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给温流最优越的生活。
我给他穿最好的用最好的，送他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学校，那个时候我不用忙于工作，便天天都开车去接送他上学放学。
这在别的孩子看来似乎很不可思议。
有一次我看见一群小学生围着他，好奇的问东问西，“温流你家是不是有好多玩具？”“温流你每天都可以吃到冰激凌吗？”“温流你每天都穿得不一样，衣服是不是超多的？”……
“温流你爸爸呢？”
那瞬间我感到非常的内疚，脸色一黯。
他似乎也觉得无地自容，久而久之就不愿再和那些孩子靠近，他也不和我坦白他的心事，总是独自一人呆着不说话，渐渐的便有些抗拒去学校上课。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后来，我把这事在一次谈心中和基范的妈妈无意说了出来。
基范的妈妈叫穆雨，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也准备给基范找所新学校呢，要不，就让他也上温流那所小学吧，两个孩子一块上同一所学校，互相也好有个伴儿。”她笑着说道。
我想了会儿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两个孩子住得也近，对彼此都不陌生，也许这样一来，温流也会比以前开朗许多。
“太好了。”
我拉住她的手，开心的点点头。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在餐桌上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
“以后基范会和温流一起上学唷。”
“真的？”他手里的勺子停了下来。
“是啊，以后你们就一块儿上学吧。”
他问：“那……他会不会和我同班？”
“基范今年应该念一年级才对，不过二年级和一年级的教室离得不远，你可以经常去找他玩。”我耐心的告诉他，然后我想了想，凑近他的脸。
“你很希望和基范同班哦？”我故意笑着问他。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嘴巴翘的老高，“才没有，我只是问一问。”
我看着他为自己辩解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便也不再逗他。
那天温流吃饭很快。
出人意料的是，他很难得的那天吃的饭比平常要多。
后来我便担当起接送两个孩子上学的义务。
每天都开车送温流和基范去学校似乎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刚开始的时候，基范还很拘谨，我以为他是内向，每次都一个人坐在后座。
过了一段日子后，时间久了他便开朗起来，总是兴奋的大呼小叫，片刻都不安静，是一个特别能闹腾的孩子。
原本坐在前座的温流也乐于跑去后座和他一块玩。
渐渐的，温流便再也不愿坐在前座了，总是喜欢钻到后面去和基范闹成一团，感情好得不得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觉得欣慰。
那段时间，温流脸上多了很多笑容。
似乎也没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了。
这样的他渐渐变得愿意接触其他孩子，并很快受到很多小朋友的欢迎，每次我送他到校门口，总能见到那些小朋友欢快的叫他名字。
“温流温流！”“温流！”
孩子们跑上来围作一团，其中有一个比温流要壮上很多的小胖子很亲密的搂他脖子。
“温流你看，我今天吃干脆面又收集到新的卡片喔！是我最喜欢的杀生丸！”小胖子很自豪的炫耀。
“你不是喜欢桔梗吗，你还说她漂亮！”跟在温流身后的基范嚷嚷。
小胖子脸色涨得通红，“哪有……我更喜欢杀生丸！”
“基范你不是说你有个超可爱的玛卡•巴卡吗，给我们看看啊。”小胖子叉着腰问道，显然他是这群孩子里面的孩子王。
然后温流就拉着基范一溜烟跑进了教室。
二年级的温流头脑很聪明，在那次乘除法口诀考试中是全班唯一一个考得满分的孩子。
他欢天喜地的带卷子回来给我看，我特别开心，抱他起来亲了两口。
“温流有什么愿望么，妈妈要给你奖励。”我搂着他高兴得说道。
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搭在我肩膀上，瞪大眼睛高呼一声：
“真的吗？”
“是啊，我的宝贝儿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吧。”我笑着捏捏他的小鼻子。
他很认真的低头想了一会儿。
“那，我可以请我的朋友到家里来吗？”
我“咦”了一声，口气里藏不住兴奋，“原来温流在这里找到朋友啊？”
“是啊，超多的，他们都很想来我家玩，可以吗？”
温流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伸手揉他脑袋上柔软的头发，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他就很开心的笑了，两只可爱的小眼睛眯到一起。


温流的性格渐渐变得有点调皮，这难免让我头疼，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越来越大。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满脸委屈的孩子。
他一看见我，嘴巴一瘪就哭出声来。
“温流他欺负我！”
我认得这个孩子。是住在一楼的金钟铉，个子小小平常在小区里却数他最活泼。
他浑身脏兮兮的，外套上手上脸上都是泥巴。
我慌忙蹲下身去帮他排掉身上的泥土，“怎么啦？”
“温流他…他在我帽子里装泥巴……”
钟铉哭个不停，脏兮兮的手弄花了一张小泪脸。
我拉过他衣服后的帽子来看，里面果然放了很多湿黏的泥巴，帽子里全是污渍。
“是他先拿雪球丢基范的！”
温流这个时候气冲冲的跑上楼来。
