚刚被她丢掉了，但语气听起来心情很不错，“小屁孩长大了啊，那这次就交给你了。”
水泥的阶梯就那么十几阶。看得出来平日很少打扫，在扶手边缘竟然已经堆积了不少陈旧的蜘蛛网。
楼梯转角上有一扇不锈钢门，此刻锁了起来。
志愿者抓住不锈钢的栏杆，闻见那阵异常的肉香，竟比以往还要浓烈。她往上面看去，看见二楼宽敞明亮，看见一切干净整洁的摆设，看见桌子上热腾腾的食物……
看见手里握着刀向她冲来的老板。
那老板急急忙忙飞奔下来，停在门前。他右手上拿着的菜刀因为他刹车不及时而撞在了栏杆上，震得整扇门颤动了好一会儿。
他满头大汗：“不要紧的！不是让你们不用上来了吗？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放心！”
菜刀是刀锋朝着志愿者这边的。她面对着突然闯下来的老板的身影，吓得脸色煞白。
老板没用几句话就把惊吓得还在神游的志愿者打发走了。应急领队见志愿者到底也没拗过老板，便只好留下紧急联系电话，同时嘱咐他必须每间隔半天就报一次平安，最后才离开。
老板站在拐角处，在门后看着志愿者一行人走远，才敢转身回到二楼。
他关了灯。
肉香随着白色蒸汽飘摇。
紧张、局促的深呼吸，无法停下。
.
洪水过了几天之后退了。邻河的人们开始进行清扫工作。
志愿者戴着口罩，跟着洒水的消防车清理地上的淤泥，药房的小护士走街串巷给各居民发放消毒水。
“不好意思……！”
志愿者把泥水混合物扫进下水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请问可以让那边的铲车过来吗？”是小饭馆的老板，此时蓬头垢面的，身上也因为几天没洗澡而酸酸的，整个人却依然出众地闪耀着，“把这堆泡了水的桌椅都清走。”
“噢，好……”
志愿者跑到铲车旁，对操作员说了什么，操作员点了点头。
志愿者重新跑回来扫泥，正好清到小饭馆门前。小护士也跟着她来到这里，跟老板寒暄起来：“哎呀，每次这种善后清扫就真的是，麻烦得很呢！”
老板点点头：“是啊，而且插座也全部被泡坏了。每年都来这么一遭，感觉没法长住下去啊。”
志愿者停下扫泥的动作：“因为旧时代住在河边就意味着便利，所以这里才会形成小城镇的。等到以后，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搬出这座山。”
小护士对她这番发言似乎有些震惊：“哎呀呀……突然间转到这么正经的话题上了呢。”
老板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他伸出右手接过小护士给他递过来的消毒水，很大一瓶。
紧接着，小护士神游的视线突然间被老板右手小指上的绷带吸引住。
咦……这个伤，好像见过？
她仿佛觉得自己记错了什么，上次看到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伤，有一个多星期了吧？
“老板呐……你手上这伤还没好嘛？嘴上说是小问题，可别最后拖着拖着截肢了喔。”
老板的笑脸裂了一下。
“没事……无碍。”
“哦，那就好。还有这里是一袋硫磺，消毒水不够用的话就撒这个吧。”
“好。”
志愿者站在小饭馆门口，看见小饭馆那清俊的老板心不在焉地接下这堆物资。
然后她身后的铲车停到一边，操作员从驾驶室上跳下来，大喊道：“饭点喽！”
志愿者往街道尽头看去，发现一辆车身写着“公务”的车子缓缓开了过来。车子开到他们身边之后停下，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从后备箱中搬出一袋袋层层叠叠的盒饭。
结果到底还是没来得及清理老板那堆报废的家具啊。
志愿者这么想道，忽然觉得肚子好饿好饿。
饿到，在小饭馆的厨房根本没有燃起一丝火的情况下，又闻到了若隐若现的肉香味。
啊啊，肯定是错觉。
不对，她难道还不懂吗？
肯定有问题。

三、少女与绷带
时间一晃而过，这已经是小饭馆老板住在这小镇的第四年。
当初脸上贴着创可贴吵吵嚷嚷的小学生已经开始朝青春的中学生靠拢，药房的小护士变成了副主管，科长和应急领队高升去了其他地方，只有志愿者依然是志愿者。
而这家小饭馆的生意也在蒸蒸日上。光临的顾客越来越多，聚拢在一楼的烟气也愈发浓郁。
可能是巧合，以往都紧闭的分隔大堂与楼梯和后房杂物间的木门，今天居然开着。
志愿者把一碗面吸得呼哧呼哧，也只是把目光聚集在楼梯口一瞬间就移开。
