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屠苏的安全，晴雪很快便去找柳桓相商剖腹取子之事。柳桓乍一听这事，也是大吃一惊。
“阿桓，我记得十年以前，你曾经给村子里一个人剖腹取过腹中结石，当时我们也是以为他多半会熬不过去，但你终究是奇迹般地救活了他⋯⋯所以，剖腹救人之事，你是成功做过的⋯⋯”晴雪道。
“是啊⋯⋯可是，晴雪姑娘，那次，我亦是没有把握，死马当作活马医，他能活下来不止是我的功劳，也是他命大，上天保佑⋯⋯如今，屠苏将要取的是一个胎儿和胞宫啊，胞宫脱离腹腔，必定造成大片创伤出血⋯⋯这⋯⋯”柳桓忧心忡忡地道，简直难以想象。
“阿桓，我知道这事凶险无比⋯⋯但是，你知道，屠苏他不是一般人，他有超出凡人的生命力，而且有灵力武功在身，别人熬不过去的事情，他很有希望熬过去的⋯⋯总之，我在这里，求你，一定要救救屠苏⋯⋯”晴雪说着，便跪了下去。
“哎，晴雪姑娘！这万万使不得！你怎可向我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柳桓赶忙去扶晴雪。
“阿桓，你一定要答应我，保住屠苏的命⋯⋯孩子是其次，屠苏的生命，一定要保住⋯⋯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晴雪道。
“晴雪姑娘！⋯⋯”
“阿桓⋯⋯求求你，拜托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才只有十九岁啊⋯⋯”晴雪痛心道，眼中有水光闪动。
“唉⋯⋯屠苏这孩子也确实不易，真难为他，愿意用命来保护你们母子⋯⋯晴雪姑娘，我答应你，一定尽全力保全他。你快快起来吧⋯⋯”
“多谢你，阿桓⋯⋯”晴雪的眼泪滴下，在柳桓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如今虽然屠苏重病在身，却经常用淡然的微笑为晴雪宽心，缓解晴雪的紧张担忧。晴雪知道他是对自己好，但她没有忘记，那日在夏儿家，他受了极大的刺激，即使他不表现出来害怕，甚至表现得比自己还要坚强，但他内心，一定是害怕和无措的。为了让屠苏宽心高兴些，她便“以毒攻毒”，待屠苏身体稍好一点，又带他来到夏儿家，直面那个婴儿。
小石已经回家，一见屠苏和晴雪，就开心不已。他感激地对二人道：“屠苏，晴雪姐姐，石夕出生那日，真是多亏了你们及时帮忙了⋯⋯否则，我真是不知会怎样⋯⋯本来，我在那之后第三天就会赶回来的，但谁也没想到这孩子竟会早产⋯⋯总之，多谢你们了⋯⋯”
“不必客气⋯⋯”晴雪赶忙道。
“还有屠苏啊，你这个叔叔做得是挺得意啊，你这做叔叔的，比我这个爹爹还早抱到孩子，这也算是天下少见啦⋯⋯”小石笑道。
屠苏也笑了笑。
夏儿正在哄大哭的孩子安静下来，见到苏雪二人，也很是高兴。小石要去为夏儿做饭，便不陪伴他们，于是夏儿与苏雪二人聊了起来。
晴雪小心地抱着婴儿，满脸温柔。她九百年来接触过的孩子太多了，抱孩子的姿势也比屠苏娴熟许多。
“哦，好可爱啊⋯⋯不哭不哭⋯⋯”晴雪柔声哄道。
在晴雪的轻拍和安抚下，婴儿渐渐地停住了哭泣，转悲为喜，对着晴雪笑了。
“真乖⋯⋯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晴雪道。
“哇，还是晴雪姐姐有经验，会哄孩子⋯⋯我这个刚做娘的，还不知怎么讨这孩子欢心呢⋯⋯”夏儿微笑道。
“不必着急啊，你再哄几天，就全懂了⋯⋯夏儿，我刚才听小石说，这孩子叫石夕，是吗？”
“对啊⋯⋯他出生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所以取了个‘夕’字。‘石’字取自他父亲小石。小石早就跟我说了，他就喜欢像我这样⋯⋯”夏儿说到此，忽然看了看屠苏，脸红了。
“夏儿，小石喜欢什么？”晴雪忙追问。
“啊⋯⋯小石说，他就喜欢像我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夏儿低声害羞道：“所以如果孩子是女孩，就随他姓梁；如果生了个臭小子的话，就随我，姓夏⋯⋯其实我也不算姓夏⋯⋯”
“哈哈，原来如此⋯⋯”晴雪笑了。
“夏石夕⋯⋯这个名字很好听，夏儿。”屠苏赞道。
夏儿微笑点了点头，去抚摸晴雪怀中石夕破涕为笑的小脸。
“苏苏，过来，你抱你侄子！⋯⋯”晴雪忽然唤道。
“⋯⋯”屠苏听了，赶忙坐到晴雪身边，小心接过了婴儿⋯⋯
“不对，你这只手应该这样抱⋯⋯对了⋯⋯”晴雪轻声指点道。
看着屠苏与婴儿相对而笑，晴雪也笑了。她就是要让屠苏多接触生儿育女好的这一方面，好让他尽量淡忘那一日坏的那一方面。

屠苏病愈之后，总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宁，身体好了一些。晴雪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以后肯定还是会面对困难，但起码现在好些了。
之前屠苏根本就没法好好吃饭，几乎整日都是饿着的，孩子也一直看不出来。如今他终于好了些，能够吃下东西了，腹中孩儿便也终于开始渐渐长了起来。晴雪真怕屠苏再饿下去，把他们父子二人双双都饿出事来，如今看到屠苏能吃下饭了，孩子也开始明显长大，心中总算是欣慰放松了些。
以前曾萌生过仅仅一次的放弃胎儿的念头，她再也不会想。那时候她以为拿掉胎儿才会对屠苏好，如今，她只盼孩子好好的，那样屠苏才会更好。
而屠苏，自从觉得身体好些了之后，便立刻觉得整日待在家里静养，简直无聊至极。如今胎儿已经开始长大，虽然一般人不仔细注意的话，不会察觉什么，但他仍是不愿被别人看见自己。况且晴雪也不肯放他出去。
那日半夜，他睡到半途忽然醒了，不知为何就是难以再次入睡，实在躺不住，便轻悄悄地起了身，在晴雪未醒的情况下，来到了院中。
外面月光皎洁，将大地照得并不黑暗，他便忽然想，不如就趁此夜色出去玩玩罢了，这正是遇不到他人的好时候⋯⋯
于是他便轻轻地离开家，来到了外面。
外面果然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月光伴他，很是静谧惬意。他徐徐走着，走到一片空地之时，却听有人练剑轻喝的声音。他十分好奇，靠近了那里，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是温良在独自练剑。看着别人练剑时潇洒自由的样子，他不禁心生羡慕。但是，若自己想再次练剑，还是至少过几个月之后再说吧⋯⋯他没有出声，便打算离开此处。
“屠苏兄弟？！⋯⋯”温良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他已发现了他。
“温大哥，别来无恙⋯⋯”屠苏见他已发现自己，便礼貌地打招呼。
“屠苏兄弟，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大半夜的出来了，这可真是有缘啊⋯⋯看来是上天派你过来，指点我一二的⋯⋯”温良道。
“温大哥，小弟病重未愈，实在是暂时有心无力⋯⋯”屠苏拒绝道。
“哎，屠苏兄弟怎的如此谦虚？我看你脸色不错，怎会生病？你一定是不愿意教兄弟我吧⋯⋯”温良道。
“并非如此⋯⋯”
“正巧方才我遇到了几个困惑之处，忘记了如何出招，你来指点我一下吧⋯⋯那日我与你初次过招，见你实在是强出我太多，你一定能教我的⋯⋯”温良恳切道。说完，不待屠苏再次说出拒绝的话，就再次像上次一样，不由分说就将一根木棍递到屠苏手中，自己则拿着利剑，说道：“屠苏兄弟，我们过几招吧！”话音未落便出了招，屠苏只见他手中利剑之刃带着银色月光一闪，就冲自己而来，立刻以木棍为剑，接招。
