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李隙醒了。
但据游医所说,那道箭伤离眼睛太近,虽然能捡回一条命来,但毒已入眼,回天乏术,或许后半辈子都不能看见。
听见这话的时候,侍女错手打翻了药碗,管家踉跄着被人扶住,我在窗棂上留下半指深的手印,唯独很可能将再不见天日的本人只沉默了良久,浅浅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三个字仿佛是他对这件事所有的态度,轻描淡写,无足轻重——不需要再提。
他也确实没有再提。
醒后的第二天,人还没能站起来,李隙先接回了所有需要节度使过目的公务。
第三天,勉强能支撑下地站稳,当即召见了陇右各方枢要。各地消息流水一般传回王府,不同级别的政令军令又纷纷自秦州发出。只三五日,整个陇右便解除骤变之下森严的戒备,金戈铁马的獠牙被收敛,军政运转重归如常。
什么都一如往常,什么都好似不曾发生。
第三天的傍晚,秦州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
我在落满了雪的深夜里翻过了王府的院墙。天冷雪深,人都睡去,唯独李隙的院子里还亮着灯。点没点灯,点几盏灯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老管家坚持,每天都要将他屋子里外的蜡烛都点上,好像灯火再亮一些,他们家的小殿下便能看见了一般。
李隙自伤后一直表现得如同寻常,唯独眼上一条三指宽的绸布,以及,他伤了眼目,行止全凭一双耳朵,嫌人多嘈杂,身边如非必要从不多留人。是以此刻屋里屋外,只他,我,还有他那只没心没肺睡得昏天黑地的鹰。
李隙站在窗前出神,我靠在树下看他。
灯烛淌下残泪,雪晴后的一夜里,我数过第三百零九颗星。
