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后温流一直呆在房间。
他大概心情还很不愉快，我没打搅他，也不知他在房间里做什么。
离开家前我敲了敲他房门。
“我有事要去趟杂志社，晚饭我做好了放桌上，你记得要吃。”
他不吭声，我没辙，轻轻关上了家门便走了。
温流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思绪也没理清，很多事搅在一起反而愈加混乱，令他头痛得快要裂开。
他一阵乏累只好作罢，打开房门慢吞吞走了出去，这时已经是傍晚了。
家里静悄悄的，走在屋里都有回声。
温流走到阳台，竟然看见崔珉豪此时就站在楼下。
他顿时头脑一热，外衣也顾不上穿，气势汹汹的冲下楼去。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温流黑着脸大声的问，崔珉豪见他忽然出现，怔了一怔。
他不以为然，“我来找基范的，他今天没去上课，我来看看他在不在家……”
“他昨天喝醉了今天起不来，我帮他请假了。”温流冷冷说道：“难道你不会打个电话么，你非得亲自过来看他？”
“是啊。”崔珉豪居然很痛快的承认了。
温流脸色一沉，没料到崔珉豪竟然直白得如此毫不掩饰。
“你别上去了，我不会让你上去的。”
崔珉豪不悦的皱眉，“为什么？”
“难道你还想挨揍？”温流额上青筋直冒，语气里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崔珉豪愣了一愣，尔后哈哈大笑。
“我还不知道今天被打的原因，就平白无故的被揍了一顿，打人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温流从牙齿里发出声音，怒气未消。
“你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
崔珉豪百思不解其意，温流铁青着脸提醒道：“昨天你带他去厕所后，对他做了什么，还要我来告诉你么。“
崔珉豪脸色有些刷白。
“那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崔珉豪口气冷硬，却不够理直气壮。
温流说：“他不是你可以碰的人。”
“再有下次，我会把你揍成残废。”温流目光阴寒，声音里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令崔珉豪顿时怔在原地。
崔珉豪沉默着，眼睛微微眯到一起，眉毛皱在一起像个死结，表情错杂。
他捏着拳头，掌心发抖。
他似是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一脸惊愕。
“你喜欢基范？”崔珉豪苦笑。
温流心中一惊，居然所有话语都堵在胸口，“……”
“是吧，没错吧？”
“……”
“你喜欢他对不对？”
崔珉豪居然浑身都被抽光了力气，笑得心脏都痛得缩成一团，挫败感和无力感让他一瞬间痛苦无比。
这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意料到的事。
他原以为基范的感觉仅仅只限于单方面，只要那个人不回应，很快基范就会将那种感情压下去，很快就能有可能接受他，很快那个人便不会再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根本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
原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啊。
原来，那个人对基范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啊……那个人也是喜欢基范的……
思绪汹涌澎湃，崔珉豪觉得眼前都在发着黑。
“无论你说什么，基范……都不会接受你的，不要再白费力气。”温流说。
崔珉豪见他方才的犹豫沉默，不禁笑了。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呢？”
“他并不喜欢你。”温流沉着声，强压下去的怒火又要渐渐升起。
“基范一定不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吧。”
“……”
“果然，我也料到你不会告诉他，搞不好他连朋友都不愿意跟你做。”
“住口，不要再说了。”温流拳头握得紧紧的。
崔珉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故意加重了口气，“也许基范以后见到你都要躲，把你当成怪物看，不要说朋友了，说不定他会把你当做最厌恶的人，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温流背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身体一阵冰凉，“……他不是那种人。”
“你真的了解他么？”崔珉豪挑眉，似笑非笑，“恐怕不见得吧，我看，你连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句话就像戳破温流的心事，他又惊又怒，冰冷的瞪着崔珉豪。
大概连他自己都快要不清楚了，基范的想法基范的真心，他已经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确定，所以才一直没办法准确抓住基范的心，他一直没头没脑的在基范身后追逐，孰不知基范已经抛得他越来越远，他还每天在痛苦犹豫中挣扎……
得不到基范，便也坚决不让别人得到基范，似乎除了这个，他已经做不到什么了……
在这样卑微的爱情里，他变成了一个小人，自私又狭隘。
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拥有。


“我跟你不一样。”崔珉豪见温流沉默不语，继续往下说道：“可能你有顾忌，你大概很怕基范会厌恶你，所以你不说，但我就没什么好怕的，做不成朋友那就不做，大不了撕破脸当陌生人，没有关系。”
崔珉豪顿了顿，像是宣布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
这时一直安静沉默的温流忽然冷笑一声。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温流冷冷出声。
崔珉豪表情一僵，没想到温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你能阻止的事……”
“你们怎样都不可能在一起的。”温流不急不忙的说。
“……为什么？”崔珉豪心中吃惊不小。
温流忽然淡然一笑，笑得分外好看，犹如晨间明亮耀眼的阳光。
“因为我比你更有胜算。”
温流那话一说出口，崔珉豪脸上刚才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震惊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崔珉豪！！”
基范大吼一声，极快的冲到了楼下，一拳重重打在崔珉豪胸口上。
崔珉豪猝不及防被打得皱紧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是不是！！”基范暴跳如雷，一边说着一边扯开自己衣领，露出昨晚那个吻痕。
温流看见后心再次痛起来。
不等崔珉豪解释，基范如同吃了炸药般震怒，将崔珉豪骂得体无完肤：“你这个恶心的龌龊小人！这一定是你干的，除了你不会有别人做出这么恶心的事！你吃错药了！？趁我喝醉就对我做这种事？你冲昏头了是不是！变态！！”
基范前所未有的愤怒到了极点，简直就像火山爆发，张牙舞爪的极具攻击性，拦都拦不住，不解气的几脚狠狠踹在崔珉豪身上。
“王八蛋！谁借了你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我做这种事！恶不恶心！！”基范跟发了疯似的，脚上的动作毫不留情，“大恶棍！满脑子大粪的混账东西！”
崔珉豪想要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淹没在拳打脚踢里。
基范的怒气快要冲昏头脑，感觉全身都燃起熊熊大火，“混球……死变态去死吧！！”
“是我做的。”
这时温流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沉着镇定。
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崔珉豪已经是遍体鳞伤，基范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不敢相信自己耳里所听到的一切。
“……你说什么？”基范怔怔的望着温流。
温流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说，是我做的……与他无关。”
温流话音刚落，基范的脸就立刻红了。
