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也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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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四书中哪一节最为难，须是孟子尽心篇。尽管昨日便已晚温习数遍，却依旧分了心漏背了伊尹放太甲一节。那夫子微闭的双眸，登时却变作铜铃一般，抄上手中一把戒尺，索伦图的手中便又多了一道戒痕，如是三反复，那手掌竟然肿了起来。见他额头沁出汗来，不免向夫子告饶，怎奈他气急败坏，偏要将这一柄戒尺打断，忙用手去格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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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错在我。纵然有代上受过之责，不必严苛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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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戒尺折断在我小臂之上，那老夫子这才愤愤然离去。独留我与索伦图四目相对。是夜散学晚间，我沿清辉去看他，不过就是临近的院落，这一次走起来，倒比数十载光阴还要长。索伦图贵为皇额娘的内侄，何以经受过这般刑罚。他身上虚虚盖着一张被子，榻边有几株丹桂，飘香已尽，散落金黄。我将他的手摊开，为他撒上内省的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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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伦图，素日里你我携手为伴，宫中的福泽没让你享到，夫子的典刑到让你吃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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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倒吸一口冷气。总觉得心中不适，来日等我有王爵之位，到底要让这些玉戒尺，统统玉碎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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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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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牖被转瞬而西的冷风吹开，吱呀作响。合上木户之际，便叫内宦去额娘宫中去了些冰，这戒尺一但伤及尺寸之间，不仅红肿难耐，唯有握着碎冰稍能有所缓解。坐在床旁，如是摩挲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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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这法子是听几个奴才们讲的，他们慎刑司的罚都受过，想来是有用的，这下你可能缓解？我看这几日你就养养，上书房问起来我便告你的病假。

【乍凉秋气满屏帏，天高日爽，本就是趁月宜读书、借风再拉弓的好时令，倘若我今日手上无此瘢痕的话。由得弘泰吉一篇《孟子》错漏，堂上宗师教谕遽色疾言，信手所赐的戒痕已使我手心四指见方处血肿了起来，幸而有十二阿哥口中的神奇膏药救急，堪堪涂上两层，才减得五六分疼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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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策枢这两句殷切切的关怀，于我而言，究竟有些貂续狗尾的吊诡。可恶的上书房堂官老叟们，鲜人不知我乃坤宁母族出身，却要标榜自个儿文学清流、法不阿贵，可怜我怀璧其罪，每每受罚，他们下手还要更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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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间，荣晖堂捧着碎冰碗的小内监折返，摆手毋须他劳动，自是用剩下那只好手，捉了几块沙砾大小的寒冰握在红痕裂掌中，紧咬牙根，将五指一阖，单手握拳，反复冷极之下的麻木竟也将剩下的四五分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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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代上受过，这本就是我身为伴读的职责所在，你又提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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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知他额涅庄妃一介汉女出身，恩宠虽隆，在内宫里却是少些根基，眼下已是仲秋十月，殿内早不供冰，还能往钟粹宫讨得这一碗冰来，令我少些罪受，也毋须叨扰姑母，属实可见十二阿哥致歉的用心一斑。见他目光逡巡而至，不咸不淡的撇下前句，半红不白的唇角一扯，转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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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过几日，还要箭亭校考，受这一遭，可怜我只能勤练左手弓了。记得万岁爷早几年赐你那把黄金铸成、弓首雕小鹰的齐梅弩箭轻便，不若给我使使？

