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了？”
⠀
如何就没法过了——李游心来时，我尚在书房中，正圈点勾画着一册诗选。见她如此模样，遂将笔搁下，邀她与我坐得近些，如从前学书时一般挨在一处。
⠀
“何事让你疲累至此，”见她眼底青黑，颇为忍俊不禁，“上回见你这样大概还得是从前考课时。”

还不都是你我的好哥哥李云遇！他一句话要并案查，我这个妹妹就得跑断腿，他说这不是单独的案件，我就得翻阅案宗来找是否有相关，可你知道我……我最讨厌这档子事儿了。
⠀
（愤然灌了一小壶茶才堪堪平复心中愤懑，李云遇而今才入刑部，做事或许受多方掣肘，他不便说明，我们二人也顾及他的尊严，并不提及，但这不代表我们便不会担忧他。）
⠀
这不是，我翻了一夜案卷，将自己熬成了食铁兽，也不见翻出来个所以然。

“他何时这样勤勉了，还要拽上你一起，”故作一副诧然模样，“难不成他如今当真要发奋图强了？”
⠀
要李伏隐亲力亲为其实并不难，可惜她尚未领悟其中要义所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大发慈悲，放长兄一条生路。又替她续上一盏茶，这才笑道。
⠀
“慢些喝。先同我说说，你是怎样翻的？”

就那样翻啊，从同光年间的案卷开始……
⠀
（但同光年间至今也有数十载，大大小小的案子累加起来，并非容易的事情，尤其我读书亦不像她那般能够举一反三，往往看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打开书马冬梅、关上书全都没，显然李文真一直知道我的秉性，也知道我苦读的“苦”源自死记硬背，因而在我脱口而出“怎样翻”的之后，恍然便已明白了她所指。）
⠀
那我不这样翻，要怎么看呢，那么多案卷，我如何将它们与此案的相关一一找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这书还是念得如此稀碎。”
⠀
话虽如此，我却也并无几分讥笑李游心的底气。来日若遇不测，一帮穷贼恶寇气势汹汹地涌上前来，或许她尚能持刀御敌，而我只得束手就范，劝自己一句“留得青山在”了。
⠀
“既是要查焚烧案，想必自同光年间至今案卷繁多，且桩桩皆有不同。想要悉数记下，哪怕是我也要费些力气。你再看时，不如将其中相通之处找出来。如此将其以一线相贯，才不至琐碎无章。”

原是这样，同你说完果然就豁然开朗。
⠀
（并未在意她对我读书稀烂的评价——我决计不会以己之短攻她之长，只亲昵的依偎在她身侧，将头靠在她身上沉默了一瞬。可真累啊，验尸已然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了，更遑论在一应乱七八糟的信息中归纳出有用的东西。）
⠀
那么，我只消看看纵火案件就成吗？是否还需要看看其他类目？你可知天干物燥的正常起火都有可能有异，而今我已被李云遇一言搞得草木皆兵。

“其余的便罢了，”同她靠在一侧，又如儿时一般，“你若觉得他说得有用，明日便将其余的都送到我这儿。”
⠀
要李游心静坐于书房中读书一整日，可当真是太难为她了。日日同那秦氏妇人学做仵作已实属不易，见她劳累至此，不免担忧。
⠀
“我来看要更快一些，况且——你也该好好歇一歇。”

（埋在她怀中无声地抬手抱住了她——她总是懂我的为难困惑，就如我能够心甘情愿的、为她想要播撒于世的正义奔波，哪里有许多该或者不该。）
⠀
那你来看这些案卷，我正好能够腾出手去看看现场，我还不能休息呢，她……他们都死不瞑目。
⠀
（深深吸气才将漫上心头的悲伤压下，海猫的死尚且不明不白，我如何能够休息的了？况且不止有她，我仍旧要将真相还给其他死者。）

“如何不能？”
⠀
闻言缄默于一时。归根结底仍是我要彻查此事，可事情却不知如何，竟尽数落在了她身上。如安抚小猫一般抚过她发顶，相依于一处，久而无言。
⠀
“累了便先好生歇息，”我轻声，“今日不若在我这儿歇下吧——我给你剥螃蟹吃。”

——封顶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