“你…你……”基范一口气喘不上来，又羞又惊。
崔珉豪已是目瞪口呆。
基范无地自容，转身快速朝楼上跑去。
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回响在楼道，温流看着基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不禁苦笑一声，心底已是一片波澜。
回过头去，发现崔珉豪此时正用一种复杂错乱的目光看着他。
崔珉豪哭笑不得，对面前这个人的感觉用震惊错愕已远远不够形容，心中百感交集，顿时又酸又苦。
崔珉豪摇了下头。
“你真是……傻得可以。”


温流上楼的时候发现基范正蹲在家门前。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脸埋进膝盖里，愣愣的睁着眼似乎在沉思。
“怎么不进去？”温流站到他的身旁。
一听见温流的声音基范就立刻站起身来。
“我，我有事要问你。”基范声音有些慌张，看着温流微微红了脸。
温流点了点头。
“这个……真的，是你做的？”
基范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是。”温流没有一秒迟疑，很快就承认下来。
基范浑身紧绷的神经都慢慢舒展了，刚才暴躁的怒气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为情和尴尬，话都说不清楚了。
“为…为什么？”他声音发着颤，“难道你也喝醉了，糊涂了？”
温流朝他走近一步，摇头道：“没有，我昨天没醉。”
基范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打架的伤痕，心中一惊，决定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问清楚再关心他的伤势。
他胸口一紧，“既然没醉，那…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温流慢慢低下头去，额头贴在基范额上。
温流气息温热，一手放到基范脸畔，目光温柔。
“因为想做，所以就那么做了。”
基范惊愕的抬起头来，脸色通红。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你，你……”耳边嗡嗡作响，他此时好像已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口中只能一遍遍重复着。
温流有些忧伤的闭上眼睛。
比起可能会被基范狠狠揍一顿，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让基范知道是另一个人对他做了那种事，他宁愿背负这种错误，让基范误会他是个恶人，也不要基范知道真相。
基范不知道，此时嫉妒和痛苦正一遍遍折磨着温流，快要失了心智。
“你怎么可以这样……居然……”基范怔怔的，目光也没有焦距，“还害得我误会了崔珉豪……”
温流头脑一热，扯开基范衣服发狠的亲吻他另一边锁骨。
“你！啊……”
基范瞪大眼睛，温流现在正在对他做的事让他震惊得浑身颤抖，感觉到温流嘴唇湿润的感觉附在他皮肤上用力吮吸着，他头皮都发麻了。
他又羞又怒，奋力挣扎起来，“走开……呜…”
锁骨上传来一阵疼痛，好像被温流咬了一下，基范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楼道随时可能会有人看到这一幕，令他不禁担惊受怕。
温流似乎发觉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抱紧基范将他扛到自己身上，不顾他的反抗，打开自己的家门大步走进去，然后将门用力关紧。
基范被温流压在门上，温流又埋下头去继续吮吻他那处已经泛红的肌肤，基范用力挣扎，手拼命推温流的肩膀，温流就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不，不要这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温流的舌头在舔着那里，又湿又热，烫得他的心脏快融化了，在温流热烈亲密的亲吻下，他渐渐失去挣扎反抗的力量，无力的靠在温流身上，闭上眼微微喘气，抓紧了温流的衣服。
温流的嘴唇，温流的舌头，温流的牙齿，温流的唾液……这些基范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心跳剧烈得快要窒息了。
他仰起头，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被吸入温流炙热的口腔，被热心疼爱着，亲吻着，那种奇妙的触感令他手指都在发着颤。
温流箍紧了基范的腰，让他的身体更贴向自己，力气大得惊人，基范差点以为自己的腰要被温流勒断了。
两人炽烈混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基范脸色红到了极点，他拼命摇着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够了，够了…别这样，你走开……”
基范无力的哀求着，带着一丝隐隐的哭腔。
温流反而发狠的抱紧了他。
嫉妒就像一条毒蛇，毒液渗入温流伤痕累累的心脏，理智冷静全然抛到脑后，此时他只想狠狠拥有面前这个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人是确确实实属于他的。
可他终究，并不是他的人……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温流终于放开基范，基范浑身无力差点瘫软在地。
基范靠在门上，两颊绯红的看着温流。
基范眼睛大睁着，不敢相信温流居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摇晃起来。
“想骂你就骂吧。”
温流口气淡淡的，看着基范身前裸露的皮肤，刚才被自己发了疯一样用力亲吻的地方，此时已通红一片，肿得面目全非。
“就像你刚才看到的，昨天……我也是这么对你的。”温流又接着说道，心里好像被割出血来。
基范低下头去，望着自己身前那两处缨红的吻痕，顿时耳根都热了。
他慌慌张张的把自己的衣服裹紧，呼吸不稳的看向温流。
“色情狂……”
基范抖着嘴唇骂道。
温流原本以为他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词语，竟听见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
温流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似乎也感到有些难堪。
“以后不准再喝酒了！”基范大声说道，好像命令一样。
温流呆呆站在原地。
基范心里又烦又乱，说多了也是错，不说也是错，说什么都是错，乱七八糟的情绪充斥在头脑里，令他一时间既羞恼又尴尬。
“我要是就打你一顿，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温流听到基范这样说，脸上顿时微微一烫，连个不字也不敢说，只能默默听着。
那架势就像个受妻子训斥的丈夫。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基范说话浑然没了往日的镇定冷静，狠狠瞪了温流一眼，鼻子“哼”了一声。
“以后再跟你算账！”
基范的脸又红又烫，急忙丢下一句话，慌里慌张的推开门跑了。
温流愣住，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金钟铉与温流截然不同的反应，令温流顿时一阵难受。
温流发现自己对女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感觉。
这样的认知，让他好像坠入万丈深渊，无穷无尽的黑暗，恐惧无边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
是不是，自己已经失去男人的本能了……
温流垂下头，一脸惊恐，巨大的无力感和不安悄悄包围了他，令他痛苦不堪的紧紧皱着眉头。
在别人看来，看这种片子也能毫无反应，那是一件可能会被当做怪物让人耻笑的事。
温流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身旁看得热血沸腾的金钟铉并没留意到他此时焦灼不安的心情。
房间里除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剩下的就是沉默安静。
时间在难以形容的气氛中慢慢过去。
晚饭做好了，我把手擦干净，走去温流房门前。
“温流钟铉，可以吃饭了。”我敲了敲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我心生疑惑，又敲了两下也还是没反应，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你们在……”