我哪里是见外的话，只是感叹时运不济，我看着这夫子也是个没意思的，镇日低头子曰、抬头孟曰的，这样的书不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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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身世，面前这位缙绅之族，簪缨世家是国朝几百年的支柱相较于我更煊赫一些，只因我这一冠爱新觉罗的姓，便有了上下者的尊卑来。但松龄是打小与我长成的玩伴，那些俗礼早已不拘，倒是我因着他的这层薄面，受了不少的中宫福荫。可打小我便不是拘囿于一方天地的人，经史子集不过是桎梏，我要寻我自己的演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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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却惦记着我那黄金弓，等你将养好了，何须一把弩机，那柄睿肃亲王斩马刀你一并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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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又看到榻前稀疏的金桂，我觉着景致虽好，到底是禁不住时间日久，日渐式微】皇额娘那处正有几盆应时节的花，封赏了几位阿哥，我看你这里盆景凋零，正好与你这处填一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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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为他抹好膏药，在他的提及之下，方想起来日尚有考校的课业，不过上马登鞍，挽弓射月欢腾，却比那书简盈匧，夜半烛火的寂静有意思的多。烛光摇曳，双影微动，良夜难求，良友难觅。剖开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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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射功夫我自是不怕的，便是我一人去，也能拿得头筹，唯独有一桩事要讲与你听。几位哥哥都已开衙立府，我看这恩旨不日也便送递折麟。我知晓你的世家蟾宫折桂我不敢说，但位列公卿到底是有的，我无非是个十二阿哥，我这一方天地拘不住你，但来日我不求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却也做到一个善始善终，兄友弟恭。你看如何？

【帝都的丹桂、金桂自有别枝，习性也与岭南的同根不若仿佛。窗外袅袅的木樨香迢递而来，忍住痛声，如同旧日里一般缄默，等他将一席话毕，无端端地想起李贺诗中早有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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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同十二阿哥纵是同席而坐、幼少相识，早闻伯牙子期的美名，但于我而言，起码今时今日尚对这一折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蜚声毫无兴趣。无外乎是二人年岁未长，不过是日里吃住学玩挨在一处，还称不上情逾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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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灯下，若说澹泊之心毫无动容，却也是作伪。稍稍立起身】莳花弄草这样的精细活儿，还是留给你这大雅之人罢！【院内的木樨每岁只开半旬，估摸着再落几日雨，花也就败了。何须浅碧深红色，木樨开花又一向痛快，一夜秋风满树开，一夜秋雨蕊尽落。而我往往还来不及学古人悲秋咏物，就又被箭亭里的热闹勾去了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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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草木微苦香气的膏药上完了，留余屋内隐有药香，见策枢目朝外眺，已猜中其意七八分，摆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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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赏的应节盆景还是搁在你案头为好，我要是有空想起，自会去添水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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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人不知皇子与伴当本就一系，想必皇恩浩荡，亦有甄选八旗子弟以供觉罗趋势的深意。策枢少年老成，又一向话多，平日里不爱听他说些客套的废话，索性正垂下颈子，将衣领扯上肩头，等听话声落在“善始善终”、“兄友弟恭”八字上，方有几分改色。岂料他璞玉浑金般的君子一诺，却只换来我半晌沉吟，识膺中稍稍一理前事今缘，仍旧是将眉一挑，等人剖白完了，才大咧咧地抬头显出笑意，同他抵掌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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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说定了，善始善终！

去看看嬷嬷做的酥酪好了没，一并给六小公子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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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吩咐下去，便见一月攀上窗棂，衔来秋意四五分。他卧在榻上，到底有些伤筋动骨。我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便是这份心思，往后这笔人情债那那便是更难还了。他的掌心比我要温热许多。希冀这波谲云诡的宫城之下，今日明月照鉴的情谊能坚若磐石牢固到斯亿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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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你好生将歇，有甚不舒服，只管吩咐奴才们去。待你恢复，咱出宫去围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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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那些沉闷、了无生趣的经书，引镫执鞍，纵马肆意，更能让我真切的感受到几分上位者的洒脱。】