基范尾随在他身后，小小的脸冻得雪白。
“温流！你是哥哥怎么可以欺负弟弟呢。”我很生气，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很多倍。
温流一下子有点委屈，然后他又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谁叫他先丢基范的！是他先丢基范的！他还不道歉！”温流大声叫道，一点都没有往日听话的模样。
他这一通大吼，钟铉越哭越大声，竟然张牙舞爪的朝温流扑了过去。
两个孩子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基范站在一旁面露惊恐之色，却不敢上前阻止。
温流的小拳头一下又一下捶在钟铉背上，翻了个身把钟铉压在地上，钟铉不甘示弱的在他脸上抓了两道口子，顿时迅速就红了起来，两人又哭又叫打得越来越激烈。
我又惊又气，快速的走上去把他们强行分开。
我用力抓住温流的手让他站起来，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快和弟弟道歉！”我显然已经生气到了极点。
温流抬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过脸去，远远看着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基范。
“我不！”他斩钉截铁。
我当时便感到非常震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听我的话。
“温流。”
我阴沉着脸，声音冰冷，他知道这是我即将发火的前兆。
温流居然挣开我的手，生气的大喊大叫。
“我就是不道歉！”
说完他便快速的跑进屋子，“嗵”的一声，用力关上了他的房门。


穆雨后来因为工作忙的原因，经常在外出差，家里常常只有基范一个人。
但毕竟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她难免觉得不放心。
我和穆雨交情很好，我便提出以后可以让基范来我家里由我照顾他，一开始她还推辞，我很快说服了她。
这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我和温流说起这个决定，他还一脸不敢相信。
“……真的？”
“是真的，温流这么喜欢基范，以后基范常来我们家一定会很高兴吧。”
“基范会常来吗？”
“嗯，可能会在我们家寄宿一段日子喔。”我想了想。
温流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我。
门铃响起后，温流从饭桌上跳下来迫不及待的跑去开门。
基范站在门外，看到来给他开门的是温流便一脸兴奋，热络的扑上来抱住了温流，然后他忽然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我，又显得拘束起来，低着头站到温流旁边。
温流像个小主人一样把他领进了屋里。
我露出微笑，示意基范走过来，他便很乖巧的走来我跟前。
“基范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
我摸摸他的头发，他抿着唇看我，好像在思考着这句话。
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所以才不说话。
“我妈妈说……不可以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基范小声说道，仿佛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开口。
他大概也觉得，这样长时间的居住在我们家和以往到我们家里作客有些不同，所以此时他并没有往日那般开朗自在，反而还一直羞怯的低着头。
小孩子有时候的别扭性子我很清楚，但那也更显得他们更可爱。
我真心喜欢面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你不喜欢住在我家吗？”温流低下头去问基范，满脸失望。
基范有些难为情，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温流，微微皱起了眉。
我轻轻拍温流的肩膀，摇头说道：“不是的，基范是在说客气话呢，温流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基范喔，知不知道？”
温流仰起头看我，似懂非懂。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明朗起来。
家里的客房因为长时间没有客人使用，已经被我当作储物室放置了很多东西，没有多余的卧室，我问基范愿不愿意和温流睡同一个房间。
他很乖的点头答应。
我就多搬了一条被子放到温流的房间去。
好在当初为温流买的床很大，两个孩子挤一张床上还有很大空余。
吃晚饭的时候，基范已经没有再像刚才那么拘谨，和温流争夺同一个盘里的饭菜，还嬉皮笑脸的骂温流是猪。
两个人吃饭都吵吵闹闹，饭桌上难得的一改往日的安静。
我坐在餐桌旁看他俩，心里默默庆幸有这样一个玩伴能够陪伴在温流的童年。
洗完澡的基范换上温流的睡衣，温流的衣服穿在基范身上有些显长，他有些困窘的甩了甩长出手臂一大截的袖子。
长长的裤子拖在地上，基范一蹦一跳的跑来客厅。
细心的温流发现了，就蹲到地上帮基范挽裤脚，基范弯下腰拍拍温流的背。
“不要挽那么高，冷死啦。”
温流便急忙把裤管放下去，站起来开始为基范挽袖子，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基范张开双臂站在温流面前，小小的个子比温流矮了好大一截。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流没有像往常那样央求我让他多看一集动画片，而是一到睡觉时间就乖乖回了房间，站在房门招手示意基范过去。
基范很快一溜烟的跑进了房间。
我像以往一样把睡前的热牛奶送到温流房间，还为基范多倒了一杯。