然后我的声音便卡在了嗓子里。
屏幕上正在扭动的身躯让我有些难堪，站在门后，表情也呆滞在脸上，手握在门把上都忘记放下来。
“阿……阿姨。”
看得专注认真的金钟铉这才回过神，他慌忙站起身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温流也有些尴尬，却不见怎么慌张。
他抬眼看向我，表情也只是淡淡的，眉头却皱着无法舒展开来。
我在这种场合下真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沉默。
这时屏幕里又传来几声酥酥麻麻的呻吟，配着叫人难堪的声音传入耳中，金钟铉满头大汗，脸色由红变绿，又由绿变白，手忙脚乱的迅速把电脑关了。
房间里的气氛僵硬到极点。
“阿姨，我，我……我有事先走了！”
金钟铉面红耳赤的说道，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我，我还没说话，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金钟铉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温流两人。
我顺了顺情绪，想先开口，不想温流却先打破了沉静。
“妈妈，我……”
“不要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看成人录像并不奇怪，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谁都有寻求刺激满足好奇心理的念头，只是在看这种东西时被自己家长撞见，真是一件尴尬到极点的事。
我心情复杂。
温流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有话想说。
我挤出几丝笑，转身想快点离开这气氛怪异的房间，这时温流在身后突然叫住我。
“妈妈。”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我有点事想说，你…可以听我说么。”温流走上来，脸色白白的。
我怔了一下，点头让他说下去。
他后来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可能真的心理有疾病。”温流皱眉一脸焦虑。
我听得云里雾里，“……”
“看那个，我没有一点感觉，为什么会这样？”他脸上写满不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我愣愣的望着他，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我好像，对女人没感觉。”
温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肩膀都埋了下去，不敢直视我。
“我是不是……应该去咨询心理医生。这样下去怎么办……”
他整个人陷入莫大的恐慌中。
我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要多想。”
我稳稳神，轻声的安慰他，试图抚平他此刻焦灼惊恐的情绪，“也许没这么严重的，不是对女人没感觉……就是心理有疾病。”
温流依旧埋着头不吭声。
“不过是看部片子，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证明不了你对女性没感觉。”
老实说，我也很不安，现在说的话纯粹是为了平复他的心情，很多问题都混乱的冲撞在我脑子，正常人都不会像他这样，他居然能大着胆子对我坦言这件事，可见他心里该有多慌张害怕，也许已经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范围，所以他才不得不向我坦白……
对女人没感觉，换言之，是另一个令人更为惊恐的结论。
然而这样的想法我却不能告诉他。
恐怕他知道了，他会更不好受。
我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和他说话，“好了，别想了，才多大点事用得着这么当真么，很多事情其实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到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一时的认知并不能说明什么。”
温流沉默着，也不知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看到他的拳头从刚才一直握到现在都没放开，低着头，我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不要紧的。”我轻轻拍抚他肩膀。
然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露出愉快的笑容，高兴的提醒他道：“再说了，你不是交了女朋友么，恩静啊，你不是说你喜欢她么。”
温流的肩膀重重颤栗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表情沉重，然后渐渐变得哀伤又无力。
我不禁心中一震。
温流没有说话，紧紧关上了房门。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一切变兆的开始。


屋檐上滴落的雨珠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水洼。
天空阴沉沉的，溅起的泥水凌乱，到处都泥泞湿漉，如同此时两人的心事。
恩静低下头，看见雪白的鞋子上已经沾到些许污迹。
温流的侧脸线条柔和而犹豫。
“不觉得你对基范太过于关心了么？”恩静声音夹杂着一丝悲伤，漫上心头的痛意让她浑身冰冷。
温流沉默着，并不看她。
“应该……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吧。”
雨一直下，淅沥沥的湿气扑面而来，她红了眼眶。
等待对她而言是件无望的事，长时间只有付出却得不到回报，她沉住气忍耐，她用心等待幸福降临的那天，渐渐的她也开始怀疑，这个她深深喜欢着的男生，有没有看到她的真心，为什么从来不把过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知道他优秀，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人，所以当他握住她的手要和她在一起，她眼前的世界变得眩目。
两年的交往感情淡如水，温流对她一直是从未改变的客气，态度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却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她感觉到了，她一次次告诉自己那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却一次次失望黯然。她再迟钝，也能知道温流对他的特别，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她。
不安，妒忌，无奈，焦灼，忧虑……
这些翻腾的情绪深深折磨着她，终于也有忍耐不住的一天。
恩静悲伤至极。
“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温流，你有对我做过什么吗，为什么总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他身上，我真的很奇怪……”恩静转过身去，静静的注视着他，“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么？”
温流的心脏已经承受到极限，自责像尖锐的利刃，无情的剜在心口。
他不知道应该要怎样面对这个懂事的女孩。
他不能告诉她，我骗了你，我不爱你，我爱的是那个人。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对恩静来说，这是一件残忍到了极点的事。
两年的时间。
他已经不知不觉错了这么久……
他不忍心在这最后的时刻亲手把她推下悬崖。
温流的头越埋越低，内心早已伤痛得面目全非。
无形中，就像有一条鞭子，在他身体上狠狠的抽打，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疼痛得已经感觉不到了，这些都是他自己在咎由自取，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温流的声音酸涩的梗在嗓子里。
“为什么不说话呢，说话啊，回答我好不好。”恩静轻轻牵起他垂下去的手。
“为什么不能回答我呢……”恩静将眼睛沉重的闭上，把他的手放到脸上。
“难道有什么苦衷…不能对我说么。”温流感觉到手背湿凉，那是眼泪的温度，缓慢的坠落到地面。