她看见老板明显有些应接不暇，当初小护士问过的，为什么不找个人一起干的问题又萦绕在她耳边。
咚、咚。
她坐在离楼梯最近的那张桌子上，面对着楼梯口。
小饭馆里人声喧嚣，她却敏锐地捕捉到楼梯间里传来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敲击在地面上？那东西是坚硬还是柔软？
志愿者觉得自己有点迷糊了。
她不知为何感到有点不安，也不管面只吃到一半，迅速起身，要往门口逃去。
在锅前忙碌的老板，看到一脸慌张跑出来的志愿者，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脸色一凛，三步作两步跑到楼梯间的门前，伸出小指上依然绑着绷带的右手，将要把那扇木门关上——遗憾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一双比他还要白净的手，用力地扳在门沿。
老板的慌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以往汗也不出一滴的他，此刻后背居然湿透了。
那双手死撑着，缓缓把大门打开。
志愿者停下了逃跑的脚步，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那门打开的缝隙。
紧接着，她看见一双幽怨的蓝色眼睛——慢慢在门后显现。
大家惊呼。
那是个女孩。
非常漂亮、非常漂亮的少女。
头发跟老板一样是金色的，皮肤也跟老板一样白净，甚至比他还要透明几分。缥缈的少女的身姿，眼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明明整个人跟群星一样耀眼，精神看起来却很不好。
老板明显想把她挡住：“为什么下楼？别闹了……”
“我偏要。”少女抬眼，扫视周围用餐的客人，轻蔑地笑着，“还是说，你嫌我挡你桃花了？”
“铃，你在乱说些什么……！”
已经是副主管的小护士筷子都来不及放下，两只手都捂住了嘴巴。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她懂了，难怪这帅气老板对找对象半点兴趣都没有呢，合着是因为屋子里已经藏了一个了？
少女拖着自己虚弱的身体走出来，望向老板的目光格外狠厉。她手一伸，抓住老板手上松松垮垮的绷带使劲一扯，老板甚至来不及挡住自己的伤口。
众人只见，绷带之下的手指，没有表皮！只有红色的血管和肌肉组织，而且表面粗糙起伏，像用血红色的肉糜打成的一根肠。而且那红色很新鲜，血管似乎还在跳动，充满生命力。
小饭馆里陷入几秒僵硬的沉默。不知有谁颤抖着喊了一声“怪物”，才接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中学生、小学老师、药房副主管、超市收银员，胃里都是一阵强烈的翻江倒海。他们纷纷起身，边惊惶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小饭馆。
只剩下志愿者。
志愿者站在原地，呆愣着看了那两个人几眼，就仓惶逃去。

四、血指
血指一事在小镇上起了不小的风波。
“那个老板，肯定是一直都在切他的手指，没有其他可能性！不然怎么会手上的伤一直都没好？”以前在电站干退休的大妈扇着蒲扇，呵着，唾沫星子横飞。
“而且呀，伤口还那么新鲜，怕不是每天都给自己来一刀吧？”药房的副主管思忖着。
“天哪，怎么可以这么变态！我简直不敢想，那他切下来的手指，都拿去做什么了？”高中女生几乎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以往很喜欢去小饭馆里吃东西的人们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日子。否则，他们无法说服自己，以前吃到的东西里，没有掺杂一点人肉进去。
学生家长们，有些钱的就一脸紧张地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生怕他们染上些什么别的病毒；穷的，就去镇上药房求助那位因能力过硬迅速升上副主管的原小护士。
“都怪那妖怪公婆，都做的什么事！……医生，我家孩子，要拣点什么药来吃才好？”
小镇里吵嚷着。
.