温良过招的时候似乎很是认真，毫不客气，甚至不知为何，就是喜欢招招冲屠苏的腰腹部而来。他心想，如今你重病在身，而且⋯⋯而我以利刃战你的木棍，看你还有多大本事？⋯⋯
然而屠苏虽只执木棍在手，且棍剑相触，频频发出撞击声，他却未曾让温良的利刃削到木棍，每次兵刃相接，都是以棍击剑面。正巧最近身体不错，且忍了好久练武过招的冲动，索性今日陪他练个够⋯⋯
温良实在没想到，即便如此，自己仍是比不过屠苏，没几招之后，就被屠苏将剑击飞。屠苏收回木棍，抱拳道：“温大哥，承让了⋯⋯”
温良心下有气，表面却不动声色，礼貌道：“屠苏兄弟果然厉害⋯⋯正是方才那里，我不知如何继续，还请你不吝指点⋯⋯”
于是屠苏便细心为他解答了剑招上的几个难点和疑问，还帮他改良了一些细节。
温良道了谢，心中既是生气又是佩服，他放下一真一假两把剑，道：“屠苏兄弟，我还有些近身功夫上的疑问，想见你一次不容易，不如今日就一起讨教了吧⋯⋯”
“近身功夫？”屠苏皱眉。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你知道，便是拳脚功夫、掌法腿法之类⋯⋯”说着，不由分说，就再次出招。屠苏被他一缠，便与他动手过起招来。
屠苏最擅长的是剑法，这些近身功夫并非他所长。他只觉温良竟招招击向自己腹部，掌风过处凌厉狠劲⋯⋯他护子心切，当然全神贯注地一一躲开或化解掉，心下却越来越是反感。
温良却一双眼牢牢盯住屠苏腹部，月光下只见他今日衣服比往日宽松了许多，一点不像他平日的穿衣风格，而长衫之内，依稀可见他腹部已微微隆起，若不是他刻意注意，倒是不容易察觉这点变化⋯⋯在一连出了一套掌法之后，他忽然出其不意地变招出腿，迅速而毫不客气地绊向屠苏的腿⋯⋯
温良嘴角不禁露出一个阴险而痛快的微笑⋯⋯然而他没有想到屠苏竟闪得快如闪电，他迅速斜身，一下子就避开了他的一绊，灵敏地一转身就反绊了他一下。他站立不稳，立时便摔倒在地。
方才一瞬的应急反应中的斜身动作太过激猛，屠苏只觉腹中一痛，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已经察觉了温良的险恶用心，此时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温良，他终于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屠苏兄弟，我想要过招，请你指点武功啊⋯⋯”温良爬起来，道。
“那我已经教了你不少，你应该已经满意，我这便告辞了⋯⋯”屠苏冷冷地说道，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哼⋯⋯”温良看着屠苏离去的背影，目露凶光，心中满是怨气⋯⋯

屠苏往回走的时候只觉腹内隐隐抽痛，但他从这疼痛的程度感觉到，应无大碍。他一路走着，心下全是阴霾忧虑。从方才温良的行为来看，他显然是已经得知了自己有孕的事实，并且意图不利。问题是，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屠苏就这样走回房间，晴雪正巧刚醒，马上道：“苏苏！⋯⋯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口渴，去喝了点水⋯⋯”
“孩子闹你了？”
“没有，不用担心⋯⋯”屠苏说着，回到床上重新躺好。腹中仍是很不正常地隐痛着，他思考着今日之事，久久不能入眠⋯⋯若温良真的已经得知此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胎儿已经五个多月大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比较明显了。虽然比普通的五个月胎儿还是太小，但晴雪还是比较欣慰。
那日晴雪正在客厅内收拾屋子，屠苏却走出了睡房，来到她身边。晴雪看他今日脸色很好，满面春风，似乎心情好得很，便微笑问道：“苏苏，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啊，看上去这么高兴？”
屠苏让晴雪停下手中的活儿，领着她手坐到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下，说道：“晴雪，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商量事情？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好事情喽⋯⋯”晴雪道。
“嗯⋯⋯我见夏儿和小石的孩子名字取得很好，所以心中期待，今日也想和你商量我们孩子的名字。”屠苏期待地道。
“哦，怪不得这么高兴啊⋯⋯确实是值得期待的好事，孩子还有四个月就出生了，确实该商量个名字出来呢⋯⋯那苏苏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晴雪道。
“我想先定个姓吧⋯⋯我们桃花乡，历来是随父姓或母姓皆可，甚至可以不要姓，比如夏儿，就没有姓，是她父母都喜欢夏天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那我们的孩子是否要姓？”
“我觉得⋯⋯还是要姓好一点吧⋯⋯”晴雪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么，晴雪，百里、韩、风，这三个姓，你觉得选哪个好？”
“苏苏喜欢哪个？”
“我觉得都好，所以来问你。韩，是我母亲的姓，也是她曾赋予我的姓氏。以前我觉得，我娘太过严厉，我并不是一个幸福的孩子，但是，自从我亲身孕育这个孩子之后，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我娘当年的不易⋯⋯孕育一个孩子，真的是太不容易的事情了，我曾经，也让她如此辛苦⋯⋯更何况，将来你会和我一起养育我们的孩子，而我娘，却是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却没有我爹帮她⋯⋯所以，她比我还辛苦⋯⋯所以，我娘的姓，很好⋯⋯”
“嗯，苏苏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至于百里，是我师尊赐予我的姓。百里屠苏，代表着我失去族人之后的新生，我上辈子的纪念⋯⋯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百里屠苏⋯⋯这个名与姓，我也很是喜欢，对我也是重要之极⋯⋯至于风姓，我乌蒙灵谷和你们幽都，习俗都是随母姓，而且风姓是女娲娘娘本姓，也很好⋯⋯”

晴雪听着屠苏头头是道的分析，微笑道：“嗯⋯⋯所以，苏苏想来想去，觉得都好，拿不定主意了，是不是啊？”
“对⋯⋯所以我是无所谓了，晴雪，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屠苏道。
晴雪笑了笑，看着屠苏期待的目光，道：“要我选的话，就姓百里吧⋯⋯”
“你不考虑女娲娘娘的姓？”
“我已叛出幽都，简直太过汗颜⋯⋯还是百里吧，我喜欢这个姓⋯⋯这是三个姓氏中，唯一的一个两字复姓，而且读起来多好听多神气啊⋯⋯而且，它代表的是我爱的苏苏的姓氏⋯⋯这个孩子由你亲身孕育，你付出了辛劳痛苦，理应让他随你的姓氏⋯⋯总之，我就是喜欢百里嘛⋯⋯”晴雪道。