他居然把一个女孩惹哭了。
温流心中震痛，抬起头惊惶的去看恩静。
她已经猝然放开他的手。
“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恩静肩膀剧烈颤抖着，那瞬间觉得世界已经瓦解成沙砾尘埃。
她一脸泪痕，只是静静从眼眶掉下，静静滑落脸颊。
她不闹，不叫，也不喊，只是平静淡然的落着泪，仿佛她脸上那一片湿凉只是雨，而不是她的泪珠。
温流看着这样的她，眼底流露莫大的愧疚悲痛。
可是他却没办法再对她温柔，从今往后，他已经再也骗不了自己，骗不了别人。
他的诚坦，注定会牺牲一些人。
他的诚坦，是一枚苦涩的毒果，注定不能被所有人接受……
这样深刻入骨的折磨。
他好矛盾好痛苦。
温流难过的走上前去，恩静退后一步，惨淡一笑。
她说：“我累了。”
“……”
她又接着说：“真的很累。”
“……”
她最后又缓缓说：“谢谢你……这段时间愿意让我喜欢你，即使你没有在心里给我一个位置……却还是让我在你身边，默默喜欢了你两年…………”
她那一刻终于痛哭失声。
雨越汹越涌，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悲绝无望，冰凉阴冷。
温流走到她身前轻轻拥住她。
他第一次用心轻抚这个女孩乌黑的短发，他记得，她为了他把原本一头长发剪去……他是个自私的男生，没告诉她真正的原因，他爱的，并不是所有剪短发的人，而是那个全世界唯一的，丹凤眼，短头发，坏脾气，没礼貌，绝无仅有的基范。
全世界形形色色漂亮动人的短发。
他只钟情于基范。
她很好，只是他眼里已经装不下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
雨水飘落在温流的身上，他笑得苦涩。
那句话温流不忍心说出口，他知道这一天终于到来，雨下得再大，也总有云开见日的晴天。
温流轻轻推开她。
他只说了那短短几个字，眼底浅浅的释然，脸上却是歉疚悲伤。
他松开手，“对不起……”


我后来得知温流和恩静分手的事，很是诧异。
我问他为什么。
温流神情淡然平静，他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眼神清澈，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他告诉我，“也许我还没学会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风吹进屋子，放在他手边的书本被翻得哗啦作响，散落一地纸张。
我看着他充满心事的侧脸。
不知那阵拂动是否惊乱他沉静的心绪，他却平淡得如一碗水，不笑也不慌，仿佛所有的一切他都确定，他却不泄露一丝半点的痕迹。
这样的温流，是我没见过的。
印象中的他，已经离过往曾经越来越远，我已经捉摸不透。
吃过午饭他去找基范。
“干嘛？有事？”
基范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眨眨眼睛。
自从上次温流对他做出那事，他后来看到温流总是做不到太自然，心情也怪怪的，老是慌张便只好强装镇定，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他。
“你一个人在家？”温流问。
“不是啊，我妈妈也在。”基范答道。
温流想了想，便低声说：“跟我去楼顶吧，我有点事要告诉你。”
基范好生疑惑，见温流一脸认真，好像真有什么重要事非说不可，就答应了。
到了楼顶，一阵凉风吹得基范立刻裹紧外衣。
“说吧。”基范皱皱眉有些不耐烦，“什么事要跟我讲？”
温流靠近他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基范不由得有点紧张。
“我和恩静分手了。”温流对他说道。
基范愣了愣，觉得有些意外，心里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
“哦。”
他转过脸去不看温流，不知怎么的，居然高兴得有些想笑。
温流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基范咬住嘴唇好不容易才把那股笑意压下去，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关我什么事啊……干嘛要告诉我。”他扬扬眉，一副高傲的样子。
其实心底分明开心极了。
“啊？哦……”温流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就老实答道：“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了？”基范嘴硬的否认。
“你说过的，不记得了么？”温流提醒道：“有一次放学，在我们家楼下你让我和她分手。”
基范皱着眉假装努力回想。
温流又耐心的继续说：“还有那天，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那天，在路上你对我说……要我跟她分手。”
基范不禁有些脸红，张着嘴好半天发不出声音。
“总之，你说过不少次让我分手的话。”温流一字一顿的，目光认真的盯着他。
“那…那又怎么样，我又没让你非要听我的，你分不分手关我什么事。”基范答得有些慌里慌张，尤其在听见温流又提起喝酒的事，他简直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温流居然走上来庄重的握住他肩膀。
“我是因为你才分手的。”温流的眼神烁烁生辉。
基范感觉到肩上传来温热的力量，温流握得他有些用力，隐隐有点痛意，却一点都不排斥。
他抿了一下嘴唇，低着头，“……为什么是因为我？”
“因为我听你的。”
温流声音低沉温柔，传入耳里好听极了，像带着电流一样噼里啪啦达到心底，“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因为这句容易引人遐想的话，基范顿时脸红得像只番茄。
“神…神经病。”基范慌里慌张的推开他，把脸别了过去，“谁要你听我的啊，才不稀罕！”
“你不希望我这样对你么？”
温流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自己笨嘴笨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傻的望着他。
“这样很奇怪啊……干嘛要突然说这种话。”基范觉得脸上更热了。
“没什么好奇怪啊。”
温流说道，又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使他面对着自己，“我喜欢这样对你不好么，我听你的话……难道不好么？”
基范望着他那认真温柔的眼神，一时间有些糊涂了。


“为什么？”他很疑惑的看着温流，“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你离崔珉豪远点。”
温流话题一拐，简洁干脆的说出了用意。
“……”基范有些傻眼。
“就像你不希望我跟恩静在一起，我也一样，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崔珉豪走得太近，你明白么？”温流声音恳切，目光始终停留在基范脸上，“我想对你好，也希望你可以答应我这件事。”
基范沉默了一会儿，却想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关联，眉毛微微皱起来，他正要开口，温流又急急打断他，“而且你不是说过……跟崔珉豪比起来，我更重要么？”
话一说完，温流也头脑混乱起来。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荒唐，谁都不会认为两件事有什么关系，甚至还显得有些无理……只怪自己嘴巴太笨，脑筋转得也不快，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才觉得一点逻辑性都没有，总是没头没脑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基范以前才常常生他的气。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啊……真的很不想再让崔珉豪靠近基范了，上次那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他可能连打死崔珉豪的心都有了……
崔珉豪在基范身边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温流越想越心烦，深深皱着眉看向基范，希望他能快点开口答应。
基范沉静着不说话，好像在考虑什么。
“真的无论什么都听我的么？”基范缓缓问道，细长的眼睛眯到一起。
温流很快应道：“当然。”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跟别人谈恋爱。”基范淡淡说道。
温流一怔，基范以为他不答应，神色便有些不快。