基范已经钻进了床上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温流爬上床正准备要躺到他身旁去。
我把牛奶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先喝了牛奶再睡吧。”
基范在床上翻了几个个身，脸上懒洋洋的，有些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来。
他皱着眉头，仰起脖子把牛奶一气喝完然后把空杯子递给我。
“基范不喜欢喝牛奶。”温流这个时候突然说道。
基范已经重新盖好被子躺回床上，我略微吃惊，“……是么？”
温流点点头。
可他不一声不吭，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个孩子明明不喜欢牛奶却还是不忍拒绝我的好意，把那杯牛奶皱眉喝完，他这份沉默的善良让我想更多的疼爱他。
我俯下身去帮基范盖被子，温柔的摸他小小的脑袋。
“不早了，你们俩赶快睡吧，等会儿两人不可以讲话。”
我说，然后弯腰靠近基范的耳旁，“晚安。”
他仰起脸对我露出可爱的笑容。
温流很乖的躺下来盖好被子睡觉，我走出房间不忘把灯关上，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我没有早睡的习惯，总是在夜深的时候开始写文稿，随着写出来的作品渐渐增多，我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了要开始工作的念头。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杂志社取得联系，只要我愿意不久后便可以投入工作，但我还一直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温流。
那个时候会到各国很多地方去取材，也许就没现在这么空闲，更没有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陪伴他。
我在电脑前一边敲字一边沉思，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起身去厨房倒水的时候，路过温流的房间，我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孩子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在热烈的讨论什么，说个不停不休，不时传来几阵惊呼，又很快压低了声音，在房里吱吱笑着。
我站在房门外，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进去扫两个孩子的兴。
难得温流能和基范单独呆在一个房间谈天说地，聊心事扯话题，小孩子间总有很多说不完的话语，既然他们都高兴，我似乎也没有理由不开心。
想到这，我脸上淡淡露出笑意。
最终我并没有打搅他们。
第二天两个孩子不出意料的赖床了，我费了好大精力才把他们叫醒，两人乱七八糟的倒在床上交叠着睡在一起，半天才肯睁开眼睛。
然后慢吞吞的吃完早餐穿上校服。
送他们两人到学校后，还依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这一天的天气很冷，雪下得也比平时大，我不放心的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在出门前我让他们都穿得很厚很暖和，就像两只圆滚滚的熊。
基范回过头来和我挥挥手，就跟在温流身后跑进教学楼，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
送两个孩子去上课后，我便去了一趟杂志社。
在那里我和主编商量了接下来为杂志社工作的事。
我的资历在界内不算太低。
帮杂志社写旅游见闻我觉得很有意思，这是新的尝试。虽然我大学时期主修的是文学写作类，但我一直都对旅游怀有热情，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到很多国家去游览旅行，见识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文地理。
这样一想，觉得这份工作还真的是合我心意。
薪水待遇不算很差，主编表示以后如果有机会，若我写的东西受到读者好评，会考虑为我开一个专栏。
我觉得这只是一时的客套话，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但仍是感激。
在杂志社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我开车去学校接孩子的时候，已经比平时要晚了二十分钟。
雪太大了，路上又有塞车的情况，所以车子开得很慢。
等我终于千辛万苦的赶到学校，在校门口却没看到温流基范。
我有些焦急，就开始在校园里寻找他们。
操场上欢快的笑声吸引我的注意。
我朝那边看去，正有两个孩子在打雪仗，互相追逐嬉戏，又笑又闹玩得特别开心。


“温流。”
我远远的叫他名字，他听见了，就朝着我拼命挥手。
“妈妈妈妈，快过来，我在这里！”温流扯着小嗓子喊。
基范手里捏着一个圆滚滚的大雪球，刚想趁温流不注意扔到他身上，却不小心脚上滑了一跤“砰”的栽倒在雪地里。
他龇牙咧嘴还不忘对温流做鬼脸，温流就向他跑过去。
我把基范扶起来，他脸上脖子上沾了好多雪，皮肤也冰冰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慌忙把基范身上的雪花拍掉，将他紧紧搂在身前，“你们在这里玩多长时间了？”
“有好一会儿了吧。”
温流告诉我，他身上也落了好多雪花，帽子上白白的一大片。
看了基范一眼，我脸上露出忧色。
我牵着他俩回到车上，把暖气开到最大。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车开回家，到家的时候，很多公路都因为大暴雪停止通行了，外面的交通已经瘫痪。