屠苏见晴雪可爱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你喜欢便好⋯⋯那，就让孩子姓百里了？”
“嗯！”
“接下来，该是名了。晴雪，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呢？既然姓氏采用了我的，那么在名字里，取你的字吧⋯⋯”
“好啊⋯⋯这个，要考虑男孩和女孩两种可能性⋯⋯这样吧，苏苏，我们两个一起想，你想男孩子的名字，我想女孩子的名字⋯⋯”
“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名字，片刻后，屠苏道：“晴雪，想好了吗？你先说女儿的名字吧⋯⋯”
“嗯，我想好了，就叫晴心，百里晴心⋯⋯”晴雪一脸期待和幸福，道。
“晴心？怎么讲？”屠苏问道。
“很简单，就是希望苏苏天天心情都是大晴天⋯⋯而且带有我名字里的晴字。”晴雪开心道。
“好名字⋯⋯那我要多谢你的祝福了⋯⋯”
“那么苏苏，你想的男孩子的名字呢？”
“我想，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百里陵风。”
“陵风？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陵风，风当然是取自你的姓名；陵，是陵越的陵。有了咱们的孩子以后，我也会想起大师兄。我没有爹，在天墉城，大师兄待我，如兄如父。他给了我很多温暖和帮助⋯⋯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无法报答他，所以，就取一个他名字中的字，纪念他⋯⋯”屠苏眼神仿佛穿透时光与空间，望回了那遥远的、与师兄共处的天墉故地⋯⋯
晴雪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感慨道：“苏苏，大师兄若是知道你如此，肯定会高兴吧⋯⋯苏苏取的名字真好，比我的有深意，我也要给女儿重取⋯⋯”
“哎，晴雪，别⋯⋯就叫晴心吧，很好，我喜欢⋯⋯”这名字中有爱妻对他的祝福，希望他天天开心，他怎会不喜欢？
“既然喜欢，那就这样定了吧⋯⋯哈哈，百里陵风、百里晴心⋯⋯名字都取好了，现在就等着看这个小家伙是男是女，领取哪个名字啦⋯⋯”晴雪十分高兴道。
屠苏也淡淡一笑。而下一刻，他忽然全身一颤，轻轻嗯了一声，便迅速用手抚上了腹部。
晴雪一见，立刻大惊，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来到屠苏身边，着急问道：“苏苏怎么了？是又难受了吗？很痛吗？”
“不是，晴雪别担心⋯⋯”屠苏赶忙道：“不是痛，而是⋯⋯他刚刚好像，踢了我一下⋯⋯他动了⋯⋯”
“真的？！⋯⋯”晴雪脸上立刻阴转晴，兴奋地问道。
“嗯⋯⋯他真的动了⋯⋯”
“快让我来试试⋯⋯”晴雪说着，半蹲下，将手轻轻覆上他腹部，静静地等待着。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等到了明显的一动。他们的孩子，真的会动了，这是她第一次，亲手体会到了他的动作、他的生命力。
“苏苏，我感觉到了！他真的动了！他踢了我一下！⋯⋯”晴雪兴奋道。
“是啊⋯⋯原来他动起来，感觉是这样的⋯⋯”
“今天是第一次吗？”
“是⋯⋯”
“我们这个孩子，虽然个子小、发育得慢，但是正常得很啊⋯⋯看来，他是方才听到了爹娘为他取好了名字，觉得高兴了，就动了⋯⋯宝贝，你到底是晴心呢，还是陵风呢？爹娘都等着你来领名字呢⋯⋯”晴雪幸福地笑了。她不舍地离开接触着屠苏腹部的手，站起身，温柔至极地将屠苏拥住，柔声道：“苏苏，真是辛苦你了，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怎会体会到这样奇妙幸福的事⋯⋯你真是太好了⋯⋯”
“晴雪，你待我更好⋯⋯若不是你，又怎会有今日的我？⋯⋯”屠苏搂着晴雪纤腰，温柔道。
二人温柔相依，一起畅想着将来的幸福，三人的幸福。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如同照进了人心里、暖到了人心里⋯⋯

好温馨的孕夫日常啊.....大概唯一虐的就是生孩子那里了....

第八章：人言愁海
日子进入了暂时的平静，晴雪只觉得，这可算是她一生中最温暖幸福的一段日子了。屠苏安好无恙，孩子也静悄悄地正常地生长着，很多时候，他们还会去感受他的动作，体会着这个未出世的小小的孩子的生命力，一起猜测他的性别、长相，畅想他们一家三口将来的日子⋯⋯
那日梅安夜来敲门，晴雪一开门就只见他拎着一大包补养品。
“安夜！⋯⋯你怎么来了？”晴雪意外道。
“晴雪姑娘，我来看看你们，给屠苏送点补品⋯⋯此事只有你夫妻二人、柳大夫和我，四人知晓，我不来，谁来呢？⋯⋯”梅安夜微笑道。
“也是啊⋯⋯那多谢你了，快请进吧⋯⋯”晴雪将梅安夜请进了院内，关好院门。
二人坐在客厅，晴雪为梅安夜倒了茶，问道：“安夜，如今我经常在家里陪着屠苏，除了出去买必需品和抓药之外，几乎不出门去⋯⋯不知道外面，对我们二人，是如何说的呢？”她猜，桃花乡赫赫有名的两个人物忽然低调下来闭门不出，人们肯定不会毫无反应地无视掉。
梅安夜道：“从学堂的学生们那里传出来的消息，都是在说屠苏病入膏肓，连门都出不来，你在照顾他；还有一些人，说屠苏是假借生病为由，实际上却离开桃花乡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还有的⋯⋯”梅安夜一顿，不再说话。
“还有什么？”
“还有的说屠苏已经⋯⋯说你已经守寡了⋯⋯”梅安夜汗颜道，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晴雪一听，先是本能地感到一气，继而又笑了，道：“果然人言可畏，真是什么说法都能整出来⋯⋯”
“晴雪姑娘，你不必在意就是，对屠苏更不必提起，让他安心的休息养身就是⋯⋯对了，我去看看屠苏，他在房里吧？⋯⋯”
“嗯⋯⋯安夜，你等等啊⋯⋯”晴雪说着，跑到睡房门前，轻轻开了门，问道：“苏苏⋯⋯有人来看你了，是你梅叔叔⋯⋯你要见吗？”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听屠苏道：“既是梅叔叔，那请他进来吧⋯⋯”
晴雪听了，回到梅安夜身边一笑，道：“安夜，他请你进去⋯⋯此时他愿意见人也真是不容易⋯⋯”
梅安夜听了，赶紧随晴雪进了睡房。
屠苏刚刚披好外衣从床上起来，见了他，问候道：“梅叔叔好⋯⋯”
“屠苏，别来无恙⋯⋯”他打量了一下屠苏，上次见面之时，还丝毫看不出胎儿的存在，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他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他已不再如以前一般身着武士般的劲装，而是很随意地穿着相对宽松的长衫。此时他看上去比以前柔弱了许多，甚至还消瘦了些，但幸好，看上去脸色和精神还好。见屠苏站起来迎接他，他忙道：“哎！你别多礼⋯⋯”
“我无妨⋯⋯梅叔叔，如今除了你，我也见不了任何别人了，怎可无礼？⋯⋯”屠苏微笑道。
“快快坐下⋯⋯我今天来看你们，给你带来了很多补品，可以让晴雪姑娘做给你吃⋯⋯”梅安夜道。
“那多谢梅叔叔了⋯⋯林儿还好吗？”
“她很好，虽然你不再教她了，但是她也一样认真学习，时刻记得你对她的期望⋯⋯”
“那就好⋯⋯”

梅安夜看着屠苏仍是淡然微笑，气质风华不减，只觉眼前情景既是异常之极，又是令人不禁崇敬佩服⋯⋯三人久别后，聊得很是畅快，屠苏已好久不见外人，如今终于见到了晴雪之外的人，也是聊得开心。