“你刚刚还说什么都听我的！”
基范显然很生气。
温流见基范不高兴，慌忙正要开口哄他，他又继而说道：“你先答应我这个……跟崔珉豪保持距离，我就考虑考虑啊。”
基范转过脸去，紧紧抿着嘴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温流露出淡淡的笑。
“好。”
基范一听，颇感意外，没想到温流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心里不禁一阵欣喜愉快。
他只要温流身边有他就够了，最好温流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除了他，眼里不要再容下任何人。
他知道这种狭隘的占有欲很奇怪，他也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但他只能是他的。
基范不知不觉对温流勾起唇角露出漂亮的笑，这时一阵风扬起尘埃，基范“啊”了一声，捂住眼睛。
“怎么了？”温流急忙走上来关切的问道。
基范一直用手去揉眼睛，看上去很是难受，“沙子跑进去了……”
温流掰开他的手，看到他眼睛睁不开，眼睛周围已经隐约泛起红色，眼泪都揉出来了。
基范咬紧嘴唇，任由温流抓住自己的双手。


看台上顿时热闹起来，我听见很多人在叫喊崔珉豪的名字，尤其是女生，喊得嗓子都破了，疯狂的不得了，看台上的热烈氛围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
崔珉豪很快把接力棒传给了第二个队友，第二个人跑得也很快，他们的优势显而易见，其他班的第一棒还被甩在后头。
我看见温流站在场外却很沉着冷静，只是默默观望着。
大概他的心思也只放在基范最后一棒上，其他人跑得怎么样，也就不怎么关他的事了。
接力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基范有点紧张，一直注意看着比赛的情况，很快就要到他了，他是第八棒，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六棒。
隔壁班第六棒有个黑马，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跑起来就像飞似的，情况突变得迅速，眼看着已经快要把之前拉下的距离赶上，甚至很快就要追上来了，一时间比赛的胜利变得充满了不确定性。
温流似乎也有点忧心，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场外叫喊得热火朝天撕心裂肺，更是添了一份压迫的气氛，心情都紧张起来。
转眼间，隔壁班已经追上来了，与基范他们班的第七棒现在齐头并进。
气喘吁吁的第七棒将接力棒传到基范手上，基范立刻拔腿向终点拼命冲去。
隔壁班那个最后一棒是个身材壮实的大块头，速度和基范相差不了多少，现在跟基范跑在相同的位置上，不分伯仲。
看得出来，基范是拼尽全力的在奔跑，那个大块头显得也很吃力。
温流看着场上的基范，心情焦灼的屏住呼吸。
场上的基范在努力奔跑，仿佛他也跟着基范在努力，基范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他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
眼看终点就近在眼前，大块头也没能赶超基范。
不知是不是有心之举，在基范专心全速冲刺的时候，他在身后不易察觉的跨出一只脚，基范猝不及防，重重绊倒在地上。
因为冲刺的惯性使基范摔倒后还在地上滚了几圈，重创之下他甚至叫不出声音，他倒在地上蜷住腿，分明听见膝盖部位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剧痛传遍全身，他差点晕死过去，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顿时场外乱成一锅粥，医护人员迅速冲入运动场内。
“金基范！”
温流失控般痛心大喊他的名字，发狂的拨开混乱的人群往场内冲，跌跌撞撞的跑到基范身旁。
他跪到地上将基范紧紧抱入怀里，神态惊惶错乱。
基范膝盖上全是鲜红的血，止也止不住，全身都在颤抖，整张脸都失去血色，白得像纸一样，因为剧痛而紧紧咬着嘴唇，闭着眼睛发不出声音。
他的腿弯曲着，好像不能动了。
“基范……基范！基范……”温流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顿时心如刀绞，用力抱住他的身体。
基范脸色雪白，倒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死死抓住温流身前的衣服。
这时崔珉豪也心急火燎的赶来了，看到面前严重的情景震惊得愣在原地。
“先赶快送他到校医室。”检查完伤势，医护人员忧心忡忡的说道。
崔珉豪知道耽搁不得，赶忙要将基范抱过去。
“别碰他。”温流冷冷说道，血红着双目，好像困兽一般。
温流眼里那抹不容违抗的冰冷和心痛，是崔珉豪从没见过的。
崔珉豪伸出去的双手僵硬在半空中。
温流将基范打横抱起，抱着基范迅速离开了赛场。
看台上一时间人声鼎沸，因为刚才巨大的变故而议论纷纷，许多人都神色紧张的谈论刚才的事故，不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人群里我安静沉默着。
我脸色有些灰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是温流第一次喊基范的全名，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控的样子，好像那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他了。
当他发狂的推开人群冲向基范身边。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并不是还没学会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而是……
他的心早已为另一个人满溢。


基范后来一段日子走路都不太方便。
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膝盖骨，只是裂开的伤口太大，恢复会比较久，膝盖总是很痛，只要一走路就会牵扯到伤处，痛得冷汗直冒，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段时间温流非常照顾基范，每天都早早去基范家里送他去上课，放学后又亲自去接他回家。
他不准基范骑车，而是让基范坐在自己自行车后，天天带着他学校家里两边跑。
刚开始几天基范走路还非常不好受，伤口刚结痂，温流就提出抱他下楼的要求，基范死活都不同意，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慢慢的下楼梯，温流就只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又会跌倒。
温流的担心全写在脸上。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每次目送他们两人出门，我都沉默。
但我不能鲁莽的质问他。
恐怕到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会面临难以启齿的尴尬局面。
“你又要去基范家？”
这天温流吃过晚饭后就要出门，我叫住他。
温流一边穿鞋一边抬头看我，“嗯，是啊。”
我皱皱眉，“去那边做什么？”屋里气氛有点压抑，沉静得叫人难受，我便打开电视。
今天电视也不知在演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来来回回的换台。
“有点事。”温流答得笼统。
能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天天往基范家跑呢，我真是不能理解。
我转过脸去看他，“那你作业都写了？”
“嗯，下午自修课我就把作业做完了。”
“……”
我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说辞了。
这时温流已经把门打开，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那，我过去了。”
眼看着温流就要走出去，门也即将关上。
我心中一急，“温流。”
他停下动作，又探回身来，“妈妈有事么？”
“……”
我静静盯着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能否在这个时候开口。
沉默在安静中无声无息僵持着。
“没，你去吧。”
我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站起身来关上电视，我现在受不了一丁点的噪声，搅得我脑子都乱了。
温流一脸困惑的表情，关上门走了。