【《易》中说，谦谦公子，卑以自牧。可惜这并非我有意铭于座右的箴言，反而是眼前人蹈行于世的准绳。我时常想一窥他人面后的本相，可惜有心数载不得其法，抑或这便是皇十二子来日在朝堂上的立锥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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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自是珠英琼树，树下的香风依旧，浮现脑海中的却是千载之前黄公鲁直与晦堂和尚的以香论道。隐隐一声好，再便是以拳抵口的咳嗽声，万籁归于本初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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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打更声从二门外传来，除此之外广安门街上已阒寂无声，今日东府里热闹非凡，请了绮园的戏班子正唱大戏，台上一阕妙词，口中正念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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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中意味，似是道尽了这世间诸多兴衰沉浮、功名利禄的虚妄，一字一句，婉转悠长。而明眼所见，今日府中烈火烹油之盛，书尽膏粱锦绣、兰桂腾芳。后院里，酒阑人散，我凭栏吹了半晌冷风，方才觥筹交错、众宾欢也仿佛只是一场幻梦，半无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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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鼎阀阅的巨室高门里，并非万丈高楼平地起，全因仙人用力积日，方有紫炁。列朝恩科、正科从未遗漏过本家士子，自知本支寥落、起自寒微，既授业于御门，有公辅之量，当下正是报效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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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醒酒汤下肚，醉意散了大半，仍是双手支在朱红木阑干上，见来客是风尘仆仆而来，待人摘下蓑帽，折身抱拳拱了拱手，道】十二贝勒，这又是打哪儿来的？

【京师的春日迟迟，不比南国早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景象，原驰蜡象的逶迤状貌褪去泰半之际，方是北国歌颂南风之时。只是若非几处早莺啁啾不停，我尚不知那曲江之水，夹岸桃花都已是烝烝融融。国朝之制，帝胤达贝勒之衔，辄出宫建府，说是开衙之意，到底北京城内贵胄纷繁，能有一处容身之处，已是不易。内府的帖子是早已下达，圈勾几处前明宗室的府邸以作我用。环顾西海，目视东朝，我看玉带最为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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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领了揭帖，辄出宸宫，车马绵绵，直抵藩郡。说是旧宅，到底是整肃过七八，这仆役置备的也巧，单只过了门槛，便齐刷刷的一声称颂，说是人杰地灵，新居福地。这帮子劳什子，素日里做些活计稀松地七零八落，这些顺口的吉祥话倒是在心底温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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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并都赏了锦缎布匹，这厢才折向正厅，书办将邸报都一一罗列，信手去纸刀来翻过，台阁体例大致都是管用词句，因而若是非边事急报、两宫违和，所述之事大抵差不离，只是为首的一条明发上谕特开恩科春闱，确让我思及今岁的抡才中，似有索伦图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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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地十八省的才俊云集京师，一位王子皇孙与公侯卿大夫的会面委实不宜放在日照当头的时节，待夕阳老迈，明月盛发，才叫门房备至了一匹快马，往正阳门西首而去，外郭不比内城警戒森严，有因科举之时，一时之间热闹非凡，高头大马穿过几片鳞次栉比的屋舍，往前行，便可见硕大的牌坊，一时间入的此街巷，热闹都散去，只留几个扫净街道的小厮。端看硬山顶下的描金彩画，只因不是神仙地，却是人间皇后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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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凭栏饮酒的毛病，却是和哪个先贤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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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登门，便有小厮引路，穿过戏台，往更深处行去，便见高台耸立，颀立斯人。信手解下外氅，阖屋酒气。信手免他的虚礼，复又给自己倒一盏玉液琼浆。】自来处来，往去处去。见君闲庭信步，看似已有策对之论，今科春闱我可是要一品君之才学。

【鸣钟列鼎、金谷罗帏的富贵人家里，厨膳滋味，过于王者，自然不乏下酒的小菜。就算是花生米仁，也不似寻常取芝麻海苔入馔，偏偏要寻些蟹黄、松茸一道儿剁成细细的芥子，再一并用文火炒到金黄，纵未入口，鲜香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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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眼前放着的这一碟佐酒小菜，清泠泠的杭州三白入口绵柔，隐有回甘，温酒盏一例用白瓷，明丽如雪，润泽如玉。取手先替策枢倒了一盏，再自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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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可说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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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在禁内，十二阿哥既知我乃皇后母族出身，尔后却也悉知我本枝不显，无非是同贯正白旗嘉瞻氏的名姓罢了，若言必遂皇后、明妃，委实是有几分婉媚攀附，索性改口不提。今日他大抵亦是猜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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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从了尊长饬令，今科春闱我可得老老实实地被关进考房几日，你可得在外头备好珍馐美酒，等我出来再大饮一顿。

