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现实的“感性活动”,不仅是马克思批判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现实基础,而且是马克思改造哲学基本问题、诠释“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实现哲学观念变革和创建作为世界观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现实前提与理论根基。人通过感性活动,打破了自然世界与人类世界、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对立,建立起了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感性世界。“感性活动”不仅蕴涵着人与世界的秘密,而且蕴涵着哲学的秘密。马克思对“感性活动”的研究,不仅是为了探讨一条现代哲学可能的出路,具有方法论意义;而且是马克思表达自己哲学基本观点的思想方式,具有丰富的形上意蕴。一、“感性活动”:知识论的前提性批判 “全部哲学,特点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恩格斯的这一论断逻辑蕴涵了“‘思维与存在的一致’是‘理论思维的本能和无条件的前提’”,即“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不是一个知识问题,而是一个实践问题。而“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因此,“现实的历史的人”的“感性活动”是对那种从知识论的进路来寻求思维与存在统一性的前提性批判。 在人的“感性活动”中,思维的内容方面和形式方面是自然合一的。近代以前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视阈中,思维的内容和形式是分裂的,总是力图在知识论的意义上来达致二者的统一。旧唯物主义发展了思维对象的可经验内容,唯心主义则构造了思维形式的理论体系。虽然黑格尔致力于统一二者,但也只是以其辩证法逻辑地预示了“思维与存在的一致”是“思维理论思维的本能和无条件的前提”。那么如何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呢通过吸收黑格尔哲学辩证法的合理内核与批判费尔巴哈的“直接感性”确定性,马克思发现人的“感性活动”。这一方面造就了思维的主体,另一方面创造了思维的对象,使“存在和思维”在发生学上具有天然的合一性。其一,在感性活动中,人既改造了对象世界,又改造了自身,完成了感性与理性的完满结合,人真正成为思维的主体。人从可以触摸的感性事实开始自己的生活与生产,在人的感性活动之中,人的活动对象、活动方式以及目标追求都是实在的、可感知的。其二,在马克思哲学的视阈中,存在不是洪荒的自然,洪荒的自然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存在。存在只能是现实的、感性的存在,是人的对象性的创建之物。因此,思维所面对的存在,“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态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在感性活动中,虽然自在世界具有优先性,但是这种优先性并不构成其直接作为思维所应面对之存在的理由与根据;相反,那个由人感性活动参与创建的对象性世界才是思维所应面对的存在。因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基础。” 而且,“感性活动”作为人创造性的存在方式,既使对象世界向思维呈现又创造性地改造思维的形式。思维的内容与思维的形式在人的感性活动中被创造性地丰富与改造。第一,人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样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即使感性在圣布鲁诺那里被归结为像一根棍子那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仍然必须以生产这根棍子的活动为前提。”因此,对人而言“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作为自然界的自然界,这是说,就它还在感性上不同于它自身所隐藏的神秘的意义而言,与这些抽象概念分隔开来并与这些抽象概念不同的自然界,就是无,是证明自己为无的无,是无意义的,或者只具有应被扬弃的外在性的意义。”独立于人、外在于人的自在世界,一方面由于没有人的感性活动参与创造,不可能真正成为存在;另一方面,由于没有人的感性活动,只能是没有任何规定性的抽象的、不可能向思维呈现的自在之物。感性活动,不仅创建了作为思维对象的存在,而且开启了存在向思维呈现的可能性。第二,感性活动,既使人在现实的历史活动中真正切入“思维与存在的一致性”,更使思维的形式得到创造性的改造。在马克思看来,“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的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解决。”马克思对唯心主义的根本性改造就在于,并不是在思想的思辨中去寻求思维的形式,而是在人的实践的感性活动中去发现、改造和检验思维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