好像随着他关上门后我的思绪就更凌乱，想起过往的很多事，一幕幕像是回放一样，深深映在我脑海。
那些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
即使我是个母亲，他的情感，我也不能左右。
就像意外事故一样，发生后只能责怪自己当初掉以轻心，在戛然而止时就侥幸一切都安好如初，然而后来就会变得愈加警惕提防。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事情就慢慢的改变了原本方向……
也许只是我察觉得太迟。
温流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他的日子总是充满缤纷的色彩，他喜悦，他悲伤，他高兴，他失落，他和隔壁那个孩子一起逐渐成长，他的小小世界里总有一部分属于隔壁那个孩子，他在隔壁那个孩子的陪伴下，这些年来，走过的岁月真实而精彩，快乐而充实，如诗如画。
只是到了现在，对于他而言，隔壁那个小孩存在的意义，恐怕已经不仅仅只是隔壁那个小孩了。
我看着窗外湛蓝干净的天空，云朵轻飘，明媚得万里晴空。
这样的美好。
我不知是该放纵，还是该覆灭。
时光迅疾如梭，在一眨眼的时候，日子就犹如河流泊泊而逝。
那段日子仿佛是个多事而混乱的季节。
很多来不及理清的事，堆积着无处安放，又源源不断的发生新的变故。


时间到了11月，温流很快就要参加高考。
基范腿上的伤也终于完全痊愈。
那个月，崔珉豪的姥姥因病去世了。
发生这样的事，崔珉豪情绪消沉，那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细心的基范很快察觉了，他关心的问了崔珉豪，知道真正原因后也很遗憾。
崔珉豪一直很敬爱他姥姥，小时候有段时间都是他姥姥在带他，因此崔珉豪对姥姥一直有着深厚无比的感情。
这样突然的离世，对崔珉豪来说，打击是空前巨大的。
基范从没看过崔珉豪哭。
那是基范第一次看见崔珉豪哭了，他躲在学校厕所掉眼泪，眼眶也红红的，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基范能够理解，基范也觉得非常难过，他很想为崔珉豪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他。
“能陪我去喝一杯么？”
教室里，基范忧心不已的盯着崔珉豪，崔珉豪突然抬头难过的说道，声音沙哑。
基范一愣，崔珉豪就强颜欢笑，“不方便就算了……我没事啊，我很好，我也可以一个人去。”
这根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基范看不出崔珉豪哪里真的没事，他明明就很难过，声音都变了，崩溃得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我跟你去。”基范说。
说着他便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放在崔珉豪肩上拍了拍，好像是安慰一样。
崔珉豪露出有些感激的浅笑，目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时间约在今天晚上，还是上次那家酒吧，基范跟崔珉豪说好后就离开了教室。
他在校门口等温流，不时看手表算着离晚上约好的时间还有多久。
明天是温流高考的日子，今天要让温流保持好情绪，充足的休息，明天才能以最佳状态在考场上发挥出好成绩。
基范有些为难，不知要怎样把这件事告诉温流。
“等很久了么？”
耳边传来温流愉快的声音，基范抬头望去，看见温流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温流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没有……”基范小声应道，在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温流就笑着说道：“那走吧。”
“那个，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基范犹豫着，看向温流。
“怎么了？”温流停下脚步望着他。
“我今晚要跟崔珉豪去酒吧……”
基范说完朝别处看去。
温流刚才的笑容顿时都消失不见了，深深皱着眉头，声音沉冷，“为什么又跟他去酒吧？”
“他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太好。”基范想要解释。
“那为什么总让你陪他呢，他只有你一个朋友么，不可以找别人去么？”温流冷笑一声。
基范一时无言应答，看着温流缓缓道：“……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跟他走得太近么。”温流脸色越来越差，表情阴冷到了极点。
“真的是因为有事，所以我才要陪他的啊，这有什么吗？”基范耐性也逐渐被消磨光，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温流要这么排斥他跟崔珉豪来往。
“不要去。”
温流简洁明了的说道。
一想起上次在酒吧里发生的事，就像有根刺扎在他心里一样，直到现在还觉得后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了，更不会再让基范跟崔珉豪去那个地方。
基范转过脸去，不说话也不愿看他。
就像请求一样，温流口气缓和下来，“我明天要高考……今晚你不能陪我么，我也想跟你说话啊……”
“你早点休息才最重要吧，明天有高考这么重要的考试。”基范声音也柔和不少，“今晚不要睡太晚了，好好休息，明天才能考出好成绩。”
“那你就不要去啊。”温流满脸懊恼。
基范脸色阴沉一下，略有不快，“我已经跟他约好了，非去不可。”


温流沉默了。
他盯着基范低下去的脸，好像在躲避他的目光，也不抬头看他，这种心痛的感觉令他无比难过，他不能接受基范现在这样对他。
温流眼底黯痛，冷冷看着基范。
“今晚我会在公园等你。”温流对他说道，“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那里等你。”
基范抬起头来满脸惊诧。
“我已经跟崔珉豪先约好了，我怎么能不去，难道你要我失约么？”基范语气坚决，摇了摇头，“我不能见你，你今晚还是好好留在家里准备考试吧。”
温流不敢相信基范竟然这么干脆就拒绝了他，顿时心凉了半截。
基范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一边要顾及到崔珉豪的心情，一边又不想破坏温流的情绪，高考这么重大的事，他不希望温流状态欠佳去参加考试。
只是温流这样有些毫无理由的要求，他真的没办法接受，他不懂，一个高考生，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前一天晚上约人见面，在家好好温习才最要紧吧，又不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真是莫名其妙。
他看了温流一眼，发现温流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无法忽视温流脸上深深的失落。
“我会等你。”
温流无力的笑了笑，转身先走了。
基范站在原地，心中一阵混乱无比的矛盾，看着温流远去的背影，他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最终他还是去见了崔珉豪。
傍晚开始天就突然下起雨来，基范赶到酒吧后，看见崔珉豪已经坐着等他很久了。
他走过去坐下，桌上已经东倒西歪的摆了不少空酒杯。
崔珉豪看见他来了很高兴，伸出一只臂膀拥了他一下，他闻到崔珉豪一身酒气，明显已经喝了不少，不免有些担心崔珉豪的身体。
崔珉豪好像有点醉了，一手扶着头，一手倒酒，基范注意到崔珉豪眼眶红红的，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别喝了。”基范说道，索性夺走他手中捏着的酒杯。
崔珉豪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了回去。
“来这个地方，不正是……为了喝酒么。”崔珉豪粗着嗓门，说着就要为他拿酒盛上。
基范把手挡在酒杯上方，阻止了崔珉豪的动作。
“我今天不喝。”基范说。
崔珉豪脸上露出几丝意外的神色，“哦…我还以为你愿意跟我喝，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不知怎么的，基范忽然有些担心温流。
今天他让温流失望了，他知道，每次温流一沉默不说话，就是很失望难过的心情，这令他也很内疚。
下雨了，温流应该不会去公园了吧。基范想着。
“你怎么了，干嘛发呆？”崔珉豪摇晃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基范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