我让基范和温流把身上的外衣换下来后，吩咐他们先去洗热水澡，温流点点头就拉着基范的手跑进浴室。
那天下午吃饭的时候，基范一直没什么精神。
晚上入睡时他果然不可避免的发烧了。
我当时在看书，温流来我房间很着急的告诉我，基范的额头很烫很烫，我心中一惊，便迅速去了他房间。
基范闭着眼睛呼吸急促，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全身就像烧起来一样特别热，无意识的开始说胡话，我给他量体温，居然烧到了38.6度。
我心急如焚，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送他上医院。
温流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紧紧咬着嘴唇。
我找来退烧药和温开水，喂基范服用下去，又去拿来好几条棉被盖在他身上，确定不让他再觉得身体发冷。
做完这些后，我找来湿毛巾敷在基范的额头上。
温流帮不上忙，只好一直守在床边，默默看着躺在床上的基范。
我一遍又一遍的换毛巾，夜已经深了，温流陪在基范身边寸步不离，似乎并不打算睡觉。
“妈妈，基范很不舒服吗？”他不安的皱着眉头问道，好像生病的是他。
“嗯，基范发烧是很难受的，所以你不可以吵到他休息喔。”
我把手上的毛巾拧干，“以后大冷天不要和基范在外面玩太久，那样很容易生病，基范是因为今天受冻了才会发烧……”
他顿时一脸懊悔。
我其实比他还内疚，穆雨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基范交给我照顾，我却让他生病了。
这让我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基范呼吸缓缓均匀下来，我摸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渐渐开始稳定下来了。
“温流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我轻声对他说，自己也已是一脸疲色。
温流摇头。
“妈妈你去睡觉好不好，我可以照顾基范的，我也会换毛巾……”他带着征求的目光看着我，声音真诚。
我有些犹豫。
他抿紧了嘴唇，又用力的点点头，像是在对我诚心的保证。
我看他根本没有要睡的样子，只好答应。
“有什么事就去房间找妈妈，被子要给基范捂紧，让基范多盖些被子，晚上别让他踢被子，热汗捂出来烧自然也就退了。毛巾隔十五分钟就换一次，要记得拧干。”
我一件件的吩咐他，他认认真真听着，生怕忘记。
温流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床上，伸手去摸基范的额头，然后把被角掖紧。
至始至终，他皱着的眉头也没舒展开。
温流忧心忡忡看着入睡的基范，满脸的自责和担忧。
“是我害基范生病的……他病好了以后…会不会就不想和我玩了。”
温流突然很难过的问我。
他有时候的天真总让我动容，我淡淡笑了，柔声安慰他。
“不会的，基范这么喜欢粘着他的温流哥哥，所以呢，现在基范就拜托你照顾了。”
温流点点头，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最后对他一笑，然后轻轻走出了他们的房间。


冬天的夜晚总是漫长，狂风大雪一夜未停，我早晨起床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银白色的雪覆盖。
我帮基范向老师请了假，今天我想让他在家休息一天。
我悄悄进了温流的房间，两人都睡得很沉，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走到床前的时候我惊呆了。
温流的身上一条被子都没盖，他把自己的被子全盖到了基范身上，自己睡在基范身旁，全身蜷缩得像一只小虾米。
我轻轻去摸他手臂，皮肤冰凉冰凉的，顿时为这孩子一阵心疼。
基范已经退烧了，体温也稳定下来。
床头放了一盆清水，不知道昨晚温流耐心帮基范换了多少次毛巾，才疲惫的睡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个人。
基范这个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到了身旁睡着的温流。
“有没有好点儿？”我小声问他，摸了摸他额头。
基范盯着温流看了很久，半晌都不说话，然后才慢慢回答道。
“嗯……”
他大概也发现了温流身上没盖被子，就坐起身来把被子帮温流盖上。
基范的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温流。
两人愣愣看着对方，温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基范先开了口。
因为才刚刚病好，所以他的声音虚弱，“晚上睡觉你不盖被子，难道你想生病吗？”
温流木愣的看着基范，以为他在生气。
小孩子偶尔闹闹小性子我已经见怪不怪，这也正常，过不了多久他俩又会打成一片和好如初。
我没太当一回事，转身出房间去拿退烧药。
后来我才发觉，也许就是因为我太多次的不当一回事，对孩子们某些行为不放在心上，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也总不多于猜想。
渐渐的便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很多事情你不去在意，到了后来你发觉有某些东西似乎在变化，你以为一切还是风平浪静，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得超出你的控制范围。
我拿着温开水和药片走进房间。
那一幕落入我的视线。
基范拥着温流的肩膀，头埋到温流颈窝里，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你不要生病......”