之后，屠苏对梅安夜道：“梅叔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
梅安夜道：“屠苏，你说吧，梅叔叔但凡能够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如此要多谢了⋯⋯是这样，我听说自从我请辞之后，学堂的另一个先生的职位，一直空缺着，没有找到人顶替我⋯⋯我在那里做了很久，觉得确实多我一个人，要好得多。现在缺了一个，学堂必定不如有我之时，上官先生年纪大了，独力支撑，也是不容易了⋯⋯还有学生们，我走后，他们也必定会受到影响，在学习上有所损失⋯⋯其实，我真的很想继续教他们的，但是，我如今这样显然不能再到人前去⋯⋯我思来想去，桃花乡能够胜任那个职位的，也就只有梅叔叔你了⋯⋯所以，屠苏在这里请你接替我，去教学生们读书。你才是真正的文人墨客，比我要强得多，我一介武士，只是当初应急而已⋯⋯连我都能教，梅叔叔你肯定更加没问题，只是看你想不想了⋯⋯”
梅安夜只听得瞠目无言。本就已对屠苏敢于以男子之身替妻孕子之事佩服不已，如今见他即便离开了学堂，也仍心系责任，不忘为学堂、先生、学生们着想，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虽然屠苏身为武者，本该向往自由恣意，却甘愿为妻儿囚禁于家中、甘愿为教书育人而禁闭于教室⋯⋯可自己，却只因贪图自由，一再拒绝学堂的邀请，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今日看来，自己简直是白白痴长屠苏二十几岁，还不及一个十九岁的、本该玩心正盛的孩子。
梅安夜心中全是这些想法，屠苏和晴雪见他不言语，还以为他在犹豫，甚至是想拒绝。晴雪忙道：“是啊安夜，屠苏说的没错⋯⋯我也跟着他去过学堂多次，学堂有他帮忙，确实比没有他的时候，要强得多⋯⋯如今屠苏实在无力继续负责，你就答应他，接替他吧⋯⋯我也请你，答应这件事⋯⋯”
“梅叔叔？⋯⋯”屠苏轻声道。
梅安夜满目赞许和内疚，终是开口道：“屠苏，晴雪姑娘，其实近日来，我确实一直在考虑学堂招新之事。林儿回家也经常跟我提起，没了她屠苏哥哥，在学堂学起来总是缺些什么，而我，虽然表面无视，内心也是考虑良多。今日你二人既然明言拜托于我，我定当义不容辞。明日，我就去学堂找上官先生。屠苏，你教会了梅叔叔太多道理，晴雪姑娘说得完全没错，你虽表面年轻，却不幼稚。让我这个做叔叔的，真是惭愧⋯⋯”
“梅叔叔太过谦了⋯⋯人各有志，这也是我强人所难⋯⋯无论如何，我小时候读书写字、与人相处之道理，你也是教过我的⋯⋯你还带我玩儿过⋯⋯总之，今日你愿意答应我此事，真是多谢了⋯⋯梅叔叔若是厌烦教书、喜欢自由自在，待我孩儿降生之后，只要我还在⋯⋯我也可以回去继续接替你。”屠苏道。
“苏苏！⋯⋯”晴雪听了“只要我还在”这几个字，心跳都空了一拍，不禁轻唤道。
梅安夜也被这语气淡淡的几个字吓了一跳，他忙扶住屠苏肩头，道：“别说傻话，你当然还在⋯⋯你还得回去接替我，把我换出来呢，怎可不在？不，屠苏年轻优秀，本事很多，也不一定非要教书⋯⋯但是，不管你是否回学堂接替我，你都得在，肯定在，知道吗？”
屠苏见梅安夜脸色带上了担心不安，赶忙点了点头。
晴雪也握住屠苏的手，道：“你肯定还在啊，否则你这个新爹爹还要抛弃我们娘俩跑掉不成？⋯⋯”她心恸不已，原来，屠苏心中仍是那么恐惧和没把握，却总是表现得淡定乐观。他简直，坚强得令人心疼。

苏雪二人早就知道，这段平静幸福的日子虽然无限美好，但绝不会一直停驻。果然，在胎儿六个多月大的时候，屠苏的情况便再一次恶化了。这一次，更是折磨人。以前胎儿让他不适的时候，毕竟还小，如今胎儿已经长大了许多，便让屠苏的不适更为明显、难熬。
他当着晴雪的面，还是会尽量装作一切还好的样子，让晴雪安心一些。但是，有一次晴雪在睡房门外，无意中却听到屠苏在房中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轻吟，令她揪心之极。待得她进到房中之后，屠苏却又忍了下来，一声不吭，淡然地对她微笑。
晴雪将柳桓请了过来，为屠苏看病。柳桓面色凝重，对屠苏说了几句宽心话之后，就与晴雪到外面细说。
“晴雪姑娘，屠苏现在的情况，不大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我会为他重开一些药，如果胎儿闹得厉害，就赶紧给他喝药。”
“阿桓⋯⋯我心里真的好没底，非常害怕⋯⋯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
“从他脉象上看，他已经被这个胎儿虚耗了太多，如今的身体已经没法和以前比⋯⋯好厉害的孩子，竟能将屠苏一个习武之人耗成这样⋯⋯”
晴雪低声心痛道：“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一意孤行，而是听你和屠苏的劝告，拿掉这个孩子，如今屠苏就不必受这份罪了⋯⋯现在就已如此，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呢？屠苏会怎样？⋯⋯我真是后怕，想都不敢想⋯⋯都怪我，我怎么会让他置身于如此险境？⋯⋯”
柳桓看到晴雪担忧之极的脸色，赶忙道：“晴雪姑娘，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和恐惧，屠苏如今虽然情况不大好，但是，比起之前你的情况来，还是好得多⋯⋯起码他至今没有生命之忧，能做到坚持这么久⋯⋯而且，胎儿那股霸道之气，和屠苏的相容度，比和你更好⋯⋯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出岔子便是⋯⋯不过，如今若是叫我为他剖腹取子，我却更是没有把握⋯⋯晴雪姑娘，你并非凡人，如果你认识什么神医高手、世外高人之类，尽量请他们来一起帮忙，才会保险些⋯⋯把这两条性命全系在我手中，我实在是⋯⋯”
“嗯，阿桓，你放心，我们会请人来帮忙的⋯⋯这关系到我夫君孩子的性命，我绝对不会大意的。”
“那就好⋯⋯”
柳桓离去后，晴雪赶忙回屋，坐在屠苏身边，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晴雪，柳爷爷和你说了很多话吧⋯⋯你们不让我听⋯⋯”屠苏轻声道。
“苏苏，我们是说了很多话，不过，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别瞎想，安心休息⋯⋯方才阿桓对我说，你情况确实不太好，让我多注意，好好照顾你。他还为你换了药，以后孩子让你难受得厉害了，我就熬给你喝，就好了⋯⋯还有，他建议我们等孩子出生之时，请高人来帮忙，才能更有把握。”晴雪道。
“就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所以你别胡思乱想⋯⋯你说过，女娲娘娘会在孩子出生之前二十天显身来帮你，有女娲娘娘和阿桓在，应该无碍⋯⋯但是苏苏，为了更保险一点，我还想请一个人来⋯⋯”
“请谁？”
“你师父，念庸道长。我相信他能帮我们的，他一定有好办法尽量保护你和孩子平安。他是你的师父，你在他身边长大，他对你的武功内力体质很是熟悉，而且他精通药理，我们的药膳不都是他教授的么？所以，有他在，一定会更加有把握的。”晴雪道。
屠苏却微微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生个孩子，你叫那么多人来看着啊？⋯⋯”