现在的他只好努力不去想关于温流的任何事情。
酒桌上，崔珉豪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话也愈来愈多。
崔珉豪讲了很多以前小时候的事，基范就耐心听他说。
他知道崔珉豪现在很难过。
他知道崔珉豪现在伤心到了极点。
他知道崔珉豪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脑海里还是会想到温流，那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牢牢盘踞在他的思绪里。
基范这刻的心情怎样都不能放松。
他很想知道，温流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想知道，温流现在是不是好好的呆在家里。
他想知道，温流晚上有没有做好明天考试的准备。
他想知道，温流这个时候是否已经好好睡一觉，为明天的高考养足精神。
他想知道，现在，公园那里会不会有个身影，傻傻的站在那里，期盼他会去那里，苦苦等待他来赴约……
应该不会的吧，基范摇了摇头，他已经明确告诉过温流自己不会去，温流不会傻到还去公园等他，而且现在又下着雨，这种情况下任是谁都不会去公园，除非是傻瓜才会这么做。
可是心情却一直忐忑不安，整个人都心神不宁，就是不能完全放心。
有些醉的崔珉豪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基范已经渐渐变得心不在焉。
他一边听崔珉豪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一边劝崔珉豪不要喝那么多，慢慢的也觉得有点心力交瘁。
脑海里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靠，这雨下得真大，车都不好开了。”
这时有几个客人不满的抱怨着走进来，身上穿的外衣都淋湿了一大片，脚下的鞋子也湿漉漉的。
基范心中一惊。
“好久没下这样的暴雨了，真够呛。”有个被淋湿的男客人嘴上骂骂咧咧，“外面打雷一直没停过，我的车子防盗系统一直被雷电震响，妈的，这雨说下就下，下得还这么大！”
基范听得一清二楚，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雨。”另一个客人摇头无奈道，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基范再也坐不住了。
“崔珉豪，我有事要先走了。”基范站起身来，急急说道，“抱歉。”
这话说得太过突然，崔珉豪眯起眼看他。
“你说过今天会陪我的。”
崔珉豪声音又阴又冷，眼神里满是哀伤，将手上的酒杯重重放下。
“真的很对不起，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基范语气抱歉，却丝毫没有改变要离开的决定。
崔珉豪了然于心的笑了。
“放心不下？谁？”
“……”
基范语塞，答不上来，崔珉豪就笑得更悲哀了。
“是温流吧。”他问。
基范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崔珉豪觉得多日来的悲痛现在愈加剧烈，心脏都好像要裂开了，基范现在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伤害。
基范已经转过身，准备要离开了。
崔珉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你去吧，你去找他。”崔珉豪眼神冰冷不带温度，然后吐出几个字：
“只是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我们就算绝交了。”
短短一句话，崔珉豪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哭死我了..好好看啊

我进温流房间的时候故意把门开得很大声。
他听到我进房间的脚步声，并不说话，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盖上。
桌旁两枚白色的药片静静放着，水杯里的水也丝毫未动，我拿起杯子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怎么不吃药？”
他背着身不知道此时在想些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不想惹我不悦，便只好坐起身来缓慢的伸出手去接过药片。
温流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嘴唇和脸色都发着白。
药很苦，他似乎感觉不到，仰头喝水面无表情的服了药，默默坐着一直发着怔。
三天以来他一直没开口和我说过话。
大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不参加高考，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十几年来的努力读书就这样付诸东流，不高考，就意味着不会有任何一所大学愿意录取他，他没有资格在国内念大学。
温流很清楚在这之前我对他抱有多大期望，现在却使我对他的希望都落空了，这对我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欠我一个合理解释，他很愧疚他也很失落，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从小到大，这也许是他做过的最令我失望的事。
“到国外去念书吧。”
我在他面前坐下来。
温流很惊讶的抬起头，满脸掩不住的错愕。
“国外的事我会帮你办妥，学校也很快会给你找好。”我淡淡说道，“离开这边后，再继续完成学业吧。”
他一直张着嘴巴声音却卡在嗓子里。
我注意到他此时脸上复杂的表情，眼底甚至藏满深深的悲伤，“我会陪你去国外念书，这里的事打点好后我们就走……”
“我不想去。”他说。
我眉毛跳了一下，“什么？”
“我……不想去。”他忐忑的看了我一眼，心平气和的重复了一遍，“我不要。”
我的手用力蜷在一起，指尖刺进掌心痛得发颤。
“为什么？”
温流低着头，刘海垂在眼前令我看不到他这刻的表情，他紧紧抿着唇，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我不想走。”他的声音很低。
我失笑，“为什么？”
他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去国外……我会很难适应。”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略微发抖的手背，他甚至没有办法抬起脸来看着我，他内心处在极大不安的情绪之中。
我有些烦躁的捏了一下眉心，将目光落到窗外不断摇曳的枝桠上。
“适应新环境是个过程，时间长了，自然就会适应。这不足以成为理由。”
“我真的，不想去。”
他沉闷的说道，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关节都在发白。
“那你留在这边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待在这边么？”我声音有些失控，“你高考都没有参加，留在这里不会有大学要你的，难道你真的不懂么，让你去国外继续念书真有这么让你抵触么？”
温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肩膀僵硬的垂了下去。
我站起来看着他，很多将要说出口的话又被我强忍回去。
他现在的犹豫不决，让我难过又心寒。我不敢确定，他不肯走的原因，会不会和我心中猜测的一致，我却多么希望事实并非是我所想的那样。
“你真的不想去？”我问他。
温流点了一下头，“嗯。”
我抓紧书桌一角，胸口沉闷，好像快要喘不过气。
“为什么，理由呢，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妈妈……”
温流终于抬起头来，眼角因为隐忍而有一丝淡淡的灼红，他恳求道：“……可不可以不要逼我。”
我眼前发着黑。
他内心该在遭受如何莫大的煎熬，才会说出这样痛心的话，声音都在隐隐发颤。他只有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他的眼神分明是坚定的，不容否决。
所以他此时看向我的目光才会这般认真。
我转过身去，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心痛，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脏正在慢慢的裂开。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我像是为了逃离这种僵持的气氛，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开门。