温流看着外边的街景不说话，似乎没听见。
“诶，温流哥，哥哥，哥哥哥哥。”基范坐过去用力摇晃他手臂。
“干嘛。”
温流绷着脸。
基范凑到他耳边，唯恐风声太大听不见他的声音，便大声说道。
“不要生气好不好？”
温流抿了一下唇，脸上的表情柔和不少。
“以后你说话，我都会认真听的。”基范很大声的保证道，对温流露出乖巧的笑脸。
温流转过头去看他，被这个真挚的笑容打动不少。
“所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哪有不理你啊。”
基范话音刚落，温流便伸出一只手去拥住基范的肩膀，已经完全不再生气。
刚才还绷着一张脸，现在却傻乎乎笑着眼睛都看不见。
小时候的温流是个直率坦诚不藏心事的孩子。
“哥以后上了初中认识其他朋友，会不会就没空理我了？”
基范有些担忧。
温流似乎没太明白他问的那句话，“你还愿意和小学生一块玩吗？我会努力快点上初中的。”基范附在温流耳边，用很大的声音喊道。
温流忽然伸手去扯基范的脸蛋，基范痛得皱起眉毛。
他松开手，同样很大声的回答道：
“当然了，你对我来说……是…”温流说到后面开始吞吞吐吐。
然后他似乎想了一会儿，便露出笑容，认真的告诉基范。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第一次来到葡萄牙。
里斯本是一个十分适合步行的城市，坐落在特茹河入海口北岸的七个山丘上，在建筑物中间穿杂着公园和咖啡厅。
这座城市多为低建筑。
我在阿尔法玛区圣乔治城，如果来到这里，你一定赞叹她的美丽。圣乔治城位于阿尔法玛区最高点，从这里望下去里斯本及海洋美景尽收眼底。
里斯本的大海幽蓝如画，清澈无瑕。
圣乔治城堡城垛巍峨，墙厚而坚，城顶高矗圣乔治王子的塑像，保留着400年前的炮台，堡内藤萝装设了一个大餐厅，一个精致的动植物园，游人如织。
这里被称为里斯本露天博物馆。
城堡的围墙很神奇，据说有一部分是西哥特人建造的，在迷宫似的城堡围墙上能看到整个城市。
我走走停停，拍了不少照片。
这个地方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欧洲孩子，长相却很像中东人，绝大多数都是黑发黑眼睛。
有几个看上去和温流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个子却比温流要高很多，孩子们奔跑着，像一阵风跑过我的视线。
我忽然很想温流。
事实上，自从离家后开始，我就一直惦记着他。
当地居民说的都是葡萄牙语，我语言不通，好在里斯本城内酒店众多，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酒店住下。
酒店房间的环境不错，落地窗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片城市美丽的景色，侍者还赠送了醇香的葡萄汽酒。
刚到里斯本的那几天我一直忙于外出。
有一天我洗澡后原想打个电话回家，看了一眼当地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八个小时的时差，温流这个时候应该上学去了，而我又疲惫得不得了，便沉沉睡去。
我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旅途的劳累又加上睡眠过久，我全身又酸又痛，特别不舒服，便取消了今天出门的打算。
简单的吃过午餐后，我给家里打了电话。
出人意料居然是温流接的电话。
“妈妈！”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急促，好像一开始就猜到电话一定是我打的。
我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鼻子忽然有点酸。
才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三天，对我来说却漫长得犹如一世纪。
“放学了？”我轻咳几声，然后充满期待的问他：“有没有想妈妈？”
他立刻就脱口而出：“妈妈我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流这样不加掩饰的快言快语让我欣慰不已，忽然觉得疲惫感烟消云散。
天知道我当时多想抱抱他。
“最近不能回家了，这是妈妈的工作，大概会在这边呆一段时间。”
我声音里带着抱歉，可以想象他听到这些话时脸上的失望。
“妈妈你在哪？”他问。
“葡萄牙，下次你想一起来么。”
“哦……”
“怎么了？”
“那里好不好玩？”
“刚到这儿，妈妈去的地方还不多。”
“哦……”
我觉得他好像在没话找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似乎有话想说。
果然他话锋一转。
“我可以去基范家玩么？”
温流问得很突然，我正摸不着头脑，他又压低了声音。“Til不让我去基范家，我每次去基范家没过多久她就让我回去。”
我总算明白了。
温流认定我一定会站在他那边，Til不得不听我的，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让我给他撑腰。
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故意装糊涂，在电话里对他说道：“啊，是不是你没把功课做完？”
“我都做完了。”他急忙解释。
“那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家不好好吃饭？”我又问。
“绝对没有这回事。”他斩钉截铁的保证。
“妈妈不在家，这几天你乖不乖？”
“当然了。”
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回答我。
我笑了，便也不再逗他。
“你让Til来听电话。”


温流在那边兴奋的应了一声“好”，然后就听到他快速跑开的声音，没过多久Til就过来了。
Til握起话筒，“太太？”
“温流如果喜欢过去找基范玩，那就让他去吧。”我简明的表达了本意。
她稍微想了一会儿。
“温流每次去基范家玩都不愿回来，总是赖到很晚……”
我豁达一笑，并不介意。
“小孩子么，这是难免的，就随他高兴吧。”
“…太太，能允许我冒昧的说一句么，我觉得您似乎太过溺爱温流。”
Til的话刚说出口，我便不由得一愣。
她在电话那头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反应，缓缓叹一口气，放慢了语速。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温流还小，现在正是培养性格的年纪，如果总是一昧顺从他，以后他难免会惹出事端，恐怕不太妥当。孩子的成长过程，都应该适当的加以管制和约束……这样，等到他长大以后，想必会更加明事理，也是个懂事的人，将来你也能省心不少。”