血指一事，让小饭馆的老板和老板娘（镇子里的人传的）迅速搬离小镇。
听说他们是连夜搬走的。这也正是小镇居民们巴不得的。
他们坐在长途车上，随着没有颜色的汽车尾气一步步远离小镇。
老板问：“为什么这么做，铃？就因为实在想离开，出去外面透透气吗？”
被叫做“铃”的少女回答：“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再任由情况发展下去，事情会完全失控的，连。”
“所以那天就是有人闯了进来是吗？”
“那时候当场戳穿的话，你真不怕对那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镜音连闭上眼睛：“也是。”
……
长途车行驶了好一段路。
他们似乎睡着了，两个人靠在一起，闭着眼睛，共同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阳光被分割成粒子，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腿上，聚集又消散。
长途车在水泥路上，穿过一片片挡不住阳光的树林，往下一个小镇驶去。
他们相信，终能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在他们搬走之后，小镇的快餐店生意可谓一落千丈。原因无他，每逢大家看见那些煎得金黄的面皮、炒得发亮的面条，还有煮得温热的茶水时，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绷带下血淋淋的手指。
因此，小镇的快餐店几乎全部关闭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有人想去吃快餐，简直“谈快餐色变”。
但有一个人没有染上这种敏感性。
那个人是志愿者。
志愿者吃着速冻包子，骑上她一如既往熟悉的自行车，去往街道工作。
.
她看见了。
其实她都看见了。
在洪水那天，她上到二楼拐角处。
弥漫着肉香的二楼，蒸汽掩埋之下，就是那个后来他们看见的金发少女。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她侧着身子对着门，在看见志愿者上来的时候，转过脸来分给了她一个眼神。
然后就笑了。
笑得那么清冷，那么诡异。
然后老板急忙跑了过来。
少女拿起筷子，从面前的碗中夹起一根断指。
然后毫不掩饰地，看着志愿者，张开嘴巴吃下。
老板的刀撞在了门上。
看到那幕的志愿者，脸色顿时煞白。
从那以后，她鼻尖旁萦绕的香味以另一种形式存续，再也挥之不去。

她看见了。
她全都看见了。
.
那是在洪水之后的若干天，小饭馆没有营业，一楼大门却半开着的时候。
金发少女在二楼踱步，像没有重量一样坐在椅子上。
她的面前是一碗清汤，清汤里沉着半根断指。
她低下头，安静地吃着。
新鲜嫩滑的表皮让牙齿舌头相互一滑就脱落，还带着些韧劲的筋和血管在她的上下牙槽之间起舞。其余的肌肉组织则已经炖烂了，舌面跟上颚合起来摩擦几下就感受到几乎融化的口感。
她的余光分到旁边还在沸腾的锅上。
锅被盖盖着。
老板从里屋走出，抓起一旁杂物架上的遥控，按钮一按，窗帘就缓缓合拢，把小饭馆二楼内部的白天变成黑夜。
老板揭开了那口沸腾的锅，一股浓浓的肉香黏在铁盖上被拉出。锅内，另外半根断指在沸水里被煮得翻滚起伏。
很快，少女把她那碗肉汤吃光了。只是，她并没有因此而饱腹，反而在看见锅里的另外半根断指时，感到了更沉重的饥饿。
老板从碗柜里拿出另一个碗和另一个勺，把手指和汤盛到碗里，放在她的面前，坐到她的对面。
没了半根小指的老板动作依然利索，就如同他忍着残疾，做过这些事情无数次。
少女忍住舌尖处不断分泌的唾液，饿得打颤的指尖扑在墙壁上，把灯打开。
少女三口作一口地把东西喝下，终于恢复了力气。
“好吃么，食人鬼？”老板双手撑住脑袋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下次拿刀砍的时候记得断口要在关节处，这样更美味，永生怪胎，”少女回以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出去走走？”
“你这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的。还是从长计议吧。”
少女拿起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嘴唇：“妨碍你在女生群里如鱼得水了，真是不好意思。”
老板依然撑着脑袋看她。
“要我怎么解释你才听？”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老板把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起，前倾。
病态到发白的四片唇瓣，吻在一起。