“苏苏，这不是玩笑，也不是你要强的时候⋯⋯我们就叫他来吧，好吗⋯⋯”
“我是没意见，只是，不知我师父他老人家，又云游到哪里去了⋯⋯”
“这个应该不是问题，你忘了翔三爷的本事了？它就像你当初养的阿翔一样厉害，我们若拜托它去找人，它总能找到的⋯⋯不过不知你师父究竟身处何方，或许远在千百里之外⋯⋯我现在就写信给他，说明情况，然后让翔三爷带着信去寻找他⋯⋯不过苏苏，你自己也得至少写一段给他看，你师父不识得我的字迹，但是却熟悉你的。”
屠苏点了点头。于是晴雪马上离开睡房，到客厅去准备笔纸墨，开始给念庸写信。她在信中说明了屠苏替自己孕育孩子的事实，说明了屠苏如今的情况不好，言辞恳切地请他来帮忙救人。屠苏也在信上写了一段问候，亲自请他帮忙。
晴雪将信封得严严的，牢牢系在翔三爷的腿上，叮嘱道：“翔三爷，云峰上的念庸道长，屠苏的师父，你还记得吧？⋯⋯”
翔三爷马上点了点头。
“那么，拜托你，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中。我并不知他身在何方，要劳烦你去寻找了⋯⋯你能找到他的吧？”
翔三爷再次点点头。
“谢谢你了，翔三爷⋯⋯以后屠苏平安生了宝宝，让他奖励你很多五花肉吃⋯⋯”
翔三爷兴奋地拍拍翅膀，显然很是高兴期待。
“记住了，千万不要丢了信、不要让信落在念庸道长之外的其他人手中⋯⋯一定要亲自交给他，并一定要带回他的回信，记住了吗？”
翔三爷自信地点点头，叫了一声，表明答应了。
于是，晴雪摸了摸它的羽毛，送别了它。翔三爷带着苏雪二人写的信，渐渐飞远，它将飞往未知的远方，为屠苏和孩子去寻找另一线生机和希望⋯⋯
翔三爷离开桃花乡后，多日未归。晴雪不禁开始时时为翔三爷担心，怕它迷路、怕它丢了信、怕它遇到敌人或危险、怕念庸道长走得太远太难找，它找不到⋯⋯同时，家中屠苏的情况时好时坏，也是令她担惊受怕，无法放心。
屠苏如今不但体质渐差，心情也是越来越郁闷。他本是好动的年纪，却整天被困于家中，时间久了，难免厌烦。晴雪只能像他小时候哄他开心时一样，承诺他，以后孩子出世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一辈子都让他自由。

然而另一种压力，却又悄然而生。
不知从何时起，晴雪发现自己偶尔上街的时候，人们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像以前一样亲切地打招呼，而是见她如见鬼，甚至每次她经过热烈讨论或窃窃私语的人群之时，那些人见了她都会立刻噤声不语，仿佛是怕她听见。
晴雪觉得很是奇怪，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件事值得他们如此议论自己：那就是屠苏有孕的事情被传出去了，大家把他们二人当做了异类。
一想到这个可能，晴雪心跳加速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谣言的可怕，它的速度堪比流光闪电，能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传播到所有人耳中；它在传播途中会被走样地夸张成什么样子，是难以想象的。如今看着大家面对她时那种防备、疏离、陌生的眼神，她觉得，异心已经在这些人心中发了芽。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有一次她上街穿了平日里不穿的衣服，蒙上面纱出去了。人们一下子看不出这是谁，还只当是个陌生人。这一下子，在经过一堆窃窃私语的人群之时，她装作也跟着凑热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谈论的话。
“最近大家都在说这件事，说屠苏为什么整日躲在家里不见人⋯⋯原来啊，不是生病了，是要生娃娃了！⋯⋯”一个看上去能言善辩的妇女道。
“是啊，我们也听说了⋯⋯这可真是，逆天，妖怪！这样生出的孩子，也是妖怪！”
“我虽然听说了，但我不太相信啊⋯⋯屠苏是男子，说他要生娃娃了，这不是无稽之谈嘛！”
“还有晴雪⋯⋯我们以前只当她是桃花乡的恩人，如今想来，她对桃花乡的人这么无私，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她和她丈夫都是妖怪，能有什么好主意？”
“天啊，他们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太可怕了⋯⋯”
“还有啊，你们知道吗⋯⋯听说⋯⋯屠苏这小子，从小就是晴雪养的娈童⋯⋯晴雪这个多年未成亲的老妖精，居然一直对一个小男孩下手⋯⋯”
“屠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愿意和侵犯自己的女人成亲，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还给她生孩子⋯⋯唉，这个孩子一定是个妖孽、灾星⋯⋯希望他没生下来就消失掉算了⋯⋯”
“你们在说什么？！”晴雪听到此处，终于忍无可忍，摘下面纱，直面这一群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
这群人见了晴雪，立刻像见了妖魔鬼怪一般，都慌张道：“晴⋯⋯晴雪姑娘！⋯⋯”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们说着玩儿的⋯⋯不，是别人告诉我们的！⋯⋯”
一片乱七八糟的解释之声，晴雪怒目对着他们，他们从未见过温柔的晴雪这样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好似生怕下一秒晴雪就会吃掉他们一样。
晴雪只气得微微颤抖。方才他们议论她时，她都不甚气愤，但最后他们竟辱骂屠苏、诅咒她未出世的孩子，这却让她忍无可忍了。
人们都绝望地等着她的报复，而晴雪只是说了一句“别妄信谣言，积点口德！”就转身离去了。人们呆若木鸡，半天没敢再说话⋯⋯
半路上晴雪又带着面纱试探了几个陌生人，问他们是听谁说的。他们的回答各式各样，什么杨婶子、小强爹、文奶奶⋯⋯各种人名，总之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是已经推断不出最先说的始作俑者是谁。晴雪看着熙熙攘攘的如往常一般热闹的街道，知道在内里，这里已经不同了⋯⋯
晴雪忧心忡忡。她已活了九百年，早已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屠苏如今身体虚弱、有孕在身，孩子还未出生，她真怕他们受到伤害。
回到家后，她只能装作一切都正常的样子，轻松地面对屠苏。连她听了那些，都气得浑身发抖，如今若是被屠苏听见，非得气出点事来不可。

可怜的苏苏....替妻子怀孕被当作异类了

“苏苏，问你一个问题啊⋯⋯你替我孕育孩儿的事情，真的只有你、我、阿桓和安夜我们四个人知道吗？⋯⋯”
“是啊⋯⋯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我只是⋯⋯不太放心⋯⋯”
屠苏却觉得晴雪心中有事。他怕晴雪担心，没有将实情说出来，实际上他想说，晴雪，不是的，温良，也知道了⋯⋯
小石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抱着孩子玩，乍一听，差点将孩子掉到地上。
“什么？！娘，你说，外面的人说屠苏什么？！”小石大惊道。