Til一字一句都说到我的心坎里，听上去实在不无道理。
我沉思片刻。
“我不在家的时候，温流不听话么？”
“这倒没有，只是他和基范在一块待的时间太长，玩得很晚才肯回家，回来写作业总是熬到很晚。”
我恍然大悟，原来温流所指的做完功课的确是真话，可他却没把其中的实情完整的告诉我。
他大概也晓得，如果被我知道，我会不高兴。
我后来又简短的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其实我原本打算让Til把温流叫过来，我有些话想和他说，但我最终没那么做。
也许吧，我可能真的太纵容温流了……
挂断电话后，我不禁这样反省。
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牵绊，童年时期他失去了父亲，我想给予他最好的物质生活和成长环境，对他的任何要求都尽力满足，这样做，是否真的正确。
果然真如Til所说的那样么，过于溺爱只会害了他。
我陷入两难之中。
然而，未知的未来，就像黑暗中无形的大网向我们悄悄张开。
在我们都没察觉到的时候。


他有些不满的看向崔珉豪。
基范失笑，不解其意的问崔珉豪道：“……你这是干嘛？”
“送给你的。”
崔珉豪说得镇定自若。
基范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很快又消失不见。
崔珉豪丝毫不避讳的望着基范，那目光的含义生动又露骨，已经不需要过多疑虑，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那里面包含了什么。可基范却不看他，低下头去盯着手里鲜艳的玫瑰花，若有所思。
温流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拿去送你女朋友吧。”基范将花递给温流，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这下便轮到崔珉豪的脸色僵硬了。
温流愣愣的看着伸到面前的鲜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脸尴尬，他不明白基范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际上基范做的很多事他都不能理解。
“怎么？不要么？情人节送花给女朋友也是合情合理吧。”
基范说道，索性将花硬塞到温流手里。
崔珉豪脸色阴沉，基范又转过头去，对崔珉豪淡淡笑道：“既然是送给我的，那我怎样处理也没关系吧。”
他看着基范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心情却不怎么高兴。
“随你。”崔珉豪只好假装毫不在意。
心里却不太甘愿，自己买来送给基范的鲜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转到了温流手里，好像基范根本就不把自己送的东西当一回事，这点让自己想到便有点失落。
温流讷讷的站着，手里的玫瑰犹如千斤重石。
“既然是情人节约会怎么可以把女朋友扔在身后呢？”基范示意了一下远处的恩静。
温流表情顿时有些惊诧。
“跟我走在一块太奇怪了吧。”
“你的女朋友好像并不是我吧。”
“杵在这干嘛，还不去陪你女朋友么？”
温流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基范说完便朝崔珉豪招了一下手，“崔珉豪我们一块走吧。”
温流甚至对情势的突然转变还没反应过来，基范已经跟着崔珉豪走远了。
好像这一切迅疾得就像一个闪电，劈得温流浑身动弹不得。
他有些发怔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基范和崔珉豪。
他看到崔珉豪去牵基范的手，基范似乎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由崔珉豪握着了。
温流的喘息忽然变得压抑。
基范跟崔珉豪走在前头，转过身后，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冷若冰霜的表情。
基范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故意弄得温流很难受很难受，虽然这样做毫无理由和意义。
可他不懂是什么原因，在这样使温流失落的过程中，他才能寻到一丝浅薄的安慰和快意。
这样丝毫不顾及温流的感受和心情。
他深知，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自己现在已经渐渐变得自私。


温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走在楼道里没有一丝光，平常会准时亮起的灯今天也没有亮，他心生疑惑，回到家后家里也是一片黑暗，他这才料到是停电了。
温流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捏着钥匙，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兜里。然后走到对面去敲基范家的门。
不知基范回来了没有，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在家吧。
温流这么想着又重重多敲了两下。
他内心忐忑，不知等会儿看见基范该说些什么，恐怕无论说什么都会尴尬。
温流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应答。
大概基范还没回来吧……也许是跟崔珉豪吃饭去了。
温流一阵失望，又敲了一会儿也还是没人来开门，确信屋里没人，只好作罢。
他刚转身正要离去，这时门奇迹般的“叩哒”一声开了。
“什么事？”
是基范的声音，温流听见了大为惊喜，迅速转过头去，黑暗中却看不到基范的身影。
但他却能想象到基范此时懒洋洋站在门后的姿态。
“哦，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蹩脚的开场白温流也说得有些吞吐。
“刚回没多久。”
基范答道，口气倒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温流听他声音似乎没有不高兴，便也安心下来，心情轻松不少。
“你要进来么？”基范问。
“嗯，好啊……”温流正愁没进去的借口，既然基范已经开了口，他也没有不进的理由。
温流摸着黑小心的进了门，无意间碰到基范的头发，竟是湿漉漉的。