亲吻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甚至可以说，是贴在一起之后，就迅速分开。
紧接着，老板捧着碗筷进厨房去洗了。少女重新恢复沉默。
她脚边的一个杂物柜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方才，志愿者是趁着老板不注意，跟在他身后从一楼跑上来的。
此刻，她已然满头大汗。
她慌张地抬头，看向少女。
其实没有必要害怕少女告发她。因为她在刚上来的时候，就被她发现了。
志愿者走到二楼来的时候，被锅里炖汤的香味吸引。
熟悉的香味拉扯着她来到锅旁，揭开盖子，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旁的餐具。
咦，锅里的一块肉是什么呢？
好像是……看不清。
无所谓了。
强烈的食欲促使她舀起一勺汤，颤颤悠悠地送进嘴里。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这金发少女。
志愿者吓了一大跳，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连连后退。
但她一言不发，甚至在老板即将从里屋出来时，视线转移到她脚边的杂物柜上。
于是，来不及下楼逃跑的志愿者躲了进去。
等老板在厨房里洗碗筷的声音传出，她再也无法顾及更多，又慌张又小心地沿着楼梯回到一楼去。
少女只是坐在椅子上，用指尖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
敲着敲着，就开始小声呢喃。
“这倒霉孩子……怎么看到什么都吃。祝愿你没事吧。”

五、永生人
所以啊，她早就知道了。
她一直在意得不得了的浓郁的肉香，来源于二楼时时刻刻烹饪着的断指。
那无数次在她上下班期间勾起她食欲的，都是两段带着血、新鲜切下来的断指。
只是怎么回事……在得知那样肮脏、那样血腥的食材之后，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对快餐感到反胃呢？
不是没有居民发现这一点。但他们考虑到在之前志愿者就很经常光顾快餐店，心想着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很爱吃这类食物吧，爱打败了恶心。
而只有志愿者知道，在事隔经年，她抚摸着自己毫无变化依然青春的脸颊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嘴里喃喃道：
“永生人……永生人……”
永生人。
在她意识到那天汤里她没看清也不想看清的东西是断指开始，这个概念就不受控制地涌进她的脑海里。
只是一些人可以普通地永生，肢体断掉也能再长；一些人则需要依靠吸收人肉的营养来维持永生。
深居在无人造访之地会让人发疯，因此旅居的地点一般都是不知名的小镇——小镇消息流通缓慢，就算被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至于传到全世界皆知。
而永不衰老的外貌，使得他们不得不在一个地方生存一段时间后就搬走，否则会被看出端倪。而要搬走最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例如小饭馆老板的手艺实在差，店做不下去了；例如附近同行竞争激烈，让他们一直亏本不得不走；例如城市经济下行，居民没有出外消费的意愿，资金亏完之后倒闭；例如……店的地理位置实在不好，年年都要被水淹，这谁受得了呢？
这次被发现被驱逐，算是那女孩过激的手段了。
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饿得指尖发颤。
她转过头。
她拿起了砧板旁的菜刀。
.
END.

后记
原本这个故事的走向要更清新一点（可以这么说吗）……强调了二人没有用人肉去做食物给大家吃（虽然现在实际上也是这样），结尾也只是二人坐着长途车寻找下一个居所，关于志愿者的事情是基本没提到的。
最近可能是诡异向的小说看多了，忍不住自己的产出也往这个方向发展。总的来说没什么很惊人的反转或者新意，虽说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剧情，也希望有人看得开心！
不过还是得感叹一句，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那么喜欢这种病恹恹、带点不良属性的外貌出众佬的人设。不管套什么设定在他们两个上面，果然都没什么违和感啊！
双子17周年生日快乐！明年就成年啦，该说不说还挺期待呢——
.
7月22日 22:46 初稿
11月19日 0:36完稿
樱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