“哎，你小心点！别摔了我孙子！⋯⋯”梁婶道：“他们说，你们俩的好朋友屠苏，要有孩子了⋯⋯可是，不是晴雪怀的，是他自己怀的⋯⋯”
“这⋯⋯娘，这也太荒唐了吧⋯⋯这不足为信啊⋯⋯”夏儿道。
“我知道⋯⋯我并不是信了，是告诉你们一声⋯⋯无论我们信不信，外面已经传疯了⋯⋯”梁婶说着，进屋了。
夏儿与小石面面相觑，之后小石道：“你信吗？”
“我⋯⋯不信⋯⋯可是，屠苏他确实已经关在家好久不见人了，而且拒绝人去看他⋯⋯有什么病需要这样呢？”夏儿担忧道。
“不知道⋯⋯我现在就去屠苏家，当面问他便是⋯⋯”小石说着，将石夕塞到夏儿怀里，就要出门去。
“哎，你给我回来！”夏儿道。
“怎么？”
“这种事怎么问啊，而且屠苏既不见外人，那就有他的原因⋯⋯流言罢了，不要理它⋯⋯”
林儿在听同学们如此议论的时候，倒没有太过吃惊。她刚被屠苏和晴雪带到人间生活两年多，以前对人间之事一窍不通，不谙世事，对于“人都是娘生的”这事她也是刚知道不久，并且觉得神奇之极，此时听说她的屠苏哥哥有孕了，就跟听到“人都是娘生的”这句话的感觉无甚不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诧异，反而是为屠苏哥哥高兴，原来他不再教书，不是因为生病了，是因为要有孩子了，有孩子可是喜事，倒省得她以为他病得严重而担心。
“爹，屠苏哥哥要有宝宝了，我要去他家看他！”林儿对梅安夜道。
“不许去⋯⋯”梅安夜马上答道。此时在桃花乡的流言蜚语，他也早就听说了，所以林儿提到此事，他并无任何意外。
“为什么？屠苏哥哥不再喜欢我了吗？他就要有孩子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去祝福他一下？”林儿睁着大眼睛，不解问道。
“唉⋯⋯林儿，你对于人间之事还不通晓，你是无法理解的⋯⋯总之，不许去，什么时候我让你去，你再去⋯⋯听爹的话。”
“哦⋯⋯好，林儿听爹的话。”
整日躲在家里，心情烦闷无比。屠苏来到院子里无聊地踱步，这两天腹部总是隐隐作痛，这便是女娲说过的必经之路，这个孩子必定会对他强取豪夺，让他无法轻轻松松。还是要庆幸的吧，幸好自己是辟邪之骨重塑的身体，且与这孩子血脉相连，若是换了晴雪，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然而即使散步也散不去他心中的阴霾。他知道，桃花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晴雪近日忧心忡忡的样子，和当日温良不怀好意的袭击，让他联想到了一起。如今外面，恐怕已是流言四起。
此时只听门外OO@@，有一阵响动。这声音很轻，不易听到，然而屠苏的感觉敏锐之极，他只觉门外似乎有什么动物在逗留不去⋯⋯而且，不止一个。他轻轻来到大门边，鬼使神差地竟打开了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几个熟悉的孩子在门口。
好久没有看到外人了，屠苏正想对他们打招呼，没想到几个孩子同时用惊异的陌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仿佛逃离虎豹豺狼一般，一起跑了。“快跑，屠苏哥哥是妖怪⋯⋯”“是啊，娘亲说了屠苏哥哥和晴雪姐姐都是妖怪⋯⋯”他们边跑边如此议论。
屠苏的心仿佛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他就知道，现在的流言趋势绝不乐观。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别人的议论，还是他一向善待的孩子们，善良无邪的孩子们口中说出来的。
他感觉到怒气难抑，心上仿佛被刀子重重割了一道。才打开院门，就受到如此打击，他失望地紧紧关上门，把自己关在院里，久久不愿动弹。
渐渐地，有脚步声轻轻地由远及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屠苏的耳力能让他很清晰地听到路过而来的是三个女人，同时也清晰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哎，若若娘，你听说了吗，最近乡里都传开了！”一个妇女的声音。
“什么啊？”若若娘问道。
外面的人明显放慢了脚步。“还有什么，当然是⋯⋯他们家的事情⋯⋯”先前说话的女人说道。中间的停顿，显然是指了指苏雪的家。
“哦，这个，嗯，不太好吧⋯⋯不一定是真的啊⋯⋯”若若娘小声道。
“什么不一定是真的，”另一个比较强悍的女音插了进来：“语眉姐说得对，这家的晴雪和屠苏，就是两个妖怪，真真正正的妖怪！”
“你看啊，鑫宝娘也知道吧！”最先说话的语眉说道。
“可不是嘛！听说啊，那个晴雪，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文文静静道貌岸然的，其实是一个十足的变态，她把屠苏当做娈童养的，从屠苏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对他做尽强迫侮辱之事，屠苏就是这么被她强暴大的！⋯⋯”鑫宝娘说得煞有其事，绘声绘色的。
“天哪，真是可怕！怪不得屠苏这孩子从小弱不禁风的，不知道从多小开始就被她祸害了呢⋯⋯两三岁？不会是刚出生就开始了吧⋯⋯简直是天理不容，伤风败俗！⋯⋯”
“可是，这些也没人真正看到啊⋯⋯我觉得晴雪和屠苏挺好的⋯⋯”若若娘的声音中已经很没有底气了。
“咳咳，若若娘，你就是太单纯好骗。被他们良善的外表欺骗了⋯⋯你道那屠苏最近如何了，为何天天不露面？据说啊⋯⋯”鑫宝娘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二人耳边耳语，但身为习武修仙之人的屠苏耳力不凡，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啊？！”若若娘大惊的声音。
“嗯，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语眉道。
“可是，屠苏他是个男孩子啊！男人是不能怀孕的！⋯⋯他，他怎么做到，怀了晴雪姑娘的孩子的？！”若若娘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哼，怎么做到？谁知道他怎么做到？妖怪做到什么事情都不算奇怪吧⋯⋯村子里早就知道，屠苏这小子自幼就体质异于常人。再说，有晴雪这个老妖怪在，她拿他做做实验、给他吃点稀奇古怪的药之类的，他就有了呗！⋯反正屠苏从小就是晴雪侵犯用的玩具，现在变着花样玩儿一玩儿，晴雪这老妖怪只玩男人，却没有孩子，嫌寂寞了呗！⋯总之这两个怪物太过可怕，偏偏晴雪还是桃花乡的前辈，我看啊，桃花乡早晚毁在他两个妖怪手上，哦，对了，还有屠苏肚子里那个小孽种，两个妖怪的孩子，这将来生下来，还不知道是怎样不省油的灯呢！⋯⋯”鑫宝娘开始忧心家乡前程了。
“唉，想不到⋯⋯这么可怕⋯⋯”
“简直就是逆天，这样存在的孩子就是妖孽，就不该被生下来⋯⋯我们别停在这儿了，赶紧离他们家远一点吧！⋯⋯”
“嗯，回家吧回家吧⋯⋯”