他有些疑惑，“你……”
“我刚在洗澡，停电了我没办法吹干头发。”基范解释道。
温流喉咙里吞咽了一下。
难怪基范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似乎还是温热的，原来是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光是想到基范此时被热水氤红的肌肤，还有湿软的头发贴在基范的脸颊，也许还有水珠滑落到敞开的衣服里，温流就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
温流拼命摇头不去想那种画面，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现在停电了黑灯瞎火的，基范也看不出来他此时怪异的脸色。
“进去啊。”基范催促他，关上了屋门，“站在这干嘛？”
温流“哦”了一声，摸着墙壁慢慢朝屋里走去。
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他走得磕磕绊绊的，不时撞到东西，心情就更紧张，基范跟在他身后看不下去，就拉住他手臂引着他跟自己走。
“笨死了，这边。”
基范不耐烦道，“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就算停电了也还是能认得路吧。”
手臂上有基范指尖的温度，温流脸颊滚烫。
他胡乱应道：“太黑了嘛，看不见也不奇怪啊……这是你家当然你最熟悉了。”
领着温流进了自己房间后，基范就放开手。
“你过来有事么？有事快说。”
温流一怔，一下子还真找不出说辞，黑暗中基范拉开了房间的窗帘，一丝淡淡的月亮映入房间。


“也许我觉得那种感觉不错，以后喜欢上他了也说不定。”基范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惊心胆战。
“崔珉豪在其他学校也很有人气，成绩好外貌好家世好，如果和他在一起，那应该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吧。”
“明天我会去问清楚崔珉豪的心意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像他那样出类拔萃的人在一起的，如果他是认真的，他如果真的喜欢我……那…”基范讲到这稍微停顿一下，一咬牙说道：“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不同意！”
温流声嘶力竭的大吼道，额上青筋暴跳，顿时吓了基范一大跳。
“我不会答应的，你想都不要想！”温流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用力抓住基范的肩膀，将他身体扳过来朝向自己。
基范吓呆了看着他。
他看见温流眼角似乎微微泛着红，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一副悲伤又愤怒的表情。
基范顿时头脑更加混乱了。
“为…为什么？”基范轻声问道。
“我不喜欢，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温流嘴唇咬得发白，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基范心底某个位置好像轻微颤抖了一下。
“我也不喜欢你和他牵手……不喜欢你和他吃饭，不喜欢他接近你，不喜欢你对他笑……”
温流越说越多，抓住基范肩膀的手更加用力，好像快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一样。
基范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温流低声诉说。
这些听上去霸道又无理的话，不知怎么的，听在耳里居然使他刚才浮躁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平复，让他觉得一阵暖洋洋的安心。
“不要用这张对过我笑的脸，去对崔珉豪笑……也不可以轻易把你的手交给他，让他牵你……我会很难过。”
温流的呼吸急促，将鼻尖抵到基范额上，一只手缓缓移到基范脖颈轻轻抚摸着：
“不要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了。”
基范应道，抬起头去望着温流，看见他顿时满脸又惊又喜，淡淡笑着：“我不会和崔珉豪在一起的。”
基范答应得太快，以致温流不敢置信，“真…真的么？”
“我听你的，你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就不和他在一起。”
基范说得认真，月光下双眸映着湿润的亮。
温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种感觉，就好像顿时放下千斤重石，整个人都能喘过气来了，又充满惊喜和感动，让他一时百感交集，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又不知到底该先说哪句。
相比之下，基范就淡然得多了。
“为什么……”温流心底热热的，小声问道：“愿意听我的？”
基范安静的想了一会儿。
他那双细长的眼，似乎埋着很多心事，又似乎透彻得干净纯澈，此时盯着温流的双眼，慢慢靠向他。
“因为你比较重要。”
基范的声音又轻又缓，“虽然崔珉豪学习好外貌好家境好，人很完美，你也许不如他，但在我心里，跟你比起来，崔珉豪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更在乎你。”
这是基范最后说的话，他抬起脸对温流露出笑，眼睛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
温流搂住基范的脖子将他拥到身前。
“谢谢。”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能更好的表达此刻的心情，但他希望基范能明白，这是他发自心底的真心话。
他甚至差点就要对基范说出那三个字了，但他最终还是决定隐瞒在心里。
他生怕一不小心造成重大失误导致基范又推开他。
他受不了那样巨大的打击。
“帮我擦头发吧。”
基范的脸埋进温流的胸膛，闷声说道。


基范的头发还有些湿，沾在温流身前的衣服上留有一些浅浅的水迹，温流低头望去，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他拿过大大的干爽的浴巾帮基范擦头发，基范低头趴在他身前，好像小动物一样蹭着他，弄得他心痒痒的。
