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要不要打个耳洞呢？」
　天天有时会毫无征兆地聊起这些没有关联的话题。她一边捏着自己小小的薄耳垂，一边嘟囔道：「会不会很痛啊？」跟她作为忍者执行任务时受的那些伤比起来，在耳朵上打个小孔应该算不了什么吧。
「突如其来的伤和自己主动弄的还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她接着说，好像在回答我心里默默想到的话。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说大概能看出我在想什么。
「……怎么突然想打耳洞了？」
　今年我们都要三十岁了。周围打耳洞的人，只有后辈中那三位猪鹿蝶了，他们是因为家族的传统才打的，而且是十几岁就打了。
「你看嘛，因为我剪了刘海啊。」
话题又突如其来地飘到别处了。换成别人可能根本应付不了这种对话，但在一起几十年后，我也开始享受这样的节奏了。这次，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整齐修剪到眉毛上的刘海。这条平直的线让我想起了班里的另外两位队员。她剪了这样的刘海，让人联想到他们，真是意外之举，但我知道原因。
　

去年，李的婚礼前夜，天天突然闯入了日向宅邸，像今天一样毫无预兆地说：「我在想要不要剪个刘海。」她从二十岁起就一直把刘海长长地斜到一边，这次却要在重要的伙伴婚礼的前夜剪掉。她说并不是简单地修剪，而是想剪成和李一样的样子。她把理发剪塞到我手里，说了句「干脆一刀剪下去吧」，这让我当时着实吃了一惊。剪个刘海真的能算是祝福吗？我也拿不准。不过，第二天看到她这样子，李竟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次又是要给谁的祝福吗？」
「才不是呢。只是……一种平衡吧？我觉得脸周围太清爽了，要是有个耳洞或许会更好看。」
我知道，偶尔她会被周围的人说成男孩子气或性格爽快，但在我眼里，天天依然有我难以理解的属于女孩子的领域。即便她清楚我不懂，她依然把这些话题拿来找我商量，这一点我始终搞不懂。
「觉得可爱吧？」
「……嘛，应该挺适合你的。」
「诶？」
　她自己问完，却害羞地脸红了起来。我早就料到她会这样，但不知为何，这反应让我忍不住有些想笑，肚子也不自觉地绷紧了。

「啊，我该回店里了。」
　就在刚刚还有些害羞的，下一秒她已若无其事地变了脸色，一口气喝光了已经冷掉的茶水，向收银台走去。她从我手中抽走账单后，礼貌地双手合十说道：「真的可以吗？谢谢款待！」我们结完账刚出店门，她就快步朝自家方向走去，一边像个孩子般大声喊道：「下次我请你！再见！」她边说边挥手离开。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如果那耳朵上真有一对耳环，大概也确实很配她那总是活力满满的模样吧。
走进商店街时，一家平时总是略过的店铺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块虽然有些旧但保养得很好的招牌，上面用粉笔写着「本店提供进口杂货」。门口并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只猫在门旁懒洋洋地打着盹儿。猫察觉到我的气息，睁开眼睛，随即贴近门，用身体轻轻蹭着门框。是想让我开门？我盯着它，它像催促般「喵」地叫了一声。我拉开门，它立刻溜了进去，一股异域香料的气息飘入鼻中。
「欢迎光临。」
　也许是听见门上的铃声，店主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是一位仪态优雅的老太太，白发整齐地梳成了一个发髻。尽管我本没打算买东西，但出于不好意思，我轻轻鞠了一躬，决定在店里随便逛一圈。店内摆放着我没见过的小动物雕像、华丽的地毯、以及一些散发奇异光芒的花瓶，看似杂乱无章，却每件物品都各有独特的存在感。在收银台旁边有一个玻璃展示柜，里面陈列着镶有罕见颜色宝石的饰品。
「……我在想，要不要打个耳洞呢。」
　不知不觉地，我想起了刚才的那句话。展示柜里陈列着各种耳环，从带有大装饰的华丽款式到简约的金属款式不等。在柜子的角落，我看到了一对红线缠绕剪齐装饰的小耳环。
「是要送给恋人吗？」
　店主突然问道。
「不……」
我们并不是恋人。称之为朋友，也总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这样，送耳环可能确实有些不合适吧。毕竟这和在茶屋请她吃芝麻团子、喝茶可不一样。

「这个啊，是今天刚从遥远的国度运到的。那是个很棒的小国，每一件都纯手工制作。」
　店主无视了我犹豫的表情，取出耳环展示给我看。它呈深红色，正面像小珠子一样被精致地打结。我不由得想象起那对双髻发型下，这对耳环轻轻晃动的模样。
　在一时冲动下买下了耳环，但现在我该怎么开口送出去呢？这对包装在小盒子里的耳环，此刻看起来竟有种像求婚戒指般的厚重感。可求婚什么的……我们连恋人都不是。我们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依旧只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却一直忍受着旁人调侃我们「男女这么亲密，干脆在一起算了」。我们继续保持着这种关系，彼此也不打算改变。因为我觉得，这样她会觉得更自在。
　一对耳环而已，不会改变什么。我暗暗对自己说道。为了赶在天天一时冲动地打耳洞之前，我便向忍具店“转转转”走去。
「欢迎……啊，原来是宁次啊。」
一进门，她便失望地说道。店里依旧冷冷清清，看来她也是闲得无聊，整个店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亮晶晶的。
「怎么了？我刚才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不……这个，给你。」
　我把手中的小盒子随意地递过去，尽量让它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样子。
「什么啊？可以打开吗？」
「嗯。」
　天天打开盒子后，竟像发现了虫子一样发出「哇！」的惊呼。
「耳环！？是因为今天是我生日吗？我不是那种意思啦……这样好像变成我在催你似的，抱歉啊。」
生日……？我看了一眼收银台旁的日历，今天确实是3月9日，天天的生日。我们平时并没有特别庆祝的习惯，所以我竟然忘记了。不过，庆幸的是，倒是有了个偶然的借口让我松了口气。
「嘛，偶尔也无妨吧。」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天天倒没在意我的怪异，举着耳环在光下欣赏着，眼中满是光彩。她突然从柜子里取出一卷卷轴，施展通灵之术召唤出千本针。我有不祥的预感，她把锋利的针对准我，喊道「一下子来吧！」用的竟是我耳熟能详的台词。
　从那天起，天天的双耳每天都挂着那对红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正如我想象的那样，特别适合她。她的同事和店里的客人也称赞不已，每当被夸奖，她总是兴高采烈地聊起来。
「我跟他们说是宁次送的，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说什么？」
「他们都说我们在交往呢！」
　尽管找到了“生日”的借口，但毕竟只是队员的关系，送饰品作为生日礼物确实显得有些奇怪。我不由得感到头痛。尽管外人如何解读不重要，但如果天天不介意那就好了……抬起头时，天天正笑得意味深长，嘴角微微上扬。
「宁次啊，你是觉得，大家这样认为也没关系吗？」
「我倒无所谓……不过如果因此让你觉得不舒服，那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天天大笑着，随后低声说：「如果我介意的话，才不会特地告诉大家是你送的呢。」
　天天这一点，从以前开始我就比不过她。她总是比我高出几筹，却并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为什么呢？那双像是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眸，比我的白眼更加清澈、熠熠生辉。深红的流苏在耳边晃动，光影映在她的脸颊上，仿佛连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