三人一通议论过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屠苏已经面如死灰。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是满眼绝望，还有那种熟悉的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冤屈感。他一向隐忍，但亲耳听到方才那一番对话之后，却再也不能淡定，他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烧起了怒火，在身体里奔流出了愤怒的声音，流速快得让他心脏发疼，心跳加快，砰砰砰的心跳声冲击着耳膜，全身也因愤怒而止不住颤抖⋯⋯但是他又是一个不屑于追着别人解释的人，片刻之后，他迈开僵硬的步子，失望地想重新躲回房间之内。然而这一动之下，腹部一阵彻骨奇痛忽然爆发开来，迅速传遍全身上下，他被这一下子痛得眼前发黑，没有站稳，向前跪坐在了地面上。他本能地护住腹部，没有让孩子受到伤害。然而此时的孩子却完全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仿佛拿着千把刀子在他腹内乱剜，屠苏瞬间已被痛出一头冷汗，眼前院里的草地时而是绿色的，时而变成一片漆黑⋯⋯
“你是个怪物，肇临就是你这个怪物杀的！”陵端的声音和刻薄的脸庞在他脑海中闪现⋯⋯
“天墉城怎么容了你这么个怪物这么久！”
“怪物，你就是个一眼红就会杀人的怪物！⋯⋯”
眩晕和剧痛中，这些陈年画面不断重现在他脑海，令他更加难抑不平之心，狂怒之气，也更加痛不欲生⋯⋯
“屠苏是怪物，他和晴雪都是妖怪，他们的孽种也是妖怪！⋯⋯”
“不！”屠苏喊了一声，摇了摇头，仿佛是想极力脱离这些人言的包围：“我不是怪物，我没有杀人！⋯⋯我的孩子也不是怪物，晴雪也不是！⋯⋯不是⋯⋯”他想试图站起来，但这一个小小的尝试却让他彻底失去了强撑的意识，倒在了嫩绿的草地之上⋯⋯

梦中，仍是陵端和村民们一起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是怪物的情景。他转身想要离开他们，却发现一回过头，眼前还是他们。“够了！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他喃喃出声。
“苏苏，苏苏！⋯⋯”一个柔和很多、善意很多的女声替代了那些杂乱之音，在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是晴雪。她的声音中，满是焦急。
“嗯⋯⋯”屠苏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眼睛，刚刚睁开，一滴豆大的冷汗就流入了眼内，让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一清醒过来，马上剧痛也跟着回来了，屠苏浑身一个激灵，右手已经禁不住紧紧地压住了腹部。
“苏苏，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地上？你怎么样了？⋯⋯”晴雪惊慌失措地叫着他，但他一时痛得无法回答她一个字，晴雪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摸了摸他的腹部，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天啊，这么多汗⋯⋯苏苏，你还好吗，你很疼吗？⋯⋯”晴雪用衣袖擦去他额头与颈部的密密的冷汗。
屠苏却已痛到根本感觉不到方才晴雪对自己的触碰抚摸，直到自己被晴雪扶起上半身，靠在晴雪单薄却温暖的肩头，这样大的动作才让他感觉到。
“苏苏，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晴雪搂着他，声音已经发抖。
“晴雪⋯⋯你别怕，你⋯⋯放心吧，孩子没事，我不会让他出事的⋯⋯”屠苏忍过一波剧痛，趁间隙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傻瓜！”晴雪责怪的声音仍是透着更多心疼：“我不是担心孩子，他会不会有事他现在也不会有感觉和记忆！我担心的是你，是苏苏！⋯⋯苏苏，你很疼吗，我们先回屋里去，好不好？”
屠苏费力地点点头，在晴雪的半拖半抱之下试图站起来，但是一阵更强烈的剧痛使他再次失去了视觉，眼前一黑就险些再次晕过去，同时还未站直的身体就被剧痛扯着向下坠。晴雪将他搂得紧紧的，跟着他再次蹲下。
“苏苏！⋯⋯”天啊，这是有多疼？晴雪难以想象，一向坚强自持的他，竟被痛成这样，简直如同九百年前煞气发作最严重的时候一样⋯⋯而屠苏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揪心感动到无以复加，他说：“幸好⋯⋯不是你⋯⋯”
晴雪听得只想哭。此时，她也多么希望，不是他在受这种罪⋯⋯屠苏自从成年之后，就不允许自己背他抱他走了，他总是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成为弱小的一方。但现在⋯⋯背他，显然不能，现在还不知孩子的状况，若是背着他，会更加压迫到孩子⋯⋯于是晴雪一手揽肩，一手穿过他的膝弯，打算抱他回屋。屠苏平时不让归不让，但对于一个习武且有灵力在身的灵女来说，抱起一个成年男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没想到，屠苏在这个当口仍是攥住了晴雪的手，阻止道：“晴雪，别⋯⋯”
“哎呀，又没有别人看到！是你自己和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这点小事重要？⋯⋯”但仍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晴雪一直如此，对于屠苏的要求总是禁不住去尊重，不愿轻易拂逆他的意愿。
“晴雪姑娘！屠苏！”没想到晴雪刚刚说完没有别人，就有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晴雪一回头，见是梅安夜。
梅安夜也顾不得避讳什么，见到此景径直来到二人身边，一低头就吓了一跳，只见晴雪怀中的屠苏，已经面无人色，显然忍受着极度的痛苦。梅安夜看了看屠苏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晴雪，二话没说就横抱起屠苏，大步进了房间。晴雪见了，赶忙紧跟进去⋯⋯
把屠苏放到床上，梅安夜道：“晴雪，你陪他，我去帮他请大夫⋯⋯”
“不！”屠苏抗议道：“别去！”
“屠苏，你⋯⋯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吗？⋯⋯”梅安夜看屠苏的眼神像看一个不听话的糟心孩子一般，说道。
“他没事的，我没有不要他⋯⋯梅叔叔，你别去，拜托了⋯⋯”屠苏坚决道。
“为什么？”梅安夜不解而无奈。
“因为，人们⋯⋯”屠苏摇了摇头，终究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他目光的坚决让人禁不住会听他的话，就像晴雪也经常这样。
“安夜，屠苏既然说没事，那就先听他的，不要请大夫了吧⋯⋯万一请了，他反而更激动更糟糕了呢⋯⋯安夜，今天谢谢你帮我们了⋯⋯”晴雪感激地道。她弯下身子俯到床边，一手替屠苏擦去额头的汗，一手牵住了屠苏的手。
梅安夜见到此景，知道这已是二人私密的世界，自己已不便在侧，于是道：“晴雪姑娘，我去你家大门外等着，若一个时辰之后你们没有吩咐，我就走了⋯⋯但是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屠苏，你保重⋯⋯”说着，他转身离开了屋子。
