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人的名字就如同萦绕一生的魔咒，在襄王妃为自己的女儿取下琥这个字的时候，她或许只是希望她能像只小老虎般茁壮成长，但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将来并不能承欢膝下，反而如同白虎一般跃进了太极宫中，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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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十二本人也如其名，琴棋书画向来敷衍了事，反而更像个英勇的小武神，拿着从隔壁兄弟那儿抢来的木剑比比划划。而渭水秋猎简直是她最快活的时日——酷好驭马驾车的李琥能从日出跑马至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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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射技实在糟糕，痛定思痛的李十二为了避免再一次在姊妹面前丢人显眼，顶着骄阳在行宫后院里练习射靶。沉重的弓在她手里被拉开一次又一次，她渐渐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射中一只兔子或者一头公鹿，反而沉浸在了被箭羽划破的虎口带来的隐隐疼痛里。

该怎么形容李琥呢？在我看其他女孩像曙色里的露水，像活泼的白鸽时，看她就像一顶倔强的灯烛，燃烧的火焰像被煅火焠利刃时迸溅的光。可能大多数时候是晦暗的，比如在文夫子授课的课堂里，这根烛就被催城般势汹的风雨扑灭，直到我们去了围场，它珠光忽闪，接着跨上马，山峦和天空忽为她开阔，它光芒万射。
渭城对我来说，是一场了无边际的噩梦，但是对于她，是渐成燎原之势的千古机遇。习惯孤僻的我本能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但在草木岵无的秋天，她掌中鲜艳、斑斑的擦伤像停了一只朱红的雀，鸟喙却是她的攥在手中的箭镞——是她自己将自己啄伤的。我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十二姐姐，看看你的手。”已经不是幼童时期的我，概知自己的浮想会引发困扰，所以我略去了后半句，再不管管你掌中这只红雀，它就要将你的手骨、皮肤都啃噬了。

铁色箭镞反射金乌璀璨的光，每一支雪白的箭羽都染上了少女柔嫩肌肤下浸出的鲜血，隐隐绰绰地飘散在空气里，却愈加激发了李十二的好斗心。她畅快地动作着，将自己幻想成书册里上阵杀敌的威武将军，那靶不再是靶，更是一个个敌军的头颅。眼前周遭不再是渭城行宫，反倒成了飞沙走石旌旗蔽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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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人喊停，她才侧过头，眼中的雀跃好战雄心勃勃才逐渐消散去。李琥是认识昭光的，但秋猎时候却极少碰上她，偶尔会瞥见少女远远地站在围猎的人群后，等万马奔腾风平沙定后，又悄悄地失去了踪迹。但眼下李十二正是最快乐的时候，乐得有人能够围观她的英姿。她撑开手掌，满心欢喜地像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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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戍边的将士们都视伤疤为功勋，那是他们保家卫国英雄无畏的象征，疼痛与痕迹不会骗人——这以后就会是我的第一个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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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颊绯红地遥想未来，却也发现了昭光恬静的笑容，李十二于是抛下弓箭，像是要和来人交换秘密一般，说完了自己的故事，该听听她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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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光，你比我年幼，却比我参政入朝，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肃政台。”我压低声音，故作玄妙地凑近她，将阳光也隔绝在两人之外，“你得消息一定比我早，女帝封禅一事，可有眉目了？”

太阳落了，李琥眼中的星斗明亮起来。她转过身来，掌口处的那只红雀又变成一只自吞尾体的蛇，被竹弓擦破的微小的痕迹，是一斑斑的鳞片。对面的靶心像一棵朱红色的苹果，风吹靶架上绑着的红色长缨很有规律的起伏，李琥发髻上的束发带也是红色，她也脸颊也红了起来，这种鲜衣怒马的红色仿佛已浸染进她的骨髓了。“那……就算马革裹尸也是荣耀吗？”在荒凉的边陲，总是历史里最阴霾的地方，你寻遍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也很难找到曾经镇守在此将士们的痕迹。就在谈话的间隙，我似乎已经嗅到了尘土的气味、鲜血的猩气，还有比秋猎场更破碎悲惨的哀恸。我已经打算离开了，发绳上的小铃铛都甩响了，但十二姐姐又压低声音凑到我的面前。她的问题有些难回答。“这或许李琢姐姐更清楚，她在鸾台，至于我嘛——还困在渭城当地官员为修缮行宫涉私吞犒银的事情里，脱不开身呢。”

马革裹尸四个字无疑是当头一棒，敲在了李十二本还一往无前不回头的心上，她下意识地用指腹流连在尚洇着血的虎口。一次受伤和一条性命确实不同，伤口会流血、结痂然后变成疤痕，就算不再无缺但依然完整。但如果付出了性命呢？死亡，而死亡又代表了什么？是一场永恒的终结，是一个再没有任何可能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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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征战几人回，但是总有人在奔赴沙场，或是荣归故里，或是埋骨他乡。这不该成为李琥放弃的理由，荒野的尸骨会被蚀灭，庙堂上的青史也能被付之一炬。不是只有金银珠宝、功勋卓著才叫荣耀，她选择，她行动，她做到——这才是她不枉此生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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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会是的，只要大唐依然昌盛着，山河依然巍峨着，这就是每一个将士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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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李琢来，十二撇撇嘴，倒不是对昭祉有任何不满，只是她实在像一只狡猾聪慧的狐，一刻都揪她不住。封禅一事本应当是欢欢喜喜的，但奈何所有人都显得讳莫如深，索性不再提及，顺着她的话头去说那贪墨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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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这群人就应该统统捉起来，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渭城行宫是陛下登基以来兴修的第一大桩事，他们也敢这样狂妄，那便拿他们杀鸡儆猴才好。”

我见过临近边疆的州府给陛下的贡品，驼毛、野马革、草籽鞍毡，来使从架柜里卸下来的一霎，我看见大漠的烟尘与沙土扑面而来，再名贵的香料也覆不去它们土猩猩的味道。然后陛下同使者说起戍边战事，祁连的雪、关山烽燧，还有随城鼓响起的号角悲嚎，就浮现在我的眼前，使者提到的每一位将军名字，都像纡萦在山道上的一条细细的绳，脆弱到随时折断。“大唐的河面是血红色的，流着他们的血，大唐的山川是坚硬的，因为是他们的骨头垒成的。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作为姐妹，我私心希望你会是功成的将，被史官激笔记载。”我决定与李琥多聊两刻钟，姆妈蒸的梨桂乳酪糕冷置一会儿会更可口。“正是登基后的第一大事，所以重视非常，下拨的百万之银足以让每位官员垂涎，人心不足，蚺蛇吞鹿，正是如此。”日暮沉了下来，檐上的瑞兽陷入黑暗，彻底成为一只通体乌黑的蝙蝠。远方的云稀稀散散，两个女孩的衣角交叠后又分离，她们也分别了。

贴完戏来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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