他一边擦基范的头发，一边轻轻抚摸着，他发现基范的头发很柔软顺滑，摸上去很舒服，还有股好闻的香气，他闭上眼睛想去认真闻闻看那是什么味道，这个时候忽然来电了。
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基范“啊”了一声抬起头，温流发现基范整张脸居然都是红的，心跳得更快了。
基范红着脸有些尴尬，只好又迅速埋下头去。
这时房门外传来基范妈妈穆雨的声音。
“我回来了喔，还带了晚饭，快出来吃吧。”接着便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基范的房间门没有关。
基范神色很慌张，他急忙想要站起身来，哪知越慌越乱，他还没站稳就一不小心绊倒，温流手疾眼快的接住了他。
穆雨这时已经站在门外。
她愣愣的看着房间里的基范和温流，看见基范头发凌乱的倒在温流身前，满脸惊慌错愕。
“妈……妈妈。”
基范迅速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浴衣向上拉了拉。
温流为基范这样的反应有些疑惑，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也有些紧张，好像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被抓到一样。
穆雨盯着基范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温流一眼，神色有些古怪，表情渐渐变得复杂。
“温流也在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么？”她声音倒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笑得温和。
温流急忙站起来，“嗯，我就要回去了。”
穆雨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基范过来吃饭吧。”
基范便很快走出了房间，途中回过头来不安的看了温流一眼。
温流看到他的神色有些错杂，皱着眉，很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什么声音都平息了。
温流觉得胸口那里好像闷闷的。
只有身前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度，淡淡的，那是基范身体的温度，前几分钟基范还如此靠近他，现在基范已经走了。
风从窗户吹进房间，温流忽然觉得身体涌起一股寒意。


温流心不在焉的喝酒，又苦又辣的液体流入喉咙，刺得胸口心房都无比难受。
基范丝毫没留意旁边的温流，完全被那些闻所未闻的新奇酒种吸引住，在崔珉豪的游说下，想也没想拿起酒杯就爽快的喝，然后不时发出各种感叹声和惊讶声。
基范把面前几种酒都喝了一点，虽然都很少，但各种酒喝下去分量就渐渐多了起来。
基范不会喝酒。
过去一段时间后，基范便有些微醺。
温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坐过去，伸手夺过基范手中的酒杯，“行了，不要喝了。”
“为什么？”基范毫不客气的又抢了回去。
温流语气有些急促，“你快醉了！”
“我还没喝够呢。”
基范定定神，看上去好像又精神了不少，望向温流那边看到摆在温流面前的空酒杯，不禁笑道：“啊……你都可以喝这么多……为什么，不给我喝？”
“因为我喝不会醉啊。”温流满脸焦急，他觉得基范再喝下去就真的会不省人事了。
基范撇撇嘴，没好气道：“我也没醉啊！”
虽是这么说，但基范脸色已有些泛红起来，眼神也有些迷离。
相比之下，对于喝醉这件事崔珉豪似乎就远没有温流那么上心了。
他想的一直都只有怎样让基范开心。
酒保又送上了一杯颜色醇厚的酒。
温流定睛一看，想也没想便出声阻止道：“龙舌兰……还是别喝了吧。”说着一只手已经放到基范的手背上。
基范要拿酒的动作就这样被温流拦了下来。
崔珉豪一怔，稍有不快的看着温流。
“这个很辣，也很苦……酒精味特别浓烈。”温流好心的说道：“你会受不了。”
基范瞪了温流一眼，觉得好兴致都被温流破坏了不少。
崔珉豪淡淡一笑，“算了，就别管基范了吧。”
“哎呀你好烦啊！”
基范蛮不讲理的挥开温流的手，不顾劝阻，端起酒杯就仰头把酒灌了下去。
温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啊。”基范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满脸痛苦状。
温流也跟着担心起来，拍拍他的背，一边轻声说道：“很烈吧，所以我不是让你别喝么。”
崔珉豪好整以暇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似笑非笑的。
然后就听基范赞叹道：“这个我好喜欢啊……”
温流顿时傻了眼。
“崔珉豪…你刚才给我喝的，都没有这个来得有劲……还是这个有点意思。”
基范呵呵笑着，神智变得更不清晰。
崔珉豪就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
那种明明就是很多人无法接受的口感，味道浓烈苦辣，刺激性十足的龙舌兰，温流怎样都想不到，基范竟会喜欢这种酒。
趁他一晃神，基范已经把那一整杯龙舌兰酒喝得一干二净。
基范伏在吧台上，眯着眼满脸红晕。
温流心中又惊又急，看着那杯空空如也的酒杯，冷汗都冒了出来。
“…基范，你别再……”
“不要管我啦！”基范很是不耐烦，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叫嚷，“我没醉啊……不要管我嘛，没醉……”
看他那模样哪一点像是没醉的样子。
温流愈发焦急，为了不给温流再劝阻的机会，基范索性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坐去崔珉豪身旁，离温流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如果再劝基范，估计基范就该翻脸了。
温流看着基范坐远了，心情焦虑担忧也只好作罢，却也没有丝毫办法，便只能坐着干着急。
只是眉头皱着怎样都无法舒展开来。
基范后来又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酒，崔珉豪也不劝，就一边帮他倒酒，一边不知在他耳边说什么，他听了只是一个劲的笑，表情渐渐变得胡乱。
时间就这样缓慢的过去了。
吧台上的空杯越来越多。
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基范果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