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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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再佳:
这首诗是个体精神受困与破局的象征。“树”因为其既高且直而被“雷电”从树尖到树根劈掉了半边。象喻着权威的天庭忌恨出众者,只能接受甘愿臣服的拥趸者。权威不容许这些生命有自己的生存意志和个体精神。然而强者生命的自由意志又是无法被轻易摧毁的。树的形体残损与内在精神的完整,既是一种控诉也是一种反讽。“半棵树”极富性格和命运的戏剧性与悲剧性,它是知识分子精神独立人格的写照。即使在当下,“半棵树”的精神依然照拂着每个独立,向往自由意志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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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榕:
《半棵树》并非单纯的咏物诗,而是情境诗。二者的区别在于,咏物诗侧重对物自体的吟诵,借物抒发某种情感;情境则是一种现象,包含行为的主体、地点、方式、原因等构成事件的几要素。要言之,情境突出物与环境的关系。《半棵树》中“雷电还要来劈它/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一句点明物与环境关系,精确到词,则是逻辑关联词“因为”。树的直与高易招致雷电,不仅树具有人的意志,雷电也是人格化的,它似乎被赋予了某种使命,时刻监控着世间,等待降下惩罚。牛汉借雷电与树的关系隐喻历次运动对知识分子命运的影响,道出陷于逆境的生命不屈的抗争意识与倔强的精神热力。“半”是残缺,是过往伤疤的象征。诗人对此并未过分渲染,而重在展现作为“半”的生存状态:高大、伟岸,身体残缺但精神完整。诗作结尾极具张力,“人们说”一语,将诗作主体从人群中独立出,营造出“看”与“被看”的关系。人们的“看”与雷电的“看”无处不在,仿佛时刻悬在半棵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等待半棵树的或许是雷电的又一次伤害。即便如此,半棵树仍具有承受苦难与伤害的勇气,暗含一种悲戚的理想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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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超:
这首诗以独特的意象和象征,深刻地表达了生命在逆境中的坚韧与不屈。一棵树被雷电劈去一半,却依然在春天里长出新叶,这隐喻了那些在社会动荡和个人困境中仍保持精神独立的人们。诗中写半棵树也有一棵树的高和伟岸,情感与意象浑然交融。但诗歌并没有沉溺于抒情,雷电还会来劈这半棵树,只是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对时代的不满与讽刺不言而喻。诗歌结尾“雷电从远远的天边盯住了它”,读者读后感受到的是压抑、恐怖,但半棵树依旧“那么直那么高”。有意的留白既是对中国文学传统的继承,也是对时代恐怖气息的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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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银清:
《半棵树》以其简洁而深刻的意象,触动了我对于生命力和生存状态的深刻思考。诗中的半棵树没有被雷电击倒,也没有被野火烧毁,它的存在超越了物理上的破坏,成为一种精神上的坚持,具有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呈现出悲剧美和崇高美相统一的悲壮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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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婷:
“半棵树”这个题目有一种强烈的悬念感。诗的第一节将“半棵树”的形象推入视野,勾勒出“半棵树”恶劣的生存环境。第二节写其机智又顽强的形象。第三节交代“半棵树”的成因——被雷劈。第四节内容与第三节形成强烈对照,诗人以特写的镜头展示了“半棵树”坚韧的意志与顽强的活力。第五节在前一节描写的基础上,以议论的方式对“半棵树”坚韧的生命品格进行升华。两个“还是”的复沓句式使诗人对“半棵树”的礼赞升到了高潮。当第一节所设悬念被揭开,在诗的最后一节,诗人又抛出了一串更沉重的悬念:半棵树的未来将会怎样?这种忧虑令人愤慨,又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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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超:
这首诗的主题与描写对象和曾卓《悬崖边的树》十分相似。作为“归来派”诗人,牛汉和曾卓不约而同选择了“树”作为诗歌的主要意象。《悬崖边的树》侧重于展现在风暴、厄运降临之时,“树”灵魂的善良与坚韧,塑造了温情的树的形象。《半棵树》则用触目惊心的语言刻画了雷电对树的摧残,塑造了一个更富悲剧色彩的“树”。树的形态被劈掉了半边,却“还是一棵树那样伟岸”,预示着在肉体残缺的同时精神依然保持完整,反衬出“半棵树”强烈的情感与激昂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