【当今天下，方兴未艾，朝中之老朽不去，汗父之新政难行，若能借手春闱取士，延揽人才，亦不失为釜底抽薪一计妙招。故而我断言今日之恩科，势必将比往常恩隆更胜。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生怕这些青年才俊，尚不能体念君父恩惠于万一，便在丹陛之下，玉阶之上，为邪念所控，为贪念所害，一瞬间，万万千的今科举子，都变作食取民之膏脂的权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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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要做出死文章来，到底还是要落在灵活变通四字上。今上是不世出的雄主，汲汲有开拓之心，那些孔孟文章固然万古流芳，然则兴民强国之策，方是国朝立足横流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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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夜色太过朦胧，台下往来的鱼龙，便在他的脸颊上忽明忽灭。春花馥郁芬芳，春酒清冽甘甜，那丝竹管弦、锣磬鼓铙一阵急，一阵缓。像是我的心境，一阵喜，一阵悲。我担忧他不能高中，而拂了他的上进之心，又怕他少年太过得志，忘乎所以，以致于忘了身后不只有珍奇千万，更有生民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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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那夜，你我筹谋良久，当年忠贞为国愁，今日岂可贪恋于玉盘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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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否决了他的提议，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白瓷之中，清酒晃悠悠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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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伦图，我不带你去品人间绝味。若你得中，你我一人一骑，出正阳门，永定门，往护城河边走，单看两岸茅檐低小，丛生杂草，饿了就吃一碗二八酱的面，渴了便饮农家水。须知天下不只有钟鸣鼎食之贵，更有无立锥地之小民。我等着你天子门生的头衔，肩担苍生之命，春三月，万物生发，天下可待，该去人世间证你我的王道了。

【许是因着酒劲上头，话里轻飘，少些功名抱负、来日方长。有道是权隐在尘非长久，一朝肥马衣轻裘，富贵荣华万物有。若无策枢这几句，大抵要同他聊些寻常近事，眼下却是一噎，又兜头饮下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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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说话，一向斟酌其事，酒后亦是如此。两颊酡红，识海却愈发清明】这会儿倒想起，咱们从前在上书房里读过的那许多经国济世的前贤文章，纸上谈兵终觉浅，若是要一展抱负，仍是要走科考这条通途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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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舜之政，弼教明刑，今上治天下，自当从之戒之，御位上坐着的是他乃立不世之功的汗父阿玛，却也是我膺中隐隐期切着的明君贤主，这一道儿上纵是有风刀霜剑严相逼，到底也有殊途同归的旧人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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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口中说的这来日，只怕并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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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澎湃，滚滚如江河入海，黄汤催化，到底将野心剖白。举盏共酌，朝他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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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孟郊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依我看，这不过是他屡试不第，放迹林泉间的醉话，咱北京城的燕京八景，御沟外的东城富贵、南城热闹，一点儿也不差了他们魂牵梦萦的长安城！

【可细细想来，若能真有这一番远景可待，天下又何须期望大治多年？孔孟之于儒法，列子之诸问，放之于更久远，尧舜之咨皋陶，无非皆是欲天下之大治，而大治之后，复又几载，自毁基业。是故历朝衰亡，非他人之所坏，为肉食者自坏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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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此心，我今日便不白走一遭，余者多论无益，今日有物馈你，莫负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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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仰头只见星汉灿烂，玉绳铺陈，亘古长夜，何日能明，苟得其道，势必竣极险阻，然世之奇伟诡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便是要走这一条从无人行过的路。烛火昏黄，曳动若善舞歌姬，却教自己生起一阵阵的眩晕，我知晓这是不胜酒力了。遂将手中的豢龙鞭交付他手，乘势行下楼阁，倚靠婢女肩头，将醒将醉，然手中玉壶仍滴酒淅沥，赠他临别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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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我良马，辟除凶殃。使君承天子之光，缀公卿之后。顾问侍从，当可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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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车马业已停驻于后门，我回望这一方别苑，戏台前的叫好不绝，独留他一人稳坐钓鱼台，眼看他起高楼。入得轿帘，驭夫轻起辔头，蹄声便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