而屠苏已痛到无法做到平躺，他放开晴雪的手，转身朝里，痛得蜷缩起身子，紧紧地压住肚子。晴雪从他的动作和他压抑的急促的呼吸中，能够感受到此时的他在忍受着多么强烈的痛苦，却毫无分担的办法。屠苏自幼就极少哭泣流泪，也极少喊痛，和他上一世一样隐忍，此时的他也是极力压抑，一声不吭。
晴雪知道屠苏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他说孩子没事情，那自然是没事，她也听屠苏说起过女娲的事先提示。只是此时，晴雪禁不住内心祈求这个小魔神，快快安静下来吧，别再折磨你爹爹了，你这样折磨他，还不如来折磨我⋯⋯
晴雪用了好大力，才扳开屠苏压着腹部的手，攥住了它，像九百年前一样，她缓缓将灵力通过二人的手传送到屠苏体内，以试图稍解屠苏的痛苦。没想到灵力刚刚进入屠苏体内，屠苏就忍不住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连呻吟都压抑不住，轻呼出声。很显然，这次这灵力不但没有像之前压制煞气那样有效，反而加重了屠苏的痛苦。
“啊！⋯⋯对不起，苏苏！⋯⋯”晴雪赶忙放开灵力相通的手，以免伤他更重，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偶尔拍拍他，安抚他，替他擦去冷汗，默默陪着他。片刻后，她的思维跟上来了：煞气和胎儿，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强行植入的东西，但煞气和太子长琴魂魄，是戾气，是邪煞，是外人之物，所以对煞气的办法就是压制、镇压；可孩子不是戾气不是邪煞，是屠苏自己的亲骨肉，对待自己的孩子当然不能用对待邪煞的镇压之法，孩子会排斥的。于是，晴雪闭目在体内唤起另一股灵力，一股更柔和也更强大的与女娲之力相通的灵力。她再次握住屠苏的手，将这股新的灵力缓缓渡了过去。
果然，屠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的反应，渐渐地，似乎还好了一些。晴雪心中一喜，知道这次变镇压为安抚的方法是对了。
但好久之后，屠苏脸上的痛苦仍是很明显，晴雪知道这是自己太久未动用此种灵力，已不甚顺手的缘故。她放开了屠苏，道：“苏苏你再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晴雪去了厨房，把已熬好的药热了热，端了回来。

喂屠苏喝药也不容易，屠苏九百年前看到她熬的药就会不禁犯愁，但为了让她宽心，总是忍耐着喝得干干净净。此时剧痛中的屠苏哪顾得了这许多，吐出好几口药来，才勉强喝下去了大部分。
晴雪一直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半抱着他，直到药起效了，他渐渐平复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才轻轻地放他躺好。
为他盖好被子，看着他好不容易才重有的平静的睡颜，晴雪终于松了一口气。疼痛是一件太耗费力气的事情，越是忍耐，越是劳累。屠苏太过隐忍的后果就是此时睡得沉沉的，毫无感觉。晴雪柔软的手指轻轻捋过屠苏有些汗湿的长发，将他的头发理好。她的苏苏，还是那么的好看。她轻轻地啄了一下屠苏的脸颊，万般心疼融进一个吻。她又轻轻抚了抚屠苏腹部的被子，心道：“娃娃，今天你可算是折磨惨了你爹爹⋯⋯下次再不可这样了，否则等将来见了你，娘亲第一面就要打你的，知道吗？⋯⋯”孩子仿佛是听到了娘亲的狠话，立刻狠狠地踢了一下，晴雪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那明显的动作。屠苏动了动，但是没有醒，仍是睡得很沉。这下晴雪不敢得罪孩子了，只得安慰安慰，认错，重新握住了屠苏终于开始逐渐回暖的手⋯⋯
苏苏啊，你究竟为何，会晕倒在外面院子里，会忽然变成这样呢？⋯⋯晴雪边默默陪伴他，同时忍不住若有所思。在这样的宁谧中，月亮悄悄地升上来了。是满月，但是，再也不会有煞气的折磨⋯⋯
半夜，屠苏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先是渐渐恢复了知觉，感觉到自己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身旁是晴雪温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左手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他渐渐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到晴雪的脸庞轮廓。几乎是同时，晴雪也睁开了眼睛。
“苏苏，你醒了？⋯⋯”晴雪小声道。
屠苏在月光中微微笑了笑。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如何，还疼吗？⋯⋯”晴雪关切地柔声道。
“没事了⋯⋯晴雪，我又让你担心了⋯⋯”屠苏的声音中仍是透着疲惫，但显然已好了很多。他默默地阻断了灵力的输送，免得晴雪消耗过度。
“苏苏！我没事的！⋯⋯”晴雪不愿。虽然，原本打算目不转睛地盯着屠苏的她，刚刚确实被耗费得睡着了。
“晴雪，我也没事的⋯⋯”
“那好吧⋯⋯”晴雪暂时收了灵力，又往屠苏身上贴了贴，靠在他肩头，搂住他的肩和颈。就这样抱着只属于自己的苏苏的感觉，真好⋯⋯
“苏苏，”片刻后，晴雪打破了沉默：“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大门旁晕倒，你不应该是在房间里吗？⋯⋯而且你本不至如此，是谁欺负了你，气到了你，让你如此？”
屠苏无言，沉默。他不会撒谎，也不是一个背后告状的人。所以他只能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既然在门口晕倒，想必是在家憋得郁闷了，想出去走走。你气血翻涌，眼神愤恨，想必是受了别人刺激，而不是无缘无故动胎气的。我都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是‘我不是妖怪，我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是妖怪⋯⋯’⋯⋯苏苏，是村子里的人，说的闲言碎语，伤害到你，惹你生气了吧⋯⋯”晴雪淡淡道来。
如今的晴雪，表面上还保有九百年前的纯净，而心思，竟已如此缜密成熟。她已经完全猜对了事实。
“是谁说的？”晴雪轻声问道。
屠苏轻轻摇了摇头。他虽对他们失望，但也不会背后议论别人。
“你不说也没关系。实际上谁说的不重要，反正现在，”晴雪苦笑了一下：“这么说的人，已不在少数。但是，他们说我没关系，敢欺负到我夫君和孩子头上，那就是看轻我了⋯⋯苏苏，明天我就去辟谣，我要让所有闲言碎语都消失掉，让它们再也不能扰乱你的清净⋯⋯”
“你明天要做什么？⋯⋯”
“明天的事，明天自然知道。我们的很多事，如今看来再藏起来自己回味的话，已经是不行了⋯⋯现在，苏苏就负责好好休息就好了⋯⋯”
屠苏无言，由于白日里受了一场折磨，无力和劳累的感觉让他片刻后又沉沉睡去。晴雪知道他已无大碍，也放松了自己，任由自己睡去。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定要睡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