打开门后，是基范。
“阿姨……”
基范站在屋外，努力对我露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来看看温流。”
我放在门把上的手冷冰冰的。


“进来吧。”我开了门让他进屋，却没什么表情，这个时候的我实在很难用一副好脸色去接待他。
我说话的口气。
就像那晚他把昏迷的温流送回来时，我叫他离开一样。
“……”基范发觉我此时不太愉快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神色忐忑的望着我，“阿姨，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
“没有，我不怪你。”
我语气冷淡，“这不是你造成的。”
我背过身去，基范便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咬着嘴唇，一脸自疚。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去温流房间，步伐沉闷。
基范进去后，温流抬头看见他，一脸惊诧，基范就轻轻关住了房门。
温流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匆忙将脸转向别处。
“身体好点没？”
基范走到他的面前。
温流心情紧张，更多的是难堪，他不知现在基范是以怎样的心态来看他，他心中却万分清楚，经过那晚他冲动之下的表白，他和基范，恐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过去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现在将一切都说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都不可能再风平浪静了。
温流试着努力抬头去看基范，发现他此时一脸淡然的盯着他，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如果是为了过来看他的笑话，那大可不必。
温流心痛得犹如一把火在烧。
“我没事……你回去吧。”他哽着声音，此时此刻的他简直无地自容。
基范静静看着他，视线忽然有些热。
“对不起。”
基范表情渐渐变得悲伤。
他很清楚，即使，所有人都不说，所有人都没有责怪他，他也知道，是他害了温流，温流缺席了高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他很清楚，他不该让温流在高考前夜还去淋雨，不该让温流在大雨中等了他那么久，不该让温流发了烧不能参加考试。
他很清楚，温流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和相信，温流本该被最高学府录取，温流原本有着大好前途在等着他，温流理应有很光明耀眼的未来，却因为他，温流的这一切全都落空了……
基范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黯淡，充斥着深深的愧疚悲伤。
他其实在几天前就一直想来找温流，却因为那晚温流告诉他的话语，他的心受到巨大冲击，他还没想好如今的他要怎么面对温流，便一直犹豫踌躇，迟迟拖到今日才决定来和温流把话都说清楚。
原来……一直以来，温流都没有把他当做普通朋友看待，温流竟然喜欢了他这么久，他却一直不知道……这是多么离谱，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他要如何去理清这一切，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这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心脏好像从那晚开始就出了毛病，每日每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跳得剧烈，他每一天都无法安心入睡，他每一天都过得恍惚。
他和温流，难道不是朋友么，朋友和朋友，怎么可以拥有那种感情呢……
他很混乱，他很惊惶，他很诧异，他很害怕。
他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
窗外呼啸肆虐的寒风，就如同此刻基范混乱的心事，无法平静。
“不用说对不起啊，我不会责怪你的……是我的错，跟你没有关系，真的。”
温流心疼基范脸上露出那种内疚哀伤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不安。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基范难过，好像跟这件事比起来，缺席高考的遗憾和失落，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基范脸上的灰黯却未消去一丝一毫。
“你不用自责的，其实，高考对我而言也不是很重要……”温流努力安慰基范，“大不了我可以重来一次啊……”
“重来一次？”基范笑得苦涩。
温流声音平静，微微笑道：“是啊，所以你不用太内疚。”
“你要再等一年么…”基范心痛得无法抑制。
“复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他浑身一颤，“……你要复读…”
“嗯，我已经打算好了，一年后再参加一次高考。”
“……”
“不用难过，干嘛这种表情，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也许明年我会考得更好呢。”温流说完对他露出一个明亮宽慰的笑。
基范的心就像坠入冰窖般寒冷。
他觉得温流此刻笑得傻透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愈加悲伤。
这样的包容，这样的宽恕，这样小心翼翼顾及到他的心情不让他愧疚难过，这份细心到极致的体贴。
是因为温流爱他么……
基范迷惘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温流，眼神里淡淡映着湿润。
这样的温流太好，他多么害怕他会真的爱上温流啊……
基范走上前一步，带着一丝忐忑，轻轻问道：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么？”
温流眼底涌起惊慌，脸颊微红。
“我……”
基范已经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仰起头来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微笑。
心脏好像在拼命突突跳动着，温流觉得有些眩目。
他终于鼓起勇气。
“是，我喜欢你。”
短促四个字让温流此时变得格外认真，目光紧紧盯着基范，心房膨胀得好像快要爆炸了。
基范的脸轻轻贴到温流的膝盖上，闭上眼睛，温流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扣住温流的手，声音轻缓。
“我们试试……在一起吧。”


温流把留级的决定告诉我时我在书房编写文稿。
“妈妈，我想复读。”他说，难掩一脸兴奋。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了下来。
“我想再读一年高三，下次高考，我一定能考好。”他笑得很开心。
我默不作声。
“我可以转去基范班上么？”他声音诚挚，充满期待。
我紧紧捏住一旁的水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温流高兴的说道，看上去非常愉快，眉眼里都是笑容。
“谢谢妈妈。”
关上书房门走出去前他还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我听到他略带兴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不知坐着沉默多久。
然后我缓缓站起身来，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又慢慢坐下来，双手放在我的头两侧，缓缓垂下头去。
我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我想了很久很久，很长时间都想不出什么结果。
我像个静默呆滞的木头人。
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面无表情的脸。
霜白没有一丝血色，寒冷得像冻结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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