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了起来：“我要到果园去！”就好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

他不记得他在那下面已经坐了多久了，水汽都已经将他的衣服沤烂了。有一天他站起来又蹲下去，便听到裤腿的线缝胀开的声音。有一件事在记忆中是很清晰的。那时风很大，他顶风而行，有人老在他耳边提问，他努力提高了嗓音说：“我要到果园去！”那人还是不罢休，和着风声，他提问的语调越来越紧迫，令他害怕。

果园是什么样的呢？就是一株枯瘦的苹果树，周围稀稀拉拉的有一些金刚刺，还有个蚂蚁窝，里面住着一些体形巨大的山蚂蚁。他想不通山蚂蚁怎么会住在平原上，也许这里从前发生过什么事。

当他抬头打量苹果树的叶子时，父亲就来了。父亲一边走一边弯下腰去捡那些小石子。不知为什么，父亲固执地认为是那些小石子影响了土质，使得苹果树发育不良。地里总是一轮又一轮地长出那些小石子来。父亲穿着短裤，细细的腿杆子颤抖着，好像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一样。眼看要跃倒了，却又没跌倒。他怎么还有力气弯腰又起来呢？

“爹爹，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他的声音被什么东西蒙着了。
父亲直起身子，歉疚似的对他说：
“我先前种了十棵，现在只剩这一棵了。我总不放心，要回来看一看它。喂！你看，这该死的老鸦！”
老鸦发出“哇”的一声惨叫飞走了，落下了一只小小的苹果。父亲捡起枯苹果放进他上衣的口袋里，抚爱地摸了摸树干。他的身影在夕阳里变得模糊起来。
“父亲！父亲！”他焦急地喊道。他靠近父亲，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的后襟。
“叫什么呢？”父亲责备地说，“不都好好的吗？山里头有点小火，已经被扑灭了。你要沉着。”
他们俩一一一他，和他的影子似的父亲，一一一站在苹果树下面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