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见之后,长宁足足有大半个月未曾见到赵翊,长门宫宫人心头都升起几分忧虑,皇上从前可是隔三差五都会来看望宁妃的,现在宁妃莫不是要失宠了?
长宁却似乎毫无察觉,仍安静地看书弹琴,不知为何,他变得很嗜睡,每天总有很长时日在床榻上沉迷不醒,身体也消瘦不少,订制的衣服都小了几个号。
长宁仍是习惯独自发呆,他眼下的泪痣比先前初入宫之时更加摄心夺魄,面色却像是盛放之后的花朵,已然开始渐渐凋零。
赵翊这晚来时,似是心情极好,然而在长门宫等了片刻,也未见长宁人影。他皱了下眉,以前长宁可是一见自己就热情扑过来迎接的,今日是怎么回事儿?
赵翊进了寝殿,便见长宁半倚在床上昏睡。他只着一件单薄白衣,手中还握着一卷诗词,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唇瓣也毫无血色。
他什么时候憔悴了这么多?赵翊不自觉地想,语气也温存下来,轻轻的唤他:〝长宁?”
长宁睫毛扇动,待赵蛡呼唤几声才缓缓睁眼,见了赵翊,露出个极美的笑来:“.......殿下?”他看起来像块马上就要碎裂的玻璃。
赵翊眼神一厉:“你生病了?那些下人怎么伺候你的?看过太医了吗?”
长宁吃力的摇头:“不算什么生病,和其他人无关,太医说是心病。〞
这世上心病的成因有太多了,赵翊并非真心想了解关心长宁,略略询问便打住话头。他督了眼旁边内侍端着的莲子羹,有些烦躁。
长宁却已把身子依偎过来,双臂缠上赵翊的腰:“殿下今夜别走,好不好?长宁可以侍候殿下。”
赵翊见长宁裸露的肩,摩挲着他的脖子,好巧不巧在最脆弱的咽喉处徘徊。
长宁仰脸看他,那双眼是透明的,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赵翊凝视他片刻,就收回手,冷冷道:〝不必了,宁妃,朕这次过来,是有正事要问你。”
“傳家谋反之事,你知是不知?〞
长宁没有像赵翊以为的那样慌张混乱,他的眼底有种赵翊看不懂的东西。
“我是妾室所生,母亲早亡,既然谋反,则必要隐密,心腹之交才会告知.......陛下觉得,父亲很信任我吗?”他幽幽回到。
“一个疼爱自己儿子的人父,会愿意把他钦定的继承者,送给另一位男人,当男宠,当一个栖身人下的妾室?皇上,你也是个父亲,有孩子,你应该明白一位父亲的想法。〞
长宁在赵翊面前从来都是温顺的,赵翊惊异地注视他眸中锐利的锋芒,那一针见血的言语刷新了他对长宁的印象。不,那种光从第一次见长宁时便有了,是他从来对长宁漠不关情才会下意识的忽视。
“你敢说,自入宫之始,到你后面成为宠妃后对我的百般勾引,没有傳尚书的刻意插手?”
长宁笑,那笑是虚幻的,亦是虚弱的,却带着某种根生蒂固的坚毅,“偌大的皇宫,和六亲无靠称之为家的房子,有区别吗?父亲要送我进宫,陛下,就像妃嫔不能拒绝你一样,庶子也不能违抗生他的父亲。可要说安排,傅尚书从没入宫见我一面,这不合宫规,陛下可以去查问侍卫。”
赵翊看向平素侍奉长宁的魏光,对方点头。
长宁继续说:“你说我是勾引,我并无此意,我喜欢你,亲近心上人是一个人生之为人的本能。我想吻你,想爱你,这不是勾引,是我对陛下的真心。”一番赤裸裸的告白听得在场众人都瞠目结舌,面红耳赤。
赵翊闭了闭眼,心头亦是软了几分。
他之所以娶宁妃,就是为了稳住傳尚书一家,否则从来宫中只纳女子为妃,又怎会多出长宁这个异数?
前几日,赵翊就已经把傅家一家子都给抓了,昨日尽数处决了。傅家以谋反之名获罪,按律当诛九族。他本欲处死宁妃,但长宁的笑掠过脑海时,终归有些不舍。
后宫佳丽三千,有的是漂亮女人,但论少年,秀丽出众似长宁这样的,国内也极为少见,更别说长宁本就是赵翊第一次接触龙阳。
长宁没有权欲,听话乖巧,赵翊在他身上尝到的那份热烈和独特魅力,是其他任何妃子都不能带来的。
他计划除去傅尚书,自认灭族之恨,倾家之仇足以让长宁一辈子都不原谅,所以本来今天驾临长门宫,就是想最后享受长宁肉体,再赐死他
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会送长宁上路。
可他没想到,仅仅一月,这宁妃就消瘦至此。他那副模样,太过脆弱,还能苟留在世间多久?就算今天自己不赐长宁死,长宁病逝也是早晚的事吧?
“傳家谋反,按律当诛九族,朕发恩只诛其三,已于昨日全部施刑。”赵翊一字一句地吐词,神情仿佛罩了一层严霜,双眼极为冰冷,卸下温情的他令人恐怖。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呢,宁妃?嗯?”
长宁下床跪在赵翊身下,“如若罪在臣妾,我愿领责领罚。”
赵翊深深地看向长宁,眼里出现复杂难名又深刻难解的东西,柔软得像柳絮般的情愫,轻飘飘的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肉食动物般的残忍兴奋。
他充满恶意的笑:“既然宁妃说爱朕,那么应是愿意竭尽全力取悦朕了。传令下去,废长宁贵人封号,贬为宫奴,施以宫刑,打入冷宫。”说罢便不愿再看长宁一眼,带领内侍走了出去。
赵翊不相信长宁所说的任何东西,他只信自己的判断,但不可否认,长宁的话,确确实实击中了他内心的角落,让他产生从未有过的期待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