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懋昭仪·杨爰善x充容·梅香故
时间:八月初七
地点:弄玉斋
充容·梅香故
此刻坐于懋昭仪的榻侧,将一页对叠的宣纸交由云腴,口吻难掩担忧地:“入行宫的时候,我胃口不大好,膳食皆以清淡温养为主,便拟了几道我觉着不错的。”其中为首的便是翡翠白玉汤。转而面向懋昭仪,“前几日卢宝林病了,还没听闻她好是没好,眼下姐姐又病了……太医如何说的?”
懋昭仪·杨爰善
梅氏来时,懋昭仪刚撑着一座软枕半坐起身来,用了一碗暖和的杏仁粥。先前的哀云似乎又慢慢浸染了她的眉梢,只不过并没有那般的凄婉、更多的是疲倦了。云腴好生收起来了宣纸,又同梅充容详叙了太医论断,才听懋昭仪轻缓地续道,“本是要来轻松的,这下可不好,又要一躺不起了。你呢,来了这边,可还习惯?身子还有不适么?”
充容·梅香故
便很分明地知晓了,皆因忧思堆攒在心,一时轻卸却难以舒去,故而懋昭仪才有此遭病劫。有些事情谈或不谈都将成痛,只能由它随风去了,只提当下:“若非是之前病了一场,都不觉得康健的日子是这般快活。我一切都好,行宫的膳食同宫中有些差别,却是一样的味美,眼下归期还不定呢,我都要长膘肉了。”以指去量腰身,好像是多了半寸,望了懋昭仪一眼、又慢慢地挪开目光,“才不是胖了呢,是丰腴。”
懋昭仪·杨爰善
顺着娓娓的嗓音,懋昭仪也轻轻地用目带在梅充容的腰身处挽了一结,再抬眼时似乎是有些困惑、疑问的,递给云腴一目教她领走了一旁服侍的两个丫头,才道,“用的香便好……只是你如此情状,不免让我有了旁的猜疑。或许,真的是有福气来了呢。”懋昭仪慢慢挪动了一寸肩颈,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动作,向左侧靠了些,“这位奚淑仪,风头好盛呐。你我都知晓,这宫里最怕的就是当了出头鸟,我想,你合该暗自注意一些。”
充容·梅香故
一掌轻抵腰际,窃蓝肥袖垂落脚榻,却没及时捞起,只因懋昭仪的话又牵出朦胧心事。待阁中的侍娥悉数离去,轻轻叹息一声,直言:“其实……殿下也有这样的猜疑,我期盼你们的猜疑成真,却又怕是一场空——算算日子,是喜是空也快能知晓了。”提及奚淑仪的时候,善和的秀眉也不见异色,心中大抵有了成算,“她位列九嫔、下六嫔之首,不管性情如何,内敛还是张扬,或早或晚都要迁去主殿的——早前我便如此想的。只是姐姐处事识人都比我更清透,且陛下对她的看重与恩待也是有目共睹,待回去了,我会命宜和殿的人醒醒神。”由衷地期许:“但愿不会横生枝节。”
懋昭仪·杨爰善
此时无法亲自探身去替梅氏抚平眉山,懋昭仪顺着缎纹轻轻挪动了一下垂放的手,一双眼眸蔼和而期许,“我总觉得,好事多磨,此回不会欺你。”静静听完这一遭,其实她心中也早已对上者所行有了揣测,只是她的习惯总是慢慢读完每一节的章目、才会合页畅谈。于梅氏聪敏,她自然不会半藏半露,垂目,“陛下坐观天下,运筹帷幄,中庸之道、权衡之理自然应用自如。奚氏,一可称‘客’,先有待客之礼,此为大朝之仪;二可称‘外’,于外者,不予实权,多谈体面、表号;三可称‘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宽多则纵,飘飘然而不知无翼。常腻于温水柔情,再刚朗的身子,也会养成娇儿;常处于风口浪尖,再坚韧的性格,也会怀疑不安。不是么?”轻叹一声,又续,“殿下为中宫,有劝诫之责,有打压平衡之行,以平宫中怨声。如此一来,正是上下安好。你性子温良,陛下信你,殿下不会怪你,奚氏亦不会直与挑锋。我想,往后必有枝节,不过不必我们修剪,只需,以口上禀。”
充容·梅香故
经闻此番断语,能轻易捉捕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对奚淑仪所处的境地也更明晰了。因其根系新罗,同为女子而滋生的怜惜不再纯明,这份囿于壶闱的小善终是要为矛与盾的博弈而却步。“那么,陛下和殿下的心中已有了决断……”当穿堂的风抚散眉间的云痕时,
两扇睫羽轻起,落在近处的柔软目光中掺织了坚定,“多谢姐姐点拨,我想,我知晓该如何做了。”此后不再提奚淑仪,也没提起叶子戏,为了解缓这则沉肃,只挑几件在行宫中历经的趣事诉讲,在懋昭仪神乏之时,十分体贴地辞去了。
懋昭仪·杨爰善
懋昭仪在这番话罢,先是缓缓地点点头,而后不轻不重地侧身朝内咳了两声,便见云腴已然奉了两盏清茶拨帘进来,“娘娘们聊得久了,不免口干,用些茶再续吧。”她就慢慢在一盏温热的茶汤中,遣散压在病榻的乌云,品味梅充容话间之趣,不时轻笑两声,静淌一派和乐。其后目送梅女远去,才听懋昭仪很重很重地呼出一息,她似乎又见到了曾经十分熟悉的影子:或许,曾经她也如皓月明朗温柔,向往浪慢与爱恋,后来却慢慢被磨成了沉稳老旧的虬枝,向着皇宫的高处攀缘。偶有轻风相伴,却也难穿那般坚硬的老枝,她看着树下年青的孩子的依偎嬉声,又悲又欢,静待岁月的老去,也期盼